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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达利自传 作者:达利-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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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越来越狂热地给我写信,我难得回复它们,如果我回信,那总是为了悄悄塞进一点毒液,让她中毒、变黄,像夏末的错一样。

  我到卡达凯斯一次度假期的最后几天,雨下个不停。我把上衣放在室外,近黄昏时,发觉它完全淋湿了。散步时,带在身边的情人的信全被水浸透,蓝墨水几乎都泡掉了。我回到皮朝特先生空荡荡的花园住宅,面对着一株我心爱的柏树,一年时间,它已长高了一米。我机械地把这些信团成球,我把它们捏得很紧,我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模仿了柏树的球,这些球上面的裂缝跟头骨上的那些项骨一样。这一模仿太完美了,于是我决定用我的纸球替代柏树的两个果实。这么干过之后,我重新到海边散步,我在这儿呆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天黑,浪花把我打湿了。我嘴唇上的海盐味,在我心中唤起了跟不朽紧密交织在一起的神话。回来的路上,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这时,我浑身颤抖着,把手放在心上,就像有人刚咬了我一口似的。我刚才差点儿撞在皮朝特先生的柏树上,两个白球在黑暗中像死人的两只眼睛一样发着微光。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不祥的预感:“她死了?”我一身冷汗,匆忙跑回住所,我发现她新来的一封信:“我胖了,大家认为我气色很好,可我只对你再见到我时会怎么想感兴趣。我无数次吻抱你。我永远念着你……”这个傻瓜!

  父亲心软了。我了解这一点,准备着中学会考后当一名画家。这还要三年光景,可大家已经在谈马德里美术学院,要是我能得奖,或许还能去罗马的美术学院。入校正规学习的念头以我的反叛开始,我想成为自由人,谁也无权干涉将出现在我头脑中的东西。我已设想出跟我的老师们的一场死战,我要干的事,应该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发生。

  当时唯一的目击者努耐斯先生,因为我而永无安宁了。每天,我都使他震惊,迫使他承认我有理。我处在发现技法的盛期。它们都有同样的源头:反教师之道而行之的意愿。

  有一天,我们在画一位留着漂亮的雪白卷毛胡子的老乞丐。努耐斯先生提醒我,我的素描用铅笔涂得过分了,效果不好,没有表现出胡须的细丝。我应当在一张新画纸上重画,要珍惜白色的效果,只用一只软铅笔轻轻在画纸上涂几下就行了。这位老师走了。我继续变本加厉地用铅笔把面部涂得越来越黑、越来越腻。我投入那么狂热的激情干这件事,结果所有同学都围在我身边了。我借助对比的作用,在预定的时刻,终于创造出这个模特儿的形象,然而我并不满意,继续加黑,使我的素描只不过是一堆结构松散的黑色斑块的组合体。第二天,努耐斯先生来指正时,他绝望地喊了起来:

  “你做的正好跟我告诉你的相反,看看这结果。”

  我连一秒钟的不安都没有,我回答我立刻就有解决的办法。我用墨涂抹掉我的素描。

  “你想弄个负片。”努耐斯先生说。

  “我只想做我所明白的。”

  “如果你认为能利用粉笔,那你就错了,它在墨上住不住。”

  他摇着头离开了。一劳永逸地,我拿出小刀来开始刮纸。最闪耀的白色开始出现在素描上。乞丐的胡子带着惊人的写实性从我素描的黑暗中显露出来。当我希望这些白色模糊些时,我就在要弄模糊的地方吐上点唾沫,再加上磨擦,于是我便得到了一些浅灰色的擦痕。掸掉纸沫,我完美地模仿出了这名乞丐胡子的如丝细毛氏我的作品完成了,我让斜射的光线照着这幅素描。

  当努耐斯先生看到我的作品时,他首先一言不发地呆在那儿。他的困惑影响了他表示自己的赞赏之情,但是他抱住我,紧得使我喘不过气来,他对我重复着与马丁·维拉诺瓦相似的话:“看哪!这个达利可真了不起!”

