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txt-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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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苒猛然回头,身后来来往往的是步履闲适的行人,没有任何异样。
她苦笑了一下,“没事。”
当然,只是另一次失望,她再没有上一次那样强的失落。也许一次次的失望累加,才能让她彻底云淡风轻,就算回国,也能面对跟他再也没有联系的可能。
祁博彦在11个月时,清晰地叫出了“妈妈”。然而,他是对着照顾他时间更多一些的任苒叫的。
张姐一怔之下,笑得前仰后合,莫敏仪恰好在另一次出游后回来,脸顿时沉了下来,通常比这更小的事都会惹恼她,但这一次,她居然什么也没说。
任苒十分尴尬,摸摸祁博彦的头,“妈妈在那边,苒苒阿姨要去做功课了。”
她正要上楼,莫敏仪突然说:“阿骏,把小宝送回国交给妈妈带吧。”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只听祁家骏说:“你不是不愿意送小宝回去吗?”
“我打算搬出去,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离婚,反正这个婚姻也是有名无实,没有维持下去的意义。不过我目前没有带小宝的能力,我也不愿意我的孩子认别人当妈妈,所以,送回去比较好。”
她蓦然转身,只见张姐跟她一样惊骇,看看祁家骏又看看莫敏仪,又掩饰地低头,抱起在玩一只绒布考拉的祁博彦,“我去给小宝洗个澡。”
任苒满心烦恼,尽可能平静地说:“敏仪,小宝现在叫谁都是无意识地,而且我马上要毕业回国了,你和阿骏不妨好好沟通。”
她却笑了,“其实,也许对小宝来说,你当妈妈更合格一些。不过我的婚姻实在太可笑,我不明不白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糊里糊涂当了妈妈,如果再把孩子也给了你,那我岂不是输得太彻底了。”
祁家骏最终没有做任何挽留。莫敏仪很快收拾好东西搬走,来接她的竟然是一个衣着入时的年轻越南男人,个子不高,有着深刻漂亮的眉目,却多少带一点邪气,开着价格不菲的跑车。祁家骏和任苒不约而同联想到种种传言,对视一眼,心底都涌上不安。
面对他们的疑惑,莫敏仪只淡淡地说:“他是越南华裔,你们别操心了,各人管好自己的事,请照顾好小宝。”便头也不回走了。
再以后,每次都是那个越南人隔一段时间开车送莫敏仪过来探望小宝,她看上去倒心平气和了许多,说准备开始重新修读TAFE课程。她征求祁家骏的意见,说想接小宝出去住上一天,但祁家骏断然拒绝,坚决不同意儿子在外面过夜,莫敏仪便也不提,只带他出去玩,然后准时送回来。她那样彬彬有礼,而且再无任性之态,让任苒不免有些惊讶。
也许莫敏仪找到了她的幸福,每个人都循着不同的途径长大,她只能这样想。
事实上,她也没多少时间感叹,当地一家银行为了给日益增多的华人客户提供服务,招收一部分中国籍学生实习,她顺利得到了实习机会,一边工作一边准备毕业论文,更加忙碌。在终于拿到文凭毕业后,她开始着手准备回国。
她的同学一部分继续深造,一部分打算留在澳洲发展。在和他们讨论后,她也试着选择各种外资金融机构驻华招聘机会递简历过去,同时上国内相关招聘网站。
她的实习经历对她大有帮助,不久,网络申请陆续收到回复,接到了数家外资银行、会计师事务所、保险公司等金融机构的电话去面试,她自认效果不错,约好回国后在北京进行接下来的面试、复试。
接下来的时间,肖钢拿到文凭,去悉尼工作。任苒与留在澳洲发展的同学告别,处理不想带走的杂物,卖掉那辆二手车,订机票……十分忙碌,而祁家骏决定跟她同时回国,将小宝送到他父母家,顺便度假。
祁家骏与任苒带着一岁半的祁博彦同机到达北京,祁家骏带儿子先回到了z市。任苒留下,找宾馆住下,陆续接受了两家银行和一家保险公司的面试。面试不止一轮,在接受完职业倾向测试、数理能力侧试以及一面、二面后,她最终接受了一家英资银行的oFFER,到驻京总部工作。她买火车票返回z市,准备做短暂的休整,处理户口等琐事,再回北京开始工作。
卷三蓦然回首时那是她不可理喻地深爱过的男人。
她扑向他,如同飞蛾扑火,扑向一种神秘的宿命。
飞蛾不能抗拒火焰的吸引力,带着盲目的决心飞去,最终折损了它的翅膀;火焰不能抗拒飞蛾扑来的决心,于相遇交融的瞬间,燃烧闪亮得异乎寻常。
没人能在时间的川流里止步,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是一个谨慎的成年人,再没有扑火的勇气,却不后悔曾经历过那样忘我的爱情。
第二十二章
任世晏已经结束在H市财经政法大学的执教,两年前在z大校方领导的诚意邀请下,返回z大担任了法学院院长。他与季方平早就十分低调地结了婚,买了一套房子定居下来。
任苒没有去父亲的新家,只单独约在外面一起吃了一顿饭。她对季方平已经没有当初那样刻骨的僧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打算相逢一笑泯恩仇,上演合家欢。更何况,她清楚地知道,隔着一个胎死腹中的孩子,季方平恐怕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了。
任世晏在司法界以丰富的专业著述越来越名声远扬,他当选为市政协委员,在他和其他本市知名人士的大力呼吁下,z大后面的旧式建筑保留了下来。任苒回家仍然住在那里,尽管任世晏时常找人打扫,可是长久没人居住的房子一旦颓败起来,似乎要比周边住宅迅速一些,除了庭院中那棵樟树依然绿荫如盖外,其他地方让任苒看了感慨不已。
祁家骏不声不响找来了工人,室内外查看后,迅速安排好哪些地方需要修缮,几个工人开始每天过来做修补维护的工作。
这天下午,任苒办完户口迁移手续,正坐在庭院里看书,顺便看工人更换屋顶破损的瓦。从虚掩的院门处传来一声咳嗽,她扭头一看,面前站着的居然是阿邦。
她诧异不已,胸中却紧接着迅速掠过喜悦,“阿邦,你怎么来了?”
