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第2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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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我是昨天才知道家里出事了。大姐一直将此事瞒着我。”
“好在崔宁和孩子都无事。”
裴莹强作欢颜笑道:“医生说平平已经性命无忧,总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是啊!她的命很硬,连阎王都怕她。”张焕也干笑一声道。
随后,两人都找不到话说,房间里显得略有一丝尴尬,裴莹忽然低下头,异常难过地说道:“对不起!去病,是我没有将家人照顾好。”张焕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妻子,看着她瘦小的身躯和单薄的肩膀,他想到自己长年在外征战,几乎从来不过问家中地事,所有地事情都压在眼前这副削瘦的肩膀上,她不仅要照顾一家老小,还要替自己关心将士的家属,哪个家里娶亲、哪个家里老人去世,她都要一一关怀到,还要动员妇女们给前线的将士们缝衣纳鞋,所有的这些她从来不向自己抱怨过一声,而自己竟然还怀疑她
八年了,八年的夫妻之情就这么轻易地被一剑刺破吗?张焕的心中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内疚,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狠狠的斥责他,你真是个浑蛋!连自己身边最挚爱地人都要怀疑,你还是男人吗?
张焕的鼻子有些发酸,他冲动地将妻子一把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她,颤抖着声音在她耳边道:“莹儿,我是个浑蛋,我竟然
裴莹忽然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她仰起头,泪光中充满了被丈夫疼爱的喜悦,她体会到了丈夫发自内心的痛悔,所有的委屈和幽怨在这一刻都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郑重地对张焕道:“其实我知道,你有点怀疑是我设的刺客,我不会怪你,这次刺杀确实太诡异,显然是精心布置,不过,我向你保证,绝对不是我!”
张焕深深的将妻子搂在怀中,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管是谁,你都是朕最挚爱的皇后。”
裴莹忽然明白了张焕地意思,她心中也起了重重疑心。“难道这件事真是裴家干地吗?”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自己身边不少人都是从裴家出来,裴家买通他们实在是很容易,所以刺客才会这么熟悉府中的情况,极可能是裴家人怕崔宁地孩子威胁到琪儿的太子之位。所以才抢在自己尚未搬进宫,而正好又趁张焕在江都制造了江都事件、引发官怨沸腾之时下手了。
裴莹暗暗下定了决心,这件事若真是裴家所为。就算自己丈夫不追究,她也绝不会轻饶。
想到这,裴莹轻轻推开张焕,指了指里屋低声道:“平平很可怜,你多关心一下她吧!今晚就在这里陪她。”
“大姐,谁可怜了!”里屋忽然传来平平不满地嗔怨,“喂!你们俩都老夫老妻了,还在我这里卿卿我我。真当我是木头吗?”
“死丫头。耳朵倒尖得很。”裴莹低低笑骂一句,随即一推丈夫,“快去吧!这傻丫头既然连阎王都怕,我更惹不起了。”
裴莹刚要走,张焕却一把拉住了她,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畔道:“今晚上我会来找你。”
裴莹脸一红,她千娇百媚地白了丈夫一眼,转身便去了,误会消弭。张焕充满了轻松喜悦,他笑着走到平平的内室前咳了一声,“师妹,我可以进来吗?”
“等一下!”平平地声音有些慌乱,她悉悉索索地不知做了什么事,过了半天才道:“你进来吧!”
