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与人-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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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用淡雅的吃法才能品出它的真味。”
“那么,松子应该怎么吃呢?”我疑惑的问。“即使在生产松子的韩国,松于仍然被看做珍贵的食品,松子最好的吃法是泡茶。”
“泡茶?”“你烹茶的时候,加几粒松子在里面,松子会浮出淡淡的油脂,并生松香,使一壶茶顿时津香润滑,有高山流水之气。”
当夜,我们便就着月光,在屋内喝松于茶,果如朋友所说的,极平凡的茶加了一些松子就不凡起来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遍地的绿草中突然开起优雅的小花,并且闻到那花的香气,我觉得,以松子烹茶,是最不辜负这些生长在高山上历经冰雪的松子了。
“松子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东西,但是有时候,极微小的东西也可以做情绪的大主宰,诗人在月夜的空山听到微不可辨的松子落声,会想起远方未眠的朋友,我们对月喝松子茶也可以说是独尝异味,尘俗为之解脱,我们一向在快乐的时候觉得日子太短,在忧烦的时候又觉得日子过得太长,完全是因为我们不能把握像松子一样存在我们生活四周的小东西。”朋友说。
朋友的话十分有理,使我想起人自命是世界的主宰,但是人并非这个世界唯一的主人。就以经常遗照的日月来说,太阳给了万物的生机和力量,并不单给人们照耀;而在月光温柔的怀抱里,虫鸟鸣唱,不让人在月下独享,即使是一粒小小松子,也是吸取了日月精华而生,我们虽然能将它烹茶,下锅,但不表示我们比松子高贵。
佛眼和尚在禅宗的公案里,留下两句名言:
水自竹边流出冷,
风从花里过来香。
水和竹原是不相干的,可是因为水从竹子边流出来就显得格外清冷;花是香的,但花的香如果没有风从中穿过,就永远不能为人体知。可见,纵是简单的万物也要通过配合才生出不同的意义,何况是人和松子?
我觉得,人一切的心灵活动都是抽象的,这种抽象宜于联想;得到人世一切物质的富人如果不能联想,他还是觉得不足;倘若是一个贫苦的人有了抽象联想,也可以过得幸福。这完全是境界的差别,禅宗五祖曾经问过:“风吹幡动,是风动?还是幡动?”六祖慧能的答案可以做为一个例证:“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仁者心动。”
仁者,人也。在人心所动的一刻,看见的万物都是动的,人若呆滞,风动幡动都会视而不能见。怪不得有人在荒原里行走时会想起生活的悲境大叹:“只道那情爱之深无边无际,未料这离别之苦苦比天高。”而心中有山河大地的人却能说出“长亭凉夜月,多为客铺舒”,感怀出“睡时用明霞作被,醒来以月儿点灯”等引入逻思的境界。
一些小小泡在茶里的松子,一粒停泊在温柔海边的细沙,一声在夏夜里传来的微弱虫声,一点斜在遥远天际的星光……它全是无言的,但随着灵思的流转,就有了眩目的光彩。记得沈从文这样说过:“凡是美的都没有家,流星,落花,萤火,最会鸣叫的蓝头红嘴绿翅膀的王母鸟,也都没有家的。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一颗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我有我的去处。”
