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橙-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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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机警他说,〃你从什么地方打听来的?是谁跟你说这种东西的?〃
〃这种东西传来传去的,先生,〃我说。〃好像是两个看守在讨论,总免不了要有人听见的,还有人在车间里拣到一张报纸,上面什么都说了。你帮我申请怎么样?先生,请恕我冒昧地提出。〃
可以看到他一边抽烟,一边在思考,琢磨着就我提到的这件事,他应该把多少自己知道的东西透露出来。随后他说:〃我想你是指'路多维哥氏技术'吧。〃他还是十分谨慎。
〃不知道叫什么,先生,〃我说。〃只知道可以把人迅速地弄出去,并确保再也不入狱。〃
〃是这样,〃他说,俯视着我,眉毛蓬松而悬垂。〃差不多吧。当然,眼下还在试点。非常简易,但非常猛烈。〃
〃这里在试行的,对不对,先生?〃我说。〃南墙边的那些新白楼,先生。我们看到新楼造起来的,先生,是出操的时候看到的。〃
〃还没有试行吧,〃他说,〃本监狱没有。大人对此疑虑重重啊,我得但白,我也有疑虑。问题是这种技术是否真的能使人向善,善心是发自内心的,六六五五三二一号,善心是选择出来的事物。当人不会选择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人了。〃他本来会继续讲一大堆这样的废话,但我们听到下一拨囚徒咔咔走下铁楼梯,来听讲道了。他说:〃我们改日再谈这个,现在最好放开始曲吧。〃我走到音响边,放上巴赫的《觉醒吧》合唱序曲,肮脏的臭杂种,罪犯和变态狂们,像一群垮掉的猿猴摇摇摆摆地进来了,看守、警卫们在对他们咆哮,鞭打着他们。只听教诲师问他们:〃下面玩什么花样呢?〃这是你们所熟悉的。我们那大早上一共搞了四场讲道,但教诲师再也不提〃路氏技术〃,你们随便怎么称呼它吧,弟兄们哪。我干完放音响的活儿,他只是稍微谢了谢,我就被带回到第六排的牢房,那就是我的又臭又拥挤的家。警卫其实并不太坏,开门后也没有推操我,踢我进去,只是说,〃到了,小子,回到酒馆了。〃我与新的一批哥们朝夕相处,他们都是犯了大罪,判了重刑,但谢天谢地没有性变态狂。睡在床上的左发,黑瘦黑瘦的,烟鬼的嗓音,喜欢没完没了地崂叨,所以大家都不大去细听他的。此刻,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当时你是没法抓住壮丁呀〃(准知道是什么东西呢),〃因为你要交出一千万门高射炮呀,那我怎么办呢,我去土耳其店,说第二大就有那壮士了,你看,他能怎么样呢?〃他说的都是旧时的囚犯黑话。还有一个是〃城墙〃,他是独眼龙,正在抠脚趾甲,迎接礼拜天。另外有犹太大个,很会出汗的胖子,正在床上挺尸。其他有乔约翰和〃大夫〃;乔约翰难看,热心,瘦削却筋骨强壮,其专业是〃性攻击〃;〃大夫〃自称能医治梅毒、淋并后淋,却只给人家注射水,还有他曾答应帮助两个姑娘消除掉多余的负担,结果却把她们杀掉了结。他们真是一群可怕的社会渣滓,我与他们为伍一点也不高兴,弟兄们哪,这种心情你们是可以理解的,幸亏这已为时不多了。
