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飞飏-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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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年轻人也许是挽救城邦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于是他对俄狄浦斯宣布,如果后者能把妖怪打败,就能娶王后为妻。
七、时运不济的俄狄浦斯不祥的勇敢
自从伊奥卡斯忒成为寡妇之后,她就变成了君权的象征,但是实际掌权的是克瑞翁。因此他可以向俄狄浦斯宣布说,如果他能战胜斯芬克斯,王后和王位就一下子全属于他了。于是,俄狄浦斯去找斯芬克斯。那妖怪就站在她的小山岗上,她远远地看到俄狄浦斯向她走来,自言自语道,这个猎物可真不错。斯芬克斯说了这样一个谜语:“在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所有生命中,只有一种具有这样的性质:它只有一个声音、一种说话方式、一种性情但是却有两只脚、三只脚和四个脚。这是什么?”俄狄浦斯在思索。这个问题难不倒这个名叫俄狄浦斯的人,因为他的名字里就含有“两足”之意。他回答“是人”:当他是孩子的时候,手脚并用走路;当他长成青年人时,他是站起来用两只脚走路;而当他到了晚年时,要用一根拐杖支撑自己那摇摇晃晃、颤颤巍巍的脚步。”于是,在这个神秘的知识考验中,斯芬克斯被击败,她纵身跳下山岗,摔死了。
整个忒拜城都沸腾起来,人们为俄狄浦斯欢庆节日,隆隆重重地把他簇拥进城。他们把王后伊奥卡斯忒介绍给他,而且作为他的勇敢的酬劳,王后将做他的妻子。于是,俄狄浦斯成为城邦的统治者。他在这一位置上非常称职,表现出了超人的智慧和过人的勇敢。诸神出于对卡德摩斯的赞赏而送给他一个女神哈耳摩尼亚做妻子,并且把他推为忒拜城的建立者,而俄狄浦斯不愧为卡德摩斯的后代。在许多年里,一切都平安无事。国王夫妇生下四个孩子:两个男孩和两个女儿。但是就在此时,灾难突然袭击忒拜城。本来一切幸福和正常,转眼之间形势变得凶险。在诸事顺利、秩序井然时,这里庄稼年年生长旺盛,树木开花结果,畜群生下羊崽牛犊,总之,忒拜城土地上的财富随着季节的轮回不断更新,女人们生的孩子也都长得漂亮而健壮。然而,突然之间,整个正常运动都被打断,变得紊乱、不稳了。女人们生下的孩子不是怪物就是死胎,或总是流产。生活的源泉枯竭了,疾病袭击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年轻人和老年人,他们无一幸免。恐惧笼罩着一切,忒拜城人心惶惶。这是怎么了?什么东西出差错了?
克瑞翁决心派人去得尔菲请示神谕,问这可怕变乱的根源何在,这打击整个城市、扰乱一切秩序的传染病到底从何而降?忒拜城老百姓的代表们拿着要饭棍来到王宫门前;他们都是处于年龄两端的人,这就是说不是最年幼的孩子便是最年长的老人(三足的和四足的)。他们请求俄狄浦斯救助他们:“救救我们吧!在斯芬克斯那个妖怪肆虐的关头,是你使我们免遭灭顶之灾;现在,瘟疫在戕害一切万物生灵,求你再一次拯救我们吧!在忒拜城,生命之河就要枯竭了。”
