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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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入葬已经争夺起来,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真真悲哀的可笑。
我却似乎因此被遗忘在城外半日的小屋,依旧维持着自己平淡而重复的每一天每一夜,不求被人忆及。
命运之轮的再次开启是在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傍晚。
篱笆外路过两人讨水喝。
心中的念头翻转几次,接回水碗的同时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没有吃的,地方也小,但给两人休息还是够的。”
其中的青衣男子愣了一下,回过头与身后的白衣青年对视。
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是初见我的刹那的犹豫还是没能逃过我的眼。
不再理会他们的转过身:“选择在你们。”
走了几步,便听到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声。
至少他们还是聪明的,选择了最好的选择。这周围已无落脚的人家,进城还要半日路程,即使快马加鞭也要两个时辰,但是那时城门也已经关了的。
况且——
“蓝瓶外敷,白瓶内服。”进屋后扔了两个瓶子给那青衣人,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已然闭目养神的白衣青年后便走了出去。创药用与不用全在他们。
从刚刚就注意到那白衣人的脸色苍白得不带血色,几乎与他的白色锦衣映成一片。
这样的例子在漠北的时候见的多了,那些倒在帐营中的伤兵,痛苦的面色,无法抑止的呻吟,以及染血的绷带。
但是以他的面色来看,忍着伤痛赶路已经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了。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又为着什么样的理由,能忍受着那样的伤痛而虚弱的体质疲于赶路?一丝好奇在心念中闪过,又马上消散在夜幕的微寒中——这次留宿他们已经是枝生旁节,如果再放纵自己的好奇,只会招惹麻烦。何必。
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突然留下他们。
若真的有什么目的,也最多是因为在服丧期间,望上天看在积善的份上能让奶娘下辈子投胎幸福安乐吧。
一声马嘶打断思绪。漆黑的眼睛,撇着头看我。
——啊,对了,你也是目的之一!
缓步走近篱笆边那两匹正吃草的马。
这荒芜的城外多的就是草,你们的主人没有吃的,却是你们的美食天堂呢!
心里这样想着,手指已慢慢抚上其中一匹赤色的马颈,触及光滑的毛皮下细致的肌肉纹理,腻腻的再也离不了手了——真是好马!
漠北也有很多好马,有一个叫萨满尔的部族尤以其优良的牧马出名。
小时候常常溜进军营的马厩,然后带着满身的草和泥被拎到父亲面前;再大了一点以后,就和玩伴偷偷骑马在草原上奔驰,每每摔得一身青紫回去。
父亲对于这样的自己,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忧愁。
那些畅意的岁月。遥远的不真实。
灵动的漆黑眼眸在夜色中闪了闪,似乎因为我的抚摸痒着了,抖了抖脖颈,着实可爱。
不由想笑,却在嘴角翘起的前一刻又沉了下来。
“你用不着那么紧张的提防我。”轻轻的叹了口气,“要知道原本我也是不想留你们的。”
夜色中沉沉的凝固。
好半一刻,青衣人从黑暗的影子中走了出来,脸上一抹深暗。
“我又不会害你家主子,不用对我寒着脸吧。”有些无奈的感叹。
有一种人总是存在的,严肃、忠诚、认真、固执。
青衣男子无疑就是这种人。
我知道他在打量我。似是想从我眼中看出些什么。
我也不客气的回视,这种从本性深处生长出来的不服输的倔强却是很久没有的了。
第6章
“赤兔。”他突然说。
啊?——他要天马行空的乱扯,也要看我能不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啊。
“赤兔。”他说,眼光落到了我抚在马颈的手上,“它叫赤兔。”
我又偏头看向赤色马,看它听闻名字时得意得甩了甩头,似乎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呢。
只是公然敢以“赤兔”为自己坐骑命名的人,必定也有着直逼史上那为名将的傲气吧?
“赤兔一般是不会让人碰的。”他依旧沉着声的,却说不出的淡然。
不会随便被人碰又怎样,我倒是觉得它很温和啊……心中一颤——马是有灵性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比人更能敏感的触及别人的内心。
他是想借着这点来告诉我些什么吗?
手急急从马背上撤了回来,也不等作声便绕过他走进屋里,心中的涟漪却是越来越大。
屋里那白衣的青年已经睡去。
就是他吧,马的主人。闭着眼,看不出他的气焰。
他是因为又累又困支持不住了才坠入梦乡毫不防备呢,亦或是……用眼角瞟了一眼随后跟进来的青衣人,他是相信这个人一定会保护自己的安全所以将生命全全交托给了他?
