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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神兽录-龙子之卷:烟华(出书版) 作者:决明-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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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樱花。
  她几乎快忘了,这一个让狻猊首次对她冷颜以待的娇柔姑娘。
  狻猊曾为了这个女人,告诫过她,不许招惹她。

  狻猊曾为了这个女人,在她最危急时现身,救她于禽兽魔爪之下,英雄救美,抱她脱离险境。
  狻猊曾为了这个女人,不辞辛苦,勤跑人界,就为她手上一炷烟香。
  她延维,谁都不怕。
  除了林樱花。
  那个正跌进狻猊怀里,一脸笨拙窘红,双腮因而更显鲜嫩的纤弱女子。
  “抱、抱歉……”林樱花匆匆由狻猊怀中退开,脸上红潮迟迟未退,对自己的拙态很是懊恼。
  “别慌,先请坐。”狻猊温柔浅笑。“你想买条珍珠项链,送予令堂当寿辰之礼?”
  “嗯,我娘素来喜爱珍珠阁的饰物,去年我送她一对耳饰,她很开心,所以……我想找能与那对耳饰相配的珠炼。”腮间窘红,好不容易才慢慢消散,林樱花不再手忙脚乱,正襟危坐的模样,像极了听训的小粉娃,娇悄可爱。
  “郭强,去取那串七十六颗金珠的链子来。”
  “……咦?我尚未提及我先前买的耳饰,正是金色真珠……”林樱花对此巧合颇为意外,狻猊仅是笑,没多解释。
  “五爷,请。”郭强递来锦盒。
  盒里一串珠圆色润的美丽珠贝,罕见的金泽,一颗颗饱满浑。。。圆,大小近乎无异,珠数又如此之多,价位肯定不低。
  狻猊将锦盒放到林樱花面前。
  “这串真珠,与你送令堂的耳饰,是否相仿?”
  “是,大小和色泽,几乎一样,好漂亮……”
  “这是东海珠蚌所产之珠,寻常颜色是乳白及淡黄,越是深海,真珠色泽越深,或许与海水温度差异攸关,百来颗蚌中,能寻出一颗澄金色真珠,已属难得,珠体虽小,小得精巧别致,佩戴起来贵气却不显俗气。”
  林樱花很是喜爱,一瞧再瞧。
  “那就带这条珠炼,我让人替你包起来?”狻猊口吻像个地道商人。
  “可……我还没问它要卖多少?”林樱hua心里拿捏的数目字,就怕不足以买下它。
  “珍珠阁这几日正好在促销,你一定买得起。”狻猊报了个数目,一旁郭强心痛抽息。
  太便宜太便宜太便宜了——连一成都不到呀!五爷!促销不是这样促的呀呀呀,这是半买半相送……
  “这链子,竟只比我买的耳饰稍贵一些些?”林樱花举绢掩口,秀秀气气发捂住她的吃惊诧异。真珠数目多了一倍不止,售价却反常低廉……
  “你买的正是时候,下回再来,它不一定是这数字了。”
  “……好,就买它。”林樱花在狻猊的荐销下,螓首轻颔。
  “郭强,包起来。”
  锦盒交到痛心疾首的郭强手上,要他好生处理。
  如果内伤是可以现形的,狻猊一定能看到郭强此刻狂吐着鲜血吧。
  “……我第一次见到珍珠阁的当家,您比我想象中年轻……”林樱花接过狻猊斟来的一碗香茶时,轻声开口:“这么问……有些失礼,但,我从方才便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曾在哪儿见过您?”就是因为看见他的容颜,那仿佛魂牵梦萦中熟悉的音容,她才会一时恍神,被裙摆绊跤,狼狈跌进他怀里。
  林樱花觉得狻猊眼熟。
  不,不只眼熟,连他的声音,他的身形,她皆仿似相识……
  可如此出色之人,她应该不会忘,若见过,决计不可能忘的……
  “没有吧。”狻猊摇头。
  他消去过林樱花的记忆,那一段下嫁王富贵的记忆,她当然见过他,是他将她抱离新房,带回林府,但她不该记得。
  “那……抱歉,是我错认了。”林樱花又脸红了,脸皮薄薄嫩嫩,藏不住心思,螓首低垂,好半晌,只敢注视着绞紧丝绢的柔荑。
  “五爷,好了。”郭强幽幽返回,手里锦盒以红绣绢包妥,系上红流苏,送礼相当体面。郭强脸上苦哈哈,想到这串真珠的卖价,他都快泪流满面了。
  “林姑娘有需要再过来,我让郭总管算你便宜些。”
  “嗯,谢谢龙老板。”林樱花临走前,再三顾盼,仍悄觑狻猊,想忆起对他的熟稔感究竟从何而来,直至被郭强送到阁门外,才难舍地坐进轿子,由家仆抬回府去。
  “上回那对真珠耳饰,已经卖得够赔本了,这次这条链子,根本是送她了嘛!”
