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十三侠-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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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濠既将以上情形告明雷大春,当下雷大春的一枝兵马也只得在樵舍扎下。这日军中不过尚有半月之粮,宸濠忧虑不已。李自然献计道:“此处离九江甚近,干岁何不遣一枝兵攻取九江?若能将九江攻取过来,虽一年之粮也足敷衍。愿千岁思之。”宸濠大喜,因道:“先生之言甚善。”当即遣雷大春率领所部进攻九江。
且说九江府知府姓胡名礼,为人性极昏昧,终日饮酒,不顾政事。这日正在上房内饮得大醉,忽见家丁进来报道:“启老爷:现在有探子报道,说是宁王宸濠由南康大败下来,退保樵舍。近因军中粮草只敷半月之用,特令大将雷大春带三万人马,前来攻打九江,已离九江不远了。请大老爷速速定夺。”胡礼一闻此言,带醉说道:“你等不必惊慌,想雷大春多大的本领,能将这九江城攻打过去?你可据本府的话传知各城门,使他们只要将城门闭上,就便雷大春到了此处,他见我城门都闭,他不能进城,也就可以退去。你即照我这般话告知他们,只要将各城门闭起来,包管万无一失。”哪个家丁听了这番话,知道本官又吃得烂醉,说出这些不伦不类的话来。贼人带领三万雄兵前来攻城,但须将城门闭上,他便可不能进城,望望就退去,这不是说梦话!当下亦不与他较论,连口都不曾答应,掉转身向外边就走。到了自己房内,将所有的细软收拾收拾,他便走之大吉。
不过半日,雷大春的兵已临城下,见各城门虽然关闭,却无什么守城兵把守。雷大春也不顾他城里有兵无兵,便令所部并力攻城。不足三个时辰,九江城已唾手而得。当下雷大春即带一千兵进城,其余的驻扎城外。到了城里,先往府中搜括钱粮,又将监狱打开,放出死囚;又将胡礼全家杀戮,将所有金银财宝搜括一空。复令一千兵卒分往民间掳掠,整整搜括了三日,把一座九江城中所有的富户,全行搜括殆尽,也得了有三四十万。可怜城中那些百姓,见了如此贼兵,只恨少长了两条腿,跑不快。只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携男扶女,只望城外逃命,那里还顾得什么家财!雷大春将赀财搜括已尽,他便留了一员偏将、二千贼兵在城中守城,其余仍回樵舍。
到了樵舍大营,将以上事说了一遍,便命众贼将所有搜括来的财物,悉数运入大营。宸濠一见有三四十万,好不欢喜,因与大春说道:“非将军之力,不能得有如此巨款。今有这一大宗粮饷,也不患军中无饷,也可与王守仁力战了。”说罢大喜。雷大春亦自以为得计,于是便在樵舍练军、练阵,又于沼湖一带岸上立下二十余座寨栅,准备与王守仁对敌。
你道王守仁破了南康,已有好些时日,为何不进兵前来?只因王守仁真个有了大病:始则身热头痛,继且人事不清。原来沿途辛苦,寒热不安,又兼东奔西战一夏,受了暑热,遏伏胸中,不曾发作,现在却得了个秋温的病症。所以这些日均在南昌府中养病,不曾出兵。直至半个月后,病势方才渐渐退减。又过了八九天,才能起床。这日便拟力疾从戎,忽然京城里有探马前来报道,说是武宗因宸濠久战不克,御驾现要亲征。王守仁听了此言,实在大不为然,因暗道:“主上虽有此意,难道在朝各大臣总没有一个力谏么?而况我前者已有表章驰奏进去,奏称南昌已破,宸濠不久亦将就擒,何以主上仍自要亲临?我就殊难明白了。”毕竟武宗何时出京,何时亲征宸濠,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63回 明武宗御驾亲征 朱宸濠暗遣刺客
