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和生命-第8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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霆!
擦去了你的两眼的惺忪,和一切幽暗,和盲昧!也用你的眼睛听着我:我的声音,甚至
于是生而盲者的明目散!
你醒来,你应当永远保持着清醒。那不是我的习惯从熟睡中叫醒了老祖母们;又告诉她
们再睡下去!
你自己移动,伸腰,和喘气了吗?起来!起来呀!你不应当喘气,只对我说话!查拉斯
图拉叫你,查拉斯图拉这无神者!
我查拉斯图拉,人生之辩护者,受苦之辩护者,循环之辩护者——我呼叫你,我的最幽
深的思想哟!
胜利哟,你来了,——我听见你来了!我的深处在说话,我将我的深处移到光明里!
胜利呐!来这里!给我的手——哈,啊哈哈!——荷荷,憎恶,憎恶,憎恶!唉唉!悲
哉!
二
查拉斯图拉刚说了这些话,他跌倒了,如同一个死人,如同死了一样,躺着很久。
但当他苏醒过来,面色惨白而战栗,并仍然躺着;很久,他不食,也不喝。这种样子继
续了七天;他的动物昼夜不离开他,除了鹰不时出外攫取食物。它将它所攫取的和掠得的放
在他的床榻上:所以最后查拉斯图拉简直躺在金黄,赤红的水果,葡萄,红苹果,甜菜,和
松楸之间了。在他的脚边,摆着两只羔羊,那是那只鹰很困难地从牧人那里抢来的”
最后,在七天之后,查拉斯图拉从床榻上起来,拿一个红苹果在手里,闻它,并觉得它
的味很香。于是他的动物们想着这是对他说话的时候了。
“哦,查拉斯图拉哟,”它们说,“现在你已经闭着眼睛躺了七天:你自己不再站起来
吗?
出了你的洞府吧:世界如同花园一样期待你。浓香馥郁的清风寻觅你;一切的溪水也欢
喜追随你。
自从你孤独地躺了七天,万物都渴望着你——出了你的洞府吧!万物都想做你的医生呢!
或者你有一种新知了吗,一种苦辛而悲哀的新知?你如同发酵面粉一样地躺着,你的灵
魂膨胀,出乎它的范围之外了。”
哦,我的动物们哟,查拉斯图拉回答,如是说下去,让我听听!听了你的言语,使我新
爽;在我看来,有着言语的地方,即有着如同花园一样的世界。
言语和音调如何可爱啊!言语和音调不是永远隔离的两件事物中间的游虹和桥梁吗?
不同的灵魂各有着不同的宇宙;每个灵魂对于别的灵魂乃是别的世界。
在最相似的物之间,错觉说着最巧妙的谎;最小的罅隙是最难度过。
在我——怎能有一种我外之我?我外本来什么也没有!但在听着音乐的时候我们忘记了
这个;多么甘甜的忘记啊!
人类可以在其中恢复的万物,不都是给予名称和音调了么?讲话便是一种可爱的愚昧;
因此人跳舞于万物之上。
音调之虚幻,和一切讲说,是如何地可爱!我们的爱,伴着声音跳舞于绚烂的虹彩之上。
——“哦查拉斯图拉,”这时他的动物们说,“在如同我们一样思想的人们看起来,万
物都在跳舞:它们出来,张开两手,欢笑,逃跑——并且循环。
万物方来,万物方去,存在之轮,永远循环。万物方生,万物方死;存在之时间,永远
运行。
万物消灭了,万物又新生了;存在之自身永远建造同样的存在的屋宇。万物分离而相
合;存在之循环对于自己永久真实。
存在念念相生;围绕着这之轨道,永远回环着那之星球。
任何一点皆是宇宙的中心。永恒的路是螺旋形的。”
哦,你们喋喋者和手风琴!查拉斯图拉回答,并且又微笑了。你们怎能知道在七天之所
必能完成了的!——
你们怎能知道那怪物爬到我的喉咙里并哽塞了我!但我咬下了它的头,并将它吐弃了。
你们——你们已经以那做一首歌曲了吗?但现在我躺在这里,仍然为那咬下和吐弃弄得
精疲力竭,仍然为我的自救而致病。
你们都观察了这之全部了吗?哦,我的动物们哟!甚至于你们也是残酷的吗?你们喜欢
看我的大苦痛如同人们一样吗?因为人是最残酷的动物。
自古以来,人类看出这是大地上最高尚的幸福:看悲剧和斗牛,和磔刑;当他发明了地
狱,看哪,那便是人类的地上的天堂。
当伟大人物叫喊,即刻渺小的人都跑向那里去,并伸着最贪欲的舌头。但他称那为他的
“慈悲”。
渺小的人,尤其是诗人——他如何热烈地在文字上控诉了生命!听听他,但别放过,听
听他在一切控诉中的贪欲!生命以炯眼征服了这样的生命的控诉者。“你爱我吗?”她这不
知耻者说:“待一会,我还没有功夫理你。”
人类对自己是最残酷的动物;在一切自称为罪人,为背负十字架者,为忏悔者的心中,
别忽视了他们在怨诉和控诉之中的纵欲!
