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烈侯卫青传-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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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公孙卿哪里找得来什么仙人?只是牛皮已经吹出去了,不敢不允。答是答应了,却急的焦头烂额,不知如何圆了这个谎。救了自己一条小命。
……
此时,他正是在这里等宦监令吴正,想请他拿个主意。
他这里伸长了脖子等着,那宦监令吴正却随侍在皇帝刘彻的身边,半天不得出来。等他出来时,那公孙卿已经眼巴巴地站了三四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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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公孙卿,心中有数的吴正佯笑道:“啊哟,叫公孙先生久等了,咱家今天实在事忙,多有不敬。”他白净富态的脸笑起来几乎是慈祥的感觉,只是一双眼睛,却隐约着狡狯。
见他肯出来,公孙卿已经像是得了宝一样,当下连连口称不敢。
两人便沿着宫墙走,拐过转角,走到一个离宫门远,别人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僻静地方。公孙卿纳头便拜。
吴正惊问。
公孙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意思小心说了。
吴正乍舌为难道:“公孙先生,您这可就为难咱家了。这么大的事,陛下又这么上心的。咱家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说啊!更何况,这是欺君……”他没有说完,只是连连摇摇头。
公孙卿心中又急又怕,连连哀求。
吴正如何敢答应,这欺君之事,能答应么?
这公孙卿惊怕之下,抖抖索索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卷帛缣,塞进吴正手里,央告道:“大黄门,求大黄门救命则个!”
那吴正觑着眼看了帛缣一眼,连忙要还给他,口中惊道:“公孙先生,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公孙卿却扑通一声跪下,哭诉道:“若大黄门不救我,我死矣!”只是叩头如蒜。
吴正无论如何也不敢点头,死命拉起他来,借口有事急忙去了。那公孙卿一下子便软瘫在地。
吴正匆忙回到宫中,满额是汗,心口兀自‘别别别’的跳。开玩笑,为欺君之罪求情,不是嫌他吴正命太长了么?皇帝的性子他还不知道?他吴正这么多年,难道是白过的?
喘了几口气,便从袖中掏出丝帕擦脸。擦得两下,觉得不对,原来是公孙卿塞在他袖子里的帛缣。
展开看时:白璧三双,明珠二十颗,琉璃珠二十颗,玉镯一对,玉带钩一对,玉簪四根,赤金镯两对,珍珠十斛,琥珀十块……
绕是他在宫中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珍宝,也不禁动容:果然厚礼!
吴正不是不贪财,宦官的本性,没有的男人的本能,就喜欢追逐权利和金钱来满足自己。但是,吴正也知道,在皇帝刘彻的身边,最基本的事就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所以,那天晚上,他捏着这张帛缣,睡得很不安稳。
第二天早上,他决定,将帛缣还给公孙卿。
不料,公孙卿已经在宫门口等他,一见面就叩头如蒜。只是央告不已。
第三天……
第四天……
一连几天如此。
公孙卿要疯了,皇帝刘彻给他的期限,只是七天而已。
终于,宦监令吴正在第五天的时候,看着他,咬了咬牙,道:“唉,公孙先生。你这可是为难咱家了!”
公孙卿叩头额裂,血泪和鼻涕混在一块。这吴正是皇帝最亲随之人,如他不设法,便没人可救他了。
吴正见他如此,心中也觉得可怜,这公孙卿虽然得宠,但是素来也不敢骄矜,不似原来的文成、五利(李少翁,栾大)。更重要的是,那张帛缣礼单上书写的东西,实在是诱人太甚。
良久,那吴正叹了一口气:“公孙先生,不是咱家不救你,是咱家也没有这个本事。既然这样,又却不了你这个情,咱家就指你一条生路,你自去撞撞,撞得着你的造化,撞不着是你的命。可好?”
公孙卿一听有生路,连忙叩谢。
擦干了血泪鼻涕,那吴正便叫他附耳上来,如此这般说了。
公孙卿愕然道:“为何会去求他,他不是赋闲已久,早已是失宠了么?”
