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68-尼罗河上的惨案-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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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蒂姆？”
阿勒顿夫人警觉起来，她那明亮的深棕色眼珠露出怀疑的表情。
蒂姆·阿勒顿朝她笑笑。
“我在想埃及。”
“埃及？”阿勒顿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儿气候温暖，亲爱的妈妈，有懒洋洋的金色沙漠，还有尼罗河。我想去游览尼罗河，你想去吗？”
“啊，我想去。”她的声音冷淡，“可是到埃及去花费很大，亲爱的。那不是花一个小钱都得计算的人能去的地方。”
蒂姆笑了，他站起来，伸伸懒腰。突然间他显得活跃而起劲，声音里透露些许激动。
“旅费我来负责，亲爱的妈妈。我在证券交易所牛刀小试了一下，结果完全令人满意。今天早上我听到了一些新闻。”
“今天早上？”阿勒顿夫人尖声说，“你只收到一封信，而那封信——”
她停住了，咬着嘴唇。
一时看不出蒂姆是在笑还是在生气，应该是在笑。
“而那封信是乔安娜写来的。”他冷静地把她的话接着说完。“你猜得很对，妈妈，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高明的女侦探！有你在旁边，鼎鼎大名的赫尔克里·波洛可要留心他的桂冠哪。”
阿勒顿夫人似乎给惹恼了。
“我只不过碰巧看见信封上的字迹。”
“所以你知道那不是证券经纪人写来的？没错。其实我是昨天从他们那里听到消息的。乔安娜的字迹的确很容易让人认出来，简直就像一只喝醉酒的蜘蛛在信封上乱爬。”
“乔安娜说了些什么？有什么新闻？”
阿勒顿夫人尽量说得轻松、自然。她儿子和远房表妹乔安娜·索伍德之间的友谊一直使她恼火。他们之间并没有——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私情”，她很清楚并无此事。蒂姆从未对乔安娜表露情意，她对他也是如此。他们两人意气相投是由于他们都爱谈流言蜚语，而且有许多共同的朋友和熟人。他们都喜欢和人接触，喜欢议论别人。乔安娜说话虽然尖刻，但常能引人发笑。
不过并不是害怕蒂姆爱上乔安娜，才使得阿勒顿夫人在乔安娜在场或收到她的来信时，态度变得有些僵硬。
是由于那种难以捉摸的感情——不承认的嫉妒，嫉妒蒂姆和乔安娜在一起时真心感到快乐。蒂姆和母亲相处得极好，因此每当阿勒顿夫人看到他全神贯注于别的女人，并对她感到兴趣时，她总是有些吃惊。同时她也感觉每当蒂姆和乔安娜在一起时，她一露面就使这两个年轻人之间产生一种障碍。她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两人促膝谈心时，一看见她来就支支吾吾，而且似乎是出于对长辈的礼貌，不得不请她也来一起聊聊。很明显，阿勒顿夫人不喜欢乔安娜·索伍德。她认为她虚伪、做作，而且生性肤浅。她很难使自己不直率地提出这些看法。
蒂姆从衣袋里拿出信打开看，作为对她的回应。他母亲注意到那是封长信。
“新闻不多，”他说，“德凡尼夫妇离婚了。老蒙蒂因为酒后驾车而受审。温德汉姆到加拿大去了。林内特把他甩了似乎使他很伤心，她确定要和她的田产管理人结婚了。”
“这太不寻常了！这男人可怕吗？”
《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一部分《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一章（7）
“不，不，一点也不。他是德文郡多伊尔家族的人。当然，他没有钱——实际上他和林内特最要好的朋友订过婚。这就有点过分了。”
“我认为这太糟了。”阿勒顿夫人说，她的脸颊泛红。
蒂姆深深地瞥了她一眼。
“我知道，亲爱的妈妈，你不赞成女人抢走别人的丈夫或诸如此类的事情。”
“从前我们有我们的道德标准，”阿勒顿夫人说，“也有一种有教养的品行。现在的年轻人似乎认为他们可以到处胡来，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
蒂姆微笑说：
“他们不仅仅这样认为，而且也真的做了。你看林内特·里奇维就是！”
“唉，我认为这很糟糕。”
蒂姆朝她眨眨眼。
“高兴点吧，你这个老顽固！不过我同意你的看法，不管怎样，我可还没有抢过别人的太太或是未婚妻呢。”
“我相信你永远不会做这种事。”阿勒顿夫人说。接着她又高兴地说：“我可是把你规规矩矩教养长大的。”
“所以功劳归于你，而不是我。”
他一面把信折起来，一面和她打趣。阿勒顿夫人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大部分的信他都给我看，乔安娜的信他却只给我念些片断。”