你们应该知道,这牢房建造的时候,是准备三个人住的,而今里面却塞满了六个,统统汗渍渍地挤在一块。当时,所有的监狱,所有的牢房都是这种情形的,弟兄们,真是肮脏,丢人现眼啊!哪里有什么体面的空间给人伸展手脚。说起来你们不相信,这个礼拜大,当局又扔进了一名囚徒,对,我们刚刚吃完难以下咽的面疙瘩和臭闷菜,正各自躺在床上静静地抽烟,这家伙就被推了进来。他是个瘦巴巴的老头,我们还没有机会看清形势,他倒开始高声抗议了,他一边摇着铁栏杆,一边尖叫:〃我要求行使他妈的权利,这问牢房满溢出来了,该死的迫害,真是眼见为实,一点不错。〃但一名警卫回过身来说,他必须好好适应,跟哪个愿意的人拼用一张床,否则就要睡地铺。看守说,〃情况还会越来越糟,不可能有所改善的。谁让你们这帮人去营造肮脏的犯罪世界呢 2呃,正是这个新来的家伙,才真正引发了我的出狱,因为他是个讨厌的斗嘴型囚徒,思想肮脏,居心险恶,竟然当天就惹起了麻烦。他非常喜欢吹牛,对待同室难友竟然满脸不屑一顾的样子,傲慢的嗓门吼得震天价响。他声称自己是全野兽园中准一的模范罪犯,还说自己干过这个,惹过那个,一拳就宰了十个警察,……诸如此类的废话。可就是打动不了大家,弟兄们哪。所以他就向我开刀了,因为我最小嘛,说什么最小的家伙应该睡地上,而不是他。但其他人都向着我,高喊:〃别动他!你这狗杂种,〃接着他哭诉开了,世上怎没人喜欢他。这天夜间,我醒过来,发现这可怕的囚犯竟然跟我同床睡着,床在第三排底铺,狭窄得很,他还一边说着淫辞脏话,一边摸摸摸呀。我勃然大怒,尽管只有外面楼梯根装了一盏小红灯,看不大清楚,还是对他乱打一气。我心里知道,必定是这个臭杂种;等把事情真的闹大了,电灯点亮,我才看清他的凶险面孔,发现被我手指抓坏的嘴巴,鲜血直流。
后来发生的事是可想而知的,难友们都醒过来了,纷纷加入了朦胧中的混战;打架声似乎吵醒了一整排囚室里的人,只听到处是尖叫声,铅皮茶缸敲击墙壁声,仿佛所有牢房里的全体囚徒产生了共识,一场监狱大暴动正在酝酿,弟兄们哪,于是,电灯亮了,警卫们挥动大棍,身穿衬衣、长裤,戴着帽子冲了进来。只见打架的双方面色通红,拳头挥动,尖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接着我申诉,但每个警卫都说,也许是鄙人挑起的,因为我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而这个可怕的囚犯却嘴里流着红红的鲜血,是我用指甲抠的。这就把我惹急了,我说,假如监狱当局继续容忍可怕的臭变态狂,在我睡着不能自卫的时候跳到我的身上的话,我就绝不在那牢房里睡一夜。〃等天亮再说,〃他们说。〃阁下是不是需要一个带浴室、电视机的单间呢?好啊,天亮后可以解决的嘛,但现在,小哥们,快把狗格利佛放到麦秆枕头上去,谁也不要闹了。好吗好吗好吗?〃他们严正警告了大家之后都走了,等电灯一关,我便说自己准备坐一个通宵,先告诉那可怕的囚犯:〃去吧,如果你喜欢就睡我的床,我不喜欢它了。你这个臭躯体睡过之后,床已经脏了。〃但其他人插嘴了,犹太大个经过刚才的黑夜搏斗,还在出汗呢,他说:〃我们不吃那个,弟兄们。不要向自以为是的小子屈服。〃新来的就说:〃砸碎你的牙齿,犹太佬,〃意思是闭嘴,但这是侮辱话。于是犹太大个准备发威了。〃大夫〃说:〃算了,先生们,我们不想惹麻烦的,是不是?〃他以上等人的口吻说,但新囚犯还巴不得打一架呢。可以看出,他自以为人高马大,想想与六个人关在一起,却要睡地铺,直到我做出姿态,这实在有损他的身份,他嘲笑地模仿〃大夫〃说:〃喔,依不想惹麻烦的,对不对,高射球?〃接着,难看、热心、瘦削却筋骨强壮的乔约翰说:〃既然大家睡不好,就来点教育吧。我们的新难友最好接受一顿教训。〃尽管他看来擅长的是…胜攻击〃,说话方式倒不错,平静而准确。新囚犯嘲笑道:〃奇一扣一酷,小讨厌鬼。〃这下真的起头了,却是以一种奇怪的温文尔雅方式,谁都不提高嗓门。新囚犯起先还尖叫几声,但犹太大个把他摁抵在铁栏杆上,让外面的微弱红灯一照,就看得见他,〃城墙〃拿拳头揍他的嘴巴,他就只能噢噢噢了。他这人不是很强壮的,还手的时候有气无力,我想,他是靠大嗓门和说大话来虚张声势、弥补不足的,不管怎样,看到红血血在红灯下流出来,我感到肚子里的欢乐又升腾起来了。