吴正冷笑道:“嘿嘿,公孙先生,你爱信不信。咱家话已经如此,这是你唯一的生路,只是要谨记,这事这话,第二个人也不要提,否则为祸更速的。”说完,携了帛缣,扬长而去。
那公孙卿楞了半天,也没有其他法子,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试一试了。
问仙台(二)
次日早上,公孙卿按吴正的指示,便到了一个所在。便是长安吉祥街上的长平侯府邸。
这几日卫青精神颇好,早就起身了。
因为赋闲已久,心中淡然,也不理外事。他性本聪明,虽然不喜诗赋,却于音律棋道颇上心,刘彻知道他的喜好。命内府将此类书籍尽数用上好帛缣誊写了送来,于是他每日里看书浇花,也不过打发时间而已。
这时,只拿了一个小小水瓢,从侍女送上的黑陶水盂中慢慢舀了水浇去。他府中花木隆盛,不过捡着心爱的浇浇罢了。
忽然下人来报,甘泉宫主祭,郎官公孙卿来拜。
卫青不由得一楞,他这些年门庭早已冷落,少有人来。这个公孙卿来做什么?这些年来,他虽然因为心理阴影不与刘彻有欢爱之情,但刘彻仍然天天会过来,偶尔也留宿。因此朝中大事没有逃脱他的耳目的。这公孙卿何许人也他也自知道,只是奇怪他为何会到自己这个地方来。
虽然疑惑,也命人请进。
公孙卿随了下人,一路小心进来。
适才在外面,见这长平侯府邸,黑压压占了半条主街,屋宇高大轩昂,气象巍峨。虽然门庭冷落,但不知为何,那轩扬的气势竟是丝毫不减。就如同一个武功已经绝顶的高手,不屑于在众人面前争那浮云虚名而淡然处之,却不曾减了他威震天下的气度一般。
公孙卿心中暗暗纳罕,又想及吴正的话:“若天下还有人救得了你,便是大将军了。”心中便不由得有几分相信。
那下人引领着,进得大门,过了内门仪门,却不到富丽华贵的正厅去。只引着他一路穿堂过阁向里面不住地走。走了好久,方来到一处所在,一个青砖云石砌成的半月形门洞两扇朱漆雕花木门,不显华丽而雍容尽有。门廊上,两个篆书“隐园”,公孙卿隐隐觉得,这字迹好熟……
进了门,便见到满目青翠。两旁尽是各色名花异草,葱茏之中异香扑鼻。那些开花的,姹紫嫣红;结子的,累如珊瑚;牵蔓的,蒙珞摇曳;垂藤的,蜿蜒拂动……
“便是皇宫内府,也不过如此吧!”公孙卿心中乍舌,他却不知道这里有许多花木,便是皇宫之中也不见得有。
那花木之中,一人身长玉立负手而立。
公孙卿连忙上前拜见。卫青谦逊请起,他就算赋闲,也是身为大将军。公孙卿虽然受宠不过是个小小郎官而已,理应行大礼。礼毕,公孙卿连忙起来,一抬头间,不由得眼前一亮。
眼前的人,只一身青衫,散发披襟;内里白色深衣以黑带束腰。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异样的装饰,却每一样都恰到好处地衬托了洒脱超逸的气质。相貌清癯没有蓄须,肌肤虽然光洁,但脸色不是很好,人也不年轻了。
只那清隽的脸上,一双斜飞的长眉下微微上挑的凤眼黑而且深邃,在眼光闪动间,有一种夺人心魄的魅力。偶一转眼,那眼光如春光如明镜一般,让人感到暖洋洋的却又不敢逼视。
公孙卿一时惊住,如此神仙般人品,会是征战沙场骁勇传奇的大将军么?
卫青看见这个来访的公孙卿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发怔,便温和问道:“久仰公孙先生的大名,不知今日来此,有何见教?”
那公孙卿方才回过神来。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小人请大将军救命!”
