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渲-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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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风一合眼,这……真是有够乱的。这洋人和抱着他的少年应该就是他救下的两人,而危急时刻飞刀来援的黑衣男子定然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心中一叹,这一趟辽北郡之行竟是这样的华丽的开场。他略一放松,沉沉睡去。
黑衣男子抬首看向赶来的金发人,分明来自海外夷国却是流畅的国人语音,只是他讲出来的话有些古怪。“我是医生,他需要急救,让我来看看。”
更为怪异的是抱着伤者的少年,惊魂初定的脸色依然苍白,清澈眼睛里却有着让人无法理解的狂热。他对那洋人急道:“教授,你看,他就是契丹王,契丹王啊!”
“啊!我的天哪,真的是,真的是啊!陈!”洋人看着旌风的脸,惊道:“不过他伤得很重啊。”
黑衣男子和身后侍从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两人,终于决定不理会他们无端的惊诧和语无伦次,此时救人要紧。
却见黑衣人突然右手弹出二指,飞一般地在伤者身上连击数穴,封住的穴道立时血流见收,回手接过侍从送上的青瓷药瓶,抖手撒去,药到之处伤口亦有迅敛之势。
少年和洋人看着这一幕皆是目瞪口呆,忘了刚才的惊异和激动,那洋人纳纳低道:“真是神奇……”
这时又一名侍从走上前,行礼禀道:“主上,运草料的马车已经卸下,伤者即可登车了。”
“好,”黑衣男子起身,一指昏迷在水中的旌风,“把这人抬到车上,你们——”他漆黑目光扫过少年和洋人,“一同来吧。”
3
本是运物的大车,此番为了应急权允载人的车马,摇晃不定地疾行于林中山路。车内,那适才所向披靡的少年英雄汉正昏阙未醒。惊魂稍定的少年依然紧抱着救命恩人,想以此减轻车身振荡加重他的伤势。
黑衣男子看了一眼伤者,沉声问道:“二位可认得搭救你们的这个人?”
少年摇头,“应该说,不认识。”
黑衣人沉吟,凝视他们又问:“那么你们是什么人,缘何到此?”
“我们是——”少年回道。
却不料被那洋人抢先,“我们来自你现在这个时代的600年后。”
黑衣人扬眉,眼中是不解却并不发问,他的目光就是命令,命令面前的人继续回答他的问题。
“你可能不太理解,但我说的是事实,请你相信。十天前我们误入了你的时空,也就是现在的大明朝,但我们的确是600年以后的人。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是彼特罗·德怀特,医学博士。”指了下身边白净的少年,“他是我的研究生,陈晨。”
黑衣人微蹙浓眉,少顷才言,“光阴逆行么?”言毕,脸上严峻立现,真如阴冷凌利的大。“如何才能逆转?教人难以置信。”
少年答道:“我们虽然学医,但也爱好考古,哦,就是查考古时遗迹,最近在做辽国契丹的课题。十天前在原上京附近考查一个辽代遗存时被吸入时空轨迹,到了明朝,我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瞄一眼旌风,“不过我看他一定就是我们寻找的契丹王了!”
黑衣人沉默不语,显然这两个自称是600年后来者的话并未使他信服。此时,肃然于他身后的高大侍从才开口进言:
“真无稽之谈!契丹辽国亡于数百年前,天下人尽知,现今哪有什么契丹王?”
少年见他不信便急欲辩白,“我有画像为证……”说着伸手到衣中要取出什么。
黑衣男子却一摆手,制止的手势有雷厉风行之魄。 “我与他亦不相识,路过此地正见他只身搏兽,个中详情不尽得知。你二人来历暂不必深究,眼下救人要紧。”
“是啊,”彼特罗接道:“我就是医生,现在让我看一看他的伤口。”
黑衣人点头,立即有侍从近前与彼特罗和少年一起动手解开旌风的上衣。伤处,只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熊爪留下的两道伤口从右颈后缘直过右胸,肩头已见露骨,而延续到腰际的伤已经被凝血冲得看不出轮廓,只见一片狰狞翻裂。
众人都倒吸口凉气,那名叫陈晨的少年更是“啊”了一声。只有黑衣男子沉稳依然地吩咐手下:“子诚,让车夫快马加鞭,另派一骑火速赶回莲华城召秦、何二医官。”
“是。”侍从恭敬一礼,立即打开车门而去。
“这位,哦,大人,”少年望着眼前威严慑人的黑衣人,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称呼。“我们学医多年,彼特罗是资深外科医生,我们可以试试吗?”