  客人一走,郭强马上在狻猊耳边哇哇大叫。
  “为何每回林府姑娘来,五爷都特别优待她?!林府家境很不错呀,敢踏进珍珠阁,钱囊里,定是装个饱饱的,您替她省什么呀?!……您都不知道,您吩咐卖她的价钱,之后也有两三位夫人上门,指名要林夫人同款的东西,问了价,指控我们卖林夫人便宜,卖她们却贵上四五倍,我们很难做人耶……”
  “好了好了,区区几颗便宜东西,值得你在我耳边叨叨念念吗?”狻猊打断郭强的说教,一脸很不受教。
  “便、便宜东西?!”郭强失声怪叫。
  狻猊口中的“便宜东西”,一颗能换算成几百块芝麻大饼他到底知不知道?!
  “若林姑娘再来,同样给她优待,任何东西都不许超过五十两,听见没?”狻猊拍上郭强的肩,一副“这话题就如此打住啰”的行径。
  “五爷——”五、五十两?!郭强又在吐血了——
  延维没有再靠过去,站在雕镂精致的花拱后头,将一切看进眼里。
  “什么嘛,狻猊对林樱花的态度虽好,也仅止于此,给了她便宜的珠炼售价,替她倒了杯茶,其余啥都没有呀,短短几句对应,维持着淡而有礼罢了,我才不会为此吃醋哩,那些坏丫头打的主意,没能刺激到我……”
  延维自我安慰地想着,心里的啧声,不由得低低溜出唇间,近乎无声,只剩双唇轻蠕:
  “相较起来,狻猊为我做的才叫多呢,又是对抗西海龙王,又是硬闯西海,连龙角都为我而断,林樱花算什么?”
  如此想来,女人愚昧的骄傲,油然而生,她告诉自己,她与林樱花,在狻猊心中的重量,天差地别,他可没有为林樱花拼上过性命!
  另一道声音,冷冷嗤哼。
  不值得骄傲!
  若非你,他何须对抗西海龙王?何须冒险闯西海?又何须自断龙子视之如命的珍贵龙角?!
  你还好意思沾沾自喜?
  要是换成林樱花,他岂会受伤,沦落至此?!
  林樱花多好,娇娇柔柔的,一看便是个乖巧温驯的女娃儿,不会惹事生非,不会处处闯祸,说不定狻猊心里正这么想着……
  不,或许他没想,是她自己不争气,在这上头认输。
  她输给林樱花,输给她的温婉可人,输给她的乖巧娴静,输给她对狻猊的安全无害。
  明明她延维是胜者,但她开心不起来,她的胜利,来自于她让狻猊付出了更多代价,这念头,竟教她自惭形秽。
  他喜欢的人,要是林樱花的话,就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了,现在仍是龙骸城里,风流倜傥的五龙子……
  左胸之下,密密的扎痛传来,她忍不住用抡握的拳,敲了心窝口一记。
  皮肉痛了,才会觉得皮肉底下的方寸之心,没那么痛。
  确实有些效果,于是当她又感觉心纠了一下,抡起的拳,又打了自己。
  胜利的骄傲,荡然无存。
  “建筑在他一遍遍受伤、一次次犯险的胜利,哪会让我开心呐……”她闷闷地,垂头丧气。
  她若能有林樱花一半的乖巧温驯就好了,狻猊也不会因她而受牵连。
  “她们总算整治完你,甘愿放你出来了?瞧你累的,脑袋瓜快垂到胸口去了。”
  狻猊在门围后发现延维,她小脸紧绷,若有所思的沉默。
  她们,指的自然是裁衣师傅,和热心帮助的几位阁内大婶。
  延维抬起脸,望进他笑弯的眸内。
  “我……刚看见林樱花了。”她没打算隐瞒自己所见。
  “她是珍珠阁常客。真珠在商贾文人的妻妾女儿之间,算是能彰显身价又不浮奢的饰物,很受夫人姑娘的欢迎。”狻猊不迟钝,明白她既然开口提了,便不是要听这类说词,他直白问:“你在吃她的醋吗?”
