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殇·后宫-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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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身凝视着朱嬷嬷。
她似乎吃了一惊，迅速地抬起头看着我。我将她扶了起来，低声说道：“朱嬷嬷，自我进宫那日起，就属你和素儿同我最亲近。你们一直细心地照顾着我，我从未将你们当作奴婢来看待。在我的眼里，素儿就如同我的姐妹一般，而你就如同我的亲人一样。宫里的人都知道这后宫犹如一个迷宫，随时会让人迷失了方向，走入死地却仍不自知。每个人的生命都那样脆弱，我们不能因为自己而让一些无辜的人丧命。”
“才人，这些奴婢都知道。并非奴婢不说，而是奴婢说了也许会连累更多的人丧命啊。奴婢就是不忍，才一直守着这些秘密。你不知道，奴婢的心里有多苦。”她的眼圈渐渐红了。
我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有这样复杂的内幕，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起来。
这时，素儿轻声问道：“嬷嬷，你是不是去看月兰姑娘了？”
月兰。这个名字在我心里顿时激起了涟漪。她不是数月前投湖的那名女子吗？记得她应该是嫣然公主的侍女。当时，隆仁似乎还因为她的投湖念及嫣然公主而伤怀了一阵子。
难道，今晚的神秘女子就是她？我的眼前闪过她爬满疤痕的脸。为何她如此痛恨华妃还有我？
朱嬷嬷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月兰的命是嫣然公主救的。月兰十岁就入宫当宫女了，那时因为她身份卑微便被分配到了御膳房做帮工。有一天御膳房的小厨房失火了，当时月兰正在里面洗刷碗筷。是路过那里的嫣然公主亲自将她救出来的。月兰的脸那时被烧伤了，嫣然公主将她带回了自己的住所，亲自替她敷药治疗。月兰康复了以后，因为脸上的伤疤太过丑陋吓到了莞太后，所以差点被赶出皇宫。是嫣然公主跪着恳求太后好不容易才将她留在了宫里成了她的侍女。月兰铭记着公主的这份恩情，对公主十分忠心。她爱护嫣然公主胜过自己的生命。自从公主死后，她便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每日想着要替公主报仇。我并不敢肯定是否是月兰杀害了华妃娘娘，所以才打算今日去找月兰问问看。谁知找遍了浣月宫也找不到她。”
“她已经被提交到刑部了。方才她刺杀我被皇上的御前侍卫拿下了。她已经承认华妃娘娘是她所杀。”我轻声说道。
朱嬷嬷一下惊呆了，喃喃地叹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傻，这样钻牛角尖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啊。”
素儿听罢也微微叹了口气：“只怪她太过爱护主子才走了偏道。”
一时，我们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屋里顿时寂静了下来。
我一下想起月兰对我说的那些话，心里顿时迷惑起来。按月兰的话想来，嫣然公主应该深深地爱着隆仁。可是隆仁是她的兄长啊。莫非她早就知道隆仁并非她的亲兄长？我心里一惊。这么说，宫里并非只有我和另外一个人知道隆仁并非皇室血统了。这样一来，隆仁岂不是十分危险？
我的心怦怦乱跳起来……
皇后的秘密（上）
因为梁韵的死涉及了太多皇室的内幕，所以凶手月兰被秘密地处死。很快内宫的人心便随着月兰的绳之于法而安定了下来。
