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北平2-第2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疤拉眼儿”和青龙转眼已经过了好几招儿,刀子和斧子相撞发出尖锐的金属铮鸣声,“疤拉眼儿”报仇心切,一把剔肉刀抡得风雨不透,时而刺,时而砍,刀刀不离对方要害。相比之下,青龙显得游刃有余,他步法灵活,动作敏捷,一一化解对方的攻势,并不急于向对方反击,看得出来,此人很有格斗经验,他根本没把对手放在眼里,而是在有意消耗对手的体力,寻找破绽。“疤拉眼儿”几次扑空后,便急躁起来,他急于贴近对手以求近战,因为一旦近战对方斧子的威力就会降低,而自己短刀的长处就能充分发挥出来。青龙也看出了对手的意图,他才不上当,在腾挪闪展之中始终和对手保持一段距离……
站在一旁观战的李二虎这时玩开了心理战:“青龙啊,你步法还可以,看得出来,你是个练家子,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怎么只会躲闪不会攻呢?难道你师娘没有教过你?不好意思,我来教你一招儿,短斧贴身进招儿时,虽说杀伤力大于刀子,可速度忒慢,一般多是力大之人用,换句话说,除非你把斧子使得像刀子一样活泛,不然你很难占上风……”
李二虎话没说完,青龙已使出了绝招儿,他手腕一抖,斧刃向“疤拉眼儿”门面斜劈过来,“疤拉眼儿”慌忙举刀格挡,谁知青龙倏地变了招儿,斧子在空中调转了方向,以极猛的力道砍在“疤拉眼儿”持刀的手腕上,犹如热刀子切黄油,他的右手被齐崭崭砍断,掉在了土地上。“疤拉眼儿”惨叫一声,鲜血从手腕断茬处喷涌而出……
文三儿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他觉得自己裤裆里有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流下来,一直流进了鞋里,他双腿猛烈地颤抖着,身子顺着墙壁慢慢地出溜下去,瘫倒在地上。
李二虎大吼道:“弟兄们,给我上。”他一马当先挥动着铁尺向青龙扑过去,他身后的弟兄们也都红了眼,纷纷亮出手里的家伙扑上去。青龙的手下也不示弱,立刻掏出各种凶器迎了上来,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混战……
蹲在墙根儿下的文三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发现空地上转眼间已经成了屠宰场,到处都有鲜血在喷溅,到处是一对对滚动厮杀的人,咒骂声,惨叫声,铁器的撞击声,钝器击中肉体的闷响声交织在一起,犹如世界末日的降临……突然间,一柄短斧在空中翻着跟头呼啸而来,“砰”地砍在离文三儿头顶几寸远的墙壁上,短斧被弹了出去,碎砖末儿纷纷扬扬落在文三儿头上,文三儿霎时被吓破了苦胆,他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劲儿,竟然一个“旱地拔葱”蹿起三尺多高,转眼间已跑出了几十米远,顷刻,文三儿又突然掉头蹿了回来,他的洋车还在这里,这辆车就等于是他的命,宁可丢一条大腿也不能丢了车,文三儿拉起洋车没命地逃走了……
一身商人打扮的徐金戈敲响了教子胡同8 号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个胸前挎着“汤姆森”冲锋枪的国军中士,他向徐金戈敬了个礼问:“请问您是文先生吗?”
