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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步步精心3)红妆俊仵作(出书版) 作者:童绘-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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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为杀了日阳,大人就会乖乖就范?贾护卫心思,真让人摸不透。」发话的是魏鹰语。贾立为陈大人效命,而他是钱大人的人,虽然彼此立场不同,但至少他曾敬重过贾立是条汉子;如今只觉他与陈大人底下的杀手、密探无异,只懂从命,黑白不分。

  「魏师爷抬举了。」他又何尝想走到这一步,要怪,就怪大人不交出名册。面对那嘲讽,贾立冷哼回道:「日阳并非我所杀。」

  也是。他又何需脏了自己的手?这种肮脏事,自有他人去做。魏鹰语睨他的眼已透出鄙夷。

  「大人,贾立能为您争取的,只剩最后这一件事。」贾立已不再理会魏鹰语,忍了他三年,如今摊牌,根本无需将此人放在眼中。他来到大人面前,一字字说道:「若您现在交出名册,贾立即刻快马回京为您求情。如此一来,日阳姑娘的尸身便能交还给您,您也能回京了。大人,陈大人到现在还未放弃,只要您归还名册,回到他身边,一切就如从前不变。」

  现在回想,还如昨日的事。贾立刚到江府时,小他一岁,少了点耐性,坐不住,无法陪他读书,劈柴挑水倒是在行;他没有其他兄弟,所以虽以主仆相称,心中早将他视为亲人。江兰舟羡慕过陶家手足羁绊,或多或少,是因心中总想着若有一日能与贾立恢复最初的兄弟之情,未尝不是好事。

  望着他被蒙蔽的双眼,江兰舟不得不服输;心灵相通与否,与共度多少光阴、共同见过多少风景无关。很多时候他不愿承认,但与一同长大的贾立相比,钱大人派来监视自己的鹰语还比较对得上话。

  分明想走不同路的两人,何苦彼此拉扯,就此断了吧。

  江兰舟最后再看他一眼,说道:「三年前你暗中通报,今日又是暗中通报,也亏你不觉辛苦。往后不必暗中来去,过午后你回京回了陈大人,就说江某想法三年没变,他可以想想是该将所有在外的密探都灭了口,还是将我灭了口。」

  贾立瞪着他,魏鹰语与陶知行也瞪着他。

  许久不闻他回话,江兰舟双眼不离,冷声道:「若他派你来杀我,我保证不躲不闪。」

 

  事情发生得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日阳姑娘死了,他们在惠堂中验尸,接着贾立是内奸一事浮上台面,还不及反应,大人已叫上魏师爷与她上路,到齐玉县会审。陶知行十分混乱,但她只能默默跟在大人身后。

  大人会带她一同到齐玉县,是因她是个仵作,而且他信任她,陶知行感觉得出来。面对红粉知己的逝去与护卫的背叛,她没有一处帮得上忙,所以她必须默默跟着,做该做的……说到底,这不就是仵作一贯的功用吗?

  一开始她根本就不应该对一个活人起好奇心,回头再怨又有何用。

  陶知行大步大步地走着,前头两人真的走得太快了,腿又长,她跟得辛苦。

  江兰舟在前,右方是鹰语,左方应该跟上的陶知行落在了后头,他察觉到回头找人时,只见山腰上一个人影满头大汗,紧咬牙关,努力缩短距离。「在凉亭歇会吧。」他对鹰语说道,接着径自入了路边凉亭坐下。

  他们三人一早离了福平,眼下天色尚早,就是天边吹来了几片乌云,就怕晚些要落雨了。待陶知行来到凉亭时,魏师爷正对大人说道:

  「大人为何要对贾立那么说呢?」

  「怎么说?」他们正在深山之中,亭外一片秋意,分明颜色相仿,但少了血味,仿佛真能冲淡印在了眼底的血泊。江兰舟示意陶知行入内,替他倒了杯水。

  魏鹰语摇摇头,不觉大人记性有差到昨儿说的话今日已忘。「说您要将名册交与钱大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将名册交给钱大人?」他挑眉反问。

