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姥姥艾丽的毒蝇纸-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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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摩斯上什么地方去。
“咱们总算没有来晚,我亲爱的达格里许。”他们抵达时,格拉特说道。
“毁灭的机器正在装配。铁链上的大球宛如上帝的眼球,随时准备打击。哦,让我
们把自己视作辅助工匠吧,作为法律的捍卫者,你自然不愿闯入私人住宅。”
拆房的工程虽未开始,房子里面有用的东西却已拆取一空。空荡荡的大房间里回荡
着他们的脚步声,使他们感到自己是置身于总撤退后荒凉寂静的军营中。他们从一个房
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格拉特不断地惋叹太平盛世一去不复返,他恨自己晚生了30年,没
能赶上这辉煌的时代。达格里许脑子里考虑的却是些更为实际的问题。
房子内部设计很简单,也很一般化。主要的卧室都在二楼,卧室前是一条跟整栋建
筑一般长的走廊。主人的卧室是朝南的,有两扇大窗,远远地望出去是温彻斯特大教堂
的钟楼。卧室里有一扇门与一个小小的洗脸间相通。
长长的走廊上开着四扇一式一样的大窗户。窗帘杆和铜环已被拆除,华丽的雕花木
框倒还在。以前这里一定是挂着厚重的窗帘。谁躲在里面别人不会轻易发现。达格里许
还颇感兴趣地注意到,有一扇窗户正好对着大卧室的门。等他们离开柯尔布洛克农庄,
格拉特用汽车送达格里许到温彻斯特火车站,这时,达格里许脑子里已经形成了一个推
想了。
他的下一个步骤便是找到玛格丽特。戈达,如果她还在人世的话。他几乎花了一个
星期,到南方海滨一家家小客店去打听,差点没把自己累垮。不管他来到哪儿,遇到的
都是冷冰冰的带敌意的回答。客店里的人说,不错,是有这么一位老太太在店里住过,
随着她钱越来越少,身体越来越差,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坏。她总是只顾自己,常常提出
种种不合理的要求,使柜上和其他客人都觉得讨厌。那些客店都很简陋,有几家更是又
脏又破。达格里许很纳闷,戈达家的财富都到哪儿去了呢?最后,从一个客店老板娘那
里他听说戈达小姐病了,病情很重,六个月前就进了当地一家总医院。达格里许是在这
家医院里找到老太太的。
病房的护士小姐和年年轻,是个小巧玲珑的黑发姑娘,面容颇为憔悴,眼光里透露
出几分敌意。
“戈达小姐的病很重。我们让她住到侧楼一个病房里去了。您是她的亲属吗?您还
是第一个来探望她的亲属哩。您运气不错,总算没来晚。她昏迷不醒时常呼唤布里兹。
拉西上尉,指望他来。您不见得是他吧?”
“布里兹。拉西上尉来不了了。不,我不是她的亲属。她甚至都不认得我。要是她
身体还好,愿意见我,我希望能见见她。能否麻烦您把一张字条转交给她?”
他不忍心违拂一位弥留之际没有自卫能力的老人的意志,硬闯进去。她还是有拒见
的权利的。但是他又怕吃闭门羹,如果真是这样,他也许永远也发现不了真相了。他沉
吟了几秒钟后,在他的小本子上写了四个字,签上名字,撕下那页纸,叠起来交给护士
小姐。
她很快回来了。
“她愿意见您。当然,她很衰弱,她太老了,可是这会儿恰好神志很清醒。只不过
请您别使她太累了。”
“我尽可能不多待。”
护士笑了:
“放心好了。她一不高兴就会把您轰出来的。医院的牧师、红十字会的图书馆员都
让她给撵走了。病房在三楼左手拐弯。床底下有一张凳子,让客人坐的。探望时间结束
我们会按铃的。”
她匆匆的走开了,让他自己去找。走廊里很安静。走到尽里头,从开着的房门口,
他可以瞥见一张张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病床,每一张都铺着浅蓝色的床单,床头柜上放着
鲜花。一个个带着大包小包的亲友往床两侧走去。房间里嗡嗡地响着一片隐隐约约的问
候声和谈话声。可是在侧楼的病房里,一个探望的客人也没有。这里一片死寂,弥漫着
消毒剂的刺鼻气味,达格里许感到死神在这儿徘徊。
在左面第三个房间里,那位老太太坐在床上,背后垫着许多只枕头,她已经不具人
的形状了。她姿势僵硬的。两只手臂像竹竿,搁在被单上。她只剩下了一副皮包骨头,
腊黄的皮肤下面,青筋、青管毕露,仿佛这是一具解剖学课堂上用的教学模型。她头发
也秃了,在薄薄的一层稀发下面,脑门很高的头颅像幼婴的脑袋一样,显得异常单薄,
异常脆弱。只有那一双眼睛还是生气勃勃的,在深凹的眼眶里闪着幽光,像是野兽的眼
睛。她一张嘴,你可以听出她声音还是清晰的、平稳的,使人想起,尽管她现在如此,
她当年还是显赫一时的。
她拿起达格里许的字条,大声念了上面的四个字:
“男孩子干的。当然,您是对的。四岁的郝伯特杀死了他的爷爷。您的名字,这儿
写着的,是亚当。达格里许。可是没有姓达格里许的人跟这桩案子有关系呀。”
“我是首都警察局的一个侦探。不过我现在不是以办公事的身份来的。很多年以前,
我从一个亲密的朋友那里听说过这个案子。我自然对它的真实情况很感兴趣。而且我也
形成了一个推想。”
“现在,像奥伯雷。格拉特那样,您也想写一本书?”
