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山堂外记-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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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庙登极，御史汤鼎等交章荐起三原王恕为吏部尚书，公素礼重风义之士，李文祥及邹智十余人与鼐往来，高自标榜，谓鼐为先锋，文祥为大将。既而，鼐谪戍甘肃，辞连及智，并下之狱。智在狱中《写怀渤》有曰：“人到白头终是尽，事垂青史定谁真。梦中不识身犹系，又逐东风入紫宸。”
初，刘吉憾邹智尝劾己，讽锦衣卫逼供，智与汤鼐等往来，欲处以死。刑部侍郎彭韶辞疾，不为判案，始获免，乃谪雷州石城千户所吏目。《辞朝》诗曰：“尽披肝胆知何日？望见衣裳只此时。但愿太平无一事，孤臣万死更何悲。”及赴谪所，道经广州，有司留馆坡山，土民争先谒焉。其同年苍梧吴献臣廷举尹顺德，令邑民李焕于古褛村建亭居之，扁曰谪仙。其父来视，责以不能禄养，之，泣受不辞。弘治辛亥十月卒，献臣往治其丧，适方伯东山刘公大夏至邑，不暇出迎，廉知其故，反加礼待，共资恤还其丧。献臣自是知名。白沙陈公甫追次智诗曰：“迁客一亭遗海滨，当时谁号谪仙人。花汀柳市无疆界，尽是乾坤一样春。”献臣和曰：“浮云浩浩南海滨，落花独照穷愁人。狼藉几株桃李尽，谪仙亭上可怜春。”赵进士璜曰：“拄颊孤亭野水滨，阆壶风月谪仙人。而今只有残鹃在，啼老东溟二月春。”蒋知县升曰：“谪仙亭子海之滨，仙去亭空月傍人。二十四番花落尽，一杯谁共送残春。”
【李文祥】 〔麻城人，邹智同年进士。〕
初，万安子翼第进士，官至侍郎。翼子弘璧复幸隽，李文祥为其同榜，时负才名，将奉大对，安欲以弘璧托之，因许及第，文祥以正对。安乃使弘璧延于别馆致款，属《题画鸠》，文祥奋笔作诗，其末句云：“春来风雨寻常事，莫把天恩作己恩。”安衔之。弘治初，有媒孽文祥妄议朝政者，谪隆兴卫经历。西涯赠诗，一联云：“戒酒不从花底醉，爱舟多在水中居。”李后被酒过河，冰陷溺死。人以为谶。
【杨茂仁】 〔字志道，文懿公守陈子也，邹智同榜进士。〕
吴江为刑部主事，差还复命，鸿胪寺官语之曰：“声音要洪大，正选通政时也。起身不要背上。”至日早，吴果努力高声，亦无音节。又横走下御街西。孝庙为之解颜。时同僚杨郎中茂仁作一对句云：“高叫一声，惊动两班文武；横行几步，笑回万乘君王。”一时盛传资谑云。
【胡】 〔字仲光，芜湖人，毛澄榜进士。〕
胡仲光初改庶吉士，内阁试上苑闻鸠诗，曰：“春日晴和欲醉人，耳边忽听一声新。似将明主三推意，唤起良晨四海春。花鸟有情怜好景，雨易无补愧。微臣。听余忽起江南思，百亩沙田野水滨。”内阁以‘雨易’句为讥己，遂出为户部主事。
【卢瀚】 〔扬州人，胡同榜进士。〕
卢瀚妻李氏，名妙惠，有贞操。弘治初，卢会试不第，留京讲学，有同姓名者死，误传至家。会岁饥，父母怜李寡，强以聘江西新淦巨商谢能之子启，李自经者再，不得已，归于谢。谢继母亦扬州人，李恳乞为婢，以全节操，启不能夺。李侍母不离。启先载盐赴江西，母与李继归，舟泊金山，母与李登寺酬愿，李题诗于壁云：“一自当年拆凤凰，至今消息两茫茫。盖棺不作横金妇，入地还寻折桂郎。彭泽晓烟归宿梦，潇湘夜雨断愁肠。新诗写向金山寺，高挂云帆过豫章。”署其后曰：“扬州卢某妻李氏题。”既而卢举进士，以修实录差往江西，过扬州，知李已嫁。及登金山寺，见所题诗而泣，及至江西访盐船，多舣河下，教慧隶诵诗往来盐舡间二日，李闻知，唤问诗从何处得？求告以故。李惊喜曰：“吾夫尚存耶？”密约暮夜以舟来迓，盖恐明言之则声扬不雅也。是夜，果附舟升至卢寓馆，为夫妇如初。盖李归谢逾二年，贞操益励，谢母亦为获持，以遂其志。及是归，卢母亦叹异。