  「……大人不是说您的想法三年没变?」一楞,魏鹰语问着。

  「不想同流合污的想法三年没变。」江兰舟苦笑道:「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没有名册。名册在三年前就丢失了,我派出去的人被杀,依他的个性,不是在出事前把名册烧了,要不就是把名册吃了。」

  ……大人还有心情说笑?陶知行啜了口水,悄悄望着他扬得有些勉强的嘴角。「大人这么说,魏师爷哪里肯信?」连她都开始觉得,若大人把名册拿出来,随便交给谁,或许事情都会简单点。

  话一出口,江兰舟与魏鹰语不约而同地睨向他。

  沉默半晌,江兰舟瞅向一棵小树上的红叶,淡道:「鹰语,你信与不信,并非我能控制。可一本连存在与否都不知道的名册,连连害了几条人命,你可以数数。」

  那话并不是对她说的,却字字敲进陶知行心中。

  她对检验投入,但她并不是期待着有验不完的尸;因为了解一个人的死,往往伴随着有人心碎,有人生不如死。然她消极地想着自己无力阻止悲剧,所以只管验尸就好,不再去深思其它。

  陶知行没有去想过,冷漠看待事情的态度,又何尝不是助长了悲剧的发生?如同那晚她分明见到府中有小偷闯入,却装作没看见。她只顾自己;她验尸是为自己,她找寻证据是为自己,她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自己。

  ……可能,大哥会让她离开日江,跟在大人身边,并不单单是想还人情,也不单单是想将她这麻烦鬼支开;在大哥心里,想必认为若她能成为大人的助力,就算只是一点点也好,或许有机会让她的自私自利,对这世上的某一人、某一事有些助益。

  大人他……正因了解一本名册牵连太广,所以无法冷漠,无法草率交出。

  那么或许,大人是认真的。当他说若贾立回头杀他,他当不躲闪,是认真的……可能就算不是贾立杀他,他也不会逃开,因为他死了,名册的存在就永远消失了

  「知行。」

  头上传来大人的叫唤,陶知行才惊觉自己一身冷汗。

  鹰语走在前,江兰舟见陶知行没跟上,便唤了她,心想也许她是太累了,安抚道:「福平与齐玉虽离得近,也得走上两日。日落前我等得走到两县交界的驿店,否则露宿荒郊野外……不太方便。所以再撑着点吧。」

  尚有些心神不宁,陶知行瞅着他的眼,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起身跟上两人。

  山路持续着,没走多久天渐灰,落起雨来。

  三人撑伞而行,脚下踩着泥泞,举步维艰。陶知行有些心不在焉,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差点跌倒;她扶着一旁树干直起身,再往前看时,雨势已大到看不见前方人影。

  一急,她连忙拉了拉背上跌歪的包袱,赶紧往前,怎知才走一步,前方即传来魏师爷的大吼:

  「大人!」

  陶知行心下一惊,抛了伞奔去,斗大雨水溅入眼,她慌忙抹开,又跑几步,首先见到魏师爷跌坐在地,右臂带着伤,鲜血染上了月牙白的衫子。

  大人呢?

  她慌乱找着,才在不远处见到大人撑伞立着。他所看之处正是一名黑衣人,手中弯刀高举,直奔而来。陶知行倒抽了口气,只因见他是当真不闪不躲,面上表情亦是没惊没怕。

  江兰舟定定看着那名杀手向自己冲来。敢挑衅两个朝中握有强大权势的人物,他不是没有预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一开始的打算是不要脸地求饶,只因他深信人活着才能成事;可当他看见那把刀挥砍而来,忽然不想躲了。

  躲有何用?

  他不识武,躲得了第一刀,躲得开第二刀吗?