“不,我不会去告诉任何人的。这一点我向你保证。”
她的声音带着嘲讽的意味:
“谢谢您。我是个快要入土的人了,达格里许先生。我向您说这句话,并非想博得
您的同情。这种同情,从您来说,不会是真诚的,从我来说,也是不需要的。我无非是
想让您知道,您说什么,做什么,我已经一点也不在乎了。不过呢,我,也是天生有好
奇心的。您的字条写得很聪明,就是想诱发我的好奇心。您是怎么发现真相的,这一点
我倒很想知道。”
达格里许从床底下抽出那张凳子,在她的身边坐下来。她没有看他,那双骨瘦如柴
的手一动不动,仍然拿着那张字条。
“每一个当时在柯尔布洛农庄,有可能杀死奥古斯都司。波克斯德尔的人,都受到
过审查,惟独有一个人,谁也不怀疑他。这就是那个小男孩。他是个聪明、口齿伶俐、
孤独的孩子。很显然,他总是独自一个人玩,没有人管他。他的保姆没有跟这家人来柯
尔布洛克农庄,仆人们都忙着准备过节的事,何况还有两个稚嫩的双胞胎需要照顾。那
男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他爷爷和新娘那玩。她也很寂寞,没人愿意多搭理她。说不定她
到哪儿去办什么事,他就迈着短腿笃笃笃笃地跟在后面。她调制带砒霜的化妆水时,说
不定他也在一边观察。当他问这种水有什么用处时,别人也许告诉他这是用来‘使自己
变得年轻、漂亮的’。他是爱他爷爷的,可是他也一定明白他爷爷是既不年轻也不漂亮
了。过节那天,也许他因为晚饭吃得太饱,过度兴奋,睡到一半就醒过来。很可能他来
到艾丽格拉。波克斯德尔的房内,找人陪他玩。他看到洗脸台上放着那碗羹汤,也放着
那碗砒霜水。也许他决心做一件他认为对爷爷有好处的事。”
从床上传过来一个平静的声音:“也许有人躲在门口,在看着他。”
“那么说,您是躲在楼梯口窗帘后面,从开着的门口往里看了?”
“当然啦。他跪在椅子上,两只胖嘟嘟的手端起那碗有毒的水,小心翼翼地朝他爷
爷羹汤里倒去。接着他把罩布小心翼翼地盖回到碗上,从椅子上爬下来,小心翼翼地搬
回到墙边,迈着还不太稳的脚步声走出房间回到育儿室去。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大约
三秒钟以后艾丽格拉从浴室里出来,我看到她端起羹汤进入外公的房间。一秒中后我走
进了洗脸间。那一大碗毒药对于郝伯特的小手来说是过于沉重了,我看到洗脸台光溜溜
的桌面上有一小滩洒出来的水,便用我的手帕把它擦去。我又从水壶里倒了些水到毒药
碗里,好让它显得是满的。做这些事只用了两秒钟,我镇定了一下,便拐进外公的卧室,
和他们待在一起,我坐下来看他喝羹汤。”
“我看着他死去,既不感到怜悯,也不感到悔恨。他和他的新太太,这两个人我都
同样恨,我想。从小,外公就疼我,惯我,宠我,一直到我长大。没想到他变成这么一
个叫人恶心的老登徒子。甚至我在他们房里时,他也忍不住要伸手去摸摸、捏捏他的女
人。他根本不顾自己家里的人,他毁了我的婚约,让我们臭名远扬,为了谁呢?为一个
下贱的娘们,这样的女人,我外婆连厨房的粗使丫头都不会要她当!我真希望他们俩都
死掉。我眼看他们要双双离开人间了。不过我要让别人的手来杀死他们,而不是用我自
己的手。我可以哄得自己心安理得:反正这不是我干的。”
达格里许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她当天晚上就琢磨出来了。我外公肚子开始疼时,她到外间来拿水壶。她想用湿
毛巾冰冰他的脑袋。这时候,她发现壶里水少了,洗脸台上又有一小滩擦干的饿水渍。
我本应想到她是会注意到这滩水渍。我本应想到她是会注意到这滩水渍的。她受过专门
的职业训练,学会了注意每一个细节。对于她,这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她也许会以为是
玛丽。郝迪放托盘与羹汤时洒出水的。可是把它擦干,除了我还能是谁呢?不过我干吗
要擦呢?”
“她是什么时候和您当面对质的?”