话说王守仁得有消息,知道武宗要御驾亲征,中心颇不为然。你道这是何意?原来王守仁却有一番用意,实因六飞远出,内外皆有可惧之处:内则阉宦专权,虽然刘瑾伏诛,而后起者亦不一而足,难保不趁御驾远出之时,忽生事端;外则因宸濠现已一败涂地,可不劳御驾出巡,而且宸濠交通肘腋,保无内官私通,宸濠屑令他沿途设法暗伺武宗,因此或有不测之事。所以王守仁左思右虑,殊不谓然。若要专折进谏,已来不及。莫道王守仁此虑非是,后来武宗驾至半途,几为宸濠所算,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武宗这日接到王守仁的表章,因宸濠尚未克复,遂决计亲征。时有内阁学士杨廷和苦谏,不听。以安边伯许泰为威武副将军,领先锋事,趋南京;太监张忠、左都督刘晖趋江西;令王守仁兼领巡抚事。各领雄兵十万。自统御林军三万,率众南征,择定正德十四年秋八月辛酉出师。到了辛酉这日,督率大队出了都门,分兵两校:威武副将军许泰直奔南京;自与太监张忠、左都督刘晖督率王师,一路上浩浩荡荡,直望江西进发。暂且不表。
再说宸濠退保樵舍之后,又令雷大春取了九江,军中粮饷亦甚丰足。又集岸为营,立了有二十余座寨栅。雷大春在九江反监劫狱之时,又放出许多死囚。内中有二名大盗,一唤赵虎,一唤钱龙。此二人都是臂阔肩开,膂力极大,有万夫不当之勇,又并能飞檐走壁。宸濠得了这二人,更是大喜。赵虎、钱龙本来是安徽寿州府独峰山的强寇,因为在九江犯了案,被捉在监牢,收禁起来。他二人还有两个结义兄弟,现在二龙山聚积了有一二千喽兵,专门打家劫寨。当下赵虎、钱龙即与宸濠说道:“小人蒙千岁之恩,无以为报。今观千岁营内,大将虽然不少,尚恐不敷调遣。小人尚有两个结义兄弟,一姓周名唤世熊,一姓吴名唤云豹,均有万夫不当之勇,现在二龙山落草,手下有一二千喽兵。小人愿到二龙山,将这两个结义的兄弟井所有嘤兵全行招来,以为图报之地,不知千岁意下如何?”宸濠正虑战将不敷调遣,今闻此言,怎得不喜?因大喜道:“难得二位军士肯保孤家,去招人马,到此立了功,甚是可喜。孤今封二位为游击将军之职,俟事定之后,再行加封。”钱龙、赵虎当下谢过,复又说道:“事不宜迟,末将等即须前往招集才好。”宸濠道:“但不知此去二龙山有若于路程,往返须要几日?”钱龙道:“十日足矣。”宸濠道:“愈速愈妙。”钱龙道:“总不误千岁的大事。”说罢,二人出了营,飞奔二龙山而去。
不足十日,果然周世熊、吴云豹带了一二千喽兵,随同钱、赵二人一齐到此,当下由钱龙、赵虎带领会见了宸濠。只见他二人也生得虎背熊腰、豹头环眼,生得十分雄壮。宸濠看罢大喜,因也封他二人为游击将军之职,并令他四人同为随驾护卫。四人感谢不已。带来二千喽兵,即改为护卫亲兵,仍归赵、钱、周、吴四人统带。宸濠吩咐已毕。
次日,忽见有个营官带了一个人进来见宸濠,说道:“京千岁:末将昨日巡营,捉得奸细一名,正要解往大营听千岁发落,那奸细忽称是京城里张太监差来的,说有机密事面禀,并有书信面呈。”宸濠问道:“此人现在那处?”那营官道:“就是此人。”宸濠命将那人带上,营官即将那人带过来了。那人一见宸濠,先行了礼,然后跪在下面说道:“小人姓陆名宝,只因内官者张公公差遣小人星夜到此,有机密事奉禀,求千岁屏退左右,小人好奉告一切,并有书信面呈。”宸濠道:“左右皆是心腹,尔但将书信取来呈阅。”陆宝听说,便从腰间将书取出,呈递上去。宸濠接过,将书拆开,从头至尾看了一回,心中十分喜悦。因说道:“孤知道了,你可到外面去歇息,明日回去罢。”陆宝站起来,即刻出去。
