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录-龙子之卷:烟华(出书版) 作者:决明-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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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要自己看开,祝福他、成全他。
她默默蹲坐在地,双臂抱膝,蜷缩起来,背靠壶身。壶身再冰再冷,都抵不过背脊窜上来的寒意,教人发颤。
埋进膝间的脸庞,迅速泪濡了裙料,泪珠儿晕开的痕迹,在裙上绽放,一点一滴,越来越多……
最后,内心的声音,分出了胜负。
忘记她也好,爱上林樱花也好,只要他好就好……
延维蜷缩的身影,被一波波涌生的烟雾,缓缓湮没吞噬,融混在其中,渐渐淡去。
她将自己藏回了梦里。
那些狻猊仍属她所有的美丽梦里。
她像颗蚌,把自己密密关上。
“唉……”
扰醒她的,是一道吁叹。
她听出它发自于何人,会愿意醒来瞧个仔细,实在是不曾听过他的叹息声,如此疲惫与无力。
她又趴在呈现透明状的壶身上,将外头世界看明白。
狻猊又来了,扳指算算,距离他前次说完那番惹她痛苦数日的语句,已相隔半个月以上。
他叹气,嘴里轻烟,随之吁吐,眉目间紧嵌的阴霾,浓得化不开。
他目光瞟远,瞧着她不明白的方向,不时以两指按按眉心,似乎那儿正有莫名疼痛,侵袭着他。
衔着银烟管的嘴,失去以往略带城府的灿笑,垮垮的,看得她也随之心情大坏。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狻猊为何一脸不悦?
他半侧着身子,泰半正背对她。
“说什么尽心尽力伺候我,敬我、爱我、照顾我,不得有任何闪失……说什么感念仙女救命之恩,定会达成她留下的交代……结果,一遇上真心喜爱的男人,还不是一脚将我踢开,求我成全她,甚至以死相逼,嚷着就算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原来,樱花的本性这么狠……”语毕,一连三声叹息,唉、唉、唉。
狻猊环视周遭,动手抚摸屋里摆设,碰碰石几上的螺贝瓶,拨弄瓶中绿意盎然的水草,指腹滑过珊瑚椅背,一路由左侧,缓步至右侧,到达她咫尺之距的地方,险些就要碰到她……
“或许是我无法忘情于你,对待她时,总有些心不在焉吧。也难怪,当出现另一个男人,愿意提供胸膛让她依偎,她便毫不迟疑地飞奔过去。”
他的面容清晰,教她看见了他的苦笑,以及呢喃说出那些话时,是怎生的神情和感叹。
“林、樱、花!”
延维牙根咬紧,字字沉狺。
“我千交代万交代,要你好好珍惜狻猊,你你你你——你竟敢伤害他?!”
延维一把怒火烧旺旺,咬牙切齿、抡拳跺脚,又急又气又不满。
吠吼声,回荡身处的这隐密天地,传不到外头去。
“我将狻猊让给你,得忍受多少心如刀割的痛苦,像在凌迟剐肉一般,你拥有我想要的一切,却不好好把握?!”
指甲陷入掌心,亦不觉疼痛,因为对狻猊的心疼,胜过于它。
“我明明告诉过你,我把我最珍爱的宝物送给你,要你务必惜福,否则我不会放你——你竟让他……让他露出这种无奈的失落表情!”