  不如从容些。

  曾想过他的最后一刻要在日阳房中,因为知道日阳动过杀机,他也确实欠她一条命,所以心甘情愿看着她房中的山水剪纸赴死。眼下倒也是有山有水,没什么好抱怨的。

  眨眼,再睁开时,一个大包袱飞出,黑衣人分心挥刀去砍。

  挡到了他身前的是陶知行,用包袱布料缠住弯刀,抢夺间,刀飞了出去,包袱也碎得散一地。黑衣人飞身接刀,暂时拉开了距离。

  「大人,快走!」陶知行回身吼道。

  黑衣人见状,刀还未入手,竟是举起右臂,使力一甩,甩出了藏于袖中的暗器。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江兰舟向陶知行扑去,眼见暗器由他肩后射入,心头一窒,只来得及接住他摊软的身子,双双落地。

  黑衣人极少失手,是没想到方才被自己砍伤倒地之人竟然识武,趁他不备撞来,袖箭方会射歪。

  出手的自是魏鹰语。

  原以师爷的身分待在大人身边监视,未曾显出他的好身手,可其实钱大人早就交代过若有人对大人不利,定要出手相救,断不能让他伤到分毫。刚才中了一刀他便想出手了,怎知阿九发了疯似地冲出,让他儍了半刻,才会让贼人有机可乘。

  江兰舟见鹰语纒好了伤,拦下黑衣人。他低头望向怀中人,只见陶知行脸色发白,紧咬着唇。那一身铁色衫子晕染不出血色,但雨落不停,流过身上的雨水顺着流入土里,四周水红,怎么也冲不去。

  低咒了声,一手将他往怀里按去,张口咬了另一手的袖口,扯下一块布料,拉起他手压在伤处。

  「唔……」陶知行低鸣了声,痛觉在心口扩散。

  江兰舟解下佩带纒上他胸前的伤,单手抚过他的背,方知袖箭仍在体内。他紧咬着牙,让那箭穿过指间,按住那烫人的伤止血。

  过了最痛,仍是痛,但似乎已能忍受,陶知行两眼睁开一条线,模糊的视线里,他眉头深锁。

  「没事,没事了……」

  是雨水入耳了?他的声音听在耳里怎么那么轻,好似在哄人,还有些颤抖……陶知行眯细眼,想将他看仔细。

  「啊啊啊啊啊!」身侧蓦地传来惨叫声,凄厉无比,随即又被雨声盖去。

  魏师爷!陶知行心下一抽,转头望去。

  魏鹰语惯用的软剑已从腰间抽出,甩剑出招,剑身挺入黑衣人腹侧。

  对招之间,黑衣人自知不敌此对手,中剑落地后,抚着伤处不死心地又转向另一头的两人。

  江兰舟警觉地将怀中人搂得更近了?

  感觉他几乎将身子压上自己的,是想以身护她,陶知行仰高头,见到的是大人森冷的黑眸瞧着一处……她倏地转头,只见不远处的魏师爷剑招点刺几处,缠上了黑衣人发出暗器的一只手,接着轻柔一提,便卸下了一臂。

  铁锈般的血腥味四窜,血水混着雨水溅入她眼中。

  江兰舟伸手欲遮,却不及遮去那一幕,只见陶知行眸中一缩,楞住久久,无法动弹。

  唤了数声似乎没听见,那身子不断瑟缩僵硬起来;江兰舟低下头,两人几乎鼻头相碰。望进那防备的眼中,他沉声令道:「够了,鹰语,莫要为我伤了人命。」

  大人挡去了视线,陶知行见不到那黑衣人下场如何。她急促地抽着气,口鼻间染上了他的气息。

  江兰舟逼着怀中人与自己相视,又再说了一次:「听清楚了吗?莫要为了我。」

  陶知行不说话,心口疼得说不出话。

  另一头,魏鹰语依言住手,将那黑衣人五花大绑,一脚踹到边上;接着奔到两人身边,低头一见阿九的伤,急道:「此箭无毒,箭身滑,多穿伤而过,此刻尚在身内,不仅止不了血,怕是伤骨了……大人,鹰语由后将箭拔出吧,再上了我魏家的金创药,一刻便能止住血。」说着,他伸手扒阿九衣襟。