不愿深探,进了里屋,将一切莫名的麻烦全关在了门外。
开始后悔,很深的后悔。
那种在心底荡开的不安,渗透至皮肤的战栗。
屋中弥散着隐隐的血气和淡淡的药味,更甚的是一种被人侵入自己空间的异样感。这种异样感刺激着每一条神经,无法睡去。
记得进宫的第一年,有段时间也一直失眠。
那时还是十一月,但是京城的天气已经很冷。每每都是在半夜醒了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于是常常披了外衣在廊上来回走走,直到实在累了才回去,这样勉强才能睡上两三时辰。
只是这一次似乎走远了,回过神时已经到了一座陌生的院落。
正在奇怪怎么一路上都没碰到巡逻的卫兵甚至连守夜的宫人也没有,屋里传来了些微的轻响,然后就看到了他,一个穿着太监宫服的年青人。
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仆人呢,当时我想。桌上随便扔着的什么书,翘在椅上的脚,手上的零食,脚边的火炉,懒散的神情……无一不让我做此想法。
“姐姐,你冷吗?”他看到我的瞬间,清秀的脸上露出笑容,“一起过来烤烤火吧。”然后就指着他对面的椅子。
我犹豫了一下。
即使在门口也能感受到炉火散出的阵阵暖意。
于是拉紧外衣走了进去,是真的冷了呢。
他打量我,笑着:“我没见过姐姐,是哪个宫的……”
也许是为了打发无聊时间,他絮絮叨叨的问着,其实也并不真的希望我回答什么,说着说着开始提及各个宫院的闲事。
例如,选德宫的季德妃得了皇上的什么赏赐啊,十一小王爷作弄了哪一宫的公公啊,今早的早朝皇帝打了几个哈欠啊,第九小王爷打走了第几个师父啊……当然,也有碧淑宫的怀孕的刘淑妃今天吐了几次,又让鲁太医跑了几次啊,似乎比我还清楚。
是个性格开朗的人。
只是半夜的静寂中,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扰人。
我转头看过去,然后打断他:“明明比我大,为什么你老是叫我‘姐姐’?”
他愣住。
至少是安静了。却在下一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哇哇的抱怨:“我就说女孩子的年龄最不好猜了,看你很深沉的样子,还以为你比我大呢,我已经十八了……啊,亏了,亏了,我都叫了那么多次‘姐姐’,真真亏大了!”
原来心性还是个孩子。只是吵的慌。
提起裙摆开始往外走,才走出两步就被拉住。
“你要走了吗?”
我低头看了一下被他拉住的衣角,稍稍皱眉。
“宫中的规矩,不到正寒,仆人是不准私自生火的。被你刚一喊,肯定会很快被发现的。”我不着痕迹的拉出衣角,渐渐移向门口,“你最好赶快熄了炉火,免得受罚。”
“难得我和你说的那么开心……”原本以为我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不知什么时候,衣角另一处又被拉住,他的脸已在前面,“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吧?啊,我叫小竹子,竹子的竹子。”
衣角被抓紧,扯不出来。如果不回答的话,可能没办法很快甩掉他吧。这是我马上认识到的。于是说:“丹心。”
“担心?担心什么?”
叹口气。“赤丹之色的‘丹’。”
“明天晚上我还在这里,你来玩吧。好吧好吧,丹心?”他一脸的期待,像啃骨头的垂涎小狗。
“好。”忍受着他发出“丹心”两个字时甜得激起的一臂鸡皮疙瘩,然后终于脱身。走出很远还能看到他站在门口的影子。
一抬头——“启心殿”三个字赫然入眼。
额角开始生疼。
启心殿。太子殿。曾是皇上住过的地方,登基后搬了出来,改为了书斋。
似乎踩到了一块滋生麻烦的地方呢。
幸好没发生什么。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懊恼。
绕了好久才终于看到自己熟悉的建筑。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竟走出了那么远。
至于那个什么竹的,虽然心性单纯的难得,心中却清楚,自己是不可能再去那个地方,也不可能再见他的了。而且告诫自己,以后再睡不着,也绝不离开寝室。
醒来发现天已大亮。
原来忆起了很久前的事情呢——并不是太好的回忆。
已经很久没有想到以前宫里的事了。为什么会突然浮现出来呢。
出到外屋,突然看见一白一青两个青年。神志有一丝迷惑,直觉的问出口:“你们是谁?”然后马上发现自己说了很愚蠢的话。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如此的恍惚……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转眼看向两人。
一念之仁,不会给自己招来了大麻烦吧?
第7章
“我以为你们已经走了。”我说,掩饰着情绪中的一丝烦躁。
青衣人上前一步,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住宿和创药,多谢姑娘的……”
轻轻抬手打断他的话。
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京城信誉度极好的“宝通号”的印戳。
普通人只是吃穿用,什么也不做,也能舒舒爽爽的过上个两三年。
真是慷慨的馈赠。
偏是自己沉寂了十二年的本性中的“扭”劲,在失眠加回忆的恶情绪催化下,滋生,滋生,滋生……
“不要。”我只瞟了一眼,连接也懒得接过来。“寒舍一间,即不是客栈又不是医馆,要你们付钱是怎么着?”
