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的恩宠 by:涂 沐-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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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哼了一下,心想你能有什么看法,你有看法你能怎么样我吗?但嘴上还是故作姿态地说:“请批评指正,我听着哪!”
“你呀,你最大的特点就是表里不一,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
第十一章
“我怎么了?我说话向来有感而发,我无论是讲政治还是谈学习都有一手的,你小孩子一个懂什么?”
“你那都是天生的,不用学就会的,有什么好炫耀的?你见过夸自己会打洞的老鼠吗?没有吧!你见过夸自己会游水的鸭子吗?没有吧!所以我总觉得你们这种人都很可怕,世界上的好事都是你们做的,可坏事也都是你们干的,我一辈子也猜不透你们这类人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一定很累。”骆海庭的身体非常热,尤其是手。
“大哲学家,请你把手从我的内裤里拿开。”我转身用狰狞的表情看他说。他老实地望着我,喉咙里咽了些什么。
我问他:“那你告诉我,你看上我那一点,是不是只是因为我长的象你的老相好?”
“你身上有一股悲伤的气息,很浓,很吸引我。”他认真地说。
“哈!我青春期早过了,不象你大艺术家无是生非强说愁。我有什么悲伤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让我吻你呢?”他呆呆地说。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他。我在想我们是以什么名义在一起,是欲望?还是爱情?如果是前者,我当然可以拒绝他那种常用来象征爱的行为;如果是后者,我为什么要回避这见证诚实的接触?可是我怎么也没勇气告诉他,我是在玩,游戏,或者说尝试。我不敢看他大海一样的眼睛,因为会涌出潮水,将自私卑鄙的我吞没。我说:“天晚了,睡觉吧!”
我在他家里厮混了三天,到头来打了个电话回学校,说我有急事要晚些回去;骆海庭知道自己家路远,所以他早就事先请了假,我们的十一国庆节假期就这样私自期延长了五天,这五天我们是在争论和互相嘲讽中渡过的。海滩上夜市里到处都留下了我们喋喋不休的身影,但有只一件事却是更加愉快和频繁,那就是Zuo爱。无论彼此把对方贬斥的多么体无完肤,到最后一定是在床上了解。他说我是金玉其外败絮其里讲话象小姐做事象丫环,我说他是小资产阶级自命清高目光短浅;他又说我是死要面子生活空虚没有崇高理想人生意义,我回敬他说你是布尔什维克的身子孟什维克的命黑瞎子跳芭蕾熊装懂艺术;说到激烈出处开始动手动脚,反正他的家里没别人,三拉两扯就开始玩花活儿,两个二十好几的人一点自制力都没有,每次都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或其它能躺的地方汗流浃背喘息不止。
有一次我们俩在零晨时分又翻云覆雨一番,我体力不支地仰在床上呼哧呼哧地说:“以后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你总……总是耍赖,这样下去,我非阳萎不可,说说话你就扒人家衣服——”
“喂!你说话怎么这么不负责任?是谁先扒谁的衣服的?”
“不管是谁先动的手,反正吵到最后你就色诱我!”我还一肚子委屈呢。
“哈哈……”他开心地笑着,趴到我的光溜溜湿漉漉的肚子上用一根手指指着我的鼻子说:“李良,你是党员吧!?你真没骨气,就你这样的,在抗战时期肯定第一个出卖党组织投降叛变,我还没怎么样呢,你就兽性大发要死要活了,你说万一你被敌人抓起来可怎么办?”
我很不满他那“兽性大发要死要活”的话,不在乎地说:“哼,你懂什么?党组织在考察我的时候可是考虑到我的特长的,是让我完成别人完成不了的任务的。”
他挤了挤鼻子,不屑地说:“你有什么特长啊?哦,我知道了!”他掀开我的内裤若认真地看了看,若有所思地说:“是有特长!特长,根本就是不正常……”
我推开他,把他塞在怀里,敲敲他的脑袋,说:“要是有那种被资产阶级腐蚀堕落的小孩子调皮不听话,骂他他不听,打他他不服,就得我出马来教育改造他。”我呲牙咧嘴地笑起来。
“你怎么教育啊?你自己还不知道谁教育呢!”