  她不答,心中倒是很笃定摇头。
  在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之后,若还质疑他爱她或是爱林樱花多些,她就真的不折不扣是只畜生了。
  “你可有听见她说的话?她说,她今天第一次见到珍珠阁的当家。我可没私下与她来往,更遑论有何牵扯不清。”狻猊没有任何心虚,光明磊落。
  “你从以前便一直对她很好,就算她不知道你的存在,对你身分一无所知,你却仍旧关心她……”延维的神情并没有醋味横生,说起话来更无酸溜质问,只是在陈述一件两人皆知的事实。“你又没有满怀热忱、乐于助人的好人性子,若非非常在意的对象,你哪肯在她身上花费心力和精神……你多多少少,是怜惜她的吧?”
  “我记得我说过,她是局外人?”狻猊挑起浓墨剑眉,倒未显不悦,反而玩味起她的表情。
  “是说过没错。”后头补有一句“别招惹她”的告诫,摆明就在保护林樱花。
  “既然清楚说了她是局外人,自然将她摒除在局外,我不认为我们需要讨论她。”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为了她,把我留在姓王的新房床上,取代她的事?”她提醒他。
  “那一回,是你玩得过火,让你尝些小教训罢了。我并没有弃你于不顾,我之后不也回去救你?”
  “还有,你为了见她,时常陆路和海城两处跑,每天早晨,你都往她上香的那座寺庙里去,我见过你看她的眼神,那炯炯发亮的喜色,一点也不像将她当成局外人的模样。”延维娓娓诉来。
  对呀,连她越说都越觉得,他应该要喜欢的人,是林樱花才对嘛。
  狻猊知道那股违和感为何了。
  难怪他察觉她的反应有些不对劲,是了,她不像吃醋,倒像在说服他——说服他去承认,林樱花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我不是为了见她,从来都不是,早在她出世的好几百年前,我便习惯了那座寺庙的香火味道,闲暇时,确实能在香炉上空待上许久。至于眼神炯炯发亮……我倒不知有这么一回事,我不否认,她手上香火的气味很干净,嗅起来清新顺肺,没有太多贪婪祈求的浓郁,淡淡的,求家人安康顺遂,如此而已。”
  人类藉由一炷清香祈祷,袅袅之烟,抵达天听,有人要功名、要富贵,有人要钱财、要智慧,有人怨着老天爷不公平……那些欲念,混入香火间,改变了烟的气味。
  林樱花从不多求自身的富裕,亦不要姻缘,偶尔对于自己的体弱多病连累双亲担心而自责,唯一一次的无语哭求,便是王富贵强娶她之事,她不知所措,在庙前落泪,他才会知道延维的把戏,进而出手救下林樱花。
  林樱花的香火,与她静美的心性一般,纯净澄明。
  他确实喜欢她手中那炷清香的气味。
  但相较起来,养鸡的陈老伯,手上香火味儿更好闻,他是不是也该解释,他只爱烟香,没爱陈老伯?