俄狄浦斯庄严地宣布,他将进行调查,要弄清楚噩运的原因并战胜祸患。就在这个时候,去得尔菲的人返回了。神谕说,只要杀害拉伊奥斯的凶手不遭到惩罚,厄运就不会消失。因此,当务之急,就是把双手沾满拉伊奥斯的血的那个人找出来,惩罚他并最终把他赶走,把他永远驱逐出忒拜土地,永世不得返回。听到这个消息,俄狄浦斯又庄严宣布:“我将进行调查并找到犯罪者。”俄狄浦斯是一个善于研究、询问和打听的人。正像他离开科林斯去冒险一样,思考、询问的冒险对他总充满了诱惑。谁也无法阻拦俄狄浦斯。于是,他着手进行调查,就像警察破案一样。
他采取的初步措施是,宣布所有能够提供线索的人都必须交代,凡是与被怀疑为凶手的人有关系的人都有义务把此人赶走,凶手不能继续留在忒拜城,因为这个污点已经连累了整个城邦。只要还没有找到凶手并把他从房屋、圣所和街道里赶走,俄狄浦斯的调查就不会停止,直到找到为止。他必须知道那是谁。他展开了调查。克瑞翁告诉人民,忒拜城里有一位能分辨出鸟儿的飞翔的高明的预言家,也许在神的启示下,他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人就是老提瑞西阿斯。克瑞翁希望把他请过来,向他询问事情的原委,但是,这位预言家不愿意抛头露面。最后,他还是被人带到王宫前的广场上,站在广场上的,有忒拜城的父老乡亲,有长老会,还有克瑞翁和俄狄浦斯。
俄狄浦斯提问,但提瑞西阿斯拒绝回答,他说自己一无所知。本来,俄狄浦斯对预言家就不恭敬,现在他不禁大怒。难道自己不比他更聪明、更渊博吗?只是利用经验和一个有理智的人的判断能力,他就找到了斯芬克斯之谜的答案,而提瑞西阿斯,他不是有神示和破解蛛丝马迹的本领吗,他怎么不能解答呢?俄狄浦斯撞在一堵墙上,但那不是无知的墙,因为,神的智慧使提瑞西阿斯洞悉万物,只不过他拒绝说出罢了。由于他的主人阿波罗的关系,提瑞西阿斯无所不晓,他知道是谁杀死了拉伊奥斯,还知道俄狄浦斯的身世。是阿波罗预言:“你将杀死父亲并和母亲乱伦。”提瑞西阿斯知道俄狄浦斯在忒拜城的灾难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是他一个字都不想吐露。他下定决心不说一句话,到最后俄狄浦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觉得这拒绝绝非出于偶然。肯定是提瑞西阿斯和克瑞翁串通起来对付他,企图取代自己、篡夺王位。他还猜想,克瑞翁和提瑞西阿斯达成了协议,也许还付了不少钱,甚至连派人到得尔菲去都是圈套。
俄狄浦斯怒火中烧,愤怒使他失去了理智,以至于最后他命令克瑞翁马上离开忒拜城,他怀疑是克瑞翁谋杀了拉伊奥斯。如果说克瑞翁因为他姐姐伊奥卡斯忒的关系而觊觎忒拜城的王位进而希望拉伊奥斯死去的话,那么也许是他预谋了对拉伊奥斯的袭击。这样一来,忒拜城的权力最高层失去了团结,公开进行争吵。俄狄浦斯想驱逐克瑞翁,而伊奥卡斯忒不答应。她尽力使这两个属于不同家族的男人之间建立和谐关系。事实上,既没有纯粹的卡德摩斯的谱系,也没有纯粹的“被种植的人”的谱系:两者的后代总是互相掺杂在一起。拉布达科斯、拉伊奥斯和俄狄浦斯的后代里总有“被种植的人”的成分,而伊奥卡斯忒却是厄客翁的直接后代,后者代表着某种可怕的、令人不安的东西。城邦被拆毁,领袖们互相争斗,相互仇恨,但是俄狄浦斯继续调查。
拉伊奥斯被杀的时候,他的随从中有一个人最后得以逃脱,所以他是直接的证人;俄狄浦斯要审问的就是此人。那人说,在他们去得尔菲的路上,几个埋伏好的强盗袭击了国王的马车,并杀死了拉伊奥斯和车夫。第一次听人说起拉伊奥斯的死亡的情形,作为预审法官的俄狄浦斯感到有点为难:别人告诉他说事情发生在靠近得尔菲的一个狭窄的三叉路口;这路口,狭窄的道路,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使他感到放心的是,尽管他不知道到底是谁杀的老国王,但是因为“是几个强盗袭击了拉伊奥斯”,他却知道自己是惟一能查明真凶的人。