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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微臣 +by公子欢喜-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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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之处就是一番严审盘问,就差没把他拉去刑部的大堂了。
崔铭旭是最受不住管教束缚的性子,一气之下,干脆就闭门不出,天天在书斋里恨得咬牙切齿,瞥眼瞧见齐嘉缩在一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儿,心火又添了一大把柴,可再旺也不敢喷出来,憋得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直恨不得能赶走眼前的傻子再拆了头顶上那个黑沈沈的屋顶。如今见他们三人非但不出言安慰,还正大光明地是顶著一副特地跑来看热闹的嘴脸,心中怒极,抄起案上的镇纸就朝那三人砸了过去:“有本事就把本少爷一起带出去,不然就给我滚!”
宁怀璟身手敏捷,带著徐客秋往侧身一闪,躲开迎面打来的镇纸,不怒反笑:“我们要是滚了,谁来带你出去?”
不待崔铭旭插话,他迳自拍著衣摆说道:“我好容易才从我爹那儿要来的拜帖,请崔小公子过府,共话诗书弈棋之道。现下看来,崔小公子心绪不佳,我看,我等闲人还是速速告辞吧。”
说罢,就招呼著徐客秋、江晚樵要走,崔铭旭一听能出府,忙从书桌後奔出来,又是鞠躬作揖,又是“宁兄”“贤兄”“亲兄弟”地告罪了一番。
宁、江二人还没作声,徐客秋先熬不住了,哈哈一笑,转脸指著崔铭旭道:“那你还等什麽?若是只有我们三人过去,不见你崔小公子,春风得意楼的玉姑娘哪里肯出来见我们?”
崔铭旭方才放了心,脸上一扫阴霾,赶紧催促三人速速离开,唯恐他大哥一转念就要反悔。
恰在此时,齐嘉刚好和柳氏说了会儿话,念及书斋里的崔铭旭,便回来看看,见四人站在门边,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不免惊异:“你们……”
“出门。”崔铭旭一见又是他,没好气地答道。
“哦。那、那我也告辞了。”
走出了几步再回过头看看,正要再迈开步,有人叫住了他:
“喂,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是一直没发话的江晚樵。
“晚樵?”崔铭旭想要阻拦。
江晚樵不以为意,眼睛盯著同样一脸呆楞的齐嘉,摸著下巴笑道:“我觉得他挺好玩儿的。”
齐嘉没有答话,崔铭旭知道他在看他,他受不了他的那种神情和目光,眼睛闪闪的,想要睁得很圆又极力压抑的样子,看得人满心的不舒服,仿佛有一只小手牵住了他丝绦般四散的情绪中的细细一根,只是一根,却揪得很紧,说不上疼痛,但是很不舒服,而唯一能平复心绪的方法似乎只有实现那双眼里所闪现出的期望,纵使并不甘愿。
蹙起眉头,大步走了过去,越过那个总是显得有些卑微的人影:“想来就赶紧跟上!”
“嗯!”身後立刻响起了慌乱的应答声,透著点喜悦的味道,真是……傻子,他怎麽看不出他哪里好玩了?
多年之後,他才知晓,这样的表情下是怎样一种酸涩的心情,可这个时候,骄狂的崔家三公子一无所知。

春风得意楼最当红的花魁在春风得意楼天字第二号的厢房里揉著琴弦漫声浅唱:“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哀怨而婉转。
崔铭旭执一根玉箸轻扣夜光杯,“叮叮”地和她淙淙似流水的琴音。
一曲唱罢,歌声绕梁,玉飘飘慢慢地抬起一双盈盈的眼,凤仙花汁涂抹得十指豔红,琴弦上流光点点,更衬得皓腕凝霜,纤手似玉。崔铭旭早已看得入迷,放了手中的玉箸走到琴边称赞:“飘飘,几日不见,还是你的歌声最能抚慰我心。”
“崔小公子过奖了。”玉飘飘侧首道,“不过是个取乐的法子罢了,承蒙公子不弃。”
听她一口一个“公子”,仿佛距离疏远,崔铭旭心中顿时不快:“你我已相识两年有余,如此称呼岂不是太过生疏?”
玉飘飘忙称不是:“公子金尊玉贵,奴家岂敢妄自与公子比肩?”
