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时-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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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朝。”有个声音在叫。
“惜朝。”他听到转过头找寻。
沙沙声凝聚成最后一条抛物线的顶,他不过闭眼睁眼,满地嫩小的草嗽的变做齐腰深的茅草。好似在这一瞬间,白日和黑夜做了交接,头顶上挂起一轮惨白的月,长着眼一般低望。
方向呢?路呢?黑暗中的草影晃动着扑面而来,连地平线都没了,他又在哪里?止不住紧促的呼吸,止不住起伏的胸膛,后退,转头,快步走。
却挣脱不了草丛间一闪而过的亮,荧白。他被那亮剥夺了视觉,手指间一冰。有什么无法形容的温度蹭过他的手,鬼影子一般吟哦:“惜朝,我走了。”
“斐然!”汗涌上脊背,他大声的叫着,不断的分开挡路的草。“不要死,别死!”
“我也不想,” 孤单的影子在不远处说,“可我回不去了。我怎么知道我回不去了。
“不!别走。”顾惜朝叫着扑上去,伸手抓住的影子在他的指缝中碎裂,飞逝。
不!他刚摇头,突然面前的人又成了形,回转头变成了戚少商的脸,紧紧的握着他的手问:“你呢?你要不要,想不想?”
从梦里醒来,顾惜朝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半天。起身扭亮床头灯,才发现在玻璃水杯下压着张字条。
“我买了饭放在冰箱里,醒来用微波炉热下,先吃饭,过半个钟头把桌上的药吃了,不然我怕你又发低烧。还有,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不用看落款,他也知道那是谁留下的,心里骤然一阵无法言语的感觉袭上,不知道那是不是幸福的滋味,甜的淡淡如风,乱的颠沛流离。
打开家门的戚少商第一件事就是冲向电话。
“喂,惜朝,刚才手机没电了…嗯,我怕你睡过了,熬地太晚没吃饭会胃疼…我啊,哈,我刚才去帮我妈买冰糕,说是特产要带回去些…还要过些天才回去,不过这个买了不会坏…在吃饭了吗…你快吃饭吧,一定要记得吃药…好,我挂了,吃完早点休息。”
戚少商恋恋不舍地挂上电话,开始脱西装外套,刚回头,就看到在卧室门口望着他的母亲。
吃了一惊:“妈,怎么光站着?”
戚母用目光幽幽地扫过他的脸,终于开口问:“是他吗?”
话问到这里,藏就没有什么必要了,戚少商坦然地点点头。
戚母眉一皱,显然受了打击,不受控制地抚住胸口说:“少商,我记得你不是这样的,你是让妈妈骄傲的儿子,而且你以前恋爱过,你很健康很正常。”
戚少商明白,她那样隐晦地说,只是因为再怎样她也舍不得叫自己的儿子同性恋,或者,或者很多人眼中的变态。
滥交,放荡,HIV,同性恋的名声并不好。再加上世俗的不承认,谁又会愿意自己生养的儿子沾上这些的边儿?
可是他和顾惜朝并不是这样,他们只对彼此,只是简单的希望能服从自己的心。
又或许这样更糟?
“妈只有你一个儿子,少商。你知不知道妈有多爱你。”戚少商听着母亲的话,心竟有点痛,母亲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之前有次二叔来,碰巧撞到了他和惜朝接吻。
等二叔愤慨加震惊地离去,母亲再给他打电话总是小心翼翼地,不提也不问,只是不断用亲情将他包围地更紧,对他明显表达期望,再有就是催促他找女朋友结婚。
他知道母亲最终还是选择了用亲情来软化的方式,她太了解他,他的吃软不吃硬,他的感情软肋。
“少商,你爸死的早,妈的全部希望和心血都花在你身上,不是盼你一定要出人投地,妈只要你幸福,有个正常的家,生个活泼健康的孩子。妈盼地只是这些,只有这么简单,妈常想你爸要在,妈的这些想法也会是他的想法。少商,你别让我们失望好吗?”