阿邦却似乎有些不安,“任小姐——”
“咦,又这么客气了,三年前我们就说好了叫我任苒的啊。家骢呢,他在不在本市?”
“他昨晚回来看他妈妈,今天早上就乘飞机去了上海。”
“他知道我回来了吗?你都来了,他肯定知道的对吗?他现在在上海工作吗?你来得正好,我明天就要去上班了。唉,早知道这样,我应该选择那个在上海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她一连串地发问着,又发愁地想到自己刚接受的工作。
阿邦脸上的神情更加奇怪,“任苒,方便现在跟我去一次银行吗?”
“干什么?”她疑惑地问。
他一脸为难之色,终于还是吞吞吐吐地说:“祁总嘱咐我,转一笔钱到你的银行户口里。”
任苒心底的不安一点点放大,紧盯着阿邦问:“什么意思?”
“那是你应得的投资收益啊,任小姐,你别多想。”
“他不打算再见我了吗?”
阿邦不安地避开她的视线,“任小姐,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别问了。我只知道,他昨天半夜打电话叫我赶过来,告诉我这里的地址,让我找到你,把钱转给你。”
任苒怔怔地坐着,晚秋的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斑驳光点,她脸上是毫无波动的寂静。这三年里,她在网上搜索过祁家骢的名字,没有任何结果,他似乎已经在茫茫人海中销声匿迹;祁汉明到澳洲探视刚出生的孙子时,她鼓足勇气单独向他打听,他神态复杂地摇头说,祁家骢只跟他母亲有偶尔的联系,从来没透露过他人在哪里,在做什么事。
她想,她只能等待。
然而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阿邦小心地叫她:“任小姐——”
任苒终于回过神来,涩然一笑,“不让你为难,阿邦,我们走吧。”
他们步行,来到不远处一家银行,阿邦拿到她的银行卡,在柜台那里忙碌着。她坐在营业大厅的椅子上等着,进进出出的人流,似乎跟她隔着无形的距离。只有当阿邦叫她过去签字时,她才回过神来。
转账的效率非常高,阿邦坐到她身边,将银行卡还给她,再递给她一张单据回执,上面清楚打印着她卡上多了二百万元现金。
她长久地盯着单据,突然无声地笑了:“看来我确实有投身金融业的天分,甚至在没学习这个专业的时候,就做了一个非常合理的投资,三年时间,这么高的回报率,我应该满足了。”
阿邦欲言又止,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她站起了身,“替我谢谢他,再见。”
出了银行,任苒信步走进z大校园,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她从小熟悉的环境里走着。上次她也曾这样走过,那是三年前,她初尝爱情的喜悦,嘴唇肿胀,带着朦胧的向往与不确定。
她的指尖触着口袋里那张薄而硬挺的银行卡,这就是这一段感情留给她的全部吗?一个量化的数字,一个毫无拖延而且不必见面的了结,倒也很适合祁家骢断然的作风。
她转得疲惫之后,神态恍惚地走回家,呆立了一会儿,进去收拾了一个包,然后去了火车站。她买了去北海的车票,上车之后才给祁家骏打电话,告诉他,她要出去两天。祁家骏疑惑地追问:“怎么这么突然要出去,不是马上要去北京了吗?”
“阿骏,我去北海待两天就回来,别担心。”
祁家骏当然记得三年前她是从什么地方回到z市的,顿时大怒,“他跟你约好了在那里等你吗?”