他的推理很简单:“几个强盗……所以不是我。这两件事情截然不同。我呢,我遇到是那个坐在马车里的人主动进攻我,而拉伊奥斯的马车是被人袭击的,所以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俄狄浦斯想亲自审问那个亲身经历此事的人,心里还担心能否找得到那人的下落。有人告诉他,此人一返回忒拜,就基本上没有进过城。他归隐到了乡下,没有露过面。真是咄咄怪事!要把他弄回来,要把那次袭击发生的情景问个清楚。于是有人把这个拉伊奥斯的穷仆人找过来了。但是这个人的话比提瑞西阿斯的还少。俄狄浦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得到任何信息,为了让那人说话,他甚至威胁要施以酷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陌生人经长途跋涉来到忒拜城。他来到伊奥卡斯忒和俄狄浦斯面前致意,然后问此地的国王现在是哪位,他要向这里的国王宣布一个不幸的消息:他的父母即科林斯的国王和王后已经驾崩了。俄狄浦斯痛苦万分,这下他成孤儿了。同时,这痛苦中也夹杂着几分喜悦,因为如果波吕玻斯已经死去,俄狄浦斯就再也不能杀死他的父亲,人又怎能杀死死人呢。他也将不会和他的母亲乱伦,人怎么和死人乱伦呢。俄狄浦斯一想到神谕居然落空了,心情顿时像云开雾散一样豁然开朗。面对这个带来坏消息的人—也许像以前所预料的那样还希望他返回科林斯继承王位—俄狄浦斯这样为自己的出走开脱:他必须离开科林斯是因为有人预言他将杀死父亲并和母亲乱伦。但是送信人驳斥了他:“你那样做根本就是错的:波吕玻斯和佩里玻亚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俄狄浦斯闻听此言不禁大惊失色,心里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时运不济的俄狄浦斯“你过去的父母不是你的父母”
“你过去的父母不是你的父母”
送信人陈说事情的经过,俄狄浦斯在婴儿的时候如何被人抱到科林斯王宫并被国王和王后收养,并且尽管他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却希望他做科林斯继承者。伊奥卡斯忒在旁边听到了这席话,她感到一阵可怕的眩晕。尽管此前她没有猜想到,但是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她离开争论的地方,走到王宫里。“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俄狄浦斯还在问送信人。“是我把那个孩子送给我的主人的。我转交的那个孩子正是你—脚后跟被穿透的孩子。”“那个孩子是谁给你的?”俄狄浦斯问。送信人在俄狄浦斯的朝臣中辨认出过去为拉伊奥斯放羊的那位牧人,也就是把婴儿交到他手中的那个人,俄狄浦斯感到了恐慌,那个牧人矢口否认。于是两人就争论起来:“可是,你记得很清楚,我们那时带着各自的畜群在客泰戎山上放牧,是你交给我那个孩子。”俄狄浦斯感到情势变得可怕起来。他想自己只是一个被丢弃的孩子,一位仙女或者女神的儿子,被遗弃在了那里,这样也许可以解释他的不同寻常的命运。他还有一个疯狂的希望,但是对于那些聚集在那里的长老们,真相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俄狄浦斯和拉伊奥斯的牧人进行交谈,他劝后者说出事情的真相。
“那个孩子,你从哪里抱来的?”
“从王宫里。”
“谁把他交给你的?”
