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霜雪飘时-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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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呆子,没什么害处。想必还没被掬霞收拾过,也是掬霞根本就不屑于对他动粗,所以他还一厢情愿的以为那个丫头的心眼跟她的脸蛋一样美好可爱。说起人品嘛,我只见过他一两面,镌雪最近一直跟他混得很熟,简直把别的朋友都疏远了。真不明白这么一个满脑子想入非非,张嘴五言七言的家伙有什么意思。不会武功就算了,看他那副飘飘忽忽的身板,站在船头都怕风大了把他刮到湖里去。”
怜君忍着笑说:“既然是镌雪赏识的朋友,人品一定错不了。”
溶霜终于露出几分正经的神情:“反正家里不缺钱,只是掬霞性情骄躁,倘若能够遇到一个耐心、宽容,懂得疼惜她的男人,当然是她命中大幸,只是不知道她对人家有没有情意。”
怜君自然不能出卖掬霞对她吐露的心事,她说的却也是实话:“倘若这位公子不是镌雪的朋友,只怕掬霞也能认真思量他。”
溶霜长叹一声:“是啊,他不可能既做镌雪的朋友,又赢得掬霞的芳心。就看这个小子是重色还是重友了。他若能有本事羞辱朋友一通,倒是讨好美人的绝佳手段。”
怜君微微皱眉,那样子十分可爱,溶霜却只敢隔在三尺外远远看着,他连怜君的衣角都没碰过呢。
怜君沉思片刻,才郑重开口:“溶霜,我有一个主意。”
溶霜认真的看着她,他知道怜君兰心蕙质,善解人意,而且从来不轻易指手画脚,她若有主意,那必然值得一听。
“溶霜,你再把云妹请来。上一次事出匆忙,总有种种草率不妥。这次我们做好准备,认认真真请她回来,让她与伯舅相见,与兄姊相认,一家人终于团圆,不但掬霞和镌雪之间的矛盾可以化解,就是你和我……”
溶霜十分感动,不管他和弟妹背地里策划过多么血腥凶残的抢婚阴谋,他心里却从未想过要付诸行动。他对怜君满怀疼惜敬爱,当然要光明正大的娶她为妇,更要两家长辈真心诚意的祝福他们的婚姻,可是他一直茫然无措。也许怜君说得不错,也许作为林夙和沈将离的女儿,作为掬霞和镌雪的小堂妹,云妹的出现真的能够融化那些冻结在亲人心中的霜雪。只是不知道她肯不肯来,多半是不肯,可是她的夫君倒是一个十足通情晓理的明智人,云妹最听她夫君的话。溶霜打定主意,他要去找少蟾,请这位林家的姑爷帮忙解决家里的难题。
谢家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虽然世代“书香”,却没什么“门第”,贫寒求学,辛苦应考,一无所获而已。到了思卿的父辈,终于放弃文字,做起买卖,果真渐渐积累下不菲家产。谢家人个个长出了一口气,都道儿孙此后不必再弄笔墨,尽心经营家中生意即可。
偏偏思卿自幼沉迷书卷,更立志自己也要著书立说,流芳人间。父母疼惜儿子从小长大受了很多苦,都说现在家中有钱了,孩子愿意写什么就写什么,自家掏钱付梓刊印,花钱请人读他的书,花钱请人赞美他的名声,让他了却夙愿,然后一心一意跟着长辈打理家财就罢了。
思卿当然不肯,他一定要人家真心实意的认同自己的才华。他说诗人都是见多识广的,触景生情才能文思泉涌,所以他偷偷揣上一笔钱,悄悄溜出家门,天南海北的寻找自己的灵感和赏识自己的知音。
思卿果然写下许多诗歌,结识了不少同道中人,也颇听到了几句夸赞,可是他觉得老是这些写诗的人相互之间夸来夸去,总归没什么趣味,于是他并未驻足,继续前行。可惜,余下那些家妇贩夫、官卒工农各有各的忙碌操心,对他写的字、说的话毫无兴致。思卿满心遐想,并不气馁,依然坚持不懈的到处走、到处看、到处写。
思卿并不奢靡,但他出手也从不算计,早晚还是被匪寇盯上了。所幸那伙贼人将要行凶的时候,一位俊美少年从天而降,解了他的危难。