戚少商闷郁了一口气道:“妈,我知道,我也不想伤害你,可是我爱…”
“不!”戚母几乎有些尖叫地打断了戚少商的话,她紧张地脸发白,不自在地摇着头:“不,别说话,别跟妈说。就当妈什么也没问,什么都没听见。”
“妈,他…”
刚说出两个字的话再次被戚母打断,她骤然变地口如悬河:“少商,明天没事了吧?陪妈好吗?还有红泪,我们三个一起。你和红泪是大学同学,应该感情很好才对。那孩子长的漂亮人又好,处处都那么优秀,你多跟她相处一下…你们这几天不是很好吗?前天有个帮我们拍照的女孩不是还说你们俩很般配,少商,这样多好,你说好不好,好不好?”
戚少商的眼光转过母亲颤抖的眼神,心里翻江倒海地痛起来,半天终唤了一声:“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十六章
气压低下去就很难升高,戚少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明明已经捅破却装做视而不见,明明该说透的却还没等拨开汤面上的浮油就被强迫着倒进池子里冲走。
他不太敢看母亲的眼神,它一直惶惶地,带着小心翼翼,极力维持着与平时无异的状态。但那,又怎瞒得住知情人?
“妈,我去洗碗吧。”吃过早餐,戚少商接过饭碗独自进了厨房,他靠在流理台前,手里却没有动作。想让母亲独自呆一下,哪怕只是这几分钟,她自早上起床和自己面对,每一刻都敏感地让他心愧。
可怎么会这样?明明该说出来,说透它,是骂是打都好,是漫长的磨砺也好,到头来却这样未明地带着所有的罪恶感面对被自己伤害的母亲,那种惨痛然无法改变的感受比痛更锋利。
苦笑着摇摇头,心中只浮着一个名字。
惜朝,你要不要,想不想…
惜朝,答应我吧,答应我…
今天戚母并未出门,呆到十点多钟,息红泪的到来多少缓和了点尴尬。
她满脸笑容,说古说今地把何母逗地些许开怀。戚少商却不知过的做何感想。
“少商,坐这儿。”那个位置无意似的和息红泪离的很近。
“少商啊,你和红泪大学时有没有什么趣事,讲给妈听听。”饭桌上的话题这么一下就转到回忆两人怎么认识上。
“少商,去送送红泪,你们年轻人要多一起聊聊,比跟我这老婆子话多,又好沟通。”就只能这么低着头跟着息红泪一起下了楼。
戚少商觉得自己象是被桎梏在四面不透风的墙内,左走,撞头,右走,截止,跳不出天去,入不得地里。若要去打碎墙壁,又怎生忍心?这处境还真是非一般的窒闷。
“喂,你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送我就这么不情愿啊。”息红泪挑了挑漂亮的风眼,半开玩笑半不满的打趣。
“没什么,送大美女回家压力大。”戚少商也只有笑笑,可那模样却并无开怀。
息红泪立着不再动脚,深深看了他几眼,突然把人一拉,“走,请我喝杯饮料去。”
碧绿碧绿的苹果味饮料盛在修长的玻璃杯里,息红泪对准吸管嘬了一口,那绿顿时以直线下降的趋势退还了玻璃杯的本来面目。
戚少商看着她杯底冉冉升起的气泡,不禁好笑道:“每次看到你喝这个我都有欲望叫来你的崇拜者围观,他们眼中的高贵女王居然会喜欢这么孩子气的饮料。”
息红泪一大口进肚,早是心满意足,翘起带着水泽的唇反驳:“那是他们的认为,可我还是我,不会因为他们的认为而改变,就象脚下的鞋子,只有自己知道自己适合哪双。”
“嗯,这么说也对。”戚少商知道,息红泪的性格绝不比外表来得逊色,可能也就因为这个,总让她有种凌驾于人上的高贵气度。
冷饮店里温度也偏低,柔白色的椅子倒映在洁净的大玻璃上,清晰的楚楚可怜。息红泪把背全靠在椅背上,偏着脑袋问他:“你和伯母…今天气氛怪异的很,是不是她知道顾惜朝了?”
