南柯新梦-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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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蚁姑娘立即在我眼中闪出千般风情,万般娇媚。
蚁姑娘跨前一步,用触须轻轻拍击我的触须。当然,这是蚁人的语言,而且
我也听懂了:“今天轮到你进入‘禅定’吗?请跟我来。”
进入禅定?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蚁人社会中也有释迦牟尼和大乘佛教?不过
我顺坡上驴地回答:“对,请领我去吧。”
蚁姑娘在前边走,我紧跟其后,欣赏着她的婀娜身姿,连她沉重的脚步声也
变得动听了。从这点看,我已经真正进入了蚁人的角色。可惜这位蚁姑娘的话语
过于公事公办,未免有煞风景。
行进中,我时时停下来和蚁姑娘交谈一会儿,所有话题都是小菊所喜欢的:
你的芳名?你这身时装真漂亮,不过你的容貌不需要任何时装来衬托。今天晚上
有闲暇吗?
我的攻势遇上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山峰。蚁姑娘困惑地看着我,用冷淡的礼貌
应付着我。她压根儿就象一只不懂异性魅力的中性人。
中性人!我忽然醒悟。蚁群中的工蚁虽然是雌性,但它们并不担负繁衍后代
的任务。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它们自然绝不会有爱情和性欲。我的俏眉眼真是
做给瞎子看了!于是我也沉默了,悻悻地跟在后边。
蚁城很大,管状的街道伸展着,交错着,有时拼出一个雄伟的穹窿,类似于
人类世界中的城市中心广场。千百位蚁人在广场上悠闲地漫步,有黑蚁、黄蚁,
有长着巨螯的巴西切叶蚁。不过,一路上我没有看见一件电子或机械产品,没有
汽车,没有飞机,没有自动售货机,没有闪烁的霓虹灯,没有广告牌。看起来,
这儿根本不象进入了后工业社会。
不过,按照进化论,我很快作出了合乎逻辑的推理。也许,蚁人早已跨过
“后工业社会”而进入了“后农牧时代”。我看过一本小册子,那上面说人类的
进步是以环境的巨大熵增为代价:水质恶化、大气毒化、物种灭绝。这本小册子
预言,人类终将进入后农牧时代,完成向自然的回归。那时,人类仅仅向大自然
索取阳光,而不会留下任何“文明的粪便”。
下边的见闻证实了我的推理。几百位切叶蚁人正用他们的巨颚切着树叶,拖
到养菌室,那里养着肥美的菌类。另有几位蚁人正在为蚜虫按摩(蚜虫也进化成
奶牛般大小)。这些蚜虫在挤奶工的按摩下懒洋洋地蠕动着,从屁股后挤出一团
团蜜液。这些蚁人农夫们快活地劳动着,正象一亿年前他们的祖先那样。
蚁姑娘领我走进一个光线暗淡的密室。“到了,请做准备吧。”她用触须告
诉我。等适应了这儿的光线,我才看清了室内的情景。这是一个巨大的圆顶屋子,
就象是我见过的喀斯特溶洞。屋内空空荡荡,只有天花板上悬挂着千百只巨大的
圆桶。一位蚁人走进来,攀到高台上,触触某只圆桶的尾部,那只圆桶忽然活了,
它扭动着身体,从尾部挤出粘稠的汁液,立时屋内充满醉人的甜香。原来这是一
位身躯庞大的蜜桶蚁!
下边的蚁人把容器接满后,用触须同蜜桶蚁亲密地交谈着。我想他们肯定在
说:“好,已经够了,谢谢你,明天见。”“不客气,欢迎再来。”蚁人走了,
那位蜜桶蚁人又恢复了禅定状态。
天花板上挂满了这种活蜜桶,每只的容量估计不会少于300 升。我看得目瞪
口呆。我早就知道蚂蚁中有一种蜜桶蚁,它们唯一的功能是作储蜜的蜜桶。当然
这不失为一个绝妙的办法:蜜液装在这里不会变质,活脱一个冰箱,而且不耗电。
还有,这种冰箱的制造太简单了,既不需要工厂设备,又不会造成环境污染。再
说,挂在天花板上的蚁人还不耽误闭关修练呢,真是一举三得。
我从心底里感到佩服,佩服蚁人把回归自然发展到了绝顶的境界。但这时我
慢慢回过神,想起了蚁姑娘领我来的目的:让我也进入“禅定”,就是说让我也
去当蜜桶蚁?