思卿对镌雪的兴趣远远大于他对自己那些险些丧失的财宝和性命的兴趣,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传说中那些高来高去、杀人无形的侠客,他一直以为侠客都是形容古怪,举止莫名的奇人异士,至少不应该是这么一位衣着整洁、眉目俊朗、谈吐文雅的少年公子。他想自己终于又找到写诗的好题目了,所以他不顾一切的跟镌雪套起近乎来。
镌雪对思卿的兴趣一点也不亚于思卿对镌雪的兴趣。谁也不知道,镌雪一点也不喜欢学武功,就算一定要学,随随便便学点刀剑就算了,为什么一定要学软鞭?在他能够成功使用那条没有正形的长家伙攻击对手之前,他自己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伤啊!他一直相信,软鞭是自残的工具,不是应敌的武器。当然,这一切都怪他姐姐,是她逼着他学武,逼着他使用跟她一样的兵器,逼着他耗费跟她同样多的心血和精力去练习,逼着他三天两头跟她较量武功,而她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把他打趴下,然后洋洋得意的四处炫耀。镌雪当然不喜欢挨打,也不喜欢出丑,所以他无可奈的把那些本来应该坐在花园树底下或者湖边凉亭里安安稳稳读书的时间全都浪费于摆弄那根狡猾冷酷的九节软鞭上。如果他没有姐姐,或者他姐姐不是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女人,镌雪本来也有可能成为诗人啊!至少他能有机会像思卿这样为了自己的梦想无怨无悔的行走在一条艰苦卓绝的道路上。
两个人相识之后,思卿就在本城找了一个住处安顿下来,他几乎整天跟镌雪呆在一起,听他讲述关于“侠客”的故事,见识他那些“侠客”朋友,镌雪实事求是,从不夸大其词,可是思卿仍然听得心惊肉跳,振奋激动。镌雪津津有味的读着思卿写下的那些东西,还不算顶好,但是已经很不错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再开始弃武从文是不是太晚了,但是他很想和思卿一起上路,不是去除暴安良、杀富济贫,而是去吟咏山水,歌唱人生。他想只要自己扔掉兵器,拾起笔墨,掬霞和他就再也没有什么可比试的,他可以一劳永逸的摆脱那个疯子,然后畅畅快快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思卿和镌雪坐在林家花园里,正兴致勃勃的讨论诗文。忽然,一个身着石榴罗裙的少女穿花过柳,翩翩现身。镌雪只觉得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向头顶盖下来,思卿却认定自己终于见到了此生此世最明艳灿烂的朝霞。
弟弟的朋友,掬霞几乎全都认识,面对这个陌生的少年,她只是摆出自己最擅长的极度鄙夷不屑的神态,冷冷的“哼”了一声,她的眼光简直能把沸水直接冻成冰块,却让思卿心中顿时燃起熊熊火焰。
掬霞傲然离去之后,镌雪立刻识相的向朋友介绍起自己的姐姐来,他可没有添油加醋,生编硬造,他觉得只要实话实说就足以让任何男人知难不前,退避三舍了。没想到当思卿对掬霞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迹、每一个掌故都听得滚瓜烂熟之后,他反而更加坚定不移的相信她就是值得自己将整个生命燃烧成文字去讴歌和颂扬的女神。镌雪困惑不解的想,看起来自己一辈子也做不了诗人,原来自己的脑袋和诗人的境界之间的差别是那样宽不可逾,他真想不通思卿到底看上掬霞什么了,只要他自己有机会,他情愿一辈子再也不用见这个疯子,思卿却迫不及待的想和她朝夕相伴,白头到老,并且对这种生活满怀最热情而美妙的幻想。
姐弟二人彼此纷争不休,却也不得不经常共同承欢于父母膝下,掬霞为父母捏捏肩、捶捶腿,和母亲说说家务、针线,镌雪向父亲汇报自己的见闻作为,学识长进,结交的朋友。虽然他俩之间除了冷笑、瞪眼,并不说话,可是只要能够亲眼看到两个孩子好端端的都在眼前,两位老人也就心满意足了。