徐金戈点点头:“鄙人文宜生,我在电话里和罗小姐约定的时间,麻烦您通报一下。”
中士打开大门:“罗小姐在客厅里等您,请随我来。”
徐金戈随中士走过天井,他仔细观察着这座宅院的建筑布局,发现这不是一座传统的中式四合院,而是民国初期盛行的那种中西合璧建筑风格的宅院。它的前院是中式平房,供仆役和勤杂人员、警卫人员居住。上次徐金戈来拜访文三儿,只观察了前院的布局,而无缘窥其全貌,这也是他下决心再侦察一次的原因。
穿过一个月亮门便进入后院,里面竟别有洞天,花园里草木繁茂,地势起伏,一条木制中式游廊顺着地势环绕其间。主人居住的是一座两层小楼,小楼为全木结构,既有中国传统的斗拱、椽檩和飞檐,又有西式风格的宽大露台及落地式玻璃窗,显得不伦不类。
徐金戈心想,难怪段云鹏这老贼看上了这个院子,这等排场不招贼才怪呢。再往深处想想,徐金戈也感到一种沮丧,国军中的现役将军恐怕得两三千人,一个少将的职位也许不算高,但如果每个将军都拥有这般财力,那么中国的军费开支恐怕有一半儿都花在将军们身上了。
罗梦云对徐金戈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他穿着一身质地考究的三件套藏青色西服,头戴同样颜色的呢质礼帽,举止彬彬有礼,很有绅士派头。罗梦云暗自惊讶,洋车夫文三儿长得獐头鼠目、身材矮小,怎么会有这样一位高大强壮、相貌端正的表弟?据文三儿介绍,他爷爷和这位文先生的爷爷是堂兄弟,早先都是有钱人家,不过文三儿的爷爷后来学会了抽大烟,这一抽就把儿子和孙子的幸福生活给抽没了,自己虽然和文宜生是堂兄弟,但并无来往,不过是前些日子在大街上偶然相遇,才知道堂弟是做字画生意的,当时堂弟手里拿着刚收购的《兰竹图》,文三儿觉得眼熟,琢磨了半天才想起是当年陈掌柜收的那幅古画儿。罗梦云不是个多疑的人,她生性善良,从不把别人往坏处想,从某种角度看,她并不适合做秘密工作,只因为罗梦云的上级考虑到她的出身背景和特殊的社会关系。
罗梦云对文三儿的话并不怀疑,况且父亲当年和“聚宝阁”陈掌柜关于《兰竹图》的交道她是知道的,罗梦云甚至很感激文三儿提供给自己这样的消息,父亲一生把所有的积蓄都用于收集文物字画,在罗梦云的记忆中,小时候父亲经常搬家,原因是父亲看中了某一件文物或字画,志在必得又一时钱不凑手,便卖掉宅院,罗梦云都记不得到底搬过多少次家了。她自己也喜欢中国字画,如果能把《兰竹图》买到手,一来可以了却父亲平生夙愿,二可以使《罗云轩教授收藏品集》这部专著增色不少,何乐而不为?
罗梦云向徐金戈伸出手道:“文先生,还劳您亲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您请坐。”
徐金戈曾仔细考虑过,罗梦云在民国二十六年抗战爆发时见过自己,时隔十一年她是否还记得?按常理推测,一般人很难有这么好的记忆力。尽管如此,为慎重起见,徐金戈还是化了妆,将自己的相貌做了某种改变。
徐金戈不愧是个好演员,此时已完全进入角色,他对角色的定位是一个只关心利润的商人,对其余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甚至连必要的寒暄都免了,他显得心不在焉地和罗梦云握了手,开门见山地说:“罗小姐,画儿我带来了,请您过目,不过在此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在前面,首先,这幅画儿的来历是明确的,您当年大概也看过报纸,陈明泽把此画儿卖给了日本人佐藤,后因消息泄露,引起爱国民众的愤怒,陈明泽因为被火烧铺子而破产。这些都是您知道的,我认为您也应该知道以后发生的事,这幅画儿是如何落到我的手里,因为作为一个收藏者来说,他有权知道他将收藏的文物在此之前的流传轨迹,这也是判断文物真伪的一个重要凭据。”
罗梦云微笑着回答:“哦,文先生真是行家,也是个负责任的商人,请您说下去,我很有兴趣听。”
徐金戈掏出一支雪茄有礼貌地问:“对不起,我可以吸烟吗?”