卫青愣住了。
听公孙卿一面说,卫青听得脸色乍红乍白,阴晴不定,心中翻翻滚滚什么滋味都有。
他虽然注意朝廷动向,不过是政事大局。皇帝求仙问道之事虽然知道,也不过是感激他待自己一片真心而已。杀李少翁他没什么感受,嫁卫长公主和杀栾大,他心中才开始隐隐不安。如今此时听得公孙卿说的话,猛然明白皇帝几乎要走火入魔,不由得心中又惊又急。
他对这些方士历来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刘彻宠起来宠上天,一旦翻脸就杀无赦他比谁都清楚。虽然方士诓骗可恨,但也是上有所好,下效之。也不能全怪方士。于是心中暗暗掂掇如何劝谏刘彻不要再沉迷求仙防药上,几乎把公孙卿忘了。
公孙卿见他不语,知道他不肯和自己这般人物打交道。连忙按吴正教的哭诉道:“大将军,小人自知幸进,平素也不敢乱言,便是执掌甘泉祭礼,也是按礼而行,不敢有半点违规。求大将军看在小人尽心做事,不敢以此蛊惑君王的份上,救救小人!”说完,便死命叩头。
卫青本无意帮他,但此时听他道自己是甘泉宫主祭,不由得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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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在那个时候,国家大事,不过兵与礼。这兵不用说,祭祀之事和兵并列,可见其重要性。而主祭之人,往往被当做是和祖宗神灵对话的人,地位虽不高却十分尊崇。
这公孙卿既然是甘泉主祭,那如刘彻此时以谎言杀了这人。那昔日以祖宗神灵的沟通岂不是笑话?这叫天下郡国,如何想中央朝廷?
一时沉吟不语。
再看看公孙卿,满脸涕泪,头都叩出血来。他本是宽和之人,也觉得有些可悯。想想道:“公孙郎官,你且住了叩头,听我一言。”
公孙卿连忙住了头,也不敢起身,就那么跪着听说。
听卫青道:“我久不在朝堂,不知何人引公孙郎官来此?”
公孙卿一凛,吴正左右叮咛,不可说出自己。当下便要托辞,但抬头与卫青眼光一接,却见那目光犹如利剑寒冰一般,直刺入心里,那真话不知不觉地便冒了出来:“是……宦监令。”
卫青点点头道:“这便是了!”
又道:“既然是宦监令指点你到我这里来,卫青便替你进一言,但皇上如何处置,卫青不敢担保。若皇帝放过这一回,还请公孙郎官记住自己的话,尽心做事即可,此外卫青有几件事要公孙郎官答应。”
公孙卿感激涕零:“但请大将军吩咐!”
卫青冷冷逼视着他,眼光锐利无比:“不得以仙鬼之事再次蛊惑陛下!”公孙卿全身如同针刺,瑟缩了一下。
“不得借仙鬼之说干政!”
“不得借仙鬼之名乱我民心!”
……
公孙卿从长平侯府出来的时候,全身已被汗水浸透,但是,他心中无比轻松。尽管,赋闲失宠的大将军还未去跟陛下求情,但是,他有一种奇怪的直觉,——他的小命,保住了!
……
宦监令吴正在自己的居处微笑着看着面前那一抬抬的朱漆木盒,他不是守财奴,但是,他喜欢看这些东西,知道这些东西是自己的。遗憾的是,在精明的皇帝身边,他很少有这样大笔的机会!
拿起一块白璧,他对着灯光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果然通透无暇。
忽然,小内侍来禀:“大黄门,大将军有信!”说着呈上一个小小的信札。
吴正一愣。
信札是要东西的。
卫青在信札中没有多话,只是问吴正要白璧三双。
吴正楞住了:这不是卫青一贯为人!
但卫青何等人物,他比谁都清楚,在皇帝刘彻心中,恐怕和他的江山等同。他不敢有误,惶惑之下,只有另外拿出三双白璧包好,送了过去。
送东西的内侍才要出门,大将军又使人来信,又是要东西。此次,是要明珠二十颗。
吴正脑袋里轰的一声,冷汗涔涔。
然后,又是一信,这次,要的是琉璃珠二十颗。
吴正双膝发软……
长平侯卫府。
卫青前趋几步,温和地搀起吴正:“宦监令如何行如此大礼,岂不折杀卫青?”