“是的,我带着急救箱呢!”彼特罗边说边举出身上一直斜挎着的小箱,一边急急地打开。里面的东西,银光闪闪的根根管管,却没有一样是黑衣人可以叫得上名字的,令他不由有点相信这二人真的是来自600年后。
彼特罗又道:“大人,他的伤口需要消毒和缝合,你刚才给他撒上的药粉应该有消毒的作用,我现在可以缝合他的伤口,但我没有带麻醉剂,针缝时的疼痛不知他能不能忍受。”
黑衣人扬眉,大致听懂了彼特罗的陈述。“立刻动手吧,从这里到牧场还要半个时辰,医官赶到也须时间。”他略低首审视旌风的伤势,“至于伤痛,他会挺得过。”
“感谢您信任我的医术,”彼特罗朝黑衣人点头示意,然后转对少年:“陈,你来做助手。”
“好的,教授。”
于是陈晨动手清理旌风的伤口,彼特罗准备他那些缝合的工具。一切就绪,彼特罗紧紧锁住淡金色的眉毛,表情严谨而专注的开始内层肌肉的断裂修复。然而还未缝到第三针,伤者便一声痛叫,倏然间被肉体的巨痛震醒。
彼特罗立即停下,看见旌风的前额渗出密密的冷汗。
黑衣人一把按住旌风的手臂,使他不至于因本能的排斥反应再次牵动伤口。“兄弟,现在要为你缝合伤口,你要忍住,嗯?”
旌风艰难地看向面前陌生的男子,虽然对方只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青年,却因那一身的王者雄浑而令人顿时心折。也因为在那山脚下施以援手时风雷般短瞬的神交,心中生发出英雄相惜的信赖。
于是,旌风强自克制着伤痛开口问道:“尊驾可是辽北郡王?”
黑衣男子微提唇角,似有一缕会意于胸的笑意。“正是。”
旌风略为点头示意,虽然伤处疼得撕心裂肺。“王爷,久仰。”
郡王微微颔首,心下亦早就猜中对方身份。
“在下,漆水耶律旌风。”他吐出这几个字,感觉力气似是要消耗殆尽。
郡王言道:“耶律兄弟身手了得、仗义救人,令本王激赏感佩。”
“承蒙王爷援手,在下——”突觉血气上涌,旌风一时语塞。
“耶律兄弟身受重伤,此话以后再叙。”郡王收回笑意,眉峰一抑。“现在治伤为要,你须得忍下这一时。”
旌风咬牙点头,于是郡王示意彼特罗继续。
“陈,”彼特罗发现陈晨正在看着旌风的脸走神,“脱脂棉。”
“哦,”陈晨如梦方醒,“他姓耶律,他真的是契丹王……”
彼特罗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重新开始执针贯缝伤口,他深知这种创伤只有适时并正确缝合肌健和皮层才能使伤者尽快恢复、不留下永久性损害。
郡王和陈晨一左一右按住旌风,感觉得到他几欲咬碎钢牙的隐忍疼痛,两针下去就已经一身汗湿。旌风的脸色泛青,穴动筋起,深栗色长发被后颈的汗水濡湿成缕。
