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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布隆德誓言 作者:亮炯·朗萨-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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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又是几次战斗都无结果,然后双方在彼此僵持观望,一段时间又过去了。全布隆德青壮年男子们都统归武装起来到土司的麾下,只有不能打仗的留在家里。坚赞的士兵纪律严明,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与周围百姓的老弱妇孺相处得很好,这些百姓还开始给他们悄悄提供草料了。
    坚赞错误地估计了官楼里的情形,据他所知,翁扎官楼后院有一股水流是从若沃曲河的一条支流引进的,山坡上的水流上除了有一座座水能木制转经筒,还架有一排木槽,把清澈的水流引进浩大的官楼院落里,他派人把山上的引水木槽拿掉,以为这样土司宅楼里就是储存再多的水,有那么多的人在里边,坚持十几天就会支撑不住的。但是十几天过去了官楼里并没有任何骚乱,这就说明官楼里并不缺水,他们一定有暗流引进水,他派人到要有能够引进水源的地方去寻找,都无果,只好打消了利用断水使敌人投降的想法。就这样在打打停停和僵持中,时间过了五十多天。坚赞在这里既想看见沃措玛,又怕见到她,导然他们离官楼已经很近,但翁扎多吉和他的两个女儿就像消失了一样,从没有在房屋上的任何窗口露过面。
    坚赞和他的勇士们只好等待着新的时机。一天下午,土司官楼围墙上开始了对坚赞他们的攻击,但是没有射击一发明火枪弹,全是箭簇在飞射。奇怪的是凡是中了箭的士兵,哪怕是轻伤,没过几天都死去了。同时,城堡里的土司也差人出来传信,说土司准备投降了,所以特意送给坚赞他们几口袋糌粑和几盒鼻烟粉,以表示他们的诚意。这样僵持了几十天,对起义队伍来说,确实是快要面临粮食短缺的问题,他们接受了土司表示诚意的礼物。但是,不幸却惊人地发生了,没想到,吃了这些糌粑、吸了这些鼻烟的人都病倒了,这种奇怪的病很快在起义的队伍中蔓延起来,得病的人,先出现高烧、头痛、咳嗽、浑身出疹和溃疡等症状,最后就开始结痂、脱痂,没有死去痊愈了的都会留下疤痕或双目失明,这种在17世纪至18世纪在地球人居处常常发生的广为传播的凶猛病毒,夺走的生命是上亿,它极易在人群拥挤空气不净的环境里滋生,这样的病毒于藏区流传不算多,许多人口密度大的城市常有发生,这段时间官楼大院的下人房屋挤满了支枪差的人,加上水的紧缺,这司怕的病毒出现了,这就是人类历史上最致命的传染病之一——天花。在18世纪前后肆虐在地球西半球的天花死亡率是1 %,美洲最为严重,高达90%。在中国,就是在清朝廷皇宫里也流行着这样的传染病。
    坚赞他们终于明白自己是上了当,原来官宅内有人患上了天花,死了一些士兵,这虽然极大地引起了土司院楼里的恐慌,但是翁扎多吉很快镇住了人们的惊慌,他从坏事中看到了好事,他高兴地认为这是神在帮助他。他吩咐下面的人让那些病死的躯体继续腐烂,然后派一部分射箭手在箭簇上面抹上腐烂的尸肉,再射向起义的队伍中,在送去的糌粑和鼻烟中,也掺和了碾成细粉的带有天花菌的污物,看着一向那么坚强勇敢的士兵不战而纷纷倒下,坚赞内心的自责沉重起来,这样等待下去是下策。一天中午,愤怒的他,带着他的人开始硬冲起来,他对着坚固的官楼愤怒地大喊着:
    “魔鬼多吉,你这个狠毒的小人,有胆量你站出来亮亮你的鬼相吧,我想看看你是人还是鬼? ”