“伊奥卡斯忒。”
到了这时,已经没有一丝疑问,俄狄浦斯全明白了。他像一个疯子一样冲向宫殿,他要去看一看伊奥卡斯忒怎么样了。但是,她已经用一根腰带在房子里上吊了。当他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咽气。俄狄浦斯拿起她裙子上的夹子,刺瞎了自己的双眼,两个眼球鲜血淋淋。
一个王族的合法子嗣却受到诅咒,被排斥却又返回出生的地方,不是从规则的道路和直路返回却是在偏离正路误入歧途之后,他再也见不到阳光,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的脸。他还想让自己的双耳变聋,让自己被禁闭到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因为他已经变成城邦的污点。之所以会发生瘟疫、季节轮换会被改换、庄稼不再正常地开花结果,都是因为有一个污点、一种疫气存在,而那个污点正是他自己。他曾说凶手将会被可耻地驱逐出忒拜城,现在,他要遵守誓言,他决心离开了。
人:三归一
读了这段故事,我们怎么能不想到,斯芬克斯的谜语岂不正昭示出拉布达科斯的后代们的命运。除了没有脚的鱼类不说,所有的动物,不论她有两只脚还是四只脚、两足还是四足,都具有一成不变的“性质”。从出生到死亡,在决定了他们活着的生命的东西中没有变化。每个物种都有一种身份,惟一的一种身份,生存的惟一方式、惟一性质。而人类却要经历三个不同的阶段,三种不同的性质。他首先是孩子,而孩子的性质和成人的性质是不同的。因此,为了从童年过渡到成年阶段,他需要经受使他超越两个年龄段之间界限的早期洗礼。然后,人就变成不同的自我,长成大人了。即使对一位国王、一个战士也是如此,甚至更加如此,当他有两只脚的时候,他是了不起的人物,他的威望和力量令人肃然起敬,但是从他进入老年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个战功赫赫的英雄,最好的情况是,他变成只有话语的人,能给人睿智的建议,最坏呢,他将成为可悲的垃圾。
人尽管发生变化,但是在三个阶段中他仍然还是他。而俄狄浦斯代表什么呢?他就是那个使拉布达科斯谱系的延续成为泡影的,是加在拉伊奥斯身上的诅咒。俄狄浦斯一来到世间,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个本不该在世上存在的人,他逆时逆世而生。拉伊奥斯的继承人既是合法的后代又是带来灾难的子嗣,他的命运极其怪异。在本来注定要死去的时候,他却奇迹般地存活下来。远离出生地忒拜城,在他重新返回这里并取得最高权力的时候,他却不知道他已经返回到了自己的起点。所以,俄狄浦斯的命运是怪异的。当旅行结束他来到他出生的宫殿的时候,俄狄浦斯已经混淆了人类生命的三个阶段。首先,他搞乱了四季的正常顺序,把年轻的春季当成成年的夏天和晚年的冬天。在他杀死父亲的同时,他的身份得到确认,也取得了他父亲的王位和他母亲的床第。他使母亲生育一些孩子,套用希腊人的老说法,他在把自己带到世间的田地上播下种子,他不仅和父亲混同为一,而且和自己的孩子也混同为一了,他们既是他的儿子又是他的兄弟,既是他的女儿又是他的姐妹。斯芬克斯所说的那个怪物,那个同时有两只、三只和四只脚的怪物,就是俄狄浦斯。
那个谜语提出了不同文化内的社会连续性问题和人们的身份、职能和位置如何得到维持的问题;尽管世代间不断地发生兴亡废替的运动,总的趋势却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王位应该保持同一个王位,而坐在上面的人却不断地在改变。国王数目众多而且形形色色,王权又怎么能够保持恒一而无损呢?问题在于怎么知道国王的儿子能成为一个像他父亲一样的国王,取得父王的位置而不和他发生冲突,也不把他隔离,坐到他的宝座上而不与他同一、不让人觉得他与他的父亲是一个人。与暂时性、人类的不完美性密切相关并且标明了人类身份的世代更替和前后继承,能够和一个要求稳定、连贯而和谐的社会秩序并行不悖吗?加在拉伊奥斯身上的诅咒,甚至远在那之前的卡德摩斯和哈耳摩尼亚的婚礼上的几件不祥礼物,难道不就意味着那桩非凡的、奠基性的婚姻本身就潜藏着不和的因素、仇恨的病毒,或者说在婚姻和战争之间、团结和战斗之间有某种秘密的联系?许多人,包括我在内,都说过,婚姻之于女孩正如男孩之于战争。在一个有男人有女人的城邦里,必然会有战争的你来我往、硝烟弥漫和婚姻的恩恩怨怨、纠葛不清。
俄狄浦斯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拉布达科斯的谱系本应在拉伊奥斯就断流的;加在俄狄浦斯身上的诅咒追溯到遥远的过去,甚至到他出生之前。他并没有过错,但是他却为这个蹩脚的、畸形的家族和那些本来无权来到这个世界却涌现到阳光下的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七、时运不济的俄狄浦斯俄狄浦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