“这是哪里的话?”烛火下,崔铭旭只见她螓首低垂,耳际明璫微晃,一袭妃色纱裙如烟似雾,真真是应了古人“美人如花隔云端”的句子,不由心旌摇动,握住她仍放在琴弦上的手就要一诉情衷,“飘飘,待我高中之後……”
话音未落,一阵嬉笑喧哗声劈头盖脸地从身侧扑了过来,什麽良辰美景花前月下立时被冲得烟消云散。
崔铭旭恼恨地回过头去想要斥责,原来那边徐客秋几个见他满心满眼都是玉飘飘,压根就顾不上他们,便又招来了几个花娘寻乐。他们都是脂粉堆里常客,对著几个浓妆豔抹的花娘自是游刃有余,可偏偏这一回身边多了个齐嘉。打从跨进春风得意楼的门起,齐嘉就浑身不自在,只是崔铭旭从头到尾没看过他一眼,他又是谨慎小心得过分的性格,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眼睛不敢乱瞟,连摆在面前的筷子也不敢动,只盼著崔铭旭赶紧起身,好带他离开这个平时打死他也不敢进的地方。
哪知道徐客秋叫来的这几个花娘,眼花一飞就看到了正襟危坐得仿佛是在针尖上的他。一阵香风扑鼻而来,齐嘉的身边就被一片花花绿绿的布料子圈住了:
“哟,这位公子,第一次来呀?”不愧是楼下那位春风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精兵强将,连喊一声“哟”的调子都一模一样,一个音拐了九个弯,让人从头到脚一哆嗦。
“嗯……嗯。”
“呀,怎麽连口酒都不喝呀?”
“我……我……我……”屁股底下的针尖都扎进肉里了,刚张嘴,就被灌了满满一盅,嘴里一阵酸辣,快逼出了眼泪,於是话就更说不清了。
“啊呀,公子你偏心,喝了她的不喝我的。”
“我……”又是一口酸辣,有热气顺著喉头一直漫到脸上。
花娘们就又笑开了:“啊呀呀,快看呐,才喝了两盅就脸红了,哎哎,别躲呀,比咱这儿的雏儿还害羞呢!来,再喝一杯,酒这玩意儿是越喝越会喝的。喝了咱这一回呀,保管你下回还想喝!”
笑声说话声就跟眼前高耸的胸脯一样迎面就招呼了过来,齐嘉也数不清自己被灌了几杯,只觉得嘴里仿佛含了黄莲般难受,又隐隐地起了一点甜,一点酸,说不出是个什麽滋味。脑子也是晕乎乎的,她们问什麽就自动自觉地答什麽:
“今年多大了?属什麽呀?”
“属兔子。”
“哈哈哈哈,我属虎,乖,叫个姐姐听听。”
“姐姐。”
“哎呦喂,你真的叫呀。那姐姐问你,成亲了没?”这场景,不像是青楼倒像是妖精洞了。崔铭旭呷著酒看热闹。
“没。”
“那订亲了没?”
“没。”
“乖,那有喜欢的人没有?”
“……”
“你怎麽不答呀?”
齐嘉还是不开口,一双蒙著水汽的眼睛眨呀眨,倒是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好奇地聚到了他身上,一时,舞也停了,笑也止了,江晚樵就著花娘的手饮下一盅清酒,崔铭旭饶有兴味地靠回椅背等著听这个傻子能说出点什麽。
齐嘉这时反倒不拘束了,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学著崔铭旭方才的样子,“叮──”地一声敲上杯沿,颊边一左一右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我不告诉你。”
“噗──”江晚樵一口酒喷到了对面的徐客秋身上。
众人轰然。
“你这人……”徐客秋忙不迭地擦著自己的袍子,一边作势要向齐嘉扑过去。“再喂你两杯,我看你说不说。”
一众花娘一愣之後,也竞相举著杯要往齐嘉嘴里喂,他却还举著筷子,笑得一脸憨相。
“行了,行了,让不让人说话了?”崔铭旭看他满面红霞,就知道他醉了。不是他关心齐嘉,只是料想徐客秋那三人是笑过闹过後就不计较後果的,等等这傻子要是醉倒了,撒个酒疯什麽的,难看的还是他崔铭旭的面子。况且,他来这儿是找玉飘飘说话的,他们这麽一声高过一声地疯,玉飘飘再美,群魔乱舞之下,还能说出什麽情话来?