可是她把这种没意义的想法放在一边，像过去那样，决心做一个有教养的女人。
“乔安娜过得愉快吗？”她问。
“像平常一样。她说她打算在伦敦‘梅菲尔’的贵族住宅区开一家熟食店。”
“她总是说，她手头拮据，”阿勒顿夫人说，语调间带着一点憎恨，“可是她又到处旅行，而且她在穿着上一定花了很多钱，我看她总是穿得很漂亮。”
“啊，她那些衣服恐怕是用不着付钱的——”蒂姆说，“妈妈，不是你的旧脑袋想的那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收到了账单却不去付钱。”
阿勒顿夫人叹了口气。
“我真不明白他们怎么有本事买东西不付账。”
“这是一种特殊才能，”蒂姆说，“只要你作风海派，而且不具金钱概念，店家就会让你任意赊欠。”
“是吗？可是到头来你得到破产法庭上去，就像可怜的乔治·沃德爵士那样。”
“你倒同情那个老马贩——大概因为他在一八七九年的一次舞会上称赞你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吧。”
“一八七九年我还没有生下来哩。”阿勒顿夫人起劲地反驳，“乔治爵士风度翩翩，我不许你说他是马贩。”
“我从知道内情的人那里听到他的好多趣事。”
“你和乔安娜谈起天来，只要能损人，不管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蒂姆竖起眉毛。
“妈妈，你很激动，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老沃德。”
“你不明白出售沃德庄园他有多么难过，他非常喜欢那个地方。”
蒂姆压下脱口反驳的冲动。归根结底，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批判别人？于是，他体贴地说：“你知道，我想你说得很对。林内特曾经邀请他去看看她把房子修得如何，他很不客气地拒绝了。”
“当然。她应懂得不该去邀请他。”
“我知道他非常恨她。每次看见林内特，他都要低声骂她。他不能原谅她，因为她出了最高价买下他那让虫蛀了的祖产。”
“难道你连这也不懂吗？”阿勒顿夫人尖声说。
“坦白说，”蒂姆平静地说，“我不懂，人为什么要生活在过去？为什么老留恋着过去的事？”
“那我们用什么来代替过去呢？”
他耸耸肩：“刺激、新奇的事物吧，那种期待每天有新变化的快乐。无需继承一片无用的土地，而是去追求自己赚钱的喜悦——用自己的脑子和本领去赚钱。”
“最好是，在证券交易所大赚一笔！”
他笑了：“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输了，那又该怎么办？”
“亲爱的妈妈，这可说得不得体，今天说这话尤其不恰当……你觉得到埃及去的事怎么样？”
“这——”
他打断她的话，对她笑着说：“就这么决定了，我一直都想看看埃及的风光。”
“那你说什么时候去？”
“哦，下个月。那里的一月份最棒，我们还可以有几个星期在这家旅馆享受‘社交’的乐趣。”
“蒂姆。”阿勒顿夫人有点责怪的语气。然后她心虚地接着说：“我答应了利奇太太让你陪她到警察局去，她不懂西班牙语。”
蒂姆做了个鬼脸。
“为了她的戒指？那个贪心鬼的一只红宝石戒指？她还坚持说戒指是让人偷走的？你要我去我就去，但这根本是浪费时间，她只会给可怜的服务生惹麻烦。那天她下水游泳时，我清清楚楚看见戒指戴在她手上，戒指掉进水里了，只是她一直没有发觉。”
“她说她分明记得曾经脱下戒指放在梳妆台上。”
“她没有脱下。我是亲眼看见的。那女人是个傻瓜，在这种十二月天，偏要神气活现地朝海里跑，还假装说海水很暖和，简直是傻瓜，其实只是那时候凑巧阳光比较强罢了。不管怎么说，应该不准胖女人游泳，她们穿上泳衣的样子真叫人倒胃口。”
阿勒顿夫人低声说：“那我觉得我似乎不该再游泳了。”
蒂姆放声大笑。
“你？你比许多年轻女孩漂亮得多。”
阿勒顿夫人叹了口气说：“我倒希望你能在这里多遇见些年轻女孩。”
蒂姆坚决地摇头。
“我可不希望。没有外人来打扰，你和我两个人相处得很愉快。”
“如果乔安娜在这里，你就高兴了。”
《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一部分《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一章（8）
“我不会高兴。”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坚决，“你全弄错了，乔安娜能逗我开心，可是我并不是真的喜欢她，她老是在旁边会使我心烦。谢天谢地她不在这里。如果要我再也不和乔安娜见面，我也无所谓。”
