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我在旧居烧信-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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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阿姨看见了那堆垃圾,说了:唉,这俩兄弟,父母才离开几天就不会生活了,买这种东西来丢。
我看到宾馆的灯火了,远远的隔着不太高的植被,还有那些呈现布尔飞行运动的小昆虫的剪影。湿的感觉没有来自眼眶,而是身上。海浪还在推送着属于它的低音。么杉在前边路间晃动着手里的手电光柱。
“怎么才来啊!把人家吓死了!”。是年幼时的么杉,埋怨丢下她去找手电的姐姐的眼睛。
“不是让你在家里等吗?”
“前边那段黑,人家一个人不敢走嘛!”
“好啦,别怕……黑只是世界最一开始的颜色”
“不行,就是怕”
“我也怕。来,一起走”,我牵起她的左手,有蚊虫在手背咬了。
“手电呢?”
“不是你手里拿着?”
“那你去找什么?”
“找你!”
“神经病!”,么杉又回到那个我熟悉的、站在画布前沉思良久的女子。
“以后可以多试试黑色主调的画”,我还是忍不住用手指摸那些色块。
“为什么?你喜欢?”
“呃,这样,就不会那么怕黑了”
“你找到了吗?湿的感觉”
……
我先关上门,然后才点亮了灯,蚊虫太多,只能如此。么杉什么时候被我关在了门外?待再开门寻她,再也找不到了。
(18)
季,好
这仍是一封不会寄到你手里的信。
来自去年的这个冬季,特别长。好几次以为就要结束的兆头,立即又被接二连三的寒意摧毁。走在因道路改造而破败不堪的迷宫巷道,背负着再也见不到春天的恐慌。如果春天真的是无人月台上的最后一班列车,那么,现代科技能不能给我们再造出一个?
日子在指缝间悄悄的回复了。上班、下班、一个人发呆、听音乐、睡着、夜半醒来关掉音乐,然后续睡……我一直是爱着这种寂寞的。
前天下班时被堵塞在离家214米的地方。右前方隔着六辆车的位置,看到你的车。因为关着窗,看不见里面的你。应该不会错。想给你电话?还能说些什么?一种悲伤的亲切感,光环一般照在你的车上。Buchholz有幅这种想象的漫画―――街道显得空旷又萧条,不久,有辆马戏团车子悄悄飘起,敲开门把手指向那辆车给我看的小男孩说:‘你们竟然会是陌路的结局?!’
‘竟然会’,正如我们分别驶上的车道,只在下一个路口,就会通向永不能折头的方向。看着来自你车里的橙色灯光,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驻在心底,永远一身白裙的你又开始和我频繁交谈了。久违。
在我坐在窗台往外张望的剪影后面,你总在提醒我:烟不吸了,也别让两手空着啊,去,倒杯水来。
什么时候戒的烟?真忘了。你离开以来,孤独看上去更长,但还是把烟给戒了,不仅如此,很多细节像一阵风吹过似的变了。
给音响加了电,塞进 Miles Davis 的“KIND OF BLUE”。小号和萨克斯的音流下面铺满了Bill Evens 的钢琴音碎片,沿着河岸的曲悠,奔涌而来。“Cannonball”的萨克斯居然在高空割破了Davis 的小号。双双坠落时像死亡的鸟,翅翼再也不挥动的美。
去给杯子注满水的时候,我刻意往镜子里注视了一会,虽然我是知道答案的―――你不能被映在镜子里。沙发因空闲而不成比例。你只是我的一个意想,我的灵魂所模拟出来的另一个你,跟“季晚”这个名字一样,仅仅体现为一个符号。
镜里的我,很不协调的以左手握杯,右手出乎意料的往脸上摸了一下,指间游到下颌时停住了,像要确认骨骼的存在……不,不仅如此,他死死的盯着我,他看穿了我的内心,他为我的灵魂自编自导自演的这出话剧而发出轻蔑的冷笑,虽然他的脸上冷漠的不露任何表情。
在寒气还没有完全将我裹住时,我转身走开,避开里面挑衅的眼光,顺便打了个冷颤。感觉上,他以我的名字给你写了一封信?
“从镜子面里没看到我,给吓着了?”,你仍坐在沙发里原来的地方,换了一下脚的姿势。
“没有”,我因急促的大口喝水,来到窗台时差不多又可以去注一次水了。
“认不出镜中的你自己?”,你还是那么的笑着。
“我的这个……什么时候被撕裂的?”,我摸着脑袋,像刚才镜中的动作。突然有种清晰的感觉:看镜子时我并没有做这个动作。是他预测了我几钞钟后的意图?还是他想控制我?