我,我自己——因此我想做人类的控诉者吗?唉,我的动物们,我自来只知道人类心中
的最恶,对于他们心中的至善,乃是必要的。——
一切最恶的便是他的最善的权力,是最高创造者的最坚致的石头;所以人必须成为最好
也最坏:——
不是由于我被绑缚在这惨痛的火刑柱上,我才知道人类是最恶的,——乃是我叫喊着人
类没有叫喊过的叫喊:
“唉,人类的最恶也是十分渺小!唉,人类的至善也是十分的渺小!”
对于人类的大憎恶——那爬到了我的喉咙,并且阻塞了我。预言家所预言了的:“一切
都相似,无物有一刻的价值,智慧使人窒息。”——那也爬到了我的喉咙,并且阻塞我。
漫漫长夜,一种致命的倦怠,致命的悲哀,踉跄在我的面前,以打呵欠的嘴说话:
“你所倦怠的渺小的人类永远循环”——我的悲哀如是张口说,并蹩蹩着它的脚,并且
也不能安睡。
在我看来人类的大地成为坟墓;它的脑部下陷;在我看来一切生存着的都成为人类的尘
土,取为骨骸,成为一种霉烂的过去。
我的悲叹坐在人类的坟墓上,不能站起,我的悲叹和疑问日夜啁啾,哽咽,咬啮,和怨
言。
“唉,人类永远循环,渺小的人类也永远循环!”
从前我看见过他们的裸体,最伟大的人和最渺小的人,都太相似,太人类,——甚至于
伟大的人也太人类了!
甚至于最伟大的人也太渺小!——那就是我对于人类的憎恶!甚至于最渺小的也永远循
环,——那就是我对于一切存在的憎恶!
唉,憎恶,憎恶,憎恶!——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并且悲歌而震栗;因他回忆到他的疾
病。于是他的动物们阻止他再往下说。
“别再说了,你新痊愈者!”——他的动物们说,出去吧,那里世界如同一座花园期待
你。
去到玫瑰花丛,蜜蜂之群,鸽子之群那里去!尤其是到歌唱之鸟禽那里去,从他们学习
了歌唱!
歌唱于新痊愈者最适宜;健康的人才可以谈话。当健康的人也想歌唱的时候,这时他比
之于新痊愈者更意欲着别的歌唱。”
“哦,你们多言者和手风琴,静静地!”查拉斯图拉回答并向他的动物们微笑。“你们
怎能知道我在七天之内我为我自己所求得的安慰呢!
我必须再歌唱——我为我自己求那种安慰和那种痊愈:
因此你们愿意作一首歌曲吗?”
“别往下说了”,他的动物又对他说;“你新痊愈者哟;最好你自己先预备了一具新的
竖琴。”
查拉斯图拉,因为新的诗歌是需要新的竖琴相伴奏的!
哦,查拉斯图拉哟,高唱而洋溢,以新的诗歌愈合了你的灵魂;俾你可以担负任何人所
没有的你的伟大的命运!
哦,查拉斯图拉,你的动物看透了你是什么人,并必须成为什么人。看哪,你是永久循
环的说教者——这就是你的命运!
你必须是教训这教理的第一人,——这伟大的命运怎能不是你的危险和疾病!
看哪,我们知道你的教理;万物永久循环,我们和万物一齐;我们已生存了无量次,万
物合我们一起。
你教人,有一种“生成之大年”,有一种大年中之巨人;
那必须如同一种沙漏永远翻新,永远流转。
所以一切那些年代在最伟大之处相似,也在最渺小之处相似,所以我们自己在大年中也
在最大之处,和最渺小之处相似。
哦,查拉斯图拉哟,假使你现在死了,看哪,我们也知道那时候你将如何对你说话:—
—但你的动物们还求你暂时不要死!
但愿你说话,无畏而自满,因为一种大的重负和压迫当脱离了你,你最坚忍的人!——
也如同肉体一样地速朽。
但是我所缠绕着的因果之纽带循环着,——它将再创造了我,我自己属于永久循环之因
果律。
我与这太阳,这大地,这鹰,这蛇,重新再来,——但不是一种新的生命,或更好的生
命,或相同的生命:
我永远成为这‘一致而同己’的生命重新再来,在最伟大和最渺小的事物之中再来教人
以万物之永远循环!——
再来讲说人类和大地之伟大的日午,再来向人类宣讲了超人。
我说我的道。我的道破坏了我:我的永恒的命运如是意欲,——我如同先驱者一样地死
灭!
现在已是向下者自己祝福的时候了。如是完结了查拉斯图拉的下降。”——
当动物们说了这些话,它们沉默着,想着查拉斯图拉会回答了什么。但查拉斯图拉不但
没有注意到它们的沉默,且闭着眼,平静地躺着,如同睡眠的人;虽然他并没有入睡;因为
正在这时候,他的灵魂在默想。但这蛇和这鹰当它们看出他如是宁静,为尊重他周围的这伟
大的宁静,它们小心地退开了。
最丑陋的人
查拉斯图拉又走过了群山和森林,寻觅又寻觅,终于无处寻觅到他所寻觅的人——那感
到大绝望而叫喊求救的人。在路上他心中快活而感谢。他说,“今天万物如此美好,已将今
天所开始的不良的早晨修正了。我寻到何等新奇的对谈者!