我也回到了语花堂。因为少了一个时刻与我为敌的梁韵，而太后又转了性子。所以我的日子安生了许多。只是隆仁越来越忙了，常常许久都不能见上一面。有时即使见着了面也是见他眉头紧蹙，一脸的心事重重。
很快便开始入冬了，天气开始寒冷。每天清晨，总会看见这层层叠叠的皇室宫院笼罩在雪白的霜气里头，雾蒙蒙地迷了所有宫人的眼。
晨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生出了许多的寂寞。入宫不到一年，我却觉得仿佛经历了半世，心竟渐渐地乏了。这样辉煌的宫院里有着太多太多隐匿在黑暗里的东西，你摸不着，瞧不得，却又要时刻警惕着它的存在。这样的日子失却了许多原本应该拥有的东西，让人不由地感叹起人世的悲苦与险恶。
我心上的谜团依旧时刻困扰着我。我那样希望自己可以将它抽丝剥茧地探个明白，却在伸手的刹那又担心起谜团解开后那些被隐藏的真相是否会伤害到更多的人。我就这样在犹豫与担忧里煎熬困顿，踌躇不前。
我无法去揣测当年究竟是怎样的恩怨将那么多无辜的人卷入了这场皇室的内战当中，我更无法明白一段真挚感人的爱情竟换来了这样多的不幸与悲哀。那些逝去的人，如今是否会悲伤与后悔呢？
朱嬷嬷的话愈来愈少了。有时半天都不说一句话，默默地站在屋里让人几乎忘了她的存在。只是她脸上的哀伤与犹豫那样清晰地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让人心里不由地替她难过。究竟是些什么事这样困扰着她如此漫长的岁月。
太后自从梁韵死后便一直在坤祥宫里礼佛，甚少出门，连各宫每日的请安也免了。但我依旧天天到景德宫请安。皇后的性子温和，待我又极好，所以渐渐地就成了闺中的知己了。皇后常常看着我发呆，问她时她又微笑地移开话题。但我知道她是真心地待我好，将我视为妹妹一般。
这日，我到景德宫请安后，皇后便拉着我的手问道：“妹妹，听说御花园里的水仙和瓜叶菊都开了呢，你陪我到园里逛逛。”
我历来爱花，皇后这么说我心里自然乐意。于是便点点头，陪着皇后去了御花园。
到了御花园，我和皇后便一边赏花一边轻声地说着话。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宫女的声音：“皇后，您快来看。瞧这盆水仙真是奇了，上面的花苞都是并蒂的呢！”
我和皇后一听便都转身回头瞧去。只见那位宫女所指的那盆水仙开得十分旺盛，上面的花朵团团簇簇，香气怡人。可是仔细一瞧才发现，所有的花苞都是两朵一蒂十分罕见。
我看罢笑道：“娘娘，这花倒是奇特。只怕是世间的哪一对恩爱的情侣死后化作了这花的精灵，誓死相随又不分离呢。”
皇后却并不应我，只是看着那水仙凝了神。过了许久她才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对我说道：“妹妹，有时我倒是羡慕这些花儿。”
我看着皇后一脸仿佛经历了许多沧桑的神情，噗哧笑了开来：“娘娘，花儿虽美却容易凋谢，有何可羡？”
“妹妹如今深得皇上的宠爱，自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是本宫倒是明白得很。”皇后微微笑道。
我听皇后这么一说心里暗暗后悔自己说了让皇后伤心的话。
皇后见我不说话便叹道：“本宫并无责怪妹妹的意思。第一次见到妹妹时，本宫就说过皇上是个专一的好男子，本宫很是敬佩他。本宫只是一时感触。这世间并非所有的爱人都可以如同这并蒂的水仙一般幸福。人世里有太多的人被旁念所左右，被欲望所蒙蔽，被恩仇所控制，纵使相爱亦无法相守。倒不如这花来得自在，来得快乐呢。”
皇后的脸上此刻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与茫然，在晨光里让人生怜。我忽然同情起她来。
这样一个温婉善良的女子，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实在不宜进入这样的后宫，不应该卷入这样的纷争。上天应该赐予她一位相爱相伴的男子，两人一同归隐田园，淡泊一生。