她阴沉冷笑。
“看来,你真到我是黄粱一梦,睡醒了,就变成屁,无影无踪吗?忘了我修好你那颗破心时,所提出的交换条件,是不?”哼哼哼……
既然你食言,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梦境里的美丽仙女,摇身一变,成了狰狞夜叉。
美目同样炯灿,却森冷。
唇瓣同样艳红,却无笑。
曾经温柔贴在胸口,散发热暖光芒的柔荑,如今五指蔻丹锋利冰冷,直探胸臆深处,那颗平稳跳动的心脏。
“你应允过我,会好好待他,你骗我!你根本做不到,你伤害他,就像在我心上千刀万剐,现在,我也要你品尝一样的痛!”延维右手没入林樱花的胸口,五指收拢,揪住怦然跳动的小小方寸,只消再施两成力道,林樱花甫痊愈的心,便会被她涅破。
明明是梦,疼痛感却无比真实,极似发病……不,胜似发病时尖锐痛楚顿时涌现,林樱花疼哭尖叫,在梦里慌乱求饶。
“鱼儿总算浮出水面。”
朗朗轻笑,在这场梦里,响彻回绕,延维还处于错愕之际,右腕遭人紧紧握住,她呆呆仰头,看见狻猊,他双眸正因笑意而眯弯。
她惊觉,连忙要逃,狻猊岂能容到手的大鱼再溜掉,烟管汩涌的烟,瞬间交织成网,逮获她。
“你哪里也逃不了,只能待在我身边。”比起烟网,他环抱过来的双臂,比天底下任何绳索更加坚固强韧。
“让我走!”她嚷着,使劲挣动。
“不让。”他拒绝。
“我发过誓!若再见你,我会……我会死掉——”她捂住脸,不敢看他。
“童言无忌,小娃儿说的戏言,哪用当真。”他用言灵,轻易解去她曾加诸于身上的立誓术力。
他将她翻转过来,与他面对面,半强迫她望向他,笑道:
“瞧,你见了我,一点事也没发生。”
“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怕死……是我不能再跟你纠缠!你会再被我害惨的!”延维努力想从他的搂箝中挣开。
他像不活猎物的饿鱆,双手力道不松反紧,要她嵌进他胸口,每寸肌理相贴,找不到空隙。他浑身热烫,喷吐在她耳鬓间的气息,像火,烧灼得叫人心慌意乱。
“我不怕。”
“但我怕!好、好不容易回来了,龙角也修妥了,一切恢复到最初最好的状况,只要没有欧文,你就可以……继续当你的悠哉龙子,不用再为我上头脑筋,从我出现之后的乱七八糟,你当它是场梦,忘光光就好——”
“那你可曾想过,你离开之后的乱七八糟,你要我如何收拾?”
“……你等等,我马上帮你教训林樱花,要她快快抛弃奸夫,重回你身边!”她擦好点忘了此趟上来的本意。
她离开之后的乱七八糟,本就打定主意要交给林樱花,帮她继续爱他。
可恶的林樱花,外表纯真无邪,内心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狻猊已经很完美,还有啥好嫌弃的?!
第十九章
她就不信林樱花的新奸夫,能比得上狻猊一根腿毛!
“住手,此事完全与她无关。”狻猊阻止她的冲动,不许她在梦境里欺负无辜配角。
林樱花缩在梦境角落,又害怕、又困惑地偷觑两人。
狻猊将延维按回怀中,喜欢属于她的气息,沾染到他身上。
“我是故意到楼子里散布不实言论,先是假意接受你的安排,要与林樱花培养感情去,再忍耐半月余,二度回到楼里,埋怨她变心,佯装我深受打击,因为我听说,你恫吓林樱花,若她没有善待我,你会再回来找她算账。”
为钓她上钩,他诋毁林樱花,害人家一个温驯的小闺女,被挂上污名。
“你、你是说……她没有抛弃你,转而爱上别人?”延维脑袋钝钝,想了好久,才弄个明白:“这一切,全是你在作戏?!”
“没错。”狻猊全盘坦诚。
“你怎会知道我躲在楼子里?!还那么巧,在我面前说出作戏的骗词给我听?!”
“赌赌运气罢了,我遍寻不着你,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试之。你真的躲在楼里?何处?为何我翻找无数次,仍未见你踪影?”狻猊当时也没把握,无法肯定自己演的戏能否被她看到,若她不在楼内,他罗织再多谎言,亦绝对骗不了她出面。
没料到,她真的躲在延维狻猊楼。
但,楼里有哪个隐密处,被他遗漏掉?