接着他低声地说：“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值得我对她尊敬和赞美；我想，阿勒顿夫人，你一定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母亲脸红了，似乎有些慌乱。
蒂姆认真地说：“世界上真正完美的女人并不多，你正好是其中之一。”
在一间俯瞰纽约中央公园的公寓里，罗布森夫人高声地说：“这简直太完美了！科妮莉娅，你真是个最幸运的女孩。”
科妮莉娅·罗布森的脸马上红了。她是一个身材高大，有点笨手笨脚的女孩，一双棕色眼睛像小狗似的。
“哦，这真是太好了！”她喘了口气说。
老史凯勒小姐头斜在一边，看到穷亲戚出现这种反应深感满意。
“我一直梦想到欧洲去旅行，”科妮莉娅叹了口气说，“以前我还觉得永远没有机会到欧洲去呢。”
“当然，鲍尔斯小姐跟我一起去，”史凯勒小姐说，“但是让她陪我到交际场合去，我就发现她见识有限——十分有限。我想，有许多小事情科妮莉娅倒是可以帮忙。”
“我很愿意帮忙，玛丽表姐。”科妮莉娅急切地说。
“好吧，好吧，那就说定了。”史凯勒小姐说，“去找鲍尔斯小姐，亲爱的，喝蛋酒的时间到了。”
科妮莉娅走开了。她母亲说：“亲爱的玛丽，我非常感激你！我想你是知道的，科妮莉娅的社交生活不太顺利，因此她感到很难过。我知道她心里委屈，如果我有钱能带她去旅行该有多好。可是自从奈德死了以后，我们的情况你也知道。”
“我很高兴带她同行，”史凯勒小姐说，“科妮莉娅做些琐事倒很不错，她愿意跑腿，不像现在有些年轻人那样自私。”
罗布森夫人站起身来亲吻她那阔亲戚微黄且发皱的脸。
“我太感激了。”她说。
在楼梯上她遇见了一位干练的高个儿女人，手上端着一杯有泡沫的黄色饮料。
“啊，鲍尔斯小姐，这回你要到欧洲去？”
“是呀，罗布森夫人。”
“多美妙的旅行啊！”
“是呀，我相信一定会很有趣的。”
“你曾到国外去过吗？”
“哦，是的，罗布森夫人。去年秋天我陪史凯勒小姐到巴黎去，可是我从来没有去过埃及。”
罗布森夫人犹豫了。
“我希望，不会出什么——事情。”
她放低了声音。鲍尔斯小姐仍然平静地回答：“哦，不会的，罗布森夫人；我会留神那种事的，我总是非常小心的。”
可是当罗布森夫人缓步继续走下楼梯时，似乎仍有一片阴影笼罩在她脸上。
安德鲁·潘宁顿先生在他市区的事务所里，正在打开他的私人信件。突然他紧握拳头，砰的一声打在办公桌上；他涨红着脸，前额上的两根青筋暴起。接着他按了写字台上的电铃，一个漂亮的速记员马上出现。
“请罗克福先生到这里来。”
“好的，潘宁顿先生。”
几分钟后，潘宁顿的合伙人史坦达尔·罗克福走进办公室。这两人颇有相似之处，都是瘦高身材，头发开始变白，胡子刮得很干净，脸上一副精明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潘宁顿？”
潘宁顿正在读第二遍信。他抬起头来说：“林内特结婚了……”
“什么？”
“你听见了我的话！林内特·里奇维结婚了！”
“怎么结的婚？什么时候结的婚？为什么我们没有听说？”
潘宁顿朝办公桌上的日历瞥了一眼。
“她写这封信时还没有结婚，但是她现在结婚了。四号上午，就是今天。”
罗克福倒在一张椅子里。
“啊！事先完全没有通知！没有消息？那男的是谁？”
潘宁顿查阅那封信。
“多伊尔。西蒙·多伊尔。”
“他是怎样的人？你听说过他吗？”
“没有。她没怎么提……”他扫视信上一行行整齐而清晰的笔迹，“我觉得这事有些古怪……但这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她结婚了。”
两个人目光交会，罗克福点了点头。
“这件事需要好好想一想。”他轻轻地说。
“我们该怎么办？”
“我正要问你。”
两人闷坐着。然后罗克福问：“你想出好点子了吗？”
潘宁顿慢吞吞地说：“‘诺曼底’号邮轮今天开船，我们两人其中一个还赶得上。”
“你疯啦！这是干什么呀？”
《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一部分《尼罗河上的惨案》 第一章（9）
潘宁顿开始说：“那些英国律师——”然后停住了。
“他们怎样？你不会去和他们打交道吧？你疯啦！”
“我并不是说，你——或者我要到英国去。”
“那你有什么高见？”
潘宁顿把信摊平在桌上。
“林内特要到埃及去度蜜月，打算待一个多月……”
“埃及——呃？”
罗克福考虑了一下，抬头遇上了潘宁顿的目光。
“埃及，”他说，“这就是你的主意！”
“对，在旅途中偶然相遇。林内特和她的丈夫——蜜月气氛，也许会奏效。”
罗克福怀疑地说：“她很精明，林内特是……但是——”
潘宁顿轻轻地接下去说：“我想会有办法的。”
四目交接，罗克福点了点头。
“好吧，老家伙。”
潘宁顿看了看钟。
“不管我们两人谁去，都得赶快。”
“你去吧，”罗克福急忙说。“林内特很欣赏你，‘安德鲁叔叔’再合适不过了！”
“希望我能成功。”潘宁顿的面色凝重。
“你一定得成功，”他的合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