近来,镌雪时常向父母提起思卿,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思卿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他们。林家二老知道儿子向来行为端正、谨慎,因此从不操心和他往来的朋友,听说他新结识了这样一位天真、随和的读书人,只觉得十分有趣。掬霞倒是在一旁把弟弟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都听去了,她后来又见过思卿几面,远远的望见他和镌雪谈得眉飞色舞,不亦乐乎,他脸上总是那种傻乎乎的小孩似的快乐表情。掬霞不屑一顾的想,原来就是他啊,原来就是这么一个人啊,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好,就算……就算他真的有什么好处,可是……可是他整天和镌雪混在一起,那也……
溶霜来到二叔家里,想和姐弟俩商量邀请绣云的事情,镌雪和思卿在书房里摊开一大堆书,兴高采烈的翻翻拣拣,不知道要找什么,他们当然不晓得掬霞在哪里,溶霜就直接去了她的闺房。
然而片刻之后,溶霜气急败坏的冲进书房,手里挥舞着一张脏兮兮的纸片,恶狠狠的问弟弟:“这个东西是哪来的?”
镌雪看了一眼,轻轻松松的说:“哦,这个啊,今天早上有人送来的,指名送给林大小姐。”
“你看没看过上面写了些什么!”
“当然没有了,她的房间我从来都不去,她的东西我也从来没动过。”
“那你现在就好好看看!”溶霜把那封信狠狠摔到弟弟怀里。
镌雪莫名其妙的低头看去,虽然字迹潦草歪扭,文意倒很明确,他不以为然的说:“怎么了?有人找她打架吗。她成天吹嘘自己又惩治了哪伙恶棍,难免有人向她寻仇问罪啊。”
溶霜气汹汹的说:“你知不知道写信的是什么人?”
镌雪又看了一眼落款,摇摇头:“没听说过。放心吧,掬霞一直自诩常胜不败,她没事。再说真的让她吃点亏也没有坏处,谁叫她老是那么目中无人,自以为是。”
溶霜恨不得扒了弟弟的皮:“你知道什么!这些人,他们最擅长的不是刀剑、拳脚,而是暗器和毒药,他们下的毒,根本就没有解药!就掬霞那种火爆性子,能防得了人家暗下毒手吗!”
镌雪脸色发白,几乎连话也说不顺利了:“那……那怎么办,咱们……咱们去救她……”
“她什么时候走的?”
“我……我也不知道,思卿来的时候,还看见她,我也不记得我俩在这看……”
溶霜转身就走,镌雪急忙跟上,溶霜却回头一拦:“你歇着吧,就你那两下子,别给我添乱了,到时候我都不知道先救她还是先救你!”
溶霜的身影飞一般的消失了,镌雪回屋拿上兵刃,刚要出门,却发现思卿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他匆匆道:“你在这等我一会,我们马上就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思卿斩钉截铁的说。
镌雪哭笑不得:“你?听见没,我大哥都嫌我碍事呢,你去干嘛?给人家当靶子吗?又不是草船借箭。”
“掬霞有难,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思卿昂首挺胸,说得义正词严。
镌雪懒得再费口舌,他施展轻功,直奔书信中所写的约战地点。思卿一路苦追,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被镌雪越落越远,他却毫不气馁。
当溶霜赶到时,只见掬霞以一敌四,却丝毫没有落得下风,她精神抖擞,越战越勇,简直是在卖弄身手,戏耍对手。溶霜既赞赏妹妹的好功夫,又不满她傲慢、莽撞的性情,他直接冲入战圈,三两下就结果了其中的三个人。
掬霞顿时勃然大怒,恨不得跟大哥动手,她高声呵斥:“谁叫你多管闲事!”