【李瓒】 〔濮州人，号杏冈，朱希周榜进士。〕
李杏冈尝谪判饶州，时长兴箬溪顾公应祥为节推，同寓景德镇行馆。壁有旧题，杏冈和云：“世态等川流，浮生到处留。荣枯一场梦，今古两眉愁。誓志坚如柏，持心赤似榴。上方如可借，请斩佞臣头。”时有暴纵，故末句云。既乃属箬溪和云：“逝者无端昼夜流，少年一去仗谁留？酒星照我何尝醉，世事凭他不用愁。槐影怕看当户月，赏心惟爱隔墙榴。寒虫不管兴亡恨，底事啾啾在砌头。”杏冈大称赏。
【赵鹤】 〔字叔鸣，扬州人。李瓒同榜。诗耻凡语，于古爱谢灵运，于唐爱孟郊，于元爱刘因。〕
赵叔鸣督学山东，誓清胶庠，所至考校生员，多所罢黜，众议纷然，缙绅亦多厌之，竟以此罢官。鹤去，贵溪江潮代之，潮亦风裁凛然，生员之伤弓者犹畏之。潮出巡至齐河县，其分司壁间有题对句云：“赵鹤方翦羽翼，江潮又起风波。”潮见之，自科举后，不复再岁考。
【陈琳】 〔莆田人，亦李瓒同榜。〕
陈琳典南畿学政，甚得士子心，后以谏去国。诸生中独朱良育送诗最为传诵，其诗云：“春风露星出郊原，落日停骖望国门。抗疏要谈天下事，谪官应过海南村。汤汤江汉羁臣泪，纳纳乾坤圣主恩。历试古来名节士，为言身屈道尤尊。”识者以为不下李师中送唐御史也。
【张恩】 〔南城人。柏崖状元之子，伦文叙榜进士。〕
弘治间，西曹有一对云：“一双状元子，两个探花爷。”是虽资谑然亦奇事。盖主事有张恩、王守仁，其父尚书升、学士华，皆状元；又有刘凤仪、李瓒，其子内翰龙、内翰廷相，皆探花也。
张两山方伯（恩）归自岭南，与乐平朱肃川大尹（文选）联舟倡和，过青湾，两山吟云：“轻篙短棹下清湾，一抹岚光四座环。水底有天天映水，山前含树树连山。忘机野鸟高应下，卧暖沙鸥去复还。却叹烟波江上容，越南江北路间关。”朱和云：“浩歌一曲下溪湾，仰汉流光似转环。纵我酒豪拼岁月，逼人诗债为江山。懒飞凫舄天边去，却驾仙槎海上还。归到故园深绝居，草堂长借白云关。”两山叹服。
张两山尝寓白沙驿，闻武庙北巡，作诗曰：“龙驭奔胡战胆寒，男儿此去负衣冠。平生犬马心无补，几夜风波梦未安。愁极黄沙千里外，望穷红日五云端。纲常一束无人任，却说中原宇宙宽。”
【鲁铎】 〔字振之，湖广景陵人。弘治壬戌春初，京师有善占天文者，礼部诸公诘之曰：“魁在何处？”占者曰：“文星在楚，魁当在湖广。”越一月，将揭晓，复命占之。占者讶曰：“文星入楚浅，入秦深，魁当在陕西。”已而，铎中会元，武功康海中状元。〕
鲁文恪公为秀才时，曾有诗云：“古树冈头屋数椽，主人家世只残编。居临江汉东南会，运到云龙五百年。七泽鸢鱼浑道体，九州兄弟或颠连。西周老凤雏将近，会见梧桐君影圆。”其志趣如此。
鲁文恪公为举人时，属远行，遇雪雨泥泞，夜止旅舍宿，怜马卒寒苦，即令卧之衾下，因赋诗云：“半破青衫弱稚儿，马前怎得浪驱驰？凡由父母皆言子，小异闾阎我却谁！事在世情皆可笑，恩从吾幼未难推。泥途还藉来朝力，伸缩相加莫漫疑。”鲁文恪公同榜复有一鲁铎，永平人，又有两朱衮，一美貌，一不扬，时有对曰：“鲁铎分南北，朱衮别妍媸。”
【董】 〔字文王，号中峰，初名元。〕