房间里充满了清凉的药味,平平躺在榻上,正向枕头下塞一把梳子,张焕只佯作没看见。他坐到平平榻边的绣墩上。上下打量她片刻,微微一笑道:“让你躺在榻上几天不动。真是难为你了。”
“这次再不敢放纵自己了。”平平有些沮丧地道:“医生说我若再一次伤口迸裂,小命就真的没了。”
张焕沉吟一下,便诚恳地对平平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平平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笑道:“再说我也是要保自己小命啊,门窗都被那两个家伙堵死了,我想逃也逃不了。”
张焕心中一动,或许从平平这里能得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他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提到刺客之事,平平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刚才张焕和裴莹的对话声音虽小,但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她也听懂了张焕的意思,他竟然是在怀疑大姐布得局,尽管张焕已经道了歉,但这还是让她心中耿耿于怀,有些事她心里明白,却不想说出来,所以当内务司调查此事问她时,她刻意隐瞒了一些细节。
可现在张十八竟然怀疑自己发妻,有些话她就不得不说了。
“以前爹爹给我说,凡是当上皇帝地人,大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因为他担心别人抢他地位子,所以整天怀疑这、怀疑那,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相信,结果最后众叛亲离,一辈子都在孤独中度过,原本我只当作故事听爹爹讲这些事,没想到你张十八居然做了大唐皇帝,我就在想,你从小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爹爹的话应该不包括你在内,但没想到我今天才凉了心,原来你也不例外。”
“可是我已经张焕急欲替自己辩护,平平却怒道:“你不要打断我的话!”
张焕无奈,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听她讲下去,“我也知道我不如你们聪明,从小就像缺根筋似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但这并不说明我就不明事理,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地方,无论是陇右还是蜀中,还是襄阳关中,所有的老百姓都在赞颂你为民谋利,心系天下苍生,说实话,听到他们的赞颂,我也为你感到骄傲,这就是我决定一直跟着你的真正原因,我要监督你,要时时刻刻提醒你不要做害民之事,可现在你居然怀疑自己地结发妻子,就算你事后忏悔,但你也不该有这样的想法,要知道你若连自己的妻儿都信不过,那你的心里怎么可能还会有良知,没有了良知。你就只会想着各种利益,而不会真心为天下黎民谋利。”
张焕默默地听着平平的话,他没想到平平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从小他就视平平为妹,什么事都让着她一点。后来又因她孤苦无依,他便动了娶她为妻地念头,这也仅仅是想照顾她一生。更多是出于一种责任,但不管是兄妹之情还是后来的亲情,他都没有平等地将平平看作是一个朋友来看待,更从未想过要认认真真听她说什么。
但今天平平的一席话却使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而且从她的话语中,他感受到了平平对他地一片真挚之情,他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一时间他竟默默无言。
平平见张焕低头不语。也觉得自己有些说重了。须得顾着他地面子,便话题一转道:“你不是要问我那天晚上发生地事吗?那你问吧!我都可以回答。”
张焕点了点头,思路也回到了刺杀案上,他沉思一下便道:“我来问你,当时确实只有两个刺客吗?”
“是!只是两个,一男一女,都十分凶残,而且武艺高强,我只能对付那男的。女地我就顾不上了。”
一男一女?似乎在内务司地报告上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张焕心中的疑云更加浓厚了,如果两个人一起动手,而且真如平平所说,她只能抵挡一人的话,那这里面的漏洞就明显了,为什么内务司就想不到呢?
平平仿佛知道张焕的想法,她摇了摇头道:“因为我没有对内务司说实话,有些事情我不想让外人知道。”
张焕霍然一惊。他连忙追问道:“是什么事你不想让外人知道?你快说。你还隐瞒了什么?”
“我对内务司调查人说,从刺客进屋到援军过来只间隔了片刻时间。其实事实不是这样,间隔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中间发生了许多怪异的事情,我都没有对任何人说。”
张焕没有打断平平的话,而是静静地听她述说,平平仰起头,仿佛在回忆那天半夜里地血腥,“那天深夜,我嫌屋子里蚊虫太多,便跑来和崔宁一起睡,可是蚊子总在我耳边嗡嗡响,我睡得不踏实,便起来打蚊子,忽然,我听见院子里咔嚓一声响,就像树枝被人踩断一样,我本能地向院子外望去,就见两个黑影迎面扑来,他们一剑砍断窗子,一齐翻滚进来,好在我剑不离身,一下子挡住了他们,这时候乳母抱起儿就向外跑,那女刺客就追了上去,又恨又急,连忙大声叫喊崔宁睡在外间地两个丫头。”
“等一等!”张焕忽然听出了蹊跷,他沉吟一下,便问道:“你是说那乳母是在刺客进来的同时,便抱起儿向外跑吗?”