“我这么教育他……”我把他压在身下。
“不要了……”
三天的火车旅途结束后,我和他重又踏回了北国秋高气爽的城市。满街金黄的落叶和长衣长裤的人群让我顿生晃如隔世之感。在火车站我对骆海庭说:“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先去办一下,等会儿再回学校。”
“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吧?你在电话里对老师说你回家看病去了。”
“这样不好吗?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不想让黄文英知道我跑到广东去了,她会起疑心的。”
“是吗?你怕她疑心什么?”他在人流中不动声色地问,眼神已不象在他家时那样活泼可爱了,此时他更象个大人,是B大美术系的骆海庭,不是海边小楼里的骆海庭。
“庭庭……你别多想,我是为了咱俩好。”
“咱俩怎么了?”他抓住把柄不放。
“我不和你在这里吵,我会去看你的。”我招手唤来一辆出租汽车,钻进去,隔着玻璃讨好地笑笑。他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我克制自己不要再乱来,这里不是我可以继续放浪的地方,我已经回来了,就要一切恢复正常。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我的心里却更加不安起来,我忍不住回头,可他已经走失在我模糊的视线里。
车子开进学校里,我躲到一个人少的地方下了车,没直接回寝室,而是先去找领导解释情况,编瞎话说我身体突然不舒服,就在家里多呆了几天,那群老头老太太向来喜欢我,也没追问。回到宿舍里大家都缠着我说我失踪到哪里去了,我笑笑说出去散散心而已。老三激动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正宫娘娘不知道吧!你小子要遭殃了,她自从家回来就一直撒开天罗地网找你,一天到寝室里打听八遍;可是我们也不知道你跑到哪里去鬼混了,跟她讲她还不相信,她天天铁青着脸,要吃人似的;哈哈,果然是你小子擅自脱离组织,现在要热闹了,她恐怕准备着满清十大酷刑等着伺候你呢!”
我尴尬地笑笑,没想到老大又对老三说:“你小子瞎起什么哄,人家床头打架床尾和,管你屁事!”
“是啊,什么时候也让我被人管一把,这四年大学算是没白念!”他无奈地倒在床上央央自语。
“你呀,你能赶上人家老六一半,恐怕你就可以升一级,花痴变情圣,何苦今天活的这么辛苦!”老大调笑他。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望着门口问道:“许小果呢?他今天来了吗?”
“他?来了,问你好几遍呢,他现在可忙着呢,据说他现在又在大排档里打工,争当街头饮食之星呢。”
我皱眉头说:“这是什么世道啊?这么小的孩子就的为了生存卖命,他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啊,这样下去,学习不就完了?”
不爱吱声的老四这时突然开口:“我看许小果不会,他争气着呢,我早上起床跑步,那天都能看见他一大早就在花园里看书。听我的老乡说,他晚上卖完报纸回来,都在卫生间有灯的学习到很晚才睡……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的一点都不错!”
我们寝室的人都点头称赞,老大说:“现在象他这样老实能干、愿意吃苦的小孩越来越少了,他将来一定有出息!”
我知道他们说的不错,我也对自己能帮助这样的弟弟似的好孩子而高兴。我隐隐约约在心里羡慕着许小果,他能为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努力,是有多么大的勇气和毅力啊!如果换了我,恐怕早就回老家种地,在农村结婚生小孩去了。为什么同样是行走在阳光下呼吸空气的人,各自生存的世界是这么不同,所选择的道路,也是这样纷乱无踪。
“咚咚!”门外传来平缓的敲门声,只听那种不紧不慢的节奏,我就知道是谁来了。
我下了床,披上衣服,寻觅着自己最合理、最平静的表情去开门。宿舍里的弟兄们都用保重的眼神目送我出门。
走廊里的黄文英还是那么熟悉,她乌黑秀丽的长发象一道凝结的瀑布,端庄大方地从头顶垂下;皎洁的大眼睛里荡漾着深深的理智与自信的光彩。今天她穿了一套咖啡色的连衣群,原本就很有古典美的她更显得高贵神秘,有如刚从金丝画框里走出来一般,见此秋水伊人,我怎能不砰然心动,心旌摇曳?