    他这一阵的喊骂声真的把土司喊出来了,瘦削高挑的土司依然是得意洋洋的,与他身边的几个亲随出现在顶楼上,几年前经历了一番惊吓和身体的伤痛,使他过去曾经的威仪折损了不少,比起过去真的是苍老了许多,但是他自负的神气却依然不减,站在齐腰的红色女儿墙边,向楼下四望了一阵,对骑在马上对他大骂的人颇感兴趣地看了会儿,他对身边的人说:
    “我把他们激怒了,但他们又奈何不了我。哈哈! 听清楚没有,那人在骂什么? ”
    “好像说你是……魔鬼。”
    “魔鬼? 哈,多好的名字呀,魔鬼! 我倒是喜欢这字眼,但是人们对他们不也是这样称谓的吗? 这个厉鬼一样的小子,就像鬼魂一样老是来纠缠我,上次险些要了我的命,这次可是该我来要他的命了! ”他胜算在握地说着。
    “是的,老爷,确实如此,这人才是真正的魔鬼,搅得大家都不安宁! ”土司身旁的一个涅巴说。
    土司对另一个较年轻的涅巴头人说:“布楚,你嗓门大,给他们喊个话,就说我多吉甲波马上会看到他们全部都死掉的,神会帮助我,他们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我可以不发一箭、一枪,就会看到他们的灭亡,他们只是秋霜下的蔫草,快完蛋啦。”
    记忆力和口才俱佳的布楚,用他洪亮的嗓音一字不漏地转达了甲波爷的话。
    坚赞马上回敬道:“是我完蛋,还是你完蛋,现在还没见分晓。你是将要下地狱的恶人,不论你死在什么时候,你终归是要进地狱受惩……”
    坚赞刚说到这里,见又有几个人出现在楼顶,他们全都遥遥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和他的兄弟们。他惊讶地一下顿住了,萨都措和沃措玛出现了。虽然时光已经过了几年,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却是深刻而复杂的,这一瞬间在他们三人的心中复杂的感情像波涛一样,像暴风雪一样在他们各自心里掀起、回荡。这样呆呆愣着的三个青年虽然相隔很远,但是他们能感到彼此的心境。
    自从她们知道坚赞起义造反来到了布隆德,姐妹俩的心绪就不平静了,但是在这样的时刻,她们也体谅父亲面临的问题,所以听父亲的忠告,没有露过一次面。今天已经是这样的局面,父亲也有兴致上楼看看,她们也就没管丹真管家的劝告,先后上楼了。不见还好,一见就克制不住自己动摇的心,凝滞了几年的复杂情感在这遥遥相视的瞬间里终于喧嚣翻腾起来,这时萨都措封存了许久的千爱万恨进发了,她拿过一个侍从的弓箭,走到女儿墙边,举弓就搭箭准备射向坚赞,对萨都措的出现,大家都没注意什么,见她这唐突的举动也觉得没什么,只有沃措玛奇怪地说了句:
    “这是多此一举,这样远,怎么能射中? ”果然是这样,落地的箭离壕沟以外的坚赞还很远。
    对妹妹的话,萨都措心里很不舒服,她转头看着还那么关注地看着坚赞的妹妹,又看了看正和丹真说话的父亲,他们没在意她和妹妹在说什么,于是萨都措瞪了妹妹一眼,她真想扇她一耳光,她克制着内心的不满,就抬高声音对妹妹讥讽地说:
    “别那么不知羞耻,你看你的眼睛都快落下去了! ”
    沃措玛脸红得收回了目光,她装着没听见姐姐说的话,用手指着楼下的院墙外说:
    “那支箭只越过了院墙。”
    “你是说我箭法不行吗? 那个人是在射程以外,你不懂吗? 你是在嘲笑我吗? ”
    “他是不会轻易过来找死的,他不傻! ”沃措玛不回答姐姐却冷然说。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有你这样吃里爬外的人吗? 不害羞,你把我们的脸面都丢尽了……”