但我又何尝不向往这样的生活呢。我多么希望隆仁和我都还是那年牡丹园里天真灿烂的孩童，不被俗世里的一切所牵绊，可以一同饮酒种花，潇洒人生。
但命运却偏偏改变了这一切。隆仁成了万人之上的君王，而我成了这后宫戏台里的一角。
皇后见我也出了神，便倏然笑道：“你瞧，好好的本宫说了这么些让人伤感的话，倒破坏了赏花的兴致了呢。不说啦，不说啦，妹妹同本宫一起到前面赏赏菊去。”
皇后说罢便牵起我的手，微笑着拉着我朝前走去。
皇后的秘密（下）
皇后的忧伤像水一般缓缓地透过她缓慢且略微沙哑的嗓音渗进了我的心里。我似乎感觉到她微笑柔和的外表下面掩藏着一颗被忧伤凿开了洞的心脏。那个深不见的洞将她所有原本身为女子所该有的快乐全都一点一滴地吞噬掉了。
她清澈的瞳仁里在回眸的刹那便聚集了无数的泪珠，仿佛就要从她那强颜欢笑的脸上碎裂开来。
在御花园里兜转了许久，近午膳的时候，皇后拉着不让我走。
她说：“妹妹，你留下来同本宫一同用午膳吧，近来本宫心里寂寞得很，总想找个人说说话儿。自从离开了家里进到这幽幽深宫，本宫就觉得偌大的景德宫里仿佛只有本宫一个人。有时夜里醒来都静得可怕。妹妹若是没事用完午膳，我们好好说说话。”
我握住皇后的手，低声说道：“娘娘，臣妾也许久没有同皇后一同说这么久的话了。今儿天气这么好，难得娘娘又有这个兴致，臣妾一定好好陪娘娘。”
皇后拍着我的手点着头，微微地笑了。
在景德宫用完午膳后，皇后便将我带到她的书房，说要让我看看她昨夜画的一幅画。可她翻了半天却一时找不着了。我见她着急便过去陪着她找。
一不小心，我碰翻了桌上的纸堆，宣纸散了一地。我俯身去捡，却发现地上所有的宣纸上都只写着一个字——“鲁”。我心里顿时似乎划开了一道口子。我抬头看见皇后的眼里储满了泪水。她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喃喃地说道：“终究没有什么属于我。连幅画我都弄丢了……”
我的心在皇后的泪水里剧烈地疼痛起来。我站起身紧紧地抱住了皇后。皇后嘤嘤地哭着，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放不开，为什么还是放不开？我究竟应该怎么办？应该怎么办？”
我的眼前忽然闪过她绣鸳鸯时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甜蜜，心里顿时钝痛起来。这世间男子的心里藏了太多太多的东西。爱情永远不可能成为他们的唯一。可是，为何天下女子都如此痴心，将爱情看得这样重，又被爱情伤得这样深？
隆仁虽然爱我，可是却终究放不开礼教规矩的束缚，依旧要恩泽广布后宫，让皇室人丁兴旺。虽然他爱我，可是还是应该胸怀天下，将天下百姓置于首位。虽然他爱我，却还是无法放下一切同我一起煮酒栽花。
隆仁虽然是个专一的男子，但终究还是一个身不由己的皇上。爱情在一个天子的眼中显得太过渺小了。这点在我在牡丹园里得知他是当今天子的那一刻便已经知道了。但我不怪他，因为不论如何，他始终是我唯一深爱的人。
这场爱情虽苦且输，却值得我去奔赴。我无怨无悔。毕竟我和隆仁拥有了这么多个美好而值得回忆的日子。可是，可是皇后呢？她自从踏入了这个宫殿，她便失去了一切。她的爱情将她远远地隔离在那个世界之外。她疼，她痛，却必须压下一切换上端庄尊贵的笑容，管理后宫，母仪天下。皇上不爱她，爱人不能爱她，而她亦无法爱上皇上，更无法去爱她的爱人。这样的日子何等悲哀，何等苍凉。
她柔和尊贵的笑容里揉进了多少的心酸与疼痛，夹杂了多少的悲哀与无奈？
皇后渐渐止住了眼泪，轻声对我说道：“妹妹，本宫失礼了。”
“娘娘，丹儿明白娘娘心里的苦。”我抚着皇后的背说道。
“妹妹，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像你一样善解人意的妹妹，可是在我进宫的前一年便生了疾病死去了。我想一定是妹妹的灵魂怕我在宫中寂寞才将你带到了这里。”皇后看着我叹道。