“没关系,我也是从你那儿分离出来的”,你像在讲述一个馒头师傅的和面技艺。
我拿起水果刀,煞有其事的对着你。你朝我迎了过来,手臂伸在前面环住我的脖子,身体无声的透过我手上的刀和我的手,嘴角翘起你的风格,看来没有痛苦。你把唇印上了我的嘴,还是熟悉的体液味,熟悉的让我想要放弃整个世界。
握着刀的手,有温热液体的流动感。
“你太累了,猫,睡会,睡会吧”,你从我们的嘴间温柔的呵护着,让我想起小时在妈妈背上听见的乡间的蛙鸣。
……
想几年的一件事,很随机的想起来的。倒无关紧要,毕竟随风飘散了。
那天在堂弟的酒吧,巧遇了朱兵。你应该记得吧?写着“分别留念”的照片被撕碎撒在湖边的朱兵。他一幅美国西部风味,一身牛仔装在凳子踏脚处翘起老高的翻毛皮鞋,事实上,他驾驶的载重卡车正停放在距酒吧100米开外的建筑工地上。
多年的不见,使我们兼具了重温岁月的暖融度和暂时生涩的差异感。我们讲了很多以前的人,从前的事,才慢慢汇合到脉络的交叉点,一起小心翼翼的匍匐前行。
然后我们就讲到了你,季。那时,我只把你当作年少时一个渐行渐远的梦,尽管朱兵提起你的名字时,我还是被一种沉积在心底的尘埃因什么的挪动而扬起的感觉触动。
“还记得季晚吗?”,朱兵把酒杯边沿贴着嘴唇,意味深长的看着不具任何意义的前方。
“当然”,那团扬起的什么,像外面缺失了月光的夜空里的一片云动。
“我一直喜欢她来着……我给你讲过吗?”
“讲过,那张背负着王晓恶骂的相片”
“哈,倒是年少时的事了,好多年了不是吗?被王晓骂得好惨,当时委屈的不行,但,我从未后悔过”
“是啊,那时我也幻想过好多次有你这般的勇气,让王晓骂就骂呗”
“王晓还是给面子了,约在了公园里骂。以她的性格,在教室里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啊,她也得保护季晚不是?季晚当时也在?”
“在,远远的站着,很委屈的样子”
“现在想来,还是你不对。人家季晚多纯真的少女,你应该含蓄些”
“像你?含蓄得谁也不知道……你也喜欢她的吧?”
“呃,是,是的吧”
“别‘吧’了,你看,她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别说!我知道你会说‘那并不重要’。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让她知道后,她给你的无论是什么答案,这才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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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大学时你修的是哲学专业?”
“哈哈……”
我们把酒杯举向对方,把烟雾吐在呈45度夹角的相互空间里。讲起共同爱恋却又不能得到的女人,也许会让两个男人同病相怜、诗性大发。把酒送进喉咙的时候,季,我看到和你擦肩而过的某未来时空碎片。
“念大学时,大概三年级寒假吧,在回家的长途汽车上,委晚坐在了我旁边”
“有这么巧?”
“巧得像电影情节。上车找到我的座位时,已有人坐了,一女子,伏在前座的靠背上睡着了,很疲倦睡得够沉。本想叫醒她,想想又算了,我就在旁边坐下,应该这才是她的座。车启动时,她抬起头来看了窗外,再转过头来时才认出是季晚。她很迷惑的看我,愣了几秒种,才又笑了。好几年没见,她……不再有少女时的羞涩,但那种由她一手炮制出来的魔力,有增无减……”
“没说话?这么长的路途”
“说,但只是我说,她听。我自己瞎兴奋的一直讲,把心里对她所有的爱慕几乎全部掏了出来,当然,讲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唉,她听着听着,又睡着了……知道吗?我当时一点也不介意,也止不住自己的话语,就这么一直讲下去,讲给我自己听,让她睡吧,在梦里她大概会和我那些语言所化身的角色对话呢……前排的老汉不时投来烦燥的回眸,我只能把‘对不起’含混在倾诉里……幸福的6小时,我距她最近的一次”
“……”
我默默啜着酒。想象着我就是不时被颠簸打断了语无伦次的朱兵,用余光感应着笼在身边的你的梦。任暖流从喉咙过食道来到胃,进血液由心脏浸遍全身。
如果是我,我会对你讲什么呢?那些不需要你回答的题目。
“季,为什么这么倦?回家啦,应该高兴点”。你不置可否的望出窗外,倦意丝毫不退。
“季,你不想说也行,睡也就睡吧,只要能容忍我讲就好……命运为了我的这次滔滔不绝,煞费苦心的从把你安排成我的同学时就开始了,让我一点点的心动。这样说可能不太贴切,但却是真的,让我在最混乱不安的年龄很茫然的触到你的身体……给我心底烙下最梦幻色彩的同时,把一个从精神上代表着你的影子派驻我的心底,以填补不敢和你说话的空缺,阻止岁月对你容颜的淡化……安排你在我意料之外的时候出现,比如现在,再加上你倦怠的气息……”
你倔强的睡着,因用力而蹙起了眉,头从靠背的凹槽缓缓向我的肩膀滑过来,我托起这份期待的礼物,舍不得拆开,我知道里面会是什么。
你的耳廓不时摩过我的脸颊,我开始为你有这么浓的睡意而暗感庆幸。季,到了梦中你也是意气风发的吧?
“季,你不快乐吗?是什么让你这么困倦?回家路上的风景一直都很美,你却宁愿在梦里和你想念的人厮守。想知道现在我会做出什么梦吗?”