    “别说了,萨都措! ”姐妹俩全然不知父亲已经走近她们,他听见了两个女儿的低声争吵,远处那个过去只是他的仇人的小子,现在已经是作乱犯上的公敌,曾经让他的两个女儿为之动容,没想到多年后,那么雅致娇美带着仙气、纯洁无瑕的沃措玛为他表现出了那么可耻的勇气,居然把他放走了,他心里难过得比别人捅他刀子还难受:几年来他几乎是不跟小女儿说话,时间渐渐治愈了这深痛的伤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错再多,即或是对父母伤害得再深,父母也会原谅的,但他仍然不愿多和小女儿说话。他一直还担心这个魔鬼般的仇人再出现,搅乱两个女儿的心,所以这些日子严禁她们出来看外面,今天这样一露面,马上就验证了他的担忧,他曾给她们安排挑选的所有男子,她们都看不上,只对这个家伙有兴趣,他悲哀地想难道这真是自己恶业感召的结果和佛对他的惩罚吗? 他悲伤地想着,但是就在这时,一个主意很快在他头脑里盘旋,他为自己的这个念头而兴奋起来,他把两个女儿叫来,跟他走到顶楼另一面,沉静地对萨都措说:
    “不要再责备你妹妹啦,那是她的幼稚。”
    “阿爸,你说什么? ”萨都措吃惊地问。
    土司挥了下手说:“阿爸知道她是好女儿,她曾经在关键的时候帮过父亲的倒忙,现在她不会再那样了,而且阿爸也需要她帮助。”
    沃措玛没想到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对她表示过父爱的土司父亲如此宽宏大量地疼爱着她,她感动得眼里盈满了泪水,一下拥抱住阿爸,依偎着父亲的胸膛说了声:
    “阿爸,我……我总是让你失望,可你每次都原谅了我,我对不起你,我……”
    土司抚摩着女儿乌黑亮丽的头发说:“不要自责啦,阿爸都原谅了你,好啦,怎么哭了? 我的乖女儿,阿爸知道你们姐妹俩一定比过去更懂事了,你们会帮阿爸做很多事。你们也知道阿爸的身体不如过去了,你要多帮助姐姐,她已经开始在做家里的事情了,我们都要帮助她,特别是你,你是她的亲妹妹,以后这家业和这片土地都是你们的。阿爸没有儿子,但阿爸相信自己的两个女儿是最优秀的,你们姐妹俩要团结呀! ”沃措玛点着头,拭着泪水。
    “沃玛,你愿意帮助阿爸吗? ”土司问。
    “怎么不愿意? 但我能帮阿爸做什么呢? ”
    “能,你一定能。”土司对女儿说,然后转身对对面的几个随从人员说,“你们先下去在阳光厅里等我,我有事跟大家说。”
    待人们都下了楼,他才对女儿说出了他刚才萌发的主意,萨都措的心笑了,她知道父亲给沃措玛出了个难题。是的,这对沃措玛真是太难了。自从放走了坚赞,沃措玛经历了亲情的冷遇,经历了内心无止境的矛盾痛苦,自责和思念,愧疚和烦恼,痛苦地交织在她的心里,她已经有些平静的心,再次将面临这一切痛苦,父亲让她做的事,是她最痛苦最不愿做的,但是,她还能选择吗? 她不能再对不起父亲了。可她无法面对坚赞,她被软禁时姐姐杀死了她心爱的小鹿后,她才开始感觉到心里落寞到了极点,她也终于明白了她幼稚单纯得可笑,其实她心底深处是那么强烈地爱着坚赞,既然她被关了起来,既然她已经没有了小鹿,既然她想念经出家的想法都打消了,坚赞也答应了她不再出现在这里,她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就随自己的心愿,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她开始放开自己的情怀,思念起坚赞来,心里悄悄回味品尝着爱情的甜蜜,一次次的回想,从第一次到最后看见坚赞的情景,她也明白了姐姐为什么那样恨她,全是因为爱。她们姐妹俩都爱上了坚赞——父亲的仇人,这真是不幸呀! 她理解了萨都措,即使萨都措经常对她尖刻地嘲讽,沃措玛也不计较,她已经拥有了坚赞的爱,她感到满足和安慰,除了对父母心里有愧疚,其他的不快又算什么呢?