  这次经验使我久久地思考光线的种种特性和再现光线的种种可能性。我的探索持续了整整一年,终于得出如下结论:只有精心地堆在画布上的色彩本身的起伏,才能对眼睛产生有效的作用。这正是我父母称之为“石器时代”的那个时期。例如,我利用石块来获得一种非常明亮的云彩。我把那些石块粘在画布上,随后给它们涂上所希望的颜色。我最为美妙的这类成果之-,是一幅满天彩霞的落日图。天空中布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石块,有一些像苹果那么大。这幅画长久挂在家中餐厅的墙上,我记得,在饭后夜晚的宁静气氛中,一块脱落的石子掉在石板地上时的突然声响,常常让我们受惊。母亲停下了针线活,父亲永远用以下的话宽慰她:

  “这不过是刚从我们孩子的天空中落下的一块石子。”

  他很自然地又添了一句:

  “这个想法很妙,可谁会买一幅注定要消失的,注定要用石子塞满整个住宅的画呢!”

  对费格拉斯人来说,我的绘画探索是一个无尽消遣的源泉,人们暗暗地重复着:“瞧,现在小达利又往他的画上堆石子了广但在石器时代,人们仍然要求我准备几幅画参加当地的展览会,共有三十来位艺术家参展,一些人甚至是来自赫罗纳和巴塞罗那。我的作品最引人注目。两位最著名的批评家卡洛斯·科斯塔和普依戈·包亚德斯宣称我未来的艺术生涯是光辉灿烂的。

  首次对我光荣的认可更加激起了我情人的热情,我利用这种情况,使她永远成为更受我任性摆布的人,我绝对不许她有女友或男友。她必须把自己整个留给我,留给报纸极力称颂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我。一旦了解到她刚认识了某个人,一旦她向我讲某个人的好话,我马上尽力在她的思想中毁掉这个人。我总是获得成功,找到恰当而又无情的挖苦话。她的感情必须照我的欲望调整,不多也不少。任何违抗我无情法则的举动都要受到流出苦涩泪水的惩罚。我这方面的一个轻蔑的词就会让她想死,由于得不到爱而绝望,她至少也想得到我的重视。她把整个生命都投入了我现在越来越难得答应她的那半小时的散步中。尾声临近了,美术学院的殿堂及它的楼梯、它的三角婚、它的光辉的圆柱在天际显出了轮廓。我向我的情人说:“再享受一下吧,你只剩下一年时间了。”

  为着我们相会的那几分钟,她把全部生命用在使自己显得更美上。画在她脸上的健康让我生气,通过每次都使她哭,我尽力纠正这种情况。在散步的过程中,我给她看了一些我订的格精神》杂志。她虚心地尽全力在立体主义绘画的复制品上理解点东西。当时,我对我夸张地称为“胡安·格里斯神秘主义的绝对命令钟的事物抱着一种热情。我的情人毫不理解我那些满一般的意旨,我对她说“光荣,这是一种像打开的剪子一般闪光的、尖锐的、锋利的东西”。她全神贯注地听着我讲话的每一细节,并试图用心记住它们。

  “你昨天怎么说那打开的剪子来的?”

  在我们散步的途中,我们时常远眺“塔楼磨坊”令人肃然起敬的巨大体块。我喜欢坐下来,凝望它。

  “你看,”我对她说,“那边有块白点的地方,就是小达利坐的地方。”

  她望着我,没注意我捐给她看的地方。我用手捏住她的一个乳房,从我们相会时起,她年轻的胸脯已变得像石头一样坚实了。

  我命令道:“让我看看它们。”

  她解开上衣,向我展示她美丽的乳房,它们有着柔和的白色。乳头就像两个醋栗,上面环绕着一些非常细小的绒毛。当她打算扣上上衣时,我有点激动地命令她:“别扣上!再来一次!〃她让手臂垂在身体的两侧,低下了眼睛。她的胸脯急促地起伏着。当我允许她扣上或扣时,她重整好衣服,无力地微笑了。满怀柔情,我握住她的手,于是我们重又上路了。