众人其实也闹够了,见是崔铭旭出面阻拦,又拉著齐嘉开了阵玩笑便放过了他,各自搂著花娘去了别处。
玉飘飘调完琴又唱了一曲。崔铭旭听著琴声,忽然发现齐嘉还坐在座上,正一口一口地吃著桌上的点心。他一直没有出声,安安分分的,若不是无意间瞥见,崔铭旭都忘了房里还有个他。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崔铭旭在看他,放下手里的点心,抬头冲崔铭旭咧著嘴笑了笑,再把点心捧起来,小心地咬著。刚才听他说他属兔,真跟只兔子似的。
崔铭旭一笑,起了玩心,故意走到了他身边坐下,机警的兔子立刻警觉地往边上让了一让,啃剩下的半块点心再次被放回桌上。
崔铭旭享受著他的不安和警惕,手中和著琴音打著拍子,眼角意著桌上的点心将会在什麽时候被拿起来。等到又是一曲终了,袖子被微微地扯动。崔铭旭转过脸,看到他的眼睛也跟兔子似地泛著红,两颗虎牙大大咧咧地显了出来:“真的,我不会告诉你。”
很郑重其事的口气。
然後,“咚──”的一声,他的笑容还没有收住,脑袋就落到了桌上,那块吃剩的点心边上。
“你……”崔铭旭哑然,原来醉了。
头一次那麽认真地看的脸,睫毛挺长的,面孔被酒气熏得通红,微微发著汗,感觉捏上去会很软。崔铭旭属虎,他只比他小了一岁,看上去却跟个不懂得设防的孩子似的。伸手去推他:“喂,起来。”
他的嘴角勾了勾,眼睛还闭著,睡得踏实而香甜。
想起他那样弯著一双眼睛说:“我不告诉你。”难得一见的调皮神情,又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连玉飘飘唱了什麽都没听清。
呵,好像真的挺好玩儿的。


第五章
五月时下了场雨,劈空打落一道惊雷。齐嘉正从书斋外迈进来,一脚在屋里,一脚在屋外,脚下绊了一绊,人就趴在了门槛边,一碟子红樱桃滴溜溜地滚到木书桌下。眼角稍稍斜了一斜,正提笔作画的手便脱了束缚,笔尖点得略重,清水荷塘里多了一抹朱砂红,好似脚边洗得清爽的樱桃。崔铭旭收回眼睛垂下头,一丝笑意偷偷地爬上嘴角,沈闷的天气里倏然起了一缕清凉的风。
这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又一宿,往後就断断续续地三天两头就下雨,下一场天就热一分,也不知下了几场雨,樱桃换成了蜜桃,春衣改做了丝袍,树梢上起了蝉鸣,夜半时分,池塘里呱呱一片蛙声伴人入眠。於是梦里也满是暑意,他扇著纸扇为玉飘飘消热,梦里的美人柔情蜜意,巧笑倩兮。他尚不及一亲芳泽,转眼就变作了和宁怀璟三个在湖边饮酒,清风徐来,谈笑言欢。最後看到了齐嘉,小傻子又喝醉了,揪著他的衣袖絮絮叨叨地说话,他听不清,看到他张开嘴,两颗白白的虎牙抵著水红的唇,莫名其妙地就跟著他一起笑了起来。这一笑,就醒了,晨光穿过窗户纸照得室内一桌一椅都在地上拖出了影子,昨晚临睡前翻的文章还摆在案头。脸颊酸痛,却原来醒来时便已不知笑了多久。崔铭旭听到屋外的丫鬟们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谈话声:“大少奶奶醒了,还不快去帮著梳洗。”
“嘘,别吵醒了三少爷。”
又是一天。

一天又是一天,他大哥绷著脸问他:“秋试准备得如何了?若是连秋试都取不了,何谈会试?我看你将来拿什麽脸去见父亲大人!”
宁怀璟总是摇著扇子晃过来:“状元大人怎麽还不用功?我和晚樵可等著看笑话呢。”
崔铭旭瞪起眼睛还没开口,徐客秋就先插了话:“状元大人还需用什麽功?若连铭旭都认真向学,我们这样的还不得一个跟著一个跳镜湖去?”