眼见第四个敌手正要逃,掬霞丢下大哥不理,直接冲了过去。溶霜口中那一句:“小心暗器。”刚刚吐出头一个字,已见数道寒光如同流星一般直飞向掬霞的要害,可是比那些流星更迅速的,是一个扑向掬霞的人影。
溶霜顾不得分辨细节,先追上那个恶棍,挥鞭缠住他的脖颈,将他拖到脚下,然后才回头细看。
镌雪只是在小臂上中了一镖,可是流出来的血却是黑紫色的,他有气无力的躺在掬霞怀里,俊秀的五官全都拧在一起。
掬霞放声哭喊:“你这个傻瓜!你干吗要过来!”
“你脾气那么坏,人缘那么差,除了我,还有谁肯卖命救你?”镌雪说完,便合上双眼,好像睡着了一般。
溶霜凶狠的盯着脚下的人:“解药!”
那人却半是惊恐,半是恶毒的说:“没有!”
溶霜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毫不留情,手一紧,也送他上了西天。
溶霜为镌雪紧急处理伤口的时候,掬霞已经在一旁哭得昏天暗地。不知何时,一只温暖的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肩头,她不管不顾,一口扎进那个人的怀里,只听到他柔和的声音:“到我家去吧,我家离这不远。”
溶霜大为惊讶,他真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上去软弱无力的蠹书虫竟然能在如此血腥危急的场景中保持这般冷静清醒,他可不知道其实思卿早就惊吓得心若擂鼓,双腿发颤。他终于相信,“侠客”的故事是用来听的,而不是用来做的。可是他一看到掬霞孤苦无助的情态,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挺直腰板,给她安慰和依靠,毕竟自己也是男人嘛。
溶霜从镌雪的房间里走出来,却骤然发现外屋的两个人扭在一处。掬霞手执一柄短剑,漫无章法的胡乱挥舞,思卿一只手臂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毫无指望的试图夺过她手中的凶器。
溶霜赶忙将他俩分开,将妹妹挡在自己身后,却毫无怒意的责怪思卿:“她早晚是你的人,何必急于一时呢。在这种关头乘人之危,实在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作为。”
那两个人都不解其意,掬霞推开大哥的手臂,还要往前闯,溶霜又回头教训她:“你也是,早点答应人家多好,你弟弟还能活着喝你一口喜酒。”
两人这才明白溶霜所指,思卿慌忙摆手:“大哥,我没有……我不是……”
掬霞怒火中烧,举剑就刺向溶霜,却又想起镌雪想必是没命了,一反手又照着自己胸口捅过去,溶霜一巴掌把她的短剑扇飞,厉声呵斥:“你要干什么!”
掬霞呼天喊地的哭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那个臭小子死得倒轻巧,他让我以后怎么过!我不要欠他的!他救了我的命,我都还给他!”
思卿壮着胆子凑过来,柔声细语的安慰道:“掬霞,你别这么冲动,你先静下心来……”
溶霜这才明白原来刚才思卿不是要非礼掬霞,而是要阻拦她轻生,他抱着肩冷笑道:“阎王说了,你们俩他只收一个,他可不想十八层地狱都被你们闹得天翻地覆。这次是镌雪抢先了,你就等着五百年之后再下去吧。”
掬霞听见大哥如此无情,愈发绝望,冲过去拾起短剑还要自尽,溶霜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一个黄花大姑娘,跑到单身男子的睡房里来抹脖子,你死了就算了,你让思卿以后怎么做人!”边说边把她往门外推:“要死死远点,别让我看见,还得给你收尸擦地。”
掬霞被溶霜推到大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气又痛,浑身发抖。溶霜还要火上浇油:“赶紧回家去,当着你爹娘的面抹脖子,一个在这边蹬腿,一个在那边咽气,顺便把你爹娘一起气死,咱们林家人才死得利索呢。”
掬霞终于下定决心,扭身扑向溶霜就要跟他拼命,溶霜轻而易举的抓住她的两臂,仍旧冷笑着说:“原来你还要拉着我跟你们家人一起死啊。我死不足惜,可是就没有人去给镌雪请医生了。”
掬霞立刻浑身瘫软,可怜巴巴的说:“他……他还没……还……还有救?”
“你少折腾一会儿,他就能多喘两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