“……”她不想说,如果待会儿她能逃掉,还能缩进“那儿”去避开他,万一将藏身处吐实,一时半刻间,真想不出替代的地方躲。
不能说。
咬紧牙关,绝不能说。
“你躲在楼中哪里?”狻猊坚持要问出答案,才肯罢休。
他没用言灵逼她开口,就只是语气软柔、眼神专注,凝觑着她。
“我都找不到你……”口吻好可怜、好哀凄。
她宁可他用言灵,她还能替自己的软化找一个合理借口,偏偏他耍这一招,教她如何把持?!
“……一个小瓶壶。”呀呀呀呀呀,她说出来了!废物!没有节操!没有骨气!
“小瓶壶?你躲进小瓶壶里?”他翻了箱、倒了柜,真忘了把整个柜的瓶罐给打开瞧瞧。
谁能想到,有人会把自己缩成米粒大小般,再藏进不比掌心大多少的玩意儿里?!
“瓶壶不小,我施了幻术,里头应有尽有,不信你去问你六弟,他被我关进去过,他知道幻术能在瓶里制造出多大的世界。”他六弟和他家小鮻,差点困在里头出不来呢。
他听负屃提过,这也是她擅长戏弄人的把戏之一,陷人于幻术迷雾中,意志薄弱些的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
“你不怕自己关得进去,却再也出不来吗?!”负屃曾言,她的幻术,攻击他人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部分,若自己被幻术击溃心智,或者受困环境中,找不到出口,便只能待在里头,等死。
她是施术者,会不明白踩入幻境的危险吗?!
简直胡来!
要是幻境太美,教她甘愿沉溺徘徊,一个人在里头做着虚无不实的梦,不愿踏离,但幻境永远是幻境,成不了真实,她等同被禁锢,至死方休。
“我本领才没这么差,瞧我,不正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吗?我进得去,就处得来!”她没提及,有一两次,她险些遭幻境总的回忆吞噬掉,想一直留在甜蜜美好的过往里,宁愿不再醒来。
尤其是咋闻瓶外的他说要去接受林樱花那回,她的理智近乎溃散,不断哭泣掉泪,让她头疼心更疼,只想躲进一个感觉不到疼痛的地方,供她疗伤。
看狻猊唇边的冷笑,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拍手鼓掌,夸奖她好棒好厉害。
“那好,我跟你一块躲进去,谁也想不到瓶壶里能躲人,再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我们再里头,当一对恩爱夫妻。”他拉着她,要退出林樱花的梦境。
“不可以!”她像被烫着般迅速甩开他的手,螓首猛摇,没有停止下来,一边说一遍晃首:“不可以这样……这跟害你没两样呀!我不要你又因为我,困在一个小瓶壶的天地里……”
脑海里,浮现她在龙骸城中,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他气息皆无、面容苍白,冰冷地躺在那儿,死去的模样……
她的心,疼得要破碎开来。
她不要再害他一次……
她往后退,没说一句,就退一步:
“我求龙主把你救回来,不是为了要独占你,我是要你好好的,不用再承受断去龙角后种种痛苦影响,我是为了让你回到还没遇上我的那种人生,那种不被谁拖累的快意自在……”
延维说了便逃,出其不意,由林樱花梦境窜离,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回,立刻使用纸人替身术,送走自己,送得远远的。
熟料,她甫在楼子里站定,下一步尚未迈开,狻猊已随后跟上。
他的术力全数回复,她那些小把戏,没有一样能胜过他。
她闪身要跑,他长臂一探,拎只小鸡般,让她落入自己怀里,她正欲开口叫他放手,他俯低首,双臂顺势将她抱高,鲜艳软嫩的唇儿,便自个儿送到他嘴边,任由他采撷。
这个吻,带些薄惩,挟满思念,又混杂了对她傻气行为的不舍。