现在我要长久咀嚼万类的言语,如同咀嚼良好的谷粒;我的牙齿将它们磨红和磨碎直到
它们如同乳一样地流到我的灵魂里!”——
但当路途绕过了山岩,即刻景象又变了,查拉斯图拉走到了死之国土。这里高耸着黑色
和紫色的悬石,没有草木,没有鸟雀的声音。那是一切动物,甚至于猛兽所绝迹的的峡谷,
只有一种可恶的,臃肿的,惨绿的毒蛇的种族没死在这里,当它们老惫了的时候。因此牧人
们名这为“死蛇之谷”。
查拉斯图拉又浸沉在黑暗的回忆里,因为以前他好像曾到过这样的峡谷。一种沉重压在
他的心上,所以他走得缓慢了,越更缓慢,最后他站立着。但其后他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一
种东西,坐在路旁,似人非人,总之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东西。看见了这样的一种东西,他即
刻感到了大羞辱。他的头发根都愧愤得发红了,他侧视着一边并举起他的脚正要离开这个不
祥的地方。但这死寂的旷野发声了;从地下发出一种声音,幽怨和悲鸣,如黑夜中被堵塞了
的流水的幽怨和悲鸣;最后它成为一种人的声音,人的说话如是呼叫:“查拉斯图拉!查拉
斯图拉!解答!我的谜!说罢,说罢!什么是对于见证人的复仇?我诱你转来;这便是平滑
的冰!看看罢,看看罢,你的骄傲不会折断了腿呀!
你骄傲的查拉斯拉图哟,你以为你智慧!那么解答了我的谜罢,你善于解谜的人!这谜
就是我,说吧,我是谁?”
查拉斯图拉听了这些话,心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呢?慈悲克服了他:他即刻跌倒如同长
久抵抗了伐木者的橡树,突然地,沉重地,甚至于使想推倒了它的人们都吃惊。但即刻他又
从地上站起来,他的面貌变得严肃了。
“我很知道,”他说,带着一种钝浊的声音,“你是上帝之刺杀者!让我走罢。
你最丑陋者哟,谁看见你,透彻地看见你,那使你难堪,你对这种见证人复仇!”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且就要离开;但这“四不像”抓着他的衣裾之一角又开始怨忿和申
说。“住下!”他说。
“住下——别走开!我猜透是什么斧头将你砍倒在地上。
哦,查拉斯图拉哟,祝贺你,你又站起来了!
我很知道,你最明白上帝之刺杀者是如何。住下,坐在我的旁边,这当不是徒然的。
除了你,我去寻觅谁呢?坐下罢!但别看我!尊重我的丑陋罢!
他们逼迫我!现在你是我的最后的逃避所。并不是他们的仇恨,并不是他们的逮捕!
唷,我嘲弄这样的逼迫,我骄傲而欢喜!
自来最被逼迫的人们不都是成功了么?越逼迫人的人越容易追随别人!但那是他们的慈
悲——
我为逃避了他们的慈悲,才逃来觅你。哦,查拉斯图拉哟,保护我罢,你,我的最后的
避难所,你是唯一看出了我的人!
你看出刺杀者是如何。住下!假使你要去,你急躁者,那么别从我的来路去。那不是好
路。
你嗔怒我么,因我拉长说了这多话?甚至于我劝告你?但我要你明白,那是我,这个最
丑陋的人。
——他有着巨大、沉重的足。我所到的地方,道路都是坏的。我踏着一切的路到死和荒
芜。
但你沉默地从我旁边过去,你害羞,——我看得很明白:
因此我知道你是查拉斯图拉。
别的人但愿给我以他的安慰,他的慈悲,在言语和态度上。但为那我还不够为一个乞
丐;这你很明白!
我太丰富,丰富于伟大的,可怕的,最丑陋的,最不可言说的!哦,查拉斯图拉哟,你
的羞耻,使我光荣!
我很困难地从慈悲之压迫中逃出,——我可以觅到现在唯一教训着慈悲是唐突,是专擅
的人,——即你自己,哦,查拉斯图拉哟!
无论是上帝的慈悲,是人类的慈悲,那总是对于谦恭的袭击。不援助比去救济的道德更
高贵。
但现在慈悲被一切末屑的人称为道德:——他们不知尊敬伟大的不幸,伟大的丑陋,伟
大的失败。
在一切这些之上我窥望着,如同一只狗窥望着锦羊之群的背部。他们都是末屑的,有良
好的毛,良好的意志的顺民。
如同鹭鸶昂头沉思,蔑视地俯临着浅湖,我也如是望着灰色的小浪和意志和灵魂之前后
推拥。
好久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