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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李碧华作品集-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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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二人距离又远了一点。渐渐没有共同话题。 

从前,他最爱下课後赶到奶茶店,静静欣赏她忙碌的样子。她觉得有人「监视」, 
日子很充实。她喜欢在他睡觉时,轻吻他的眼睑,如果抖呀抖呀,那便是装睡。他 
曾说,你身上有珍珠奶茶的味道。像婴儿。 

那天,他非常艰涩地开了口:「我把股份全送给你。──只要能力做得到,都 
不亏待你。」 

她想不到自己将是2/3 的老板。却不是他的1/2。你明明是我的,为甚麽?为甚 
麽? 

把羽绒枕挪开,肯定他已毫无气息。便拎出一根吸管。近日也卖沙冰,入了一 
批特粗有趣的吸管,平常的直径有一角钱大,这个有五角钱大。她试着把他死鱼般 
不带一丝柔情的眼睛掀翻开,微凸,吸管盖准,用力一吸──一阵香腥的味道,眼 
珠子飕地顺势被吸进嘴里,如珍珠粉圆又滑又腻。舌头打个转,它在口腔中滚动。 
咬下去,「卜」的一声,裂涌出一泡甜水,极度甘美。骨碌吞下。夹杂了泪,独特 
的咸和酸,可作佐料。然後再干掉另一只。真痛快! 

你看不见其他人了……。 

她坐在窗台前,秋雨仍是一阵一阵的下着。夜里雨也是黑色的。天亮了,姿势 
没变过。 

他在床上悠悠醒来。打了个寒噤。他的本分尽了,而缘份,也尽了。他静静地 
去梳洗,最後吻她後颈。避了嘴唇,竟然像嫖客。 

她没有回头。 

遥望惨灰的天空,有眼无珠,乾涩而空洞,血管冻结,深得像井,试试把手指 
探进去?几乎贴近後脑勺。 

她甚麽也看不见。 

东史郎写的故事(一个在六十年後向中国忏悔谢罪的老兵) 

东史郎在廿五岁那年应召入伍,叁与侵华战役和南京大屠杀。一九三七年十二 
月四日,天泛白,他们扫荡了村子,抓来五男一女绑在树上。那个女的,本来有机 
会逃生,可是她紧紧抱住一个廿六七岁皮肤白净的男人不肯走。她看上去廿二三, 
可能是这个男人的爱人,因而表达炽烈的爱,不忍离去。有人拼命拉开她,她抱得 
更用力,不放手。 

男人家里搜出两台无线电发报机,必死无疑。五个男人被刺死,被砍死、击毙。 
日军对这对男女很感兴趣,故意留到最後。在女人旁「嗨」一声用刺刀扎进胸膛。 
女人发疯地抱着他,嚎啕大哭像要吐出血来。然後,她抬起眼睛,怒目而视,眼中 
充斥着爱,和刻骨仇恨。她用手指着胸膛:「刺吧!」 

一个普通女人俨然将军一样以巨大的威严命令着:「刺吧!」 

……她的鲜血终在爱人身上流淌着。他们议论纷纷: 

「支那也有了不起的女人!原来爱的力量比死更强大。」 

一个说:「今天真冷啊!」 

「那要不要烧一幢房子暖和暖和?」 

东史郎他们在村子里放了火。接着向另一村子进发。 

岸田今日子写的故事(《砂丘之女》女主角。故事撮自她的掌上小说《白色丝 
线》) 

女人从小便喜欢女红。很有心得。父母接连着病殁,只得被温泉旅馆的远亲给 
收养了去,修补浴衣,替老板娘缝制漂亮的便服,因此很受大家器重。 

有个男的,三十左右,不知干甚麽工作。月里二、三次呼朋引伴来洗温泉、打 
麻将、玩纸牌。长得说不上出众,可是女人们老爱兴奋地尖着嗓子谈论他: 

「那双眼睛,不知惹过多少女人哭呢。」 

都抢着要为他送料理去。 

浅黑的脸上,眼睛四周像罩上一层烟雾。冷冷地彷佛笑着,残酷又叫人感到亲 
切。不予理睬的话,胸口儿要整个溶塌了。第一次相遇时,甚麽时候将变成他的人 
吧,这麽恍惚地想着,不知觉间便真的属於他。跟着男人离开旅馆栖住城市一隅。 