  「不。」怀中人身子明显一僵,江兰舟阻止道:「不,鹰语,既伤到骨,到了驿店,请大夫来看过方为妥当。」

  魏鹰语一拧眉间,瞄着大人按在伤口的手,纵然大雨,也冲不净血渍……阿九哪能撑到驿站?只怕还未走完下山的路,便已虚脱。

  「知行,」江兰舟见他闭了闭眼,拍拍他脸颊,轻唤。「越过山头就到驿店,届时为你唤了大夫诊治,你能忍吗?」

  陶知行咬着下唇,使力撑起半边身体,试着动了动,点了头。

  见他还能使上些力,江兰舟舒开眉间,扶他起身时对鹰语说着:「你带上此人先行,驿店无大夫,还要劳你去请。」

  「大人,」魏鹰语见他二人相扶而行,甚是勉强,如何让人放心?

  他顺手拉起了地上仍在哀号之人,道:「陈大人是否还派了其他人来对付您,还未知哪。若鹰语先行,万一贼人追来,那可怎么办?」

  「方才见此人模样,多半不知你识武,想必认为派他一人前来就足够。」江兰舟分析后催促道:「雨势一时半刻是停不了了,天黑得快,入夜后山里湿寒入身,那时知行就真撑不了了。我等快快动身吧。」

  大人的话,是想让他安心,还是让阿九安心?看着大人拥住阿九的模样,魏鹰语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只有照做。

  虽是同时动身,毕竟带着受伤之人同行,还是慢上许多。下山的路弯弯曲曲,一会工夫,江兰舟已看不见前方的鹰语。

  陶知行走得十分吃力,大雨湿了衣衫,徒增重量。她几乎将半边身体挂在大人身上,脚步亦是被他拖着。

  不知走了多久,雨势小了些,但江兰舟感觉身边人愈发沉重,仿佛随时会倒;他蹲低身,将陶知行背到背上时,他已没有一点反应。

  「知行,就要到了。」微弱的鼻息在耳边,江兰舟稍稍侧过脸,温声提醒道:「你若累了,别睡,在我背上休息一会便是了。」

  他的声音很轻柔,陶知行点了头。伏在那宽阔背上,听雨声,听他的心跳,几次她就要阖眼时,又被他唤醒。

  不知是不是幻影,越过他的肩,隐约见到山脚下的驿站。就要到了,再撑一会就到了……可……她怕是不行了。

  人终有一死,她看得很开,没什么不舍,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真要说有……就……陶知行将脸贴在他肩后,抖着手,在身上摸找一阵,接着十分吃力地将随身带着的检验器具拿出,拉出两条绑带,胡乱地绕过大人颈间与胸腹,系在了他身上。

  江兰舟低头看了眼陶知行绑上他身子之物,道:「你若嫌重,我替你背着,可我没兴趣收集你陶家检验器具;我有你大哥的已足够,若你晚些不拿回去,我必随手扔了。」

  听着那话,陶知行顿了顿,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是呵,人死什么也带不走,也不必太执着留下些什么吧……她没要死,只是有点累,而他的背很暖、很舒服……

  「知行?知行?」

  这声音亦是很轻、很顺耳……

  「知行……醒醒。知行?」

  陶知行缓缓闭上了眼。

  第九章

  雨落不停。

  驿站小而简陋,屋檐年久失修,故有多处破损,雨水渗入,形成了廊外大雨倾盆,廊下细雨纷纷的景象。

  魏鹰语换上了一身干爽衣袍,朝唯一不漏水的东字房外走来,他手里捧着净布与衣衫,站了许久,仍未出声。

  不远处的屋檐下,大人单手收在身后,望着外头雨蒙蒙,不发一语。

  大人全身早已没一处是干的,背上一片深色痕迹,往下看去,从衣摆滴下的,是被雨水冲过的淡色血水;虽淡,但一滴一滴,流不尽。

  「大人……」终于,魏鹰语还是开口道:「先换上干净衣裳吧,别要着凉了。」

  又过了很久,江兰舟才回身点头。

  在一旁的风字房换下一身狼狈,拭干长发,重新系好,转头,他看着那一件件湿透脏透的衣袍中,陶知行为自己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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