  “你知道,我到马德里后,就不再给你写信了。”

  又走了十来步,她哭了起来。我发狂地拥吻她,感到她像榛子一般大的泪珠烫着我的脸颊。

  在我的脑海里,光荣像打开的剪子一样问着光芒。萨尔瓦多,工作再工作吧!你具有残酷的天赋,同样也有工作的天赋。这种能力唤起一切人的尊敬。从早晨七点起床后,我的头脑整天都不知道作息。就连我和这位少女的散步也参与了我的计划:这是诱惑的工作。父母不停地说:“他从不去消遣消遣!他一秒钟都不停并对我说:“萨尔瓦多,你还年轻,要享受这个年龄的时光。”可我想的与此不同:“你快点儿变老起来吧!你现在太青太涩。”我怎么才能摆脱掉青春期这种孩子气的弱点呢?

  首先,在学素描时,我应当搞立体主义。但这并不能减轻我对能动性的渴求。我想成为发明家并想写完一年前就动手的一部哲学大作《巴别尔塔》。我已经写了五百页,而这只不过是序言。我的性骚动让位给哲学骚动,我全部的身心都被后者占据了。《巴别尔塔》以对死亡现象的长篇论述开始,据我看,这种现象是以想象的构造为基础的。作为神人同形同性论者,我不认为我是活着的,而是认为我正在从我的那些起源的“无智力的不定型状态”中复苏过来。在大家看来,那在《巴别尔塔》下面的,是易理解的生命,可在我看来,它只代表着死亡和混沌。与此相反,那在上面的,别人觉得是混乱的,在我眼里,却是“逻各斯”和复活。不断为肯定我的个性而斗争的我的生命,时刻都是我的“自我”对死亡的一种新胜利,而在我周围的人中间,我只看到了死亡和连续不断的妥协。我拒绝与死亡做交易。上一年,我母亲的死是最令我绝望的事。我崇拜她,对我来说她的形象是无与伦比的。我了解她那远远高于人间的一切的圣洁心灵中各种美德的价值,我不能忍受失掉这样一个我认为会使我心灵中不可告人的缺陷消失的生命。她是那么好,我不由会想:“这对我也就尽够了。”她怀着非常绝对非常骄傲的爱喜欢我,这使她不会搞错。我恶毒的言行必定也是一种惊人的事情!我觉得这一死亡是命运之神的一次凌辱。人们既不能对她、也不能对我做这样的事。我心头回荡着各种复仇的念头。紧咬着牙,我发誓要从死亡和命运的手中把我母亲拉回来,我应当运用这些光之剑,有朝一日,它们会在我光辉的名字周围闪射出残忍的光芒!






达利自传第八章






第八章

  光荣的学艺期——被马德里美术学院除名——纨裤子弟的作风——监狱

  面对着涌向家中的大量文章,父亲决定打开一册大本子,他想把有关我活动的东西都贴在里面。为此,他写下了一个无疑是留给后代的前言,下面就是完整的原文:

  萨尔瓦多·达利·依·多门耐克,学艺的画家

  “经历过二十一年的照料、焦虑和努力之后,我终于能看到我的儿子有可能给自己提供生存的必要条件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并非如人们认为的那样轻松。一次又一次让步,我不时会完全听任他超越和拒绝我希望的那一切。不管怎样,我们,他的父母,不希望他完全投身于从童年起他就显示出命中注定要为之而生的艺术。我继续确信艺术并非谋生的手段。它不过是我们在闲暇时能沉润的一种精神错乱。我要补充一句,我们,他的父母,相信要成为一名一流的艺术家是极其困难的事。我们懂得一事无成者的种种苦涩、悲哀和绝望,我们尽全力使我们的儿子相信从事他所选择的自由职业是错误的。然而,在他中学会考后,应当承认这一事实:他想当画家的志向比一切都强烈,我不认为有权阻挠如此坚定的志向,此外还有一个更有力的理由,既他在其他一切领域都表现出‘智力的迟钝’。鉴于我们面临的情况,我向我的儿子提出了一个妥协的办法:他进马德里美术学院,在那儿学习所有必要的课程,以获得绘画教师的资格证书。具有这个资格,他就能申请一个可以使他免受各种物质困苦的大学里的职位。那时,他就可以完全投身于艺术了,而我也就会为他的生存放心了。最好,他能过着艺术家的生活,而没有那种令一事无成者变得十分乖戾的经济麻烦。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处境!我本人将信守我的诺言,让我的孩子获得他一切的物质需要,能完成他的艺术教育。这一努力是十分巨大的,因为我并不拥有私人的产业,我所花费的一切都出自我公证人的收入。每个人都知道资格拉斯的公证人们并不常做黄金生意。目前,我的儿子在他的学校里上课,虽然有一些障碍,但这并不由于他,而是来自我们那些教育中心讨厌的安排。校方认为他学习的进展状况是良好的。他已经学完了两级的课程,并得过两次奖赏,一次是艺术史的,另一次是色彩学的。我写了‘校方’,这是因为他作为学校的学生会做得更好,但在那儿,他对绘画的热情影响了他学习校方的课程。他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为自己画画上,随后他把画好的作品送到展览会上去。他在展览会上获得的那些成功,超出了我的预料。显然,我宁愿这些成功来得晚点,来在他获得有保障的教师职位时,这样他就不会想收回他的诺言了。尽管写了这些行,如果我声称我儿子的成功让我不快的话,那我就是在撒谎了。即使我的儿子最后不能当教师,围绕着我的所有这些东西也足以使我十分确信他的艺术方向不是一种错误。任何别的一种职业都有可能是场灾难,因为他只感到e已有绘画的天赋。

  “这本册子同样包含着一些关于他中学时代、他被开除和他在监狱中度过的时光的有用资料,对任何一位想判断他是否是个够格的公民的人,这些资料或许是有益的。我每天收集记录,只要今后能了解到与他有关的东西,不管是好是环,我都会长久地继续这么做下去。翻阅这些页东西,我的儿子作为艺术家和公民的真正价值就会显示出来。那些能有耐心看完这一切的人,会对他做出公正的判断的。”

  公证人萨尔瓦多·达利

  1925年12月31日于费格拉斯

  我同父亲和妹妹一起动身去马德里,美术学院的入学考试包括照古代艺术品画一张素描。我的模写对象碰巧是雅各波·桑索维诺《巴库斯》的复制雕像。我有六天时间来描画它。我的工作遵循正常的程序进行,第三天,看门人跟在院子里等我们出来的父亲围观,宣称他担心我考不上。

  “我不讨论你儿子素描的艺术价值,飞说,“不过他没有遵守考试规则,规则上说得很清楚,素描要具有安格尔用纸的规格,可你儿子画得那么小,人们绝不会把那些空白的地方当成四周的白边的。

  从这时起,我的父亲就像死了一般。他不知道怎么劝我好:是重新画还是不顾一切继续画下去。在此后散步期间和晚上在电影院期间,父亲不停地重复着:“你觉得有勇气重新画吗厂长久的沉默后,他又说:“你还有三天广我从折磨他获得了某种乐趣。然而,他的苦闷也传染了我。我们躺下睡觉前,他又一次跟我说:

  “好好睡吧,别愁这件事。你要做决定,明天就应当保持最佳的状态。”

  第二天,我大胆地擦掉了一切,重又变白的纸张使我呆住了。在我周围,别的对手已处在工作的第四天,他们开始涂阴影。再有一轮,只要认真润色一下最后的细部,他们就会画完了。我凭着毅力,重新动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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