男人似乎早有妻儿,且一出门,三个月半年不回来。 

女人独住窄巷暗室,早晚与母亲遗留下来的针线为伴,在等。有过一个小女孩, 
男人趁她出去买东西,带到无儿女的大富人家去。怀第二胎,难得回来的男人又因 
细故踢倒而流产。 

每回酒醒,都伏在枕边认错,说妒忌她整天抱个娃儿,又帮她用冰毛巾敷伤。 
望着那双眼睛,任何女人,即使是地狱深渊,也会尾随而去的。 

此後她再也不能生育。男人依旧很久不回来。已经有了岁数,如烟的眼睛仍令 
人着魔,全身都没了力气。 

过年时,一直没音讯的男人在二月初回来,但带着重病,折腾了一夜,肺炎恶 
化,僵死了。 

她无亲无故无主意。守夜之後,她打开母亲的针线盒,迟疑了一会,选了一根 
白色的丝线,穿了针。 

第二天,仵工发现了某些异样的地方,惊悸地盯着男人的脸庞。遗体闭着眼睛 
的上、下眼睑,被白色丝线紧而细密地缝合着。


勾魂使者 「李碧华」 



'坚!' 

身後有人唤他。阿坚听得是一把甜蜜、娇俏,令人心头酥软的,女孩的声音。 

当时他正想过马路。 

这是行人极度密集的旺角闹区,人群如一锅生滚及第粥那麽浓稠,刚好又转了绿灯。他们全往前急走。 

阿坚站定,回头——似乎是一个短发少女。还没看得清—— 

楼上传来堕物声响—— 

阿坚的双腿没移动过—— 

一厚硬像电话簿,超过十五磅重,无情得像地狱的石屎块,自一幢旧楼的僭建檐篷外墙剥落,高速堕下—— 

人堆中,只有阿坚闻呼站定不动—— 

就在电光石火的刹那,一个失魂落魄的阿伯,刚喝过一碗廿四味,自凉茶铺出来,还是一脸的苦。他原意往左拐弯,谁知遭阻挡窒步,失足一滑。这一滑,把阿坚推到,才一秒之间,那块时速九百六十公里的巨型石屎,把阿伯的头颅击个正著, 阿伯完全不知底蕴,瘫倒在地,鲜血直冒。他的头颅爆裂,如豆腐般软弱,颈骨也折断了。瞪大了混浊的不甘的眼珠子……,鲜血四溅,阿坚的上衣也沾到几滴。他呆在当场。 

是的,只一秒,石屎块夺去一命。只一秒,他竟然捡回一命。多麽幸运! 

阿坚回顾,那个少女出现了。一脸迷惘。少女说: 

「阿坚,你真命大!」 

他勉定心神,看真这个呼唤他一声的少女。大概十五六岁,露背小背心宽脚裤,两手戴满珠串和Bra带装饰,短发染了橙红色。她长得又漂亮又风情,声音格外动听,如果玩Line,一定迷倒所有「听众」玩家,非要约出来见一面才甘心。 

令人眼前一亮。简直摄魄勾魂。 

少女有点感叹: 

「唉,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阿伯时运低,帮你挡了煞呢,是他的劫 

数。」 

「咦?你怎麽知道我名宇?」阿坚定睛向她放电。他太了解自己的「长处」了,少女们哪经得起俊朗的他,两道深情的利器?还不乖乖地成为俘虏? 

活泼可人的少女脸一红,但不服输,装作若无其事:「你是新闻人物嘛,我认得你!」 

又撇撇嘴: 

「都没有报上登的靓仔。」 

是的,阿坚上过血案头条。 

痴恋了他两年的女友小如,惊悉他另结新欢,在他跟前割脉,求他回心转意。 

阿坚在房中翻出新欢彤彤的卫生巾给小如掩住手腕上冒血的伤口,叫她快去打「999」报警,然後把大门关上了。小如狠狠扔掉情敌的卫生巾,哭喊着直奔二十六楼的天台——事已至此,她的私人物品都放在他房间!我那麽爱他,为了他重读中五,他竟然赶我走! 