一群没心没肺没心肝的狐朋狗友。
小傻子倒是张张嘴什麽都没说,隔三差五地提著些小点心小吃食来登门。他不怎麽来崔铭旭的书斋,坐坐就小心翼翼地留下碟点心往外跑。崔铭旭抬头往窗户外望,他大侄子正在大柳树下吮著手指等齐嘉呢。
崔铭旭开始觉得有趣,後来觉得奇怪,渐渐地生出几分怀疑,他巴巴地求著他同意他来崔府,是干什麽来了?於是,他走时就出声叫住了他:“去哪儿?”
“我……我去外面看看。”小傻子说话总是不利索,真不知道朝堂上他是不是也是这麽回话。
“坐这儿。”
“那个……”
“什麽?”
“你正读书呢。”
哈……走过去拿起块他盛在碟子里的点心吃,甜的,不腻,满口生香。说来也怪了,他拿来的东西,崔铭旭还真没什麽是看不顺眼的:“那就去吧。”
“啊?哦!”小傻子得了将军令一般往外跑。
崔铭旭捻著点心,又说道:“回来。”
“哎?”看他刹住了脚回身,发带飘起来,绕著头顶画一个圈,陀螺似的。
“东西留下。”说的是齐嘉手里的食盒,“小鬼甜的吃多了会闹牙疼。”
“哦……哦!”齐嘉不疑有他,当真就把食盒留了下来,又抬起脸来看崔铭旭。
“没事了,去吧。我要看书。”
“哎,好。”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水蓝色的衫子,看他急匆匆地往外跑,跨门槛时还特意顿了一顿才跳过去,微风撩起了衣摆,同样水蓝色的发带飘过了头顶,没头没脑的、蓝色的兔子。不一会儿,窗户外就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惊住了池塘里的青蛙,吓跑了树梢上的知了。崔铭旭提起齐嘉留下的食盒,放到自己的书桌边,案上放的是那方齐府送来的砚台。看了一会儿书,伸手从里头摸出块齐府的点心。味道不错,心情也很不错。

真如徐客秋所说,若是他崔铭旭也要靠刻苦用功才能考秋试,那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士子还不得跳湖去。放眼京城,这秋试的魁首除了崔铭旭,还有谁胆敢染指?
遣去看榜的家丁喜洋洋地跑回来通报,他大哥坐在正堂,半天才憋出一句:“不过秋试而已,会试时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坐在一边的崔铭旭吊著眉梢笑得得意:“我有何能耐,来年三月不就能见分晓了麽?”
崔铭堂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看著那远去的背影,崔铭旭心说,我看你还能拿什麽借口来束我?
往後的日子天天大席小席不断,崔家三少才名远扬,走在街上都有人冒出来恭维一句:“恭喜三少贺喜三少。”
崔铭旭抱拳说:“同喜同喜。”
从来就不认识的人,也不知道他替他高兴什麽。
他是崔家三少崔铭旭,天生的好才华,出则斗酒十千肆意戏谑,入则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今朝小小一个秋试魁首,不过小试牛刀。来日蟾宫折桂,雁塔留名,再自那春风得意楼中抱得天下第一美人归,人生快事不过如此。得意,怎麽能不得意?
过了秋试就该准备来年三月的会试了,这才是正经的大考,民间传说跃龙门跃龙门,跃的就是这道“槛”,是金龙还是泥鳅,一场大考定终身。崔铭旭却不急,难得能堵得他大哥哑口无言,当然是要趁此良机好好享乐一番。今天找来宁怀璟下棋,明儿又约了玉飘飘听戏,斗狗撒鹰,观鸟养虫,成天跑得连人影都摸不著,著实把崔铭堂气得不清,召来自己还不通人事的儿子反复教训:“以後离他远著点儿,不许跟你三叔学!”
小娃娃从没见过自家爹亲如此严肃的表情,张了嘴就扯开嗓子哭。那时候,罪魁祸首他三叔正领著帮人大摇大摆地往春风得意楼里晃。
起先只是想跟从前一样,叫上怀璟、客秋和晚樵就成了,结果走著走著,遇上的尽是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来攀亲,左一句“崔三少”右一声“状元爷”,“您是文曲星下凡上仙转世”,“早知您满腹经纶才高八斗,今日一见果真气宇轩昂人品出众,样貌堂堂堪比潘安”……放在平时,崔铭旭从来不屑这些吹捧,冷下脸就当没听见,可如今他志得意满,恨不得指天划地高呼一句“天上地下为我独尊”,这些话听在耳里大为受用,便一挥手道:“行了,行了,一起去乐一乐吧。”
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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