“是这样的。”平平异常平静地道:“就是我说的第一个怪异之处,我反应迅捷是因为我没有睡觉,在四处找蚊子,而且我听到院子的动静,但那乳母却居然和我同时反应过来,抱着孩子就向外跑,真是怪异之极。”
张焕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他已经有点听出门道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听见乳母在外面一声惨叫,紧接着见明月抱着孩子又冲了回来,钻进了乳母的床下面,那男子几次要冲去杀明月,都被我拦住了,而明珠拼命用铜盆砸那女刺客,她就是在这时被害了。”
说到这里,平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和明月、明珠关系一直很好,尤其是明珠,总是喜欢和她打赌,但她却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被砍掉了脑袋。
“然后呢?”张焕小声地又问道,现在的关键就是那个女刺客了,这也是整个案子的核心。
平平慢慢睁开眼睛,她有些伤感地继续道:“这个时候,我已经中了十几剑,再也无力去阻挡那女刺客,那女刺客身材高大,她钻不进去,而床榻又很重,她掀两次都无法掀翻它,这时候远处已经有人在大喊,女刺客情急之下便跳上床榻,一剑一剑地向床下刺。”
“那崔宁呢?她这时候在哪里?”张焕见平平始终不肯提到崔宁,他再也忍不住问道。
平平见事情已经无法掩饰,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说地第二个怪异处就在这里,崔宁见那女刺客要杀儿,她发疯一样地去抓扑女刺客,但女刺客却似乎没有杀她之意,只用劲将她推开,崔宁又扑上去厮打,女刺客恼了,便在她腿上刺了一剑,又一脚将她踢开,好像是踢到了崔宁的肚子,崔宁惨叫一声晕死过去;我想去救孩子,也就在这时我的背心被一剑刺入,我同时也反手一剑刺穿了男刺客的下腹,后面的事情我也就有些记不清了。”
平平叙述到这里,张焕便已经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究竟是谁想杀自己的次子?他又是为了什么?已经很清楚了,他算得精准无比,可惜唯独没有算到平平会居然在崔宁的房中,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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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泄密事件(上)
时间已经到了六月,正是一年中的最热的日子,骄阳炙烤着大地,所有的生命都在骄阳下退缩了,无论是大明宫还是皇城,到了近午时分都变得安安静静,大家都呆在房间里,外面大街、广场上都不会看见一个人,但随着午休的钟声响起,开始有稀稀疏疏的马车向宫外驶去,这是出去吃午饭的大臣,从前每天这个时候都是盛况空前,大臣们你邀我请,三五成群地去外坊喝酒聚会,而现在天气炎热,大多人都不乐意外出,索性就呆在朝房里吃朝廷提供的一份简餐。×云→轩?阁∴ уunХUaNe.cом
尽管如此,还是有少量的官员不怕炎热,相约到外坊酒楼吃饭,在大明宫御史台的署衙前,也笑语欢声走出七八名官员,为首两人,一个是御史中丞颜九度,另一个是新任御史中丞杜梅,御史台的长官叫御史大夫,为虚职,不管实务,具体事情由御史中丞负责,御史台一共有两台,左台知百司、监军旅;右台察州县,省风俗,所以一般设两个御史中丞分管左右台,而东都洛阳也设有一个御史中丞,纯粹只是像征意义,由于张焕在登位后在御史两台的基础上又加了一个监察室,这样他索性就撤掉了洛阳的御史中丞,在御史台中再设第三名主管监察室的御史中丞,三名御史中丞中颜九度掌左台、李翰墨掌右台,杜梅掌监察室。