小如蘸著腕上的血在天台墙上写: 

「阿坚! 我恨死你! 」 

把二人的合照撕掉。 

然後纵身一跳…… 

阿坚後来在小如恸哭中的父母面前,对记者表示不关他的事,他甚麽也不知道: 

「你们把她自杀的事算在我帐上,我也很无辜。」 

又道:「不爱一个人,勉强去骗她,岂不是更无谓?我们才十七、八岁,大家都有选择权。——只怪小如想不通。」 

他所认识的一群男女中,合则来不合则去,分手就像烧完一根烟。个个都是 

「无心一族」——如果那麽执著,几时才捱到二十岁? 

「你几岁?」他问。 

少女拨一拨橙红的短发: 

「一千岁!」 

又逗他。嘻嘻笑: 

「你怕?——未成年不够秤?」 

阿坚拈起她的头发:「染得不好。你上来西洋菜街〃 东京廊〃 找我,我帮你染,不收钱!」顺势拖住她的手。 

「喂,你的女友呢?」 

「一个跳楼,一个被父母带了返乡下。」阿坚耸耸肩:「两大皆空,好闷!」又问: 

「上我家看VCD吧,我其麽精彩的影碟都有。」 

少女斜睨著他:「你不要持靓行凶啊!」但双脚是不由自主地随他拖著手带路。 

暮色中,经过一个球场,正搭了个戏棚,原来是「盂兰胜会」上演神功戏。灯火辉煌,还传来锣鼓喧嚣。一个妇人向街坊派赠券。少女随意接过两张: 

「《汉武帝梦会卫夫人》?神功戏?——我从未看过,进去开开眼界!」 

「唔,好老土。' 

「又不用钱的,不好看便走吧。」少女嗲他:「刚认识也不迁就人家一次。」 

座上满是坊众,有男女老少,全神贯注地盯住台上的老倌演出。农历七月的棚戏,只上三五天,为神鬼做功德,超度亡魂,祈求消灾平安。戏台很简陋,由竹枝搭建,踩上去会响。音效也不太好,有杂声,不过侨吹媒蚪蛴形丁!暇故且荒暌欢鹊挠槔帧?掌迫取V挥形灏延锰吊而下的三叶吊扇霍霍开动著 p》 他们的位子是大堂中。连赠券也编座?真奇怪。二人挤进中间。半行的观众得缩起双脚让他俩过去,有点扰攘。 

阿坚不耐:「坐到中间,一会要早走也烦。」 

' 不会太烦的。要走就走。」 

後面一个阿婆在喊:「快坐下,别挡住我们看戏:」 

一个阿伯也说: 

「阻住地球转,都是你累我!」 

阿坚正想回头怒视这些老鬼。——才一看,阿伯好面善……再看,小如?小 

如也在观众席上瞅著他微笑…… 

这时,开动中的吊扇,铁钩不知如何突然甩脱,三叶快速转动锋利如大刀的扇叶,由十多尺高的棚顶堕下,一边横扫狠批。轧——轧——轧—— 

还未及思前想後的阿坚,被扇叶一切,颈骨折断,咽喉只有半寸虚位连接,温热的血冒出,头颅歪跌,阿坚欲伸手去扶正,竟向另一边倒过去。晃摆不定…… 

灯光陡地熄灭,台上振耳欲聋的锣鼓寂然,绚丽的戏衣化作麻布,全场半个观 

众也没有。一瞬间,像盖了棺。沉在梦底。 

——那具断头的男尸是在翌日戏班准备「破台」时才被发现的。染在吊扇叶上的血已乾。苍蝇爬在微胀的肉上。 

面如土色的班主向警方表示:「我们的棚刚搭好,还没“祭白虎”,班中禁忌是不能开口唱戏,昨晚又怎会招待观众?」 

在纸钱和衣纸的飞灰中,香烛祭品鲜花之闲,噤声的《梦会》戏,不知是已落幕?抑或刚开场? 