    虽然对这刻骨铭心的爱情,她从没抱有任何希望,但对坚赞的爱情成了她精神的依托,她知道这爱情只是美丽的梦想。她伤害了自己所有最亲的人,现在能这样过下去,拥有这份爱的梦想,她也很满足了。
    她惟一期望的就是坚赞再也不要回来,什么事情都别再发生,一切就这样永远平静下去多好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也真的以为任何事情都不再发生。当世人开始传说康区出了个神剑队,头领是个凶猛无敌、神通广大的叫坚赞的魔鬼时,沃措玛不相信这魔鬼就是她爱的坚赞,但萨都措却期望是坚赞,她期望着有机会跟她又爱又恨的人面对面地较量。前些日子当沃措玛终于知道这个攻打贵族们的乱民头领真的是坚赞,她惊慌和恐惧起来,那时放走他不就是要他别再回来吗?没想到,他根本就是在欺骗她,其实今天仍然是昨天的延续,昨天已经在平静淡忘的爱恨情仇,其实还是那么鲜明地凸现在眼前,她将怎样选择? 父亲叫她去做的事情,是她不想接受的,坚赞的出现也是她不想接受的,但是,她别无选择,必须去面对,必须去做。当姐姐和父亲都下楼召集涅巴们开会时,沃措玛独自留在楼顶,她跑向墙边往楼下院外看去,坚赞已经收起了徒劳的叫骂,回帐篷营地去了,沃措玛望着过去美丽平静现在乱糟糟的草地,她痛苦地伏在墙上哽咽地痛哭起来……
    远远看见沃措玛的身影后,坚赞的心绪很糟糕。士兵染病死去的比战死的还多,已经四五十天了,战事没有一点进展,他恨自己怎么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塔森在南部大获胜利,东北两线进展也顺利,而自己始终在仇人手上栽跟头,他自己又那么深地爱上了仇人的女儿,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因缘在牵扯着他,阻碍着他,难道这一战就这么撤退了吗? 他不禁黯然神伤起来……
    “东本,东本,有人找你! ”一个士兵急匆匆地领着一个女人过来,在坚赞的帐篷门前停住了。
    “志玛,是你? 什么事? ”走出帐篷的坚赞一眼就认出眼前等候着他的人,是沃措玛的女佣。
    “是沃措玛还是多吉老贼派你来的? ”
    她看了看四周一些正奇怪地打量着她的士兵,然后压低声音说:“小姐想跟你见一面,她没有忘记你,很爱你。”
    坚赞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沉默了会儿,才说:“她还没嫁人吗? ”
    “萨都措和她都没有。”
    “为什么? ”
    女佣没有回答。
    “是她要见我? 奇怪,这么久了,她才想起要见我,那么在什么地方见面呢? 她可以来这里,跟你一样。”
    “不,白天她出不了那道门,”志玛指了指身后远处的土司院楼的大门,“只有在夜间偷偷从侧门出来,她在壕沟外杨树林里最大的那棵古杨树下等你。”
    坚赞知道,她说的那个古杨树就是翁扎土司家族世代供奉的神树:“我怎么可能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你是多吉老贼的仆人,说不定就是老贼的主意呢。”
    “你看,小姐正在楼上看着你呢,她要我告诉你,你看见她站在楼上挥手,就会相信这是真的。”
    果然沃措玛站在楼上向他挥了挥手,女佣觉得她的任务完成,就慌忙告辞了。
    沃措玛见坚赞回应着她,举起双手用力地向她挥动了几下,她眼里涌出了泪水,她想见坚赞,但这样的见面却是她不愿意的,她将为父亲的阴谋而付出所爱的人的生命,她曾经帮助了坚赞却伤害了父亲,她今天如果帮助了父亲,坚赞就会被伤害,他们都是她爱的人,他们之间没有仇杀那该多好啊! 她怎么选择都不对,父亲说了,他这一生只要女儿帮他做这件事,就此一次。但是,这惟一的“一次”,却是她千难万难的选择,她该怎么办? 真该在几年前出家为僧尼,那么现在面对的一切痛苦都不会存在了。
    时间到了下午她越发地紧张,她多希望时间就此凝固,夜晚不要到来,无望的沃措玛沮丧地守在她的居室里的窗户前,眼泪扑簌簌地沿粉白娇嫩的美丽面颊滚落着。
    “现在你就知道哭,哭! ”萨都措进来了,她见妹妹这副哭兮兮的样子,恨恨地说,“这都是你自找的,真是活该啦! 神对你过去的所作所为是要惩罚的,谁让你抢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这是罪有应得! ”
    萨都措靠近没理会她的妹妹身旁,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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