“那是审判结束后的事了。艾丽格拉胆子真大。她明白自己要冒多大风险。可是她
也清楚,如果她熬过来会有什么收获。她是拿自己的生命来押一大笔财产。”
这时候,达格里许才恍然大悟,戈达家的偌大家产都到哪儿去了。
“她胁迫您给她钱。”
“那还用说。一文钱也不给留下。戈达家全部产业,还有戈达家所有的‘祖母绿’。
她拿我的钱过了67年舒坦日子,吃的是我的,穿的也是我的,她和一个个情人从这家大
饭店搬到那家大饭店,用的都是我的钱。她拿我的钱倒贴小白脸。如果她死时留下了几
个钱我都怀疑会不会有钱留下来那也是我的钱。我外公留下来的钱不算多,他
老糊涂已有好几年了。他散漫地花钱,像泼水一样。”
“那么您的婚约呢?”
“吹了,也不妨说是双方同意解除婚约的。达格里许先生,婚约也像其他契约一样,
只有双方都觉得自己有利可图时,才能订成。我们家出了人命案,闹得满城风雨,布里
兹。拉西上尉已经不太乐意了。他是个很要面子而守旧的人。不过,如果有戈达家的财
产、戈达家的‘祖母绿’来把臭味熏一熏,那问题还不大。假如他以后发现对方门第既
低、家底又空了,这门婚事还能维持下去吗?”
达格里许说:“您付钱付开了头,就再也刹不住了。这是明摆着的。不过您一开始
不付不行吗?她的说法也没有证据。除非把那个孩子扯进来。”
“哦,不是的!她不想这样。她从来没打算把孩子扯进来。她是个重感情的女人,
又很喜欢郝伯特。她直截了当地说是我杀的。倘若我决心说出真实情况,对我也是不利
的。说也是不利的。说我眼看郝伯特这个不满四岁的小孩在给爷爷下毒都不开口阻止他,
这话叫我怎么能说得出口呢?我又不能推说我不明白他在干什么,我不是还擦干了洒出
去的毒水,给碗里添满水了吗?请您记住,她不担心有什么可失去的饿,生命也好,名
誉也好。反正人家不能再审判她一遍了。她之所以等到审判结束后再跟我算帐,原因也
即在于此。她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我又如何呢?在我的社会圈子里名誉是第一要紧的事。
她只消朝几个佣人的耳朵里悄悄嘀咕几句,就会把我给毁了。真实情况到底是抹杀不了
的。不过这里牵涉的还不仅仅是我的名誉问题。我之所以让她勒索,还因为我怕上绞
架。”
达格里许说:“她有什么证据呢?”
突然,她那双眼睛转过来瞪着他,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笑声。这声音是那
么尖,达格里许都担心她脖子上绷紧的青筋是不是会断裂。
“她当然有证据!你这傻瓜!您还不明白吗?她偷走了我的手帕,我用来擦干毒汁
的那一块。这是她的专业,请您记住。那天晚上,也许就在大伙儿簇拥在老人床边的时
候,两根丰腴的柔若无骨的手指伸进了我的假日夜礼服,在衣服与我的皮肉只抽走了那
块蘸有毒液的、要命的麻纱小布头。”
她的身子朝床头柜那边无力地弯过去。达格里许看出她的意图,替她拉开抽屉。最
浮面有一块质地非常细的麻纱手帕,四沿是一圈手工挑的花边。他拿起手帕,看见角上
有精工绣制的她名字的缩写字母。半块手帕上还有黄褐色发硬的水渍痕迹。
她说:“她给她的律师留下遗言,等她死后把这块手帕还给我。她总是知道我在哪
儿,这是她的业务。我可以躲起来,不让亲友知道我的踪迹连那个男孩长大以后也
不知道我的去向可是我瞒不了她。您明白吗,我变成与她利益密切相关的人了。可
是如今她死了,我也快要追随哀痛去冥府了。您把这块手帕拿去吧,达格里许先生,它
对我和艾丽都没有用处了。”
达格里许把手帕放进自己的口袋,没有说话。他打算一有可能便把它烧掉。现在他
还有几句话想说:“您有什么事要托我办吗?您要不要我向什么人转告您的话,或是想
亲口告诉谁什么话?您想不想见牧师?”
又迸发出那种骇人的尖利笑声,不过这次柔和了一些:
“我没什么要跟牧师说的。我唯一懊恼就是这件事没有办成功。在这样的思想下我
怎么能忏悔呢?不过我对她也不怀恶意。既不妒忌,也不憎恨,甚至也不想报复。她赢
了,我输了。一个人要是输,也要输得有风度。我可不需要牧师来跟我罗罗嗦嗦的讲赎
罪什么的这一套。达格里许先生。我整整付了67年。姨姥姥艾丽和她的毒蝇纸!我大半
辈子翅膀都被她的毒蝇纸给粘住了。”
她往后一躺,仿佛全身力量都耗尽了。片刻之间,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接着她
又有精神了。她说:
“我相信您的访问使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