“是。”戚少商没想到她猜的这么准,一愣之下还是点了头。
息红泪微微一笑,“其实啊,昨天伯母给出版社打过电话,那边说你根本就没去。后来打你手机又说不在服务区。”
戚少商啊了一声,想来大概是在Jason的陶吧时,里面信号一直不好。他承认:“我昨天是和惜朝在一起。”
“伯母知道了?”
戚少商点头,“我想跟她说清楚,可她根本不让我继续。”
“想想也知道,正常的父母怎么可能接受这个。”息红泪盯着他,既而怀疑的问:“你真的准备一辈子不结婚和他在一起?”
戚少商被戳中中心,不知是何滋味地笑着,“是,我总不能只为结婚而结婚。我念的是他,骗不了人的。”
“哈。”息红泪听完笑起来,有几分真真假假的模糊,“没想到一直被我认为不解风情的,居然是个痴情人。你和他在一起,伯母那边怎么办吗?她含辛茹苦把你带大,这样的事不是可理解的范围。还有,顾惜朝也愿意吗?他那边就没阻力?”
戚少商望了眼玻璃中的自己,抽出一枝烟,却没有点燃,夹着它在手指间轮回。
“我知道我对不起我妈。说实话,在遇到惜朝之前,我还控制地很好,也可以说我还不完全确定自己的性向。那时候我想我会结婚,只是比一般人晚一点。不过现在我骗不了自己了。”
息红泪眼光一闪,抓住了一个话点问:“也就是说如果他没有出现,你可能会选择我?”
戚少商这下苦笑起来,“红泪,没有如果。”
“我不这么认为。我也认识很多gay,长情的很少。即使两个人多年,最后还是免不了结婚生子,回到正常轨迹。你该明白生活是比爱情更持久的,压力,猜忌,争吵,因为关系脆弱所以更不经任何一丝裂痕。一句在一起其实会有多难?你也说不是他出现你会结婚,那么趁着爱情还在美好中及时收手,两个人都逃离痛苦不好吗?”
“这些我知道,”戚少商把手中的烟轻轻的磕在桌面上,他闷闷地说,“但我不想放弃。”
“他也是?”
“他…”看着戚少商有些失神,息红泪敏锐的捕捉,“他还不确定?哈,太可笑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连最基本的都不确定。”
戚少商尽量很淡然的说:“惜朝他心里有什么没想通的,我不想逼他。”
息红泪张大眼盯着他,“那就是说你不准备让他知道你妈的情况,自己来解决?”
“是,说实在的,现在除了慢慢来安抚,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没必要让他跟我一起难受。”
息红泪突然笑起来,乐呵呵地把剩下的饮料吸进肚子里,“好,我都明白了。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嗯?”
“你们俩之间本身都有问题,前途不容乐观。”她顿了顿,既而自信满满的宣布,“我不会放弃你,而且觉得我的胜率很大。”
戚少商顿时愣住,他无法想象都知道地这么彻底了,息红泪怎么还会坚持。
“你放心,”息红泪看着他的表情直发笑,“我不是电视剧里的巫婆型女配,不会耍手段。我会光明正大的争,光明正大的赢。就凭我是女人,已经占尽了优势不是吗?”
戚少商皱起眉说:“可是红泪,我不明白,我并不值得你这样。”
“你还是个笨蛋啊,”息红泪干干脆脆的傲笑,“值得不值得哪是能说清的?你追你的爱,我追我的爱,跳之前我明明白白,跳之后我也不会后悔。你就放一百个心,有心思还是多担心自己吧。”
自己…戚少商把烟揉在手心里,母亲那边走一步算一步,他已经确定的把一切宝都压上去了,他担心的更多是的顾惜朝。
他,还欠自己一个回答啊。
17
这几日天气都是时阴时晴,偶有细雨。戚少商已经开始上班,但母亲却没有回去。
每天戚少商总在中午或下班的路程中给顾惜朝打电话,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聊些轻松的话题,戚少商自然不提母亲,顾惜朝也没有问,两人这样保持着彼此默认的暂别状态。
出现过一面的沈边儿再次被戚少商遇上,是在那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奉母亲大人命令送谢瑶娜回家归来的戚少商一走近住楼,就看见一辆大卡车停在楼门口,上面净是些高高矮矮的家具。
几个工作服上印着“欧典家具城”的搬运人员正抬着一个玻璃面的餐桌在楼梯口小心运行着。戚少商一眼看到一旁比量着距离的人影。
“沈边儿!”