今天是杜梅上任的第三天,一直忙着办理各种任职手续,好容易今天才正式安顿下来,几个同僚便相约出去喝酒给他接风。
“杜兄竟然是庆治六年进士,我是庆治七年中榜,而翰墨兄是庆治五年进士,真是巧得有趣啊!”颜九度刚刚看了杜梅的履历,忍不住呵呵大笑,杜梅出身贫寒。虽然他一直在陇右为官,但他的官职是张焕以节度使身份私授,仅仅只是个私人幕僚性质,并不被朝廷所承认,在吏部也没有记录,这回他升御史中丞却是第他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当官,尽管如此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他。他可是陇右五虎之一,陇右五虎指的是胡庸、贺娄无忌、裴明远、杜梅、罗广正。在张焕远征安西时,整个陇右集团的大小决策就是他们五人协商决定,巧的是他们五人有四人都是属虎,便被朝廷戏称为陇右五虎,这五人绝对是张焕的心腹,在这次朝廷大变革中。除了贺娄无忌任陇右节度使、罗广正任朔方节度使外,其余三人皆将入朝为官,是以朝中没有人敢小瞧他们。
杜梅初为朝官,还有一点点拘束,听颜九度说得有趣。杜梅也连忙拱手笑道:“原来竟是如此巧合,只可惜李翰墨到河北去了,否则咱们真要相聚喝一杯。”
“不妨,有地是机会,翰墨可是长安有名的酒鬼,杜兄恐怕躲都躲不过。”
“我表字子平,九度兄就直接叫我子平即可。”
“好!子平兄请上马车。”颜九度回头一挥手,“大家分头出发,在劝农居集中。今天我来请客。”
众御史台官员纷纷上车,一起向劝农居方向行去。
劝农居的大东主仍然是京娘,但现在京娘已经不在酒楼内经营,而是住在东市,她自从做起与西域的贸易后生意异常红火,在东市连连吃进几家店铺,索性便开了一家大型贸易商行,起名为梦西域,成为东市有名的大商行之一。专为权贵豪门供货。加上她七八年的苦心经营,她竟一跃成为长安最富有的女人之一。张焕登基后她应诏进宫过一次,名义上是为宫中送货,而实际上是留宿宫中。
现在地劝农居掌柜也是一个年轻的胡姬,汉名叫做王美美,跟随京娘多年,十分精明能干,而且记忆超群,凡来过她店里吃饭地官员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下次再来时她就能一口叫出对方的官衔姓氏,丝毫不错,这些天天气炎热,官员们大多不再出来吃饭,务本坊各酒楼中午的生意变得清淡了许多,都开始想法招揽一些普通酒客来店里用餐,劝农居也不例外,因为在这里能遇到许多朝廷的高官,因此来劝农居吃饭的普通食客也格外多,整个大堂里坐满了食客,吵吵嚷嚷、格外喧嚣热闹。
掌柜王美美正笑吟吟地给几个客人介绍劝农居地历史。眼波一转。便见门外来了四五辆马车。马车里下来几名朝官。她一眼便认出颜九度。后面地人都是御史台地官员。这是御史台集体出来吃午饭了。她立刻告一声罪。俨如一只花蝴蝶一般飞了出去。
“颜中丞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王美美笑靥软语。拉着颜九度地手不放。就怕他一转身就跑了似地。
“劝农居会因我来而蓬荜生辉?实在是太抬举我了。”颜九度呵呵一笑。指了指身旁地杜梅道:“美美。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御史台新任杜中丞。原来在陇右为官。可算是我地前辈。第一次来你们劝农居。你要好好招待。”
陇右二字既然说出。王美美怎么能不心知肚明。她立刻给杜梅款款施一礼。“希望杜中丞能成为劝农居回头常客。美美一定会让你心满意足而归。”
“那你说说。怎么个心满意足法?”颜九度和众人对望一眼。一起放声大笑。
谈笑中。众人互相谦让走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