不须再怀疑了――蚁姑娘正在那里催促我呢。我吃惊地窜到一旁,用触须语
言断然回答:“不!”
尽管我认为这是一个回归自然的好办法,但这并不表示我愿终日悬挂在天花
板下虚度生命。蚁姑娘奇怪地问:“不?你不愿意作蜜桶?要知道蚁人都轮流来
这儿当蜜桶,这是公民应尽的义务。”
我狂乱地回答:“不,不,我不愿当蜜桶。让我尽其它义务吧,我可以去切
树叶,喂蚜虫,种香菌,干什么都行,就是不愿当蜜桶!”
蚁姑娘的目光立即变冷了,冷得象利刃,象二月的朔风。看得出来她在努力
忍着怒气,冷硬地问:“这是你的最后决定?你愿意被驱赶出蚁人社会?”
我当然不愿意,我的旅行还刚刚开头呢。很显然,拒绝作蜜桶蚁是蚁人社会
中十恶不赦的罪过,我不敢再公然拒绝。可是,无论如何,我也不愿悬挂在天花
板上当蜜桶,说破大天也不行!正僵持间,一位雌性蚁人急匆匆跑进室内,直冲
我奔来。她一进来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看看她的小头小脑和急匆匆的步态,
我直觉到她一定是大怪博士的化身,一定是博士跟着我进入蚁人世界了。她急急
地说:“不要拒绝!这是蚁人社会中最神圣的义务之一……”
我不耐烦地说:“你是大怪博士,对不对?告诉我,你是不是大怪博士?”
她没有回答,径自说下去:“只有三年!每次值班只有三年!”
三年!三天我也不能忍受!
“蚁人社会中除了蚁王和雄蚁外,每只雌性工蚁都要轮流值班,这是规矩…
…”
我吃惊地问:“雌性工蚁?我也是雌性?”
“当然,蚁人社会的成员大都为雌性。所以,进入系统时,雌性身份是缺省
选择。雄蚁人都长着短翅,很好辨认的。是我疏忽,忘了告诉你这一点。”
我给弄得哭笑不得。刚刚我还向一位蚁姑娘大献殷勤呢,弄到归齐我也是雌
性!我能判断别人的性别却不会判断自身!纯粹的性倒错!我恼怒地说:“何大
怪博士,请快点为我更改身份!我既不想当蜜桶,也不愿当雌性!”
小脑袋蚁人一愣,慌慌张张地说:“也好,这倒是解决僵局的一个办法。”
她象闯进来一样,又没头没脑地溜走了。我看见蚁姑娘的表情越来越严厉,
她的大螯牙已经开始磨动。我焦急地等待着,忽然――短时间的意识摇曳。等意
识重新澄清,凶恶的蚁姑娘和天花板上的蜜桶蚁都不见了。我现在站在一座巨大
的穹窿中,它高与天齐,气势雄伟。毫无疑问,这儿肯定是蚁人女王的王宫。
赶紧扭过脑袋看看,我的背上真的长着两对漂亮的短翅。啊哈,多谢那位小
脑袋蚁人(大怪的化身),她(他)为我重塑了男儿之身。我倒不是男性沙文主
义者,但至少这个身份是我熟悉的,是我21年来已经“驾轻就熟”的。
我得意地梳理着自己的短翅。对于蚁人现在的庞大身躯来说,它当然不能用
来飞行。那么,它一定是作为第二性征保留下来,没有被进化所淘汰,就象人类
男性的漂亮胡子一样。也许,一场罗曼史在前边等着我哩。
果然它就来了。一位身材娇小、衣着华贵的雌性蚁人轻悄地走过来。从她的
风度看,无疑是王宫中的女官。她轻轻拍击着我的触须:“早安,刘马刘马爵爷。
请跟我到内厅,女王将在那里召见你。”
爵爷!女王召见!我得意非凡,打心底感谢博士这次对我的慷慨。当然我也
不能小人得志忘乎所以,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要符合爵爷的身份。我抑住狂喜,沉
稳地说:“好的,请前边带路。”
女官领我到了同样高大的内厅,同我道了失陪,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我独自
遐想着,在心中勾勒着女王的仪容。她一定是天然的王者之气,威严中透着亲切,
同时又是一个仪态万方的绝代佳人。我暗自得意――至少在这一点上我已经超过
了淳于棼,他只是作了大槐安国的驸马,而我将成为女王的丈夫……我的遐想被
打断,一位蚁人站在我面前,亲热地拍打着我的触须:“早安,我想你一定是刘
马刘马爵爷。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我呆愣愣地看着他。他的背上也长着作为雄性性征的短翅,无疑是
和我一样的性别。他的举止也是完全男性化的,绝不是我心目中的女王。那么,
他说什么“成一家人”?