非常细、非常高的城市建筑,附着着假山似的翠绿青苔,浮在静静的水中,把影子拖得很沉。水一来到梦中都成了黑色,纯粹的黑。我拿竹篙撑着小船,在钢筋林里毫无目的的漂荡。大概是夜里,楼上有连串的或是孤单的灯火映在水面,水看上去就更深了。人也不多,都撑着自己的船,目光呆滞。记起来了,我要找你,要怎么找不知道,反正找就是了,我是这么想的,并为这个想法而感动。水底不时半透出溺死的动物躯体,但没有一丝的垃圾,“垃圾筒为空,不能被清除”,操作系统透出机械的声音来提示点击鼠标右键的操作者。后来,我干脆欣赏起那些倾斜或是倒立着的楼房来,它们的倒影还是不成比例的向更深处刺进去。每盏灯光都藏着一个故事,能读书的或不能读书的,我看不见。
似乎是从有着灯光的房间里传来的声音。“没事的,那天我们在湖畔,不是把雨给坐来了?”。这次声音是从倒影里来的,当然,应该还是有灯光的房间。“这里不能跑步!”。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声。“你看看,裤子都湿了”。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甜腻腻的娇嗔。
“猫,你怎么啦?”,你从一个很橙色的窗口露出脸,后面紧随着一群男子的簇拥。我讲不出话,是因为在梦里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僵住了?你甚至都不看我,柔情的抱着一个哭泣的男子的脸,抚摸着,为他擦去眼泪。“好了好好,没事了”,“我在那站了老半天,他们谁也不理我”,“他们不是有意的”,“我敬酒时,他们还在嘲笑”,“不是的,不是的,他们不知道”,“下次我不去了”,“好的,我也不去了”
你向我投来无可奈何的一瞥,翘起了你的嘴角,“猫,别怨我!”。怨你?为什么?我的喊声撕破了肺,却不能传给你。
……
“猫”,还是你把我从梦境中拖出来。Miles Davis 一左一右的忧郁还在音箱里循环不休,像两个絮叨不止者,又像梦里虽是夜晚却太湛蓝的天空。
我取出碟片,关掉音响,走向卧室时条件反射的问:“几点了?”
“三点二十七”,你坐在我刚才睡着的沙发上,像要感受那上面的余温。
“睡了,晚安”,我哈欠都懒得打。
“你知道怎么找我了吗?”,你跟梦里的表情完全两个人。
“找你?”
“梦里啊”
“哦,不知道,接上梦再说吧”
可惜,梦从来没被接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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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学校的文娱汇演上,我站在后台第三和第四道幕帘的中间,你当然不会知道。我愣愣的立在那,被弟兄们问了好几次‘为什么’。全场我只看见你,有没有聚光灯我不能确定,你就在舞台中央,随音乐变幻出一个接一个的舞型。从泛黄的年少记忆,到成长的的美丽幻想,只是,你越来越模糊,渐渐成了一团游离的气雾。
有女生过来给我抹妆,手指温暖的在我的脸上抚摸。我把她想象成你的手。
“这样在聚光灯下,就不会惨白了”
“我脸黑,才不会呢”
“哈,得什么意?”
“你心不在嫣,为什么?”
“别问,不知道最好”
“能留下来看我?”
我的节目就在你的下一个。我看着你匆忙的退场,像在逃亡,为什么要这样?季。经过我身边时你一直低着头,不卸妆就冲出了门口,把我的眼光孤零零的捆在门框上。
弟兄过来拍着我的肩,“来吧!该我们了,拿出爆发力来!”
“呃”,我把脚下厚重的翻毛皮鞋发泄的踏出若干个定格,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想知道,不想!
同学观众们的掌声让我们在台上亢奋的无法看自制,我们自我感觉‘酷’极了,像就要升天的猫。‘唉嗨唉嗨唉嗨唉 咱们的脸上泛红光 咱们的汗水往下淌 ……’。我们用掌心托起自己的红腮,拿手背很杰克逊式的把想象出来的鼻涕擦掉。
退场后我冲出门口,但门外只有夜笼罩下的一片寂静,场内隆隆声浪不时的溢出。
“猫呢?那家伙跑哪去了?”
……
“你同意吗?年少时的情感很奇怪”,朱兵拿手指在台面上画出类似心电图的线条,触到右边距,又回车换行。
“奇怪?!”,是够奇怪的,但就一定要用这个词吗?
“很难说好”,朱兵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想从我这儿得到某种妥协。“驻留在心里很难被穿越的一片净土……像争霸生存空间的虚拟游戏上,开始起家的第一个堡垒,她可能带有某种宿命的缺陷,她可能只是你以后拓展空间里的一粒尘埃,但……无论你以后在多远、多了不起的地方建立了多宏伟、多别具匠心的架构,你也不能侵占或是遗忘那个堡垒。那个风雨给她长满了附着植物,岁月更添了她磨砺美的堡垒……不,你不会迷路,你永远找得到她,在任何你想回去的夜晚,她都会从藤蔓缭绕的窗口,给你最触动的灯光……”
“让我想想,这都出自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