少女自背囊中拿出一张照片,原是阿坚和小如的合照,小如那一半已撕 

掉了。勾魂使者用黑色箱头笔在阿坚的脸上打一个「X」。 

——虽然中途出了岔子, 

至此, 

总算功德圆满了。


明天正式做女人 「李碧华」 

明天。 

明天对我来说是一个梦寐以求的大日子,他们会将把我那“东西”切掉,使我 
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人。 

老实说,那东西随身携带了廿五年,一直都很累赘,又不美观。真好了,终於 
可以摆脱它了。 

心理医生给我最後的忠告:“祖儿,千万别一时冲动。你明白吗? 手术之後, 
一切都无法挽回,你是否坚决?有没有心理准备,接受外界的批评 ……如果你有 
一点悔意,那麽我们可以再等一段日子。” 

我望着这个苦口婆心的医生,哎,真是,这是我自己的东西嘛,随我如何处置。 
世上有很多人,总是毫无抱怨,逆来顺受,温纯如海面上漂浮的一个废胶袋,连关 
心自己也无能为力。这种人绝对不是我。 

这事件对整个香港整个世界都没影响,即使大家当作笑话,我反嘲笑我们的懦 
弱。 

小小的手术而已,我完全掌握一切准确的资料,需时不过一小时,把所有的东 
西切除。 

哗,连根拔起,头也不回。然後再为我装上人工阴道,便大功告成了啦。我也 
不介意他们把手术过程录影,作为日後的参考,因为我要令广大的“姐妹”们明白: 
忍受小小的痛楚,便可过快乐的一生。这小小的痛楚,那个女人没经历过? 给我 
验身和曾作为时半年观察的江医生,也很认真地对我说:“变性之後,你是没有子 
宫,没有卵巢,女人的器官并不齐全,阴道也是人造的。你可以造爱,但无法受孕。” 

当然,这便是我的遗憾。我甚至无法得享月经来潮时几天慵懒的日子,名正言 
顺地得到体贴。而约瑟夫也不会骚扰我。 

我在六楼 C座外科“矫形科”深切治疗部的病床上,便思念起他来了。我咬者 
他今天下午四时给我带来的苹果。探病时间还没到,他已在门外伫候,还带来我最 
喜欢吃的苹果… 夏娃最爱吃的也是苹果。 

在他进来的当儿,因为病房并非隔离,便见两名类似记者的物体尾随而入,正 
欲举相机拍照。这两个贱人! 我才不肯让他们拍呢,所以掩着面大发娇嗔,叫护 
士长给我赶出去。 

谁知他们锲而不舍,还道“XX, 我不信我们找不到料,我们有线”岂有此理, 
一定有人收黑钱,把我的身世揭露了。我不依,若大的一间医院,怎麽可以随便把 
病人的资料泄漏出去的。说起来,连我爸那贱人也不知道我躺在这儿呢。我告诉他 
们我请了七日假期,到日本九州畅游,嘿嘿,当我自“九州”回港时,他们才得悉 
真相,一想之下,忍不住噗嗤一笑。 

哼,这老而不修,自我叁个姐姐都嫁人後,一天到晚便催我结婚,早日生个孙 
子,后继香灯。还说我是独子,成罗神主牌要倚靠我了,我气不过,读至中叁便自 
动弃权,出来工作。 

最近的一份工,十分惬意, 是在菲菲发型屋中洗头。他看不起我,不过也肯 
津贴我去拍拖。 

我也试过拍拖。叮当是深水步的一间私校的F3女生,她热情如火,每次去看午 
夜场都动手扯开我裤链非礼我。 

美娟是电子厂女工,拿手扮斯文,叁拳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爱媚最漂亮,她是葵涌一间百货公司的化妆品小姐。有次我收工後出其不意上 
她的公司,忽然见她拉住一名顾客,把不知名的化妆品用力地抹在她脸上,动作非 
常粗鲁。那人不买,她便大弹她的皮肤又粗又糠,还用叁字经骂她。顾客受辱,眼 
红红地逃走了,爱媚竟洋洋自得。 

自此,我不再喜欢这个贱人了。老而不见我一再甩拖,怒火中烧:“叫他去死 
吧,他根本不是男人”! 

日子过得很苦闷… 直至我爱上了月瑟夫。 

当我初到菲菲发型物当洗头仔时,甚麽都不会。有时听他们说, “昨天狄波 
拉《坛草》整得不错”。 

原来《发型》叫做《坛草》。还有,洗头之前,须要“浆草”。剪短头发,叫 
做“剪草”,叫“扎草”。剃头叫“赶蚁”。麻烦的女客叫“华莫”;男客叫“华 
山” ……等等。全靠约瑟夫指点和关注,我不但明白一切暗语,工作得上轨道, 
且很多熟客,也是他弹给我的。 

七时收工後,我给他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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