忽然,郡王弹指直入旌风胸腹穴位。旌风知是郡王令他强制入睡,借以减轻痛苦。他略微舒眉浅笑,嗓音暗哑的道一声:“谢了。”即侧首昏去。
4
月高明静的深夜,辽北郡王领地云河牧场灯火不熄。这一夜,人人都知是郡王驾临,并带来三名生客,其中一人身上有伤,辽北王城——莲华城的两名医道圣手星夜赶至为其治伤,而议事厅的灯烛更是整夜未灭。
当马车到达牧场,众人齐手将旌风抬下车时,洋医生彼特罗已经将他的伤口缝合完毕。郡王吩咐将旌风安置在客房,调来数人陪侍在侧,并命内侍取出修复元气、增近功力的珍稀药材为其调养。一切安排妥当,即带领被救出的两个人到议事堂问询,毕竟他们的来历十分蹊跷,进入的又是郡王的封地,做为辽北领主必然要查明原委。
郡王坐于正中主座,慢慢将第三盏茶饮尽,极有耐心地听完彼特罗和陈晨的叙说。
虽然身为海外夷人,彼特罗先生却谙熟中原风物人情,汉话讲得字正腔圆,大概是由于他来到中土已逾十载。大部分的讲述都是彼特罗在说,而那个斯文白晰的少年只有很少的几次插话。他们身穿的是大明朝的布衣服饰,却还是显得不合时宜。此时的国人不论男女都是蓄发,而他们两个却是短短的头发,举止也不似百姓们见到领主的诚慌诚恐、毕恭毕敬,反倒象是平辈的友人或是同等身份的王侯一样随便而放松。
郡王大抵明了他们讲的故事:这二人本是师生,老师彼特罗41岁,学生陈晨24岁,来自600年之后。他们于某一日带着地图到古契丹旧地寻找契丹古迹,却阴差阳错跌入沙漠中的流沙。当他们终于冲出巨大的沙流,却发觉回到明朝。十天以来两人就徘徊在附近,希望找到返回600年后的途径。今天在山中迷路正遍寻不到出路时,却遭遇两头巨熊,幸好一少年飞马来救,那个人就是耶律旌风。
“王爷,请你相信他就是我要寻找的契丹王。”陈晨起身,从袖中抽出一卷陈旧的纸张。“请看,这是我一年前得到的契丹王图轴。”
郡王身边的侍从立刻走到座下,接过陈晨手中的泛黄纸张,双手呈于郡王。
郡王将其展开铺于面前案几,只见那破旧不堪的图画已经缺损,色彩剥落殆尽。但,无须置疑的,那画上端坐的人像虽说剃发蓄须、一身契丹服色,却正是适才救人的少年。遗留下来仅可看清的几个契丹文写的正是“契丹之王耶律”几字,而后边的名讳却已经缺失不存,无法辨认。
“看这图轴至今足有数百年之久,而这位耶律旌风却只有二十岁上下,且契丹早已为金所灭,现在并没有契丹王。”郡王将图画交给侍从,示意送还陈晨,又道:“本王对耶律旌风素有耳闻,此人确是契丹王族后裔,科尔沁草原亦有祖业,若言图轴所画之人是其先祖或可解释。”
“也许。”陈晨低头翻开图画。耶律旌风确与画中契丹王极其相似,但时间却是无论如何也对不上的。
彼特罗也默默点头,而后对郡王说:“王爷,我想冒昧地问一个问题。”
“请讲。”
“王爷是否知道此地有过时空错位颠倒之类的事,有没有返回我们那个时代的方法?”