灵魂是一面随风招展的旗子,人永远不要忽视身边事物,因为它也许正可以飘动你心中的那面旗,即使是小如松子。
第三部分 认知李汉荣 竹叶茶
夏天,母亲采回青嫩的竹叶,放在开水里煎一小会儿,就成了一锅清香、碧绿的竹叶茶。
母亲说,有病治病,无病防病,喝了这竹叶茶,再注意一点儿卫生,病就不会找你的麻烦。
母亲说,竹子是虚心的植物,喝了这竹叶茶,竹子的心性就进入了你的身体。学那竹子吧,虚心才长得高,虚心才通地气达天理,虚心,才会发出悠扬的萧声和清越的笛声。
母亲说,竹子是正直的植物,根深深扎在地下,主干垂直地向天空攀援。大地有引力,天空也有引力,只服从大地的引力就长成了苔藓和杂草,既服从大地的引力又应和天空的引力,才长成这刚正伟岸的竹子。
母亲说,竹子是耐心的植物,它的路很陡,它走得很累,走几步就歇一会儿,就打一个记号,你看那些竹节,都是竹子在远行的路上打下的记号。
其实母亲没有说这么多话。母亲煎好了竹叶茶,只说了一句:孩子们,喝碗竹叶茶吧,可好喝呢。
母亲的话淡淡的,就像那淡淡的竹叶茶。
但是我总觉得母亲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她把很多话都溶进竹叶茶里了。
或者母亲根本就没有话可说。她觉得生活是淡淡的,竹叶茶是淡淡的,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淡淡的事情。
或者母亲确实有话要说,只是找不到适当的语言,在淡淡的竹叶茶之外,在淡淡的生活里,母亲,一定还有一些浓浓的心事。
前面那几段话,是我为母亲拟的,也许是我希望听到的。孩提时代,人总是希望听到温暖的话,有趣的话,有益的话,聪明的孩子,还希望听到有诗意、有哲理的话。
前面那几段话,就是我为母亲拟的充满文化味儿的话。潜意识中,我是否希望我的母亲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贵夫人”?
但是我的母亲没有那么多的文化,也没有告诉我们什么哲理。
我的母亲只会在夏天来临的时候,默默地、安祥地为我们煎一锅竹叶茶,然后淡淡地说:孩子,喝碗竹叶茶吧,可好喝呢。
前面那几段话,不像是我母亲说的,也不是我母亲说的。那是只要识字的人谁都可以在书本里抄录到的现成话。
又一个酷热的夏天来了。
我多么渴望回到故乡,回到母亲的身边,回到清风飒飒的竹林,捧起一碗清香的竹叶茶。
我多么渴望听到母亲那句淡淡的话:
孩子,喝竹叶茶吧,可好喝呢。
第三部分 认知妙 华 佛手茶
以前我也喝茶,红茶、绿茶、花茶都分得出来,而且知道好坏。甚至还有机缘看到陆羽的《茶经》,在云南看到古老的茶树王,在杭州看到龙井茶树和茶垅,连同龙井寺旁古人专一用来泡茶的龙井泉,连同工人炮制茶叶的整个过程。甚至还听到很多关于茶的故事,和茶人们谈茶道,观赏茶艺表演。最玄的要算把禅和茶弄在一起的佛门中人了。他们说禅中有茶,茶中有禅,习禅如品茶,品茶如习禅,大家都这么说,玄玄乎乎的,至于茶中怎么个禅味,禅中怎么个茶味,我至今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更没有体味到。禅门大德的开示中又很鲜将禅茶并讲,所以至今我的心里也还是二二乎乎的。
在玻璃杯中冲龙井茶,水不要太烫,不要盖盖,这是杭州人教给我的;在泥壶或紫沙壶中泡乌龙茶,水要开要烫,要盖严盖,这是福建人教给我的;如此种种不同的茶具,不同的技法,可以说是林林种种,花样百出,说不能尽,书之不完。
但这些在我看来,也都是花活,因为到底茶是什么味道,完全在于喝茶或品茶的人。