“文英,我……”我刚想解释,却被她打断,她走近我,轻轻地说:“出去玩玩也好,你一个人闷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出去玩了?”我不好意思地挠头说。
“我往你们家打电话了,你阿姨说你根本没回去。我猜你就是到哪里游山玩水去了。我就是怕你乱吃东西,再病在外面。你看看你,也不给我去个电话,让我知道你在那里也好啊。”她语调轻柔,吹气如兰,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我当时心里悔意顿生,有这么好的女朋友,我还不满足,还到处乱走,胡搞瞎闹……我真觉得对不起她。她有的时候的确心高气傲了一点,可她对我呢?忠实体贴地为我干这干哪,无微不至地关怀我,照顾我,从来向我没有要求过任何东西。我却总想毁坏她的贞洁……贞洁!我在她面前还算贞洁的吗?我懊悔地拉着她的手,对她说:“文英,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她甜美地笑了,她问我:“你听什么?我有什么话要让你听?”
我想我是爱她的吧。
我不爱她我又能爱谁呢?
“我们去吃饭吧。”我提议道。
“好啊。”她依偎在我身旁,顺从娇柔地说。
我和她又和从前一样恩爱地来到了食堂,因为来的早,所以人不多;按惯例我去打饭她去打菜。站在人群里,我失神地望向不远处亭亭玉立的黄文英,三分亏欠,七分爱怜。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我:“李良大哥,你回来了!”
我低头一看,见到瞪大了眼睛脸蛋红扑扑的许小果。我笑道:“怎么?想我啦?”
“嗯!哥啊,你到哪里去了,你不是说你不回家吗?”他惊异地问我,乌溜溜的黑眼珠在眼眶里滚动着。他这种天真烂漫的表情真是招人爱。
“我没回家啊。你来打饭?”
“嗯。”他点点头。
“我看你打的什么?”我夺过他手里的瓷饭缸,掀开盖子,看见一小搓黑色的酱菜。
“你天天吃这玩意儿怎么行?”我怒目而视。
“李大哥,我现在吃的可好了。你等着,我给你拿好吃的去!”他狡猾地笑着,闪身奔向人群里。我想他一定是给我拿煎饼果子去了,要不他能有什么好吃的。我多打了四两饭,朝向我挥手的黄文英走去;她打了一份青菜肉丝和一份炸鱼,贤妻良母般等站在大厅中央。我和她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开始吃饭;刚扒了两口,就见许小果乐颠颠地端了一个铁皮饭盒,兴高采烈地向我跑来。他看见黄文英有点不好意思,细声细气地对她说:“文英姐姐,你也在啊。”
黄文英客气地说:“一起坐下吃吧,我打了很多菜呢。”然后关心地把菜盆向外推了一下。许小果没敢坐,他从自己的铁皮饭盒里拿出一包东西,虔诚地摆在我面前。我一看,是一包炸鸡腿,油汪汪的,只是已经冷了。我问他:“你这是干什么?你自己留着吃吧……我不缺这些东西。”我执拗地要塞回给他,可他瞪大了眼睛激动地说:“李大哥,你吃吧,这不是我买的,这是我从我打工的饭店拿回来的,老板娘对我很好,每天都给我拿吃的。我自己也吃不完……”
“哦,员工福利呢,那老板娘多大了?是不是看上你了?”我笑嘻嘻地对她说。
他脸红了,我拉他坐到我身边,把自己打好的饭拨到他的饭缸里,一股怜悯的冲动使我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小果子,你最近很忙啊?打工是好事情,可别耽误了学习。”
“嗯!”他感动地点点头。
“许小果,你爸爸怎么样了?”黄文英也问他,一边说还挑了一条较大的炸鱼放到他的缸里。许小果诚惶诚恐地接过,忧虑地说:“我大现在还吃药呢,不让他多出去,他不听,硬是跑到西大路的二建工地去了。晚上累的直咳嗽,我妈和我劝他,可是劝不住。”他用手支着饭勺,眉头深索,象个大人那样望向窗外;我随他的目光望去,外面只是灰蒙蒙的遥不可及的天空。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别的不要想太多;否则你怎么对得起辛辛苦苦的父母?”黄文英又挑出一条鱼,用手拨掉炸的黑糊的地方,轻巧地放到我的碗里。我差开话题,做开朗状说:“我们吃饭吧!”