“娘娘若是不嫌弃丹儿，今后丹儿就唤你姐姐吧。”
“妹妹。好妹妹。”
“姐姐，你要多保重身体。自从秋节风寒之后，姐姐的身体越发清瘦了。”
“本宫会的。妹妹放心吧。说了这么久的话，妹妹想必也乏了。今夜皇上掀了妹妹的牌子，妹妹还是好好回去休息休息，晚上才有精神陪皇上。皇上近来国务繁忙，妹妹要多关心皇上。”皇后拉着我的手幽幽地说道。
“那丹儿先告退了。”我欠身跪了安，缓缓走出了景德宫。
一路上，我一直无法忘记皇后哭泣的样子和那些宣纸上无数密密麻麻的“鲁”字。只怕这段爱恐怕永远也无法给皇后带去幸福，反而会给她带去灾难。我的心紧紧地缩了起来。究竟她和鲁阳王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又有什么如此放不开让皇后如此为难呢？
桂花酿（上）
入夜，我乘着宫车穿过一道道的宫门向乾宁宫而去。路过梅林的时候，宫车碾过宫道的声音惊起了一群夜鸟，它们扑腾着翅膀叫嚣着朝天空飞去。
我撩开了车帘子，回头望了望身后的梅林，心中一阵感触。梁韵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个黑暗的林子里失去自己年轻的生命吧。她所有关于这座辉煌宫殿的美梦就在那把锋利的匕首穿胸而过的刹那嘎然而止，被永远地尘封起来了。也许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成了一些时日已久的皇室恩怨的牺牲品，实在令人可叹。
好不容易到了乾宁宫，我才下宫车，黄培德便抖动着他那身肥肉俯身对我说道：“才人，皇上说已经许久未和才人共饮了。今夜，皇上吩咐御膳房在御花园备好了酒菜，让奴才接才人到御花园共饮佳酿呢。”
我抬头只见今夜月色甚好，明月当空，繁星闪烁。心中不禁一动对黄培德笑道：“今夜难得皇上如此雅兴，臣妾自是相陪左右。黄公公，你请带路。”
黄培德听罢便转身在前面引路。朱嬷嬷接过宫女手中的灯笼扶着我跟在黄培德身后朝御花园走去。夜风阵阵迎面而来，我忽然想起皇后。那沓写满了“鲁”字的宣纸和皇后盈满泪水的眸子在眼前一闪而过，心里有些感伤。不知这样的月夜皇后是否更加地寂寞呢？
到了御花园，隆仁见我穿得单薄，便解下了身上的披风为我披上，顺手揽我入怀柔声说道：“丹儿，我们许久未曾月下共饮了。难得今夜月色怡人，你好好陪朕喝几杯。”
我望了望桌上精致的小菜，笑道：“皇上备了小菜，怎么不见美酒佳酿？”
隆仁见我打趣便轻刮我的鼻梁说道：“莫非你这小馋猫今夜也想贪杯不成？”
我顺势靠进隆仁的怀里附耳笑道：“是皇上自己说要和臣妾共饮，若是没有美酒如何共饮？”
隆仁迅速地在我脸上偷了一香：“你就放心吧，朕早已叫御膳房备好了上好的桂花酿，正热着呢。待会儿，我让黄培德亲自去取，如何？”
这时，朱嬷嬷俯身应道：“皇上，让奴婢去取酒吧，顺道将这些小菜拿去热热。如今天气凉了，还是热腾腾的吃对身子好些。”
隆仁回头望了朱嬷嬷一眼，低声说道：“朱嬷嬷倒是心细。好，那就让朱嬷嬷去取桂花酿。黄培德，你回乾宁宫将昨日江南进贡的那把悬木古琴取来。难得朕今日心情大好，让才人为朕弹奏一曲。”
“是，皇上。奴才这就回去取。那把悬木古琴，听说是上古高人亲手所制，琴声清脆悦耳，如珠如玉。加上才人的妙手琴技，一定能让皇上如闻仙乐呢。”黄培德俯身笑道。
“黄公公可真是巧舌如簧啊，把我夸得都不知身在何处了。”我掩嘴笑道。
“奴才说的那都是实话……”黄培德滚圆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隆仁轻声打断他的话：“你这奴才就别嚼舌根了，快些取琴去，让朕的耳朵也早些闻闻仙乐。”
黄培德这才转身离去。朱嬷嬷望着黄培德的背影对我说道：“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