宸濠当下即将李自然等请来议道:“方才接着张锐的密书,说昏王已经出京,亲自到此,与王守仁合兵一处,前来伐孤。张锐属孤,可于半途密遣刺客,前去刺驾。此计虽云极好,争奈其人难得。先生及诸位将军意中,可有为刺客的人么?若将昏王刺死,孤还怕什么王守仁么?”李自然沉吟半晌道;“这人可实在寻不出来。”话犹未了,只见钱龙、赵虎奋身而出,向宸濠说道:“千岁若见信,末将愿当此任。”宸濠见是新来的二人,恐怕他们口是心非,不能坚信,因踌躇未及回答。钱龙、赵虎见宸濠不答,他二人疑惑宸濠怕他们本领不济,因又说道:“千岁闻言不答,想是因虑末将等不能干得此事么?末将请自先呈小技,以坚千岁之信,何如?”这句话忽然把宸濠提醒过来,暗道:“我何不先试他们一番,若果本领高强,也可使他们前去。”因道:“孤正虑你们二人的武艺不知能杏充当此任,今既愿献技与孤一问,这可好极了。”因命人取了一竿大纛旗,在旗顶上系了一面“令”字旗,竖在大帐面前,命他二人上去,将令旗取下。左右答应,即刻将大纛竖好。钱、赵二人也就将外衣即刻脱去,先向宸濠请了个安,然后走到帐下。只见钱龙将身子一弯,立刻由竹竿上猱升而上,瞥眼间已将“令”字旗取了下来,复走到宸濠面前,把今旗呈上。宸濠见钱龙有如此本领,心中暗喜,口中称赞不已。钱龙退在一旁,只见赵虎又上来,说;“千岁在上,末将请将这面‘令’字旗仍然送了上去。”说着,便将令旗取过来,即刻转身到了帐下。宸濠定睛细看,看他如何上去。那知比钱龙尤快,转瞬间已上了大纛。但见他一只手执住大纛的竹竿,那一只手上面挂令旗,立刻将令旗挂好,复从顶高处跳落在地,真个身轻,连响声皆没有。
钱龙见赵虎如此献技,以为比自己还胜几分。钱龙复又走到宸濠面前,跪下说道。“末将还能平地飞上半空,不由大纛上去,即将令旗取了下来。”宸濠道:“尔可再试一试,与孤细看。”钱龙答应,登时走出帐外,真个是脚一跺,早已飞身到了半空。正欲去取那面令旗,那知赵虎见钱龙如此,他也存了个好胜的心。钱龙才要去摘旗,赵虎已飞到那里,两个人对面两双手执定大纛,两双脚皆向外撑开,犹如两个蜻蜓贴在花枝上面。宸濠看见,十分喜悦,因大声说道:“二位将军请下来,孤有话面说。”钱龙、赵虎二人登时跳落,走到宸濠面前。宸濠夸赞道:“将军武艺,虽古之剑侠亦不过如此。孤得将军,正天之赐孤臂助!尚望将军努力建功,若将昏王于半途刺死,将来孤定封二位将军为平肩王,以偿此不世之功便了。”
当下钱龙、赵虎好不得意,因即说道:“不知昏王从那道而来?”宸濠道:“必定由旱路取道湖北。将军可于湖北荆襄一带等他便了。”钱龙、赵虎二人当下答应,即刻退出帐外。当日就预备动身。宸濠又发了四百银子,与他二人作为盘费。二人收下。次日即打了包裹,暗藏利刃,离了樵舍,直望荆襄进发。暂且不表。
再说王守仁这日得了探马来报,说是宸濠令雷大春攻取九江,现在九江已为雷大春所破,城中所有钱粮,悉为贼将所得,已运往樵舍,充作粮饷。王守仁听罢,大惊道:“宸濠之得九江,皆因某患病耽延,不能出兵,以致如此。今逆贼既退守樵舍,若不速速进兵,恐逆贼又将分兵攻取他郡,那时却又滋蔓难除了。”当下即传令各军,即于次日一齐拔队,望樵舍进发。各军得令,次日即便起程,日夜趱赶,不一日已至樵舍。但见对岸贼营林立,集岸为营,约有二十余座寨栅,且都是依山临水,甚是坚固。王守仁当下就在对岸立下大营。不知王元帅如何进攻宸濠,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64回 巧立水军联舟作阵 议破战舰用火为工