这时三食堂里来打饭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好象外面已经开始下雨,很多学生都打着伞。我吃着饭,一不小心回头,发现人群里一个头发湿漉漉的白衣男孩子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我慌张地埋下头吃饭,黄文英见状不满地说:“你吃饭就吃饭呗,手哆唆什么?”
许小果也问:“哥,你怎么了?”
“我饿的。”我回答道。
“啊,你吃一只鸡腿吧。”许小果夹了一只鸡腿给我,我见他殷勤,只好收下。我讨好地扒掉鸡腿上的皮——黄文英不吃鸡皮——恭敬地送到黄文英的面前。她抿着嘴审视了一会儿,对我抱以感激的微笑,我对许小果说:“小果子,等我了结婚,到我家去尝尝你文英姐的手艺,她可会做菜了,尤其是做鱼……”我说到中途突然想其那次不光彩的约会,声音小了下去。可是许小果不明真相,竟然十分理直气壮地指出:“哥,你说错了,你们结婚以后,我就应该管文英姐叫嫂子了!”
“是……是啊……”我用咨询的眼光看了一旁的黄文英,她没说话,低着头在吃饭。
吃过饭后,我们一起走出食堂,许小果突然有感而发地对我和黄文英说:“哥、姐,现在你们城市里的人浪费真厉害!”
“怎么?你说这个干什么?”我问他,同时我眼光不由自主地在身边的人群里搜索着,既害怕又祈望。黄文英好象也在想自己的心事,丝毫没注意到我的心不在焉。
“为什么你们在饭店里吃饭时都没有人动鸡腿呢?我打工的地方香酥鸡很有名,可是每次客人都是吃掉翅膀和头,把胸脯啊大腿啊的好地方留下。我每天都拿一大堆回来,连宿舍里的人都吃够了!”他困惑地问我。
“哦,油大的地方比较腻,尤其在一桌子菜的情况下大家都不爱吃。你的那些鸡腿……?”我帮他分析这种事其实也是情有可源。
“都是从他们吃剩的桌子上拿回来的,一点都没碰,仍掉太可惜了。”他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一脸真诚。
我绝望地看着黄文英,她的花容月貌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许小果的话音未落,她已经捂住胸口跑向洗手池。我敢打赌这是她第一次经历百家饭,我转身对许小果说:“你完了,你杀人了!”然后跑着追去。
“怎么了?”他无辜地站在食堂门口,不明所以地让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在他童稚的脸上。
我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状态里,上课、看书,忙于考研,忙于和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周旋。一周多我没有去找过骆海庭,也没有想过如何继续或了解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知为何我怯懦地回避着他;我尽量不在人多的公共场所出现,也不谈起廖爱惠和其他美术系的事情。甚至我在想,那个人和那一片海边所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只要我不去说破,那它就只是一场梦,一场在我贫瘠干渴的心里,无声的雨,下过了,就消失了。
第十二章
冬天终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