没有忽视那两人交换的眼神。
是不悦吧,那个白衣眼中泄漏的淡淡情绪?
青衣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反射似的护到了白衣青年的身前。
然后下一刻,门板就被踢开——
看着微微歪斜的挂在一边的门板,有一丝头痛。门板虽然破旧而脆弱,但是到了冬天至少还可以挡挡风寒,如今这般,修好它又要花不少工夫了。
门外的是三个家丁模样的人。印象中没见过的样子。见他们与那青衣相互瞪视,直觉的应该退出去。
就知道会有麻烦的。当初强烈的预感,最终还是发生了。
白衣青年的伤是哪来的,这么明显的问题一直没去细想——现在看来,仇家,似乎是最接近的答案。所以被一路找上来也是可以预见的。
不该收留他们的。
或者该一早让他们离开的。
都晚了。
只是希望在他们解决了他们的恩仇之后,我的屋子不会残破得不能整理。
但是随后的四个字钉住了我的脚步——“丹心姑娘!”
原来是找我的……真是意外。
带头的一个上前说话,满脸的坑坑洼洼,张口时一嘴的黄牙。不是我以貌取人,只是他长得“我非善类”如此之明显,让我想往好的方面想的余地也没有。
只几句我便猜到了他们的来意。
原本以为卫府的激烈争夺,早已经让他们忘记了我这个人,忘记了那二十两聘金。最少也不会这么快的记起。
只是现在哪儿去找这么一大笔钱?
目光不由落到了桌上,那一纸淡黄依旧静静的躺着。
家丁顺着我的目光,比我早一步抢到银票,三角的小眼放出光芒,笑得一脸的坑洼更加之丑陋。连同一伙三人迅速的离开,似是故意忽略了那多出的八十两。
卫府岂会在乎那区区二十两,多半是无赖的家丁自己缺钱花出来捞油水,不巧正好想到我而已。
即便是如此,也懒得去追。
回过头。
恰那两人也看向我。
沉默。
需要考虑因此衍生的一连串连锁反应。
青衣仍尽责的护着主子。对他来说,只要不招惹到他的主子,就没有出手的必要,所以刚刚他连“拔刀相助”四个字都没有想到。
这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银票是没了。他们不在乎。
但是对我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那钱本来就是给我的吧?”我试探着问向青衣,却发现语气中的气势弱了很多。
在那张严谨的脸上,抿成一直线的嘴唇丝毫没有开启,居然也能发出声音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刚拒绝了。”
声音很年轻,张扬。却是陌生的。——不是青衣的。他的声音更低沉,更严肃,似是秋夜的萧瑟。
直到他侧身让开,我才看到了那张比起昨日略带血色的脸。
第一次的直视。
却似乎深入本质。
从他薄薄的嘴角迸发出的危险气息——想逃开的冲动。
我错了,比之前还错得离谱。
这才是真正的麻烦,真正的不安预感的终结所在。
这样的人,强烈到让人战栗的锐利与强势,居然一直被我忽视了,甚至还……一种后悔。一种比后悔更深刻的懊恼。
以为用十二年已经学会看懂各色的人群,已经磨练出能屈能伸的韧性,却因为偶然的一次放纵自己的傲气而彻底颠覆。
当初拒绝的那么断然,那么的不留余地,却更本没想到对方是一个可以献媚可以逢迎可以臣服,却独独不能被拒绝的人。他可以忘记别人的恩惠,却不会忘记别人的忤逆。
触及他的逆鳞的最终结果,便是为奴为婢的三年契约。
青衣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保持着缄默。
此刻他看向我的眼中难得的有着歉然。
其实他没有必要为着主子的任性妄为感到抱歉。因为他应该比谁都清楚,自家的主子不是一个因别人的几句劝诫而改变主意的人。
况且他只是一个仆人。
如我一般的无力。
只是想到自己留宿他们的结果竟会是连自己也赔进去,未免可笑。
三年么?
一百两换取三年的劳役。其实已是划算。
不过是一个有限的数字,何况比之十二年来说,它短暂的转眼即逝。
但是这种乐观的想法在我驻立于那高耸的红色宫墙前时,彻底的粉碎了。
笑。
大笑。
不在乎自己多年不曾笑过的脸在别人惊诧的目光中显得是多么的扭曲。
怎么能不笑呢?
难道你没发现这是一个多么荒谬的玩笑么?
猜测过他的府邸可能很大,却没有料到会是全京城最大的一座——皇宫;也猜测过以他天生的傲气,身份一定很尊贵,却没有料到会是皇帝的弟弟——九王爷,扬昊。
更加讽刺的是,我回到了这里,这座拘禁了我十二年的巨大笼子,又要再次拴住我以后的三年。而距离我当初走出了这里,仅仅不过四个月。
这就是命运吗?
笑到几乎将肺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