我说:
〃把他交给我吧,先走吧,现在让我来对付他,弟兄们。〃犹大大个说:〃对,对,小伙子们,那样公平,来打吧,亚历克死①。〃他们都站开了,让我在朦胧中揍这个囚犯。我穿着靴子,没有系鞋带;蹦来跳去的,把他全身打遍了,然后一个扫堂腿,他噗通倒地。我对准他的格利佛狠狠踢一脚,他噢噢一阵,好像哼哼卿卿地昏睡过去了。
〃大夫〃说:①此人发音不准。
〃很好,我想这样教训就够了,〃他眯眼看着倒在地上那被揍扁的老头。〃让他梦见在将来做个好孩子吧。〃于是,我们都爬回到自己的铺位,此刻已经累坏了,弟兄们哪,我所梦见的是,身处某个偌大的乐团当中,人数成百上千,指挥像是贝多芬和韩德尔的混合,看上去又聋又哑,十分厌世的样子,我位于管乐器部,但所演奏的却是白里透红的巴松管,.由血肉铸成,从我的躯体上生长出来,正好在肚皮中间部位;吹已松管的时候,我憋不住哈哈哈大笑,因为它在挠痒痒。贝多芬/韩德尔见状十分不安,气愤不已,他来到我的面前,对着耳朵尖叫,我就浑身大汗地醒来了。其实,响声来自监狱电铃,吱吱吱、吱吱吱地响。那是冬日的早晨,我的眼睛尽是眼屎,睁开眼睛,看见整个场所电灯通明,就感到刺痛。我朝下面一看,发现新囚犯躺在地上,鲜血淋漓,伤痕累累,依然昏迷不醒。我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禁不住笑了笑。
我下了铺位,赤脚踢蹬他时,却有一种冷冰冰硬邦邦的感觉,于是我走到〃大夫〃的铺位摇醒他,他在早上总是醒得很晚。可他这次迅速下床来了,其他人也闻风而动,只有〃城墙〃还睡得死死的。〃真不幸,〃〃大夫〃说。〃心脏病发作,肯定没错的。〃
然后他环视我们一圈说:〃你们真的不该那样狠打的,十分失策的。〃乔约翰说:〃得了得了,大夫,你对他偷拳也是不甘落后的呀。〃犹太大个逼住我说:〃亚历克死,你太性急了。那最后一脚实在太厉害了。〃我开始为此忐忑不安,说:〃谁挑起的呢?
我只是最后进来的嘛,是不是?〃我指着乔约翰说:〃是你的主意。〃〃城墙〃的鼾声响起来,我就说:〃把那个臭杂种叫醒吧,犹大大个摁住他靠栏杆的时候,是他不断揍他嘴巴的。〃〃大夫〃说:〃谁也不要否认轻度攻击过此人,就算是教训他吧,但是很显然,好孩子,年轻力壮,可以说不知天高地厚吧,是你把他置于死地的。真可惜。〃
〃叛徒,〃我说。〃叛徒加骗子,〃可以预料,两年前的事情又要重演了:所谓的哥们把我撇下,使我落人条子的毒手。从我的眼里看,弟兄们哪,世上哪里都没有信任感可言的。乔约翰去把〃城墙〃叫醒,〃城墙〃忙不迭地赌咒,鄙人是真正凶狠毒辣的施暴者。警卫来了,警卫队长也来了,接着典狱长到了,牢房内的哥们一齐响亮地编造着,我为了杀死地上这个血肉模糊的酒囊饭袋、一钱不值的性变态狂,究竟是如何大打出手的。
那是十分怪异的一天,弟兄们哪。死尸抬走了,全监的囚徒被迫锁闭在牢房里待命,也没有分发食物,连一杯热茶都没有。我们大家只是坐在那儿,看守或警卫在来回巡逻,不时高喊〃闭嘴〃、〃封上屁眼〃,哪怕只是听到任何牢房有一点点的耳语声。大约早晨十一点钟光景,透过来一阵僵挺和激动的气氛,就像恐惧的气息从监外弥漫进来,随后我们看见典狱长和警卫队长,跟随着几个不可一世的大个子快捷地走过,拼命讲话。
他们似乎一直跑到了过道尽头,接着只听到他们又往回走,这次比较慢,金头发的胖典狱长浑身是汗,可以听到他在说着〃可是,长官〃、〃唉,有什么办法呢,长官?〃