沈边儿回过头,看到戚少商也是一脸高兴,“嗨,少商,还以为今天碰不到你了。”
“嗯?去我家了?”
沈边儿点点头,“去你那儿拜访,看到你妈了。她老人家记忆力真好,居然还认得我。也就大二那会儿去你老家住过几天。”
戚少商一笑,“她一直记人记得很准,我都自叹不如。跟我妈聊什么了?”
“嗨,闲扯。”沈边儿拉着戚少商一起上楼,前面有餐桌拦着,也就悠闲地跟着,边聊天。
“你妈开门把我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顾惜朝可被你塞哪儿去了?后来看到你妈挺正常的,才把这心放下。”
这一说,倒说中戚少商的心事,在沈边儿面前也不隐瞒,“我妈知道了。”
“啊!?你妈知道了?”沈边儿吃了一惊,晃晃脑袋直不信,“伯母的样子真不象,要我妈恐怕这会儿都去寻死觅活了吧。”
戚少商憋了口气息,有些黯然,“是她太疼我的缘故,自小没父亲在,她舍不得我多掉一根头发。”
沈边儿呀地一声停住脚步,“难怪难怪,你妈刚才托我买床来着,她是不是要住这儿来个持久战?”
戚少商苦笑,先前也猜到母亲没这么容易就走,这回可真确实了。
沈边儿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几眼,“少商,俩男的要处一辈子这事儿真的挺难,我不能劝你去做,也不能劝你不做,但真的,做就做到底,把一切最难的都想好了,不然就早点断。千万别到半路上才支撑不住放手。”
“明白。”戚少商拍了拍沈边儿的肩膀,“还没问呢,你买这套房子是准备回来定居了?”
沈边儿略垂着头笑笑,“我要结婚了,刚才也是去给你送喜贴的,就下星期。”
“结婚,你…”戚少商怎会不知道沈边儿是个gay,他想说你这么结婚不是害人家吗?可想想这话又太重了些。
“放心,”沈边儿看出他所想,郑重的说,“这半年我都没找伴儿了,以后结了婚一定做个模范丈夫。”
还能说什么?大多数的gay都会走这步。戚少商明白其中也有无奈,只有默然下来,找了个其他话题。
“这半年在丹麦过的怎样?你这一去消息全无的,雷卷开始还问你家里来着,你家说打回来的电话都少,后来却总不见你联系我们。”
“他…过的不错吧。”沈边儿低声问。
戚少商摇摇头表示不知,“你走后两个月,他也走了,连送都没让我送,说是辞职去外地做生意。电话倒是打了几个,可没听他说起自己。”
“哦。”沈边儿默默地低着头猛上台阶,走过了楼层都未觉察到。
戚少商心内一叹,伸手拉住他,“到了。”
搬运工已经把餐桌放到客厅里,返过身准备下楼去搬剩下的家具。沈边儿跟他们嘱咐说我就不下去了,几位帮忙搬,别划伤家具就行。
几个人一走,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剩下沈边儿和戚少商,因为是上下楼,两层的结构完全是一样的,都是两室一厅。厅很大,沈边儿的房子用装饰墙隔出了饭厅和会客厅两部分,还在饭桌位置做了个酒柜。
“装得不错啊。”戚少商顺着客厅走了一圈,又到卧室里看看。油成淡蓝色的墙壁上,已经挂上了一张结婚照,男方自然是沈边儿,女方长的挺漂亮,眼睛弯弯地笑着。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戚少商端详着问。
沈边儿淡淡然的说:“我从丹麦回来,有半个多月吧。是我大姑介绍的。”
戚少商一惊,“怎么这么仓促?都不了解深入点,你岁数又不大。”
“有区别吗?”沈边儿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