“请便。”
徐金戈用一个精致的打火机点燃雪茄,吸了一口,将烟雾慢慢喷向天花板,他必须要掌握谈话的节奏,既显现出一个商人的精明,又要表现出自己是个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富家子弟,文三儿关于堂弟家世的谎言都是出自于徐金戈的授意。
“罗小姐,还有一件事您可能也从当年报纸上看到过,从‘七七事变’到北平沦陷之前这段时间里,北平发生了一起重大杀人抢劫案,遇害人正是佐藤一家,大批财物连同这幅《兰竹图》一起失踪……”
罗梦云点点头:“这些我也知道。”
“那我简短些说,这是一个叫肖建彪的黑社会头目干的,此人在战前就从事贩卖鸦片和走私之类的勾当,应该说是个职业犯罪者,此人劫得财物之后跑到了重庆,在抗战期间又勾结一批黑心官员从事走私活动,还截留倒卖盟国援助的物资。总之,这个人犯下了很多罪行,法院经过两年的调查取证,已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近日准备开庭审判他的案子,您知道,打官司是一件耗费财力的事,他要请律师,要打点各级官员,还要用钱去收买证人,所以他的家人就把这幅画儿卖给了我。”
徐金戈打开楠木盒子,展开《兰竹图》请罗梦云过目。
罗梦云当年见过这幅《兰竹图》,她还记得父亲鉴赏这幅画儿时的痴迷状态,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物是人非,父亲早已驾鹤西去,无缘鉴赏这幅《兰竹图》了,罗梦云心中一阵酸楚,不由落下眼泪。
徐金戈现在的身份是商人,他自然要用商人的思维去行事,商人是不在乎眼泪的,他关心的是如何把生意做成,因此他用一种毫无感情色彩的口吻继续说下去:“好了,您已经知道这幅画儿的来历了,关于鉴定真伪的其他方法,我相信罗小姐家学渊源,会有自己的判断。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是价格及付款方式,您知道,此画儿在战前已经以三千大洋的价位成交,现在十一年过去了,价格翻一番应该是合理的价位,这是我的一口价,不容还价,这点还要请您原谅。”
罗梦云点点头回答:“我承认,它值这个价儿。”
“那么您认可这个价格,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可以,我不还价。”
“罗小姐不愧名门出身,出手果然爽快,文某佩服,相比之下,鄙人倒像个市井小贩,锱铢必较,真不好意思……那么咱们谈下一个问题,也就是付款方式,我的条件是不收纸币,只收银元,当然,黄金也可以,不知罗小姐是否方便?”
罗梦云仔细看着画儿随口回答:“您的条件可以理解,我同意。”
徐金戈站了起来:“罗小姐,我们可以成交了,按照规矩,这幅画儿可以在您手里放三天,三天之内您随时可以退货,如果没有什么异议,您应该在三天以后付款。”
罗梦云也站了起来:“请文先生放心,三天以后我会请您堂兄将钱送到您手里,我不送您了,再见!”
第二十三章
北海夹道的惨烈格斗以死亡三人、重伤五人而告终,“东四青龙”的胸部被捅了一刀,造成了血气胸,差一点死掉。而李二虎的嘴上挨了一菜刀,这一刀砍得很阴损,是顺着嘴角方向横砍的,这一刀使李二虎的嘴扩大了一倍,两边的嘴角被豁开各两寸,整排的下牙也被砍掉,协和医院的一位大夫像鞋匠绱鞋一样把李二虎的嘴修补好。
这件事还没有完,打成这样双方仍然是谁也不服谁。“东四青龙”在病房里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去告诉李二虎,两个月以后在老地方见,大爷我打算卸他两条腿。”
李二虎的回话也是豪气冲天:“李爷我除了对青龙的身子和脑袋没兴趣,其他多余地方一律卸光。”
话虽说得都挺狠,但多少还保留一些理智,至少是都没提卸掉对方的脑袋。话又说回来了,若是双方的誓言都兑现了,人们就会看到另外的情景,缺了两条腿的李二虎坐在轮椅上;而“东四青龙”却像个大号的咸菜坛子。