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我已经不敢确信自己对性别的判断了,便试探着问
:“早安,您……”
“我是革里革里公爵,一个好脾气的男人。相信咱们能融洽相处恩爱到老的。”
这么说,他确实是个男人,我的判断没有错。我紧张地想,也许我陷入了一
场宫庭阴谋:我被通知要蒙女王召见,却碰上一个无耻的男人纠缠不休。或者,
蚁人社会中也有同性恋?在人类西方社会中,同性恋已经成了强大的时尚,但至
少我不会做这种阴阳倒错违逆自然的事。
我正在思谋对策,革里革里公爵已丢下我走开,因为近30位带翅的蚁人拥进
大厅。他们都象革里革里那样热情地打着招呼,内厅里顿时热闹非凡。新来的人
也依次过来同我见面,说着同样的祝福和问候。然后,因为我一直木然而立,没
有作出应有的回应,他们都困惑地看着我。
我的头被弄昏了,真想退出虚拟世界去问问大怪博士,究竟这儿玩的什么把
戏。不过我忍住了。博士曾说,这里的一切现象都符合自然规律,那么我就该用
自己的推理来解开这个谜。
我强使自己镇静下来,不久,谜底也就找到了,因为它实际上非常简单。我
知道,膜翅目昆虫的生殖方式很独特,占种群多数的雌性工蚁(及兵蚁)都不参
与生育,她们把这副担子全交给蚁王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蚁群只能算是一个大
个体,工(兵)蚁是大个体的手足,蚁王(和少数雄蚁)是专业化的生殖器官。
这种方式同其他生殖方式一样,也是非常有效非常可靠的。没有理由认为,在进
化到文明社会后这种方式会被淘汰。所以,蚁王的婚礼是和几十只雄蚁共同举行
的。雄蚁之间也可算作一家人,当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相当于人类帝王后宫嫔
妃之间的关系。
我进退失据,在心中狠狠咒骂着自己。早该想到这一点呀,我却一直白日作
梦,盼着当什么“女王的丈夫”!
其他雄蚁人都觉察到了我的不合群。当然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不会公然与
我冲突。但他们无形中把我留在圈外,用一道冷淡之墙把我隔开。这时,最后一
位男蚁人,一个小头小脑的家伙急急走过来,焦急地拍拍我的触须:“不能这样!
你必须尊重蚁人社会的风俗!”
自然,这又是博士的化身。我没好声气地说:“我才不当女王的妃子哩。我
现在就要从这儿退出去。哼,一妻多夫!”
大怪大怪爵爷(这是他在这儿的名字)恼火地说:“看来我对你估计过高了。
我且问你,如果是一夫多妻呢,你是否会笑纳?”