话说王元帅的大兵在樵舍对岸立下大营之后,便聚集众将商议道:“逆贼集岸为营,我军隔湖相对,当何法破之?”徐鸣皋道:“在末将愚见,非水战不行。若水战,势必渡舟而过,不然,若大的湖面怎么飞越过湖?”王守仁道:“将军之言虽善,奈急切那里去觅得这许多渡船?”徐鸣皋道:“未将亦正虑及此,只好再作计议便了。”当下退出。大兵就屯扎此处以待,王守仁寻思良策。
再说宸濠自打发钱龙、赵虎二人去后,这日探报王守仁大军已于对岸立下营寨,不日便要渡舟而来。宸濠闻报,便聚众议道:“王守仁既亲统大兵,于对岸已立下营,不日即要渡舟而来。当以何策抵敌,方可立于不败之地?”只见李自然献计道:“某有一计,是非水师不足抵御敌军。但水师固非船不行,尤在平时,各兵卒操练纯熟,不畏风涛波浪,方可对战。我军于水军素来习练,何能使其乘舟?今有一法,可使三军在洪涛巨浪之中,如履平地,虽王守仁亲统大军渡过湖来,亦不患其不胜。”宸濠道:“先生之言,甚合孤意。但不知好用何法,可使三军不畏风涛?”李自然道:“昔庞士元以连环计献曹操,孟德虽为周郎赤壁之败,其咎实在孟德自己不胜,并不能怪庞统所献之计非善。而且彼时又在冬令,非东南风不能用以火攻,后来为孔明借风,致有赤壁之败。今某拟仿照庞统连环之法,联舟为方阵。三军团无风波之可畏,就便王守仁大兵南渡,也不患不能抵敌。”宸濠道:“善则善矣,若王守仁也效周瑜破曹之计,用火攻之,那时不又居大败之地么?”李自然道:“千岁之言差矣!现值秋令,西北风居多。我军现居西北,敌军现驻东南,如遇东南风,我军方才可虑;若是西北风,而敌军纵火,是自己延烧耳!王守仁断不为此。且现在也绝无再有个诸葛亮,可以借三日三夜东南风。况乎王守仁就便计及到此,急切又从那里得许多船只,可以装载引火之物?此事万万不必虑得的。”宸濠听了此话,也颇以为然,因道:“先生既如此说,但不知须船几何?”自然道:“某早为千岁预备下了。”宸濠大喜,因道:“就烦先生为孤一联方阵,可乎?”自然道:“某敢不遵命!”说罢,即起身而去。
原来李自然当宸濠兵屯樵舍之时,他即早虑到此,是凡沿湖一带船只,早已为他雇下,共计六百余只。现在奉了宸濠之命,便去将各船招集湖中,大小配搭,用铁索连环起来。十只一排,共计六十四排,上用木板铺盖,联为方阵。却按着六十四卦,往来有巷,起伏有序。船上遍插五色旗幡,中央插着黄旗,以宸濠为水军统领,居于中央。东方青旗,南方红旗,西方白旗,北方黑旗。以东方为前军,却使雷大春为管带;南方为后军,以吉文龙为管带;西方为左军,以周世熊为管带;北方为右军,以吴云豹为管带。俱各调护,便去宸濠帐中覆命,即请宸濠上船观阵。
宸濠大喜,当即随同李自然出了大帐,走到岸边。只见湖心里的水师,排得如同方城一般,五色旗幡,飘摇蔽日,甚是好看。宸濠极口赞道:“非先生高才,不能计及到此。有此方阵,虽王守仁统带百万雄兵前来,孤亦无忧矣!”说罢,狂笑不止。当下便下了马,与李自然同上了船,就中军坐了片刻,又往各处看视一回,真个是如履平地。当下便传出令来,命次日晨初,先行操演。众水军得令,预备而去。宸濠又与李自然仍回旱寨。
次日天明,即到了水寨,仍就中军坐定。一声令下,起鼓三通,只见左、右、前、后各军护拥着中军,各按队伍分门而出。是日,正是西北风大作,各船拽起风帆,冲波激浪,稳如平地。三军在船中各踊跃施勇,刺枪施刀,前后左右,各军旗幡不杂。宸濠立于中军,观看操练,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