花茶酷似老北京,温温厚厚,茶和花的香味儿,耐闻耐喝。你可以大碗大碗大杯大杯的喝,解渴。也可以慢慢扎巴着喝,随便,没有那些许讲究。所以南方人说北京人喝茶是“牛饮”。
乌龙茶恰如闽南人,他对你的那份情意你要细细的品味,在舌尖,在上腭,在喉间,只能小盅小盅的,和着那苦涩,和着那浓香,拿捏着品茶的规矩,吃着茶点。所以闽南把喝茶说成是品茶。
龙井茶正如苏杭人,清清爽爽。朋友远近,经济往来,毫不含糊。借的是借的,必须还。给的是给的,不必还。没有什么好罗嗦的。弄不灵清的事,苏杭人不喜欢。粗鲁的北方人,大口大口地喝龙井茶,末了,抹抹嘴,说有一股青草味,把难堪和痛苦留给苏杭人。所以,龙井茶要一小口、一小口的呷,三遍过后,可以将水滤去,把茶叶吃了,真嫩。所以苏杭人把喝茶叫吃茶。
大热天,在市面上奔来跑去,外灼内热,喝什么茶都只有一个目的,解渴,茶也就没有什么味了。
大冬天,聚在一起,家长里短,外冷内寒,是什么茶也只有一个目的,暖和,茶也就没有什么味了。
我喝茶闹出好大一个误会。老和尚从陕西带给我一盒价值五百元的陕青。我特意叫来几位同道,实实在在的泡了一紫沙壶。大家刚喝一口,都不约而同“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连抹嘴边说苦死了,比中药还毒人。我小心地呷了一口,真苦,没有一丝香气,也没有一点茶味。
我很委婉地打电话给老和尚。老和尚很耐心地给我说:陕青又名佛手,长在很高大的树上,春天茶树抽枝的时候,茶农连同枝条摘下来,阴成半干,一个一个搓成麻花状,再揉成一小团,所以一杯只须放一个,便可以喝半个月,你咋能泡半壶呢!?而且它清火明目,味道苦中含香,是不可多得的茶中上品呀!
末了,老和尚坠了一句:“苦,才是人间正品。”
第三部分 认知喻丽清 喝茶之意不在茶
在北京时到张抗抗家里做客,她送我几包很特别的茶包,叫作烘豆茶。我的老家在杭州,只知道杭州有龙井,从没听说过烘豆茶。
据茶包上的说明看来,这是古已有之的,因为这种茶的发明可追溯到大禹治水的时代。那茶袋中除了茶叶,还有橙子皮、黑芝麻和烤干了的青豆。泡水后喝来带有盐味,杯中青绿橙黑,色彩有趣,像喝抽象画的茶。
那茶又叫“防风神茶”。相传4000多年前浙江德清县是防风的封地,防风受禹命治水,劳苦莫名,当地人就以黑芝麻、橙子皮沏茶为其祛湿气,并以烘炒的青豆给他作为茶点。防风有一回一不小心把青豆倾入了茶中,食后神力大增,治水功成。如此吃茶法,累代相沿蔚为乡风,此茶因此别名“防风神茶”。
美国人的咖啡也有很多“异味”的,加上核仁、香草、橙子或者巧克力的等等,英国人喝茶加柠檬和糖早已司空见惯,还有茶袋里头加上草莓、黑莓什么的种种甜味,带盐味儿的茶水倒是从没听说过。
听说湖南人感冒时泡起茶来要放入许多的姜片和胡椒,喝出一身汗来才好。
台湾的泡沫红茶和加了奇花异草在里面的各式花茶也是近几年来的热发明。
前年在兰州的街边居然也看到一个摊子上放着许多干花和茶叶,一包一包的,可以按买客的喜爱任意挑选花草再配着茶叶出售,小摊因为那些玫瑰、薄荷、紫罗兰、三色叶之类的干花色彩而亮丽起来,兰州城也因为有那样的小茶摊而使我难忘至今。
这是一个新旧对抗的时代,怀旧的人依然去茶庄买茶,喝的不见得是老人茶,但茶叶还是要地道的茶叶。新新人类则去茶艺铺子买花茶,与其说喝的是茶,不如说喝的只是花饮料。花是主角,茶成了配角。
我喝着抗抗给的烘豆茶,十分希望自己也能神力大增,做点什么成就出来才好。a
第三部分 认知车前子 吃茶的心境(1)