我不由一愣。我已经是21世纪的文明人了,当然不会去犯重婚罪。不过,至
少这种婚配不象“一妻多夫”那样令人作呕。文学作品(尤其是历史和武侠小说)
中就随处可见对“一夫多妻”的温情描写――干脆说老实话吧,如果我处于阿拉
伯酋长或印度土王的地位,而且眼前的女子个个如花似玉的话,我不敢保证自己
能抵挡住这种诱惑。
我强辩道:“我不会作那种事,但那样的婚姻至少在心理上比较容易接受。”
大怪大怪爵爷一针见血地说:“你的道德之墙有裂缝了?说到底,这只是一
个社会习俗和社会心理的问题。你应该象蚁人那样,把‘一妻多夫’看作高尚的
自然的事情。”
我未及答话,女王已经驾到。四名女官先出来,肃立在两旁。然后女王走出
……不,不是走出来,而是被20位蚁人抬出来。并不是女王爱作威作福,不是的,
她的六只肢体已基本退化,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圆滚滚的――不是臂膊圆滚滚,
而是整个身躯圆滚滚的女王,简直是一个白生生的大肉团,大小有普通蚁人的上
百倍。
我目瞪口呆――实际毫不奇怪。蚁王是整个种群的生殖机器,她一生要产下
千万只卵,这是多么繁重的职责!所以,她的身体当然会特化,她也理所当然地
赢得了工蚁的敬畏和侍奉。
一切正常。不过这个结果对我来说太痛苦了。这会儿,我对唐朝的那个李公
佐简直恨之入骨。他凭空臆造了一个漂亮的金枝公主,把我诱进了这个陷阱。这
个笨伯,他对蚂蚁社会没有起码的了解,写什么幻想小说!
蚁人们小心地放下女王,退到一边。女王慵懒地侧卧在地毯上,轻抬玉臂
(短得可怜的玉臂),向雄蚁们招手。排在第一名的男蚁人立即趋步上前,用触
须同女王亲密地交谈着。谈话时间很短――后边还有29位丈夫在等着哩。一分钟
后,女王抬起短臂,这是结束的信号。那位公爵低头吻吻这只胳臂,优雅地退到
一旁。
女王开始接受第二个丈夫的朝觐,第三个,第四个。我心乱如麻,脑子中空
空的。我想我应该抽身退出了……有人用触须拍击我,是博士(或说博士的化身)。
他着急地催促我:“快,该你了,轮到你了。”
我想起来,刚才他明明排在我前边的,什么时候绕到我的身后了?我用力把
他拉过来:“请吧,你先去,请吧。”
博士拼命往后缩着:“不不……”
我真诚地怀疑着:“怎么?难道你也不能认同蚁人社会的习俗和心理?是不
是?”
博士尴尬地嗫嚅着。女王含笑看着两个男人在互相谦让,最后向我抬起一支
玉臂。不能再犹豫了,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干太不“绅士”,我还是按下了“退出”
按钮。
我从虚拟世界中退出,取下带目镜的头盔。身旁的博士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
的。从时间上判断,他也没能勇敢地走近女王去卿卿我我一番。不过也说不定。
山中方一日,世上几千年。也许在这一秒的迟延中,他已同蚁人女王共结连理生
儿育女了呢。不过我想,如果他真有那么一段罗曼史的话,也不会好过的。30位
丈夫分享一个女王的爱情!即使在高度文明的后农牧社会中,后宫中也绝对少不
了倾轧嫉妒、争风吃醋那类勾当――只不过是在男人之间进行。
大怪博士尴尬地看着我。看来他谙熟“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的孙子兵法,
抢先说道:“我知道你不大喜欢这个蚁人社会,我知道这与你心目中的大槐安国
相距甚远。不过,实事求是地说,我的虚拟世界比李公佐的槐安国更真实,更符
合自然规律。你承认不承认这一点?”
我万分诚恳地说:“我承认。而且我并没说不喜欢那个蚁人社会呀。想想吧,
30个丈夫!圆滚滚的女王!完全符合你我对女性的审美观。博士,我走后你同女
王……”
博士忙打断了我的话头:“嗨,我这里还有很多景点供你选择呢。有依据恐
龙建造的‘恐人’社会,依据海豚建立的‘豚人’社会,依据鸳鸯建立的‘鸟人
’社会……这些文明社会的习俗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