弘治乙卯，张御史泰按云南，会镇守太监刘昶、总兵黔国公沐琮、巡抚都御史张浩保举神童董元者，绍兴人，知云南府复次子也，八岁能诗，《咏胡桃》曰：“形状如鸡子，刚柔实未分。擘开混沌壳，浑是一团仁。”《诵月》曰：“梦觉罗浮夜已阑，君贤云静月团圆。玉人不学桃花面，净洗红妆镜里看。”九岁以来，真、楷、草书，歌、赋、序、记及三场文字，亦皆能之，今十三矣。请查照李东阳、程敏政、杨一清、洪钟事例，考送翰林院读书，疏上，上召试不如所言，命还籍，乃充会稽县学生，更名。乙丑会元登第。
【顾鼎臣】 〔字九和，初名仝，号未斋，昆山人，父恂年五十余始生公。既壮，每夜焚香表祈父寿。一夕，梦黄鹤从天飞来，近视之，即所焚表也，后有朱批字数行，末云：“自此以后，闻田单火牛，通竹无滞。”盖乙丑之兆云。〕
昆山之俗，以八月十八日为潮生日，合邑往东门观潮。弘治甲子，鼎臣《观潮诗》云：“海若鞭潮出海门，霆奔雪卷带灵氛。六鳌驾撼三山动，万马声传百谷闻。应谶更期人似玉，往观谁使女如云。傅岩舟楫真时用，康济功成日未曛。”明年，大魁天下。
【魏校】 〔号庄渠，昆山人，顾鼎臣榜进士。〕
魏庄渠督学岭南，以正学迪士，始一二年，校士以文，暨后专崇行检。士未试文而高下进退已有定列，临试止书一破而已。然亲信一二生徒，惟言是用。有林生者，竟以贿败。公尝会十郡之士，讲于臬司之爱莲堂，有书一韵绝句云：“自疑自失自惊心，却笑斯人巧用心。惟有爱莲堂上月，分明照破此人心。”
【冯兰】
弘治间，姚江冯兰为董学宪副，有同年嘉禾侍郎屠熏相遇钱塘，屠谈往与东郎中结奏事曰：“东已死于军，妻子流落。予官尚未艾乎？”继而出棋局扇面索题，冯援笔曰：“白云堆里四公亭，亭下只道空石秤。相逢莫自夸高手，一遍输来一遍赢。”屠遂默然。
卷九十·国朝
【马文升】 〔字负图，钧州人。弘治间，自本兵晋冢宰，尝曰：“吾在兵部，每夜心行天之边者一周；在吏部，每夜心行天之内者一周。行边者思武备，行内者计人才。”。〕
弘治丙辰春，吏部缺尚书，众推兵部尚书马文升、左都御史屠浦，马自以部次年劳当得之，不意竟归于屠，马意不平，赋一近体，有“清朝有意推公道，白发无心着锦鞭。天上浮云偏畸霭，地中阴气已凝坚。”屠既得吏部，当班于马之上，固辞居下。是虽谦让，亦其中有未安也。（氵庸，鄞人。掌铨曹时，平湖屠公勋亦掌南铨。二屠源流莫考，朝绅以其一时并掌两京冢部，联辉竞贵，遂为通谱，二家子姓贵盛，望于两浙。盖近时鲜俪云。）
马文升久居兵部，专以险刻为事，朝廷有时赏赉各边，多奏裁之。京军布粮，亦从减削。弘治庚申夏，彗星出，虏犯大同，柝长城入关，兵出屡不利。京师为十七字谣曰：“天上有扫星，地下有达兵。若走，须杀马文升。”马由是因冢宰阙位，营迁以避祸云。
浔州张尚书璨为翰林学士时，与同寅限韵联句，得单字，公成，句有“冲雨邪飞燕子单。”时服其当。马端肃以“燕子单学士”称之。
【杨一清】 〔字应宁，云南安宁州人，侨居镇江，举神童，吴宽榜登第。〕
杨一清为冢宰日，有设为选官求改事为口实者，曰：“有选人既注官，意弗慊，思改，将决于神签。其妻曰：‘君儒人，当听命于儒之灵者。’选人于是求祷于仲尼。”既至庙，乃先诣从配诸贤，首至闵子，曰：“某欲改官，何从而可？”闵曰：“何必改？”问颜子，颜曰：“也不改。”问宰予，予曰：“于予改。”问其自，则曰：“钻燧改。”杨号邃庵，其所注除迁擢，皆由贿赂钻刺而得，故云。
杨邃翁冬天气盛，而李西涯怯寒。二公并坐，涯翁屡以足顿地作声，邃翁曰：“地冻马蹄声得得。”涯翁见其吐气如蒸，遽云：“天寒驴嘴气腾腾。”相与一笑。