那吴正只不起身,哭道:“大将军,小人知道错了!”
卫青见他明白,便不肯再为难他,只搀了他坐下。才慢慢开言:
“宦监令毋庸多意,卫青怎肯为难宦监令,不过因宦监令多年来如此顾全卫青,也为宦监令作想方出次下策!”
吴正满脸惶惑尴尬。
卫青道:“宦监令多年跟随陛下,劳苦功高,众人皆知。但宦监令也知道陛下英明睿智,且性子刚劲。若有半点不虞在他眼里,那后果可想而知。宦监令请想,卫青都能轻易知道的事情,可有陛下难以知道的么?”
吴正顶门上一声雷鸣,刹那间无比明白。他多年小心,人也精明,只是一时为重财眯了眼,糊涂一回。此时卫青点醒,心中便通透无比。
一下子软倒在地上:“大将军,大将军救我!”
卫青看着他,脸上尽是和蔼关切之色,温和道:“宦监令说哪里话来?卫青尚且要宦监令保全,哪里能……”
不待他说完,吴正叩头道:“是小人迷了心窍。小人多年来一直小心,不敢有半点对大将军不敬,也不敢胡说乱言。大将军饶了小人一回!”
卫青只是不语,静静的看着他。
吴正更是肝胆俱裂:“大将军,小人多年来对陛下忠心耿耿,皇天可鉴……”
“若不是你对陛下忠心,陛下能容你到现在?”卫青冷笑。
吴正住了口,只是筛糠。
卫青半晌不语。
吴正一颗心几乎已经不跳了。
良久,卫青才又起身,缓缓扶他起来。
“宦监令毋庸多疑,宦监令既然对陛下忠心,这便尽了做臣子的本分。且多年来卫青受宦监令照拂,岂能不蒙感于心。只是,从此以后,宦监令还因更为小心谨慎,好好伺候陛下才是!”
吴正连连答应,额角汗下如雨。
吴正走的时候,卫青命人将要来的宝物一一还了他。他百般不肯,但卫青只是笑言:“玩笑而已,宦监令何必当真!”命人拿了跟他回去。
吴正只得带走。刚才爱不释手的宝物,此时就是口中的红碳团子,百般难咽,难吞!
……
不知道卫青是如何对皇帝说情的。有的野史上言辞凿凿地说,卫青对皇帝道:“仙人可见,而上往遽以故不相值。今陛下可为观于□氏,则神人可致。且仙人好楼居,不极高显,神终不降也。”还说皇帝为此大兴土木,建造了飞廉观和延寿观,以等待仙人到来。(语出野史《汉武故事》)
这样的一个故事,在正史中也有提及,只没有一本记载建筑高台的建议是卫青提出的。并且,以卫青一贯小心谨慎的作风,他如何会提这样一个劳民伤财的主意?而长安与甘泉的这两座宫殿,更是没有正式记载。
更何况,皇帝确实为了仙人而修高台,不过那是在元鼎三年的时候,他重修了原本宫中敬神用的柏梁台。并在台上和群臣赋诗,此时大将军卫青也在。
柏梁台没有引来神仙是肯定了,但是,皇帝和群臣们吟诵的诗体倒是流传了下来,从此成为宫廷仪式中一种特定场合的固定诗体——“柏梁体”。
呵呵,反正,历史本来就是迷雾一样的,我们不是历史学家,用不着过多的伤脑筋。我们只要肯定一点:公孙卿在这次风波中,保住了他的小命就行了。
当然,在后来的记载上公孙卿从此不敢妄言,只敢小心做好他甘泉主祭的事情。又后来,据说司马迁修订历法的时候,他还规规矩矩地帮了忙。再后来要封禅的主意也有他的份,不过,那最先提出来的却是司马相如。
当然,这是后话了。
……
皇帝刘彻奇怪地看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