“没人等我。”任苒小心冀冀地说,“我只去两天,以后我再也不任性到处乱跑了,我保证。”
祁家骏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猛地挂了电话。
任苒到了北海,直接去国际港码头,然而一路打听下来,并没有船驶往双平。工作人员告诉她,“今天天气不好,可能会有台风,那边的渔船都没有过来,不如等两天。”
“可是我没时间等。”她看看铅灰色的天空,一阵烦乱。
“那你可以先到涠洲岛,再看有没有渔船过去,要去也得赶快,看风势,可能马上班船要停航了。”
她接受建议,买票登上去涠洲岛的快船,海上风大浪急,船上只有有数的乘客,有几个跟她一样,经不起颠簸开始呕吐,好在快船比她几年前坐的渔船速度快得多,只一个多小时便接近了涠洲岛。在船上,她看向远远的东南方,只见黑云厚重地积压在双平上方,小小的岛屿在海面上显得漂浮不定,她不由得暗暗心惊。
上岸之后,天气更加阴沉,风势加急,她问遍码头,没一艘船去双平,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与她一起站着避雨的一个海鲜批发行老板直摇头:“小姐,不用找了,台风肯定要提前来了,预告说会到十级左右,所有船只接到通知全部回港避风,这种天气出海是找死。”
“台风会持续多长时间?”
“这个说不好,从几个小时到几天都有可能。”一个年轻的伙计插言,“一个月前的那场台风最好笑,上午还是狂风暴雨,学校都放假停课了,结果到下午天气就转晴了。”
任苒只得按他们的指点找一间就近的酒店住下,透过面海的窗子看出去,风势越来越大,透过紧闭的窗子缝隙有呼啸的声音传来,远远的海面掀起滔天巨浪,暴雨倾泻而下,瞬间天地茫茫。
这一场暴风雨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二十个小时才止住,移动基站信号中断。到第二天任苒出门时,云开天明,到处是台风过后的狼藉景象,码头却一片繁忙,那个海鲜行老板告诉她:“现在双平那边的渔船肯定忙着尽快出海捕鱼,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会到这边来卖鱼再带客回去。其实那是个巴掌大的小岛,你站在涠洲岛朝东南看就看得到,没什么可玩的,不如就在涠洲岛上玩。”
她站到海岸边,看向东南方的双平。
隔着将近十海里的距离,在初生的太阳笼罩下,那个岛看上去小而孤单地悬在海平面上,她突然不明白这一次的旅程为的是什么。就算踏上双平又怎么样?
爱情终结于不知不觉之中,对一个深切怀念母亲,却甚至怯于母亲长眠墓园的人来讲,这种凭吊方式显得如此荒唐。
她安静了一整天的手机响起,祁家骏急迫的声音传来:“小苒,你在哪里?”
“我……”她讷讷地说:“在涠洲岛上。”
“我在北海找了你大半天了,你在这种台风天里跑到一个岛上干什么?”祁家骏气得声音都变尖锐了,“你疯了吗?”
她无言以对,停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阿骏,我这就回来。”
她退了房间,直奔码头,和大群滞留岛上的游客一起挤上返航的班船,返回了北海。
祁家骏在国际港码头外等着她,她站到他面前,等着他的训斥,然而,他看上去尽管疲惫,却已经安静下来,只打开三菱跑车车门:“上车。”
“你……开车过来的吗?”
“我昨天听到天气预报说北部湾有强台风就去了机场,不过航班都停了,只能开车赶过来。”
“我都说了,我过一天就回去。”
祁家骏冷冷地说:“你有突然消失的前科,我不想再那样大海捞针一样找你。”
任苒无言以对,只得垂下眼帘,再度说:“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祁家骏硬邦邦地说,“你给我解释一下,如果他根本没约你,你这么死心眼等一个不会出现的人是什么意思。”
“再没人给我等了,阿骏。明夭我会去北京,以后好好工作。”她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他,平静地说。
祁家骏被她眼底的死寂震住,伸手握住她的手,再没说什么。
从北海到Z市全程高速,路况十分好,开车回去花了六个多小时,到任苒家时,已经接近黄昏时分,维修工人正在清场准备离开。
祁家骏送他们走后,招呼任苒过去,“你看这个木匠师傅的手艺真不错,这个缺口补得几乎看不出来了。”
任苒定睛看着那个楼梯扶手,的确,需要努力辨认,才能看出修补的痕迹。
“替我谢谢那位师傅。”
“走,出去看看。”
两人走出去。仰头看着屋顶。在她的要求下,只做修补,不做翻新,屋子的外观维持着原状,只是所有的外窗更换成深红色的木制百叶窗。y
“明天就可以全部完工了。”
“我明天去北京,也许在那边打拼个几年,我可以选择回来工作,在这个房子里好好住下来。”
“那再好不过了,我也会回国。”
“阿骏,我们一门心思往外面跑,再想着回来,是不是很可笑?”
“如果你没离开,怎么可能知道哪里才是你最喜欢待的地方。”
她也长久地仰头,看着屋项的天空,然后笑了,“没错。”
如果不曾去看过外面的世界,她会安然停留在原处吗?
如果她没有投入那一段感情,她会不会终身遗憾?
虽然开始与结束都如此不由她选择,可是她已经经历过。
她想,那就这样吧。
任苒与祁家骏同机到了北京,祁家骏转机去墨尔本,她留在这个城市,开始了她的职业生涯。
20世纪的头几年,外资银行不断在国内开设营业性机构,并且开始推行本土化战略。任苒经过初期培训,分去银行资产管理部门做analy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