文三儿从北海夹道的械斗现场上逃走后,两眼发直,浑身乱抖,三天没缓过劲儿来,他真被吓坏了,有好几次梦见那斧子的冷光一闪,自己的手掌也飞了出去……闹了半天黑道儿上是这种玩法?以前只是听说过却没见过,这回算是开了眼,老天爷啊,那斧子剁的可不是猪蹄子,那是人手啊。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怪,一物降一物,这么心狠手辣的李二虎竟然栽在天津混混儿孙二爷手里,若是论单打独斗,两个孙二爷也不是李二虎的对手。李二虎敢对别人下黑手,而孙二爷却敢对自己下黑手,关键是玩法不一样,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甭管多横的人也得按照规矩来。文三儿想想都后怕,自己哪来这么大胆儿?那天竟敢和孙二爷叫板?幸亏孙二爷没跟自己玩真的,若是孙二爷真拿出天津混混儿的规矩和自己玩,那文三儿又该尿裤子了,他承认自己胆儿小,不管是拿刀子捅别人还是捅自己他都不敢。文三儿琢磨着,哪天还是去“同和”车行见见孙二爷,向老爷子赔个不是,再把自己骂上几句,让孙二爷消消气,毕竟是冤家易结不易解嘛。
在这期间文三儿有了一次相亲的机会,介绍人是赵家的厨娘梁婶儿,梁婶儿有个侄女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腿上落下残疾,如今二十八岁还没有嫁出去,家人急得火上房,亲戚朋友也四处打探,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姑娘的祖籍是河北定兴,父亲早年逃荒到北平,身无一技之长,只好到澡堂子里给人搓澡。河北定兴是搓澡人的摇篮,这里的人外出谋生主要靠两种手艺混饭吃,一是搓澡,二是摇煤球儿,这两种手艺都不需要太强的操作性,好懂易学,只要有把子力气就行,久而久之,便成了定兴人的传统职业,北平城内从事这两种职业的人绝大部分都出自于定兴。梁姑娘的条件不是太好,首先是家里子女多,经济负担重,父母的最大心愿是把这个有残疾的老姑娘嫁出去,减少一个吃饭的人口,既然是这样,就不能太挑剔了,因为凭梁姑娘的条件,嫁到好人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只能考虑一些相貌差或贫穷的人,唯一的要求是此人必须有养活老婆的能力。就这样,经过反复权衡、比较,文三儿终于被梁婶儿纳入候选人的范围,不过文三儿自己还不知道。他只是觉得梁婶儿对自己很关照,出车回来晚了总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量也很足,有时甚至私下把主人吃的食物留下一些给文三儿。在赵府拉包月的日子是文三儿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他吃过“佛跳墙”,吃过“谭家菜”,吃过法式牛排,喝过俄国红菜汤,有一次赵夫人过生日,定做了一个巨大的、三层的花式奶油蛋糕,文三儿也分了巴掌大的一块,文三儿的评价是,还是洋人会吃,这点心比朝阳门外的“永兴斋”饽饽铺的“槽子糕”还好吃。
梁婶儿经过反复观察和筛选,初步认定文三儿符合做自己侄女婿的条件,于是决定将这个喜讯告诉文三儿,她心里真是觉得选上文三儿实在是文三儿的造化,也是文三儿前世修来的福分,他该知足了。当梁婶儿把这个决定告诉文三儿时,满以为文三儿会兴奋得昏过去,谁知文三儿却表现出不同寻常的镇定,他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梁姑娘的模样儿怎么样,他的提问给梁婶儿来了个“窝脖儿”,梁婶儿心里很不高兴,心说模样儿好还轮得上你吗?你也不照照镜子去,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儿?梁婶儿心里不痛快却没有流露出来,只是和颜悦色地告诉文三儿,模样儿挺俊。她没有欺骗文三儿的意思,她只是真诚地认为,世上最没谱儿的事就是评判一个人的长相,有爱孙猴儿的就有爱八戒的,一人一个标准,按照这种说法,梁姑娘总比猪八戒要漂亮吧?
文三儿是很在乎女人长相的,可以这么说,如果他要娶老婆的话,那么他的第一条件是长相,第二条件和第三条件仍然是长相,女方的相貌是决定他是否娶亲的唯一条件,不然文三儿宁可扛着。可话又说回来了,究竟什么样的女人才叫俊?标准是什么?文三儿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是凭感觉,比如在街上遇见某个女人,文三儿会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娘们儿长得不赖,娶她当老婆还是可以的。问题是,文三儿遇见这类女人的几率并不高,况且这类女人通常是从大宅门里出来的,她们的存在与否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