她克制回吻他的冲动,逼自己扭头躲避,无论耽溺在他炙热气息间,都不能沦陷下去。
她的挣扎,换来被按抵墙上,无路可退。
他用区区两指,轻扣她的腮颏,要她为他开启芳唇,让他吻得更深、占据得更多。
他指腹的力道很轻,轻到足以让她咬动牙关,逼他退出。
“好疼呐。”他状似低呼,嚷着痛,果不其然,她马上松口,又被他给占去好多便宜。
她对他的不舍,完全被他拿来利用,他一点都不觉得歉疚。
原本单方面的追逐侵占,变成双方的纠缠吸吮,交换着彼此的湿濡滋润。
“狻猊……”她晕晕眩眩,呢喃着他的名,在他轻啄吮咂下,嗓,变得柔软,极似在欢爱之际,受尽怜宠,沾糖掺蜜一般,惹人酥麻战栗。
太多思念彼此,由吻所点燃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教人发烫。
难以克制的轻颤,由他碰触到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寸发肤传来,他们渴望他的爱抚,全在叫嚣着,要他给予更多更多……
他抱起她,两人滚进巨大的蚌床,绞乱一床被褥。
他用着好折磨人的方式,缓慢地吻遍她,舌尖品尝滋味,双唇贪婪深咂。唇舌所到之处,艳红吻花朵朵开,他将她每一丝震颤,吻入嘴里,她惨遭摆布,沦为冰糖葫芦之类的小甜点,被他从头到脚吃过一轮。
他看起来饿了很久。
那一身因yu望而苏醒的紫色龙鳞,覆满他的胸膛与手臂。
每一片鳞,完整无缺,正熠熠生辉,炫目地,照耀在她通红小脸上。
“龙鳞……全都恢复了,没有破损……”
她为此感到欣喜若狂,伸出手,细细抚上它们,闪闪泪光,浮现眼底。
已浑身燃烧的男人,不敌这等挑逗,她抚摸着他的鳞,万般珍惜,仿佛每一片全是她的宝物,舍不得见到有哪一小块破了、裂了。
明明这么珍惜他,却要强迫自己离开他,对她来说,是多痛的一件事?
而他,知道她对他的珍惜程度,竟也对她做出过何等残忍的事。
他太自负,只顾成败,一心要她好好活着,却忽略掉,他采用的方式,教她生不如死。
如果,连看见他龙鳞破损,她都会想哭,得知他成为她的替身,为她而死,她……又要如何承受?
他简直是个蠢蛋。
他回到她唇间,转为绵延,轻柔了动作。
啄着她的脸庞,啄着眼角湿润的眼泪,坚定且缓慢,任自己回归到她热暖的怀抱中,天生相属,契合不分。
她就是他的归依,是他的一部分,又或者该说,他是属于她所有,重回她的紧缚间,多时的不安、盲寻和倦累,轻而易举,得到抚慰,一项一项,被她化去、卸下。
她柔软又温暖,纤细臂膀环绕着他,像孕育龙子的那方池子包容他嬉闹玩耍,任由他沉潜来回,她温润得教他眷恋……
“抱歉。”
颈项缠绵过后,狻猊在她耳边轻吐两字。
“……什么?”她还处在恍惚中,气息缭乱难平,不懂他突如其来的歉意。抱歉什么呢?抱歉他刚刚太激烈、太放纵,对她没有手下留情?
“抱歉我伤害了自己。”
“……”她眨眨眼,看着他,还是不太理解,现在脑子里,全是热乎乎的米糊。
他将她搂得更近些,四腿正缠着、迭着,摸摸她的肩,蹭蹭她的发,亲昵依偎。
“我只顾自己的想法,忽略了对你造成的影响,断龙角那回如此,代替你死那回亦然,我自私地认为,牺牲所有,换来你的平安,对你就是好的。”
狻猊靠在她怀里,双手环于她背后,他说话是的暖吁,拂过她的心窝口,更是暧昧地轻挠粉嫩ru尖,害她全身泛红。
“我错了,你这般珍视我,我所做之事,等同在你面前,将你最爱宝物打碎,我护得你外表毫发无伤,但你的心,伤得很重,鲜血淋漓。”
她没应声,咬着嘴,心里不知已大喊过多少次的“对!没错!你那样做,让我好痛好痛,混蛋混蛋——”。
“是我不好,我该要更珍惜自己,连多掉根发抖不准。”
因为知道伤害自己就是伤害她,他的痛,是肉体上的,她的痛,却是在心里,药石难以敷治的地方。
“……嗯,你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