宸濠谋逆，武宗亲征，既得凯旋，驻跸金陵，复渡江幸杨一清第，赐绝句十二首，公又有应制律诗四首、应制贺圣武诗绝句十二首，编为二卷，名《车驾幸第录》。公自叙谓：虞廷赓歌之后，古帝王有以诗章宠臣下者，不过一篇数言而止，未有联章累牍若是其盛者；至于屈万乘之尊，在位者或有之，然亦鲜矣；若罢政归休者为尤鲜。守溪王公鏊有四绝句云：“相国移家江水湄，金山望幸已多时。太平金镜无由进，愿得回銮一顾之。”“赵普元为社稷臣，君臣鱼水更何人。难虚雪夜相过意，海错尤堪佐酒巡。”“北固山前驻翠华，殷勤来访相臣家。太湖怪石惭多幸，也得相随载后车。”“赓歌千载盛明良，宸翰如金更炜煌。漫衍鱼龙看未了，黎园新部出西厢。”
杨邃翁寿日，贵溪陶公为扬州分教，画葡萄一幅，题绝句以贺云：“万斛骊珠带雨鲜，摘来浸酒荐春筵。枝头剩有千千颗，一颗期公寿一年。”杨大喜之。（今传奇有《还带记》，嘉定沈练塘所作，以寿邃翁者也，故曲中有，“昔掌天曹，今为地主”等语，邃翁喜圈此八字。）
杨邃庵致政后，赋《雁儿落》词曰：“俺也曾握虎符镇塞垣，俺也曾假黄钺诛叛乱，俺也曾掌天曹统百官，俺也曾草黄麻侍主言。念鸾凰胜鹰，怕蒿艾混芝兰。小人哉多行险，君子兮不素餐。清闲不知，机心怎闲？平也么安，不知足，心怎安？”
刘绩《咏杨花》诗讥杨邃庵云：“点鬓萦眉西复东，悠杨无力任春风。谢家拟雪真儿女，到处生虫不杀虫。”
陆沧浪好作俚语，正德间，从戍京师，尝有“杨果不果，一清不清，朱安不安，朱宁不宁”等语。宁知而执之，问曰：“汝作诗时，曾吃醉否？”陆正色曰：“我实不醉。”宁竟释其罪，仅调边方而去。时有人投陆诗云：“落魄当年老陆郎，知囊今已作诗囊。醉中又复重来醉，狂里如何更著狂！逾海逾河何日了？奔南奔北自家忙。不如检点亲经史，一榻清风旧草堂。”或云即邃庵所作，以复其讽己者。
【林俊】 〔字待用，号见素，莆田人。曾彦榜进士。〕
成化间，林见素以部署言事谪姚安，士林伟之，渡《杨子江》诗云：“亲见朝廷政令新，小臣何事浪忧民？一言虽忤九重意，万死犹存七尺身。沙畔白鸥闲待我，镜中华发苦催人。十年杨子江三渡，此日何劳更问津！”初贬时，有国子生用李师中赠唐子方韵送之：“八千里外未为远，三十名成始是难。自信孤忠能报国，谁怜赤手可移山。沙门有地黄金尽，沟壑无由白骨寒。愧我布衣空引领，九重何日诏君还？”
正德中，林见素以右都御史受命平蜀寇。未几，即乞休致，时阉宦与佞幸用事故也。李空同以诗寄公云：“锦水啼莺起，巴山春望微。干戈满眼急，江汉一舟归。花送琴书色，霜留斧钺威。所伤豺虎乱，公也惜鸥机。诸葛能安蜀，穰苴本善兵。向来优起诏，番作急流行。老益丹心壮，忧惟白发惊。只怜川父老，涕泣挽归旌。”
【林廷玉】 〔字粹夫，号南涧，侯官人。父芝司训信宜，母没，留葬焉。及父迁韩府纪善，占籍平凉，遂领陕西解首，连第李榜进士。以葬鲁都宪使广，因趋信宜访得母墓，恸哭祭之。欲负骨以归，陈白沙止之，有“不与皇华共载”之句，乃图山形而去。〕
林廷玉醉中戏作《清江引》曰：“世上人心真个歹，牵鬼街头卖。哄了白尚书，瞒过陈员外。汉钟离看见通不采。”“没嘴葫芦就地滚，好歹休相问。花妆扮戏棚，纸做盛钱囤。陈搏华山闲打盹。”“春花正红春酒美，多少蟠桃会。休做看财奴，枉着金银累。死到黄泉才是悔。”“胜水名山和我好，每日家相顽笑。人情下苑花，世事襄阳炮。霎时间虚飘飘都过了。”
林廷玉咏愁《塞鸿秋》词云：“妒离情，辗转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