之类的话。一拨人在我们牢房前站住,警卫队长打开牢门。谁是真正的要员,一眼可以认出的,个子高大,眼睛碧蓝,布拉提真考究,是我所见过的最最可爱的西服,绝对时髦的。他的目光扫过我们这些可怜的囚徒,以极有教养的漂亮嗓音说:〃政府再也不能墨守过时的监狱管理学理论不放了。把罪犯都圈在一起,然后坐观其变;你们就开始集中犯罪,在刑罚中犯罪。不久,我们可能要把所有的监狱腾空给政治犯了,〃我根本听不懂这些内容,但毕竟这不是在对我训话,他接着说:〃普通的罪犯,像这批讨厌的人(这不仅指我,而且指其他人,他们是真正的罪人,十分危险)最好以纯粹的治病救人法来处理。扼杀掉犯罪反射就可以啦。一年后全面铺开,刑罚对他们毫无意义,这是显而易见的。他们喜欢所谓的刑罚,并开始自相残杀了。〃他那严肃的蓝眼睛转向我。
我壮起胆说:〃恕我冒昧,长官,我强烈反对你刚才说的话。我可不是普通的罪犯哪,先生,我并不令人讨厌。别人可能令人讨厌,我可不令人讨厌。〃警卫队长脸色发紫,大喊:〃闭上断命的臭嘴。难道不认识这位大人是谁?〃
〃好啦好啦,〃大人物说。他转向典狱长:〃可以让他当试点的嘛。他年轻、胆大、罪大恶极。明天由布罗兹基来处理他,你可以旁听的,很灵验的,不必担心。这个刻薄的小流氓准保会被改造得面目全非。〃
这凶巴巴的话就像我获得自由的序幕。
3
当天傍晚,我被残酷、喜欢推推搡搡的警卫轻缓地拖下去,到典狱长神圣之至的办公室见他。他疲倦地看看我说:〃我想,今天早晨那人是谁你不知道吧,六六五五三二一号?〃还没等我回答称是,他就说:〃此人的来头绝不亚于内政部长的,他就是新任内政部长,他们说三把火烧得正旺呢,呃,这种稀奇古怪的新想法终于开始实行了,命令总归是命令,虽然我私下里实话对你说,我是不赞成的。我坚决不赞成。要以眼还眼的嘛。有人打你,你就要还击,对不对?那么,国家遭到你们这些残酷成性的流氓的重创,为什么就不该也加以还击呢?但新的观点是说不,要我们化恶为善,这一切我看是太不公平啦。呣?〃我装作毕恭毕敬、十分迎合他说:〃长官。〃魁梧的警卫队长站在典狱长的椅子后面,他立即脸色通红地大喊:〃闭上脏屁眼,社会渣滓。〃
〃好了,好了,〃精疲力竭的典狱长说,〃六六五五三二一号,你要接受改造。明天你去找这个布罗兹基,他们认为,你只消两个礼拜多一点就可脱离国家关押了。两个礼拜多一点之后,你就可以出去了,再次回到自由大世界中去,不再是一个号码,我想。〃他说到这里哼了一下,〃这个前景你满意的吧?〃我没有说话,警卫队长大喊:〃回答呀,小脏猪,是典狱长间你话呢。〃我说:〃是的,长官,非常感谢,长官,我在这里尽力而为了,真的。我对全体有关人员都感激不荆〃〃不必啦,〃典狱长叹气道。
〃这又不是立功受奖。远远不是立功受奖。拿去,这个表格要签名画押,说明你愿意把剩下的刑期减短,同时参加所谓的矫正疗法,真是荒谬的名称。你愿意签字吗?〃
〃当然愿意签字的,〃我说,〃长官,非常非常感谢。〃我拿到一支墨水铅笔,写下很飘逸的签名。典狱长说:〃好的。我想就这样吧。〃警卫队长说:〃教诲师想找他谈谈,长官。〃我被押出去,穿过过道,向羽翼教堂走去。一名警卫一路上推搡着我的格利佛和背脊,但他懒洋洋的,哈欠连天。我被押解着穿过教堂,到了教诲师小室后,被推了进去。教诲师坐在办公桌边,浓烈而清晰地散发出高价烟和苏格兰酒的神粮般的气味。他说:〃啊,小六六五五三二一号,请坐。〃对警卫说:〃在外面等好吗?〃他们出去了,然后,他真挚地对我说:〃孩子,有一件事我要你领会,就是这一切和我无关。如果是权宜之计,我会提出抗议,但这绝不是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