  “一开始,是闻惯了她手上香火,慢慢的,就会注意到她的温婉可人,最后,该要为她的善良而动心,不是吗?”延维困惑地问他。这是书里最基本的感情桥段,她读过。
  “你现在是要开导我,应该喜欢她,是不?”狻猊双臂环胸,神情冷然。
  “……不是。”她当然不要。
  “那么我已经告诉你,她是局外人,以及我对她手上香火的味道,比对她这个人更感兴趣,你还要问些什么呢?”若她的口吻充满醋味些,他还不会感到怒意上窜。




第十章

  真正教人恼怒的,是她仿佛旁观者一般,将他的行为剖析列举,再加以扭曲和胡乱解读,更直接衍生结论——他应该为林樱花痴迷心动。这让他觉得,这些时日里自己为了延维这小没良心的所有作为、讨好及辛苦,全数化为烟云,被她视为驴肝肺。
  他宁可她吃醋质问、叉腰使性,硬逼他说出“我爱你不爱她”,也不要这样近乎“明示”,教导他该要喜欢谁。
  延维沉默了很久,像是不准备回顶他半句话,在狻猊正欲逼问个明白些,弄懂她迂回的心思到底打成什么死结,她才总算抿抿唇,出声,嗓音轻轻软软的、小小声的:
  “你喜欢的人若是她,你会轻松好多,她看起来既乖巧又温柔,不给你带来麻烦,性子也比某人讨喜,你家人不会反对你与她在一块,兴许,个个举双手双脚赞成,还夸你眼光极好。她唯一缺点……只有身子弱,几颗仙丹灵药喂下去,那种小病小痛,根本不算难题,担心人类寿短,长生不老的药方,随便数数也有几十种,压根不是问题……”
  她话里的“某人”,夸奖起另一位女子,露出一些吃味的嗔颜,要细数别人的好,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也知道你比较喜欢我,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有啥好怀疑的?再啰哩叭唆,连我都想用手指戳我的脑袋,问我有没有良心……”
  延维低头,不看他,才能继续说下去:
  “可我不想你日后后悔……后悔选我没选她。不是我妄自菲薄,我实在没有……多少优点,脾气又坏,个性别扭难相处,讨厌与人造作交好,最好大家全离我远一点,少来惹我,而且我还涉嫌杀害你的堂兄弟……若连林樱花你都看不上眼,我想不通自己胜出的原因……”
  这辈子,就属此时此刻最没自信,列举自己的缺点说得太顺口,险些一发不可收拾,幸好有忍住,才没说出更多。
  总算听到几句人话,稍解狻猊胸口郁闷。
  而她对她自身的质疑、不满……及自知之明,又害他失笑。

  “也对,你为什么会胜出?呀,你对我偷用了言灵!”狻猊找出一个可疑原因。
  “我才没有!”她立刻反驳。
  “没有?那为何我眼中看到的你,脾气坏,偏又藏着一丁点大小的温驯乖巧?别扭个性下,还有单纯不作假的爽朗活泼?明明浑身长满了刺,谁靠近就扎伤谁,一旦得到你的信任,那些硬刺,全都软得像棉绒?”
  控诉的长指,落在她鼻心,续言道:
  “我现在认真想想,除了言灵外,没有其他更合理的理由,绝对是你趁我不备之时,对我下达“视其他女人如无物,每见我一次,越觉我可爱迷人”之类的言灵!”
  她气呼呼,为自己争取清白,哇哇嚷着:
  “我说我没有!我没下过这种言灵!我的言灵术力哪可能操控你这只龙子?!能的话,我以前就不会老被你耍着玩!”
  听她这么说,狻猊反倒笑了,方才的指控神情,早已不复见:
  “不是言灵,我也没受操控,我此时看着你,仍旧觉得你顺眼可爱,你细数的种种缺点,我并没有忽视,相反的,我看见了其他隐藏在后头的部分,兴许你毫无自觉,甚至,认为那些不值一提,但它们确实令我震撼。”
  觑见在海潮中,整屋子飘舞的替身纸人,一笔一画写满他的名字。
  知晓她努力瞒过窥心镜,不要他受到牵连。要与那面魔镜抗衡,得费多大决心和气力?在过程中的煎熬及恐惧,又得如何咬牙才能撑过?
  她不知道,光是这两件事,足以教他甘愿心折臣服。
  延维一脸愣呆,平时的慧黠精明,荡然无存,对他的话似懂非懂根本不懂。
  “你吃林樱花的醋无妨,但别替我决定哪个女人合适我,什么喜欢谁会轻松许多?爱情是比谁艰难、谁轻松的吗?!我想要的人是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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