一个人平日里散淡恬静,与世无争,轻声细语,拈花微笑,就可以说是有“吃茶的心境”了。我常常有个胡想,如果老庄思想产生的年头,茶文化已经成熟,那么,老庄思想被这茶香一熏,或许阴差阳错熏成了我们的主流文化。这也说不定。其实茶在中国的流传,差不多是与佛教的流传同步的。尽管我不信佛,但我爱茶。以至见了带“茶”字的东西,我也喜欢。南京有个地名叫“大仕茶亭”,“大仕”是不是这样的写法,我已记不清了,但“茶亭”两字,肯定是没错的。我去过不下十回,在莫愁湖附近。但每次去“大仕茶亭”的路上,还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到一座大茶亭,茅草潇潇,等待在路旁。我仿佛看见了,尽管这一带已是高楼大厦。因为“茶”字,连日本俳人小林一茶的俳句,我也极喜欢,曾经用写经体抄过一通。
1980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波兰诗人米沃什写过一首诗,有关小林一茶,有这样的句子:
白雾巨大的静默
在山丛中醒来
屋檐上凝聚着微滴
也许还有那另一座房屋
这是一个多好的吃茶地方。在我看来,还很有吃茶的心境。杯茶在手,当然是要好茶,即使身处闹市,内心里的确“还有那另一座房屋”。那房屋就是宁静的所在。
夜里睡得好,早晨起来就神清气爽,这时候,泡一杯“碧螺春”是最适宜的。我总觉得早晨是喝“碧螺春”的最佳时间段,其茶清淡,但清而丰,淡而腴,更主要是色鲜味新,能除一夜宿旧气。泡茶的器具,紫砂为上,但我泡“碧螺春”却爱用玻璃杯,为了欣赏它的茶色。我曾有一只法国造的玻璃杯,品质晶莹剔透,造型又峭拔,用它来泡“碧螺春”,像是一次中西文化的最好交流。泡“碧螺春”时,要在杯内先注上水,再加茶叶,因为它绝嫩,一如二八妙龄,太炽热了会伤了它。我在注水时,是不使杯满的,留两截手指节的余地,“碧螺春”放下后。忙把杯口凑近鼻子,香会蓬蓬地在鼻端弥漫。因为早为它留下了空间,这香就显得饱满,停伫的时间也就长些。
“碧螺春”之嫩,一个最好的证明就是隔夜开水也能泡开它,杯内注上水后,茶叶一放,照样是沉鱼落雁,是不会浮在面上的。但开水一隔夜就老了,就死了。我们现在已无条件吃上“天下第一泉”或“天下第二泉”的,吃得上的只是龙头一开,哗哗流来的自来水,只得把自来水在七石缸里存放上一夜。第二天现烧现吃。刚烧开的水是活水,沸腾的时间一长,虽然没有隔夜开水那么老,但也是风烛残年了。泡茶的水,自然很重要,尤其是“碧螺春”这二八妙龄,不配个翩翩少年是如何了得。
写到这里,我想起苏帮菜中有一款名肴,叫“碧螺虾仁”,每到“碧螺春”新茶上市之际,一些饭店就纷纷推出,作为时令菜。我在苏州生活多年,实在没吃到过一回有茶味的,就自己动手做给自己吃,并革新了一下:虾仁上好浆后,放在冰箱里冰上半小时左右,是为了使浆挂住,临下锅时,要用纱布把虾仁的水分吸干。这些都是基本法,我的革新之处是在油锅半热时,抄一撮“碧螺春”放入油锅,“碧螺春”受热后,会菊花般舒展开来,色泽金黄。这晌的油锅是茶香四溢,袅袅上升,邻居都闻得到。火候很重要,把“菊瓣”捞出,此时,它是脆的,碾碎后拌进虾仁,让它们和光同尘。我的“碧螺虾仁”真正是有“碧螺春”茶味的。烹饪界的某权威到我家小酌,尝了此菜,也大大夸奖了一番。
第三部分 认知车前子 吃茶的心境(2)
据说“碧螺春”过去叫“香煞人茶”,采茶的时候、只让处女去采,采之前上下沐浴,采下的茶叶贴放在胸口,处女的肌肤体温能增加茶的香度。后来,乾隆下江南,吃到“香煞人茶”。龙心大悦,只是觉得此茶名太俗,遂改为“碧螺春”。这只是个传说。以前人喜好皇帝,故什么都想附会到龙头老大上去。“碧螺春”的“碧”,是指茶色;“螺”是指茶形,它的每一片茶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