“从未听说。”
“哦,”彼特罗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陈,看来我们很难回去了。”
陈晨却笑了,“留在这里也不错,我们可以近距离研究契丹王和契丹文化了。”
看两个人满是无奈的相对苦笑,郡王也未介意,全当他们来自与此时此地迥异的时代,完全不懂在明朝面对一位王爷应有的礼数。他缓缓道:“二位尽可在本王领地出入起居,如何返回之事我会留意查访,但是——”语意一转,王者之威顿显于周身。“除旌风而外不要让人知晓你二人来历,我不希望由此招至无端传言,以至混淆视听、扰乱民生。”
两人连连点头,却忘记面对这个年轻的郡王也要行礼致谢。就见郡王起身离去,身后的贴身侍从大步跟上。
他们一出大门,立刻有另一老者进来,说道:“两位请随我来,主上命我等安置二位起居。”
“啊,谢谢。”彼特罗说。此时两个人已经又累又饿,历险后的恐惧几乎让人虚脱,现在终于蒙郡王收容,短期内可望衣食无忧、安全无虞,怎不欢欣喜悦!现在只盼能饱餐一顿再睡上一觉呢。
老者走了两步又停下转头道:“两位是异邦人吧,以后面见我主王爷要恭谨如仪,行长揖之礼。”
公子巾
5
拂面细风似也沾上早春的黛青,有意无意间轻拂着月青色的,银白底隐约青竹痕的缎儒长衫被惊起丝丝浮动,腰间长绦垂下的青玉佩略略轻摇。一个月后的今天,他已经比较适应这个样子的自己,一个古代的翩翩公子。
陈晨穿一身白衣站在窗边,一个月没剪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束起来的长度。虽然已经24岁了,却仍是清俊颀长的少年模样,全不象修罗王和契丹王——他在最近的日记中习惯这样称呼郡王和旌风。他们一个酷一个帅,年纪轻轻就长成高大挺拔的北方硬汉子,举手投足间一派劲健有型的真男人风采。即便用现代人的眼光来衡量,一百八十几公分的身高加之桀骜不伦的气质形象,也会把陈晨这个标准阳光男孩比得暗淡无光。无意中的一次穿越时光,造就了一次另类的人生经历,见识到这样两个非凡的人物,真是一次奇妙之旅。
“呼。”他吐出一口气,告诫自己别无聊想着这些,自己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那么索性就留在这个时空吧。
回想一个月以来,那勇敢救人的大英雄重伤卧床不起,郡王派来几个医术精湛的大夫专门为他配药调理,彼特罗和陈晨也常常帮他做恢复性锻炼。旌风受伤三日后,郡王将赶来与旌风汇合的科尔沁随侍召至云河牧场,六天后,科尔沁耶律族人也派来医者和侍者近十人前来服侍受伤的主人。一时间,旌风所居的客舍竟是一副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致。
旌风受伤后隔天就完全清醒过来,与郡王更是一见如故,很快便称兄道弟、引为知己。由于统领一方事务在身,郡王不长居牧场,但三两天必得来上一趟探望伤情,也常常允许彼特罗和陈晨随他前往王城和领地各处观光。
旌风卧床一个月之后,体力精神渐渐恢复,本拟与郡王一起切磋数年来搜罗驯养各种骏马的心得,而郡王却于前两日带着彼特罗先生出行渤海郡。因为郡王的异姓兄弟——武状元出身的上将军敬振霆在渤海郡平乱一役中身受毒矢之伤。只因彼时战况急迫,将军伤未痊愈便披挂上阵、率部抗敌,虽然在大战中连折叛军数将、立下破敌奇功大捷而归,却也在得胜还朝之际伤势渐重。郡王得知后决定立即前往探视,彼特罗自告奋勇要随之前去。郡王深知彼特罗600年后的医术颇有独到之处,便应允他的要求,一行人快马而去。于是,云河牧场只剩下尚未康复的旌风和陈晨这个“替补”西医,以及一干服侍人等。
这两天旌风已能尝试着自己起身坐卧,每天都召陈晨去弈棋品茶,或是谈天说地。当然也谈及600年后世事的种种,以及陈晨最感兴趣的契丹民族和辽朝史话。
“想不到契丹王还很精通汉学,难怪历史课本上说到了明朝契丹族就被北方的数个少数民族分化吸收而消失了。”陈晨随手将自己的想法写在案头的宣纸上,这些日子以来,失去了原本时空中的现代化书写工具,每天提笔醮墨,却意外地重拾起小时候为培养个人素质而练习的毛笔书法,而且这小楷写得是越发清秀韧劲了。也正因陈晨略通书法,才与旌风又增加了一个共同话题,原来这契丹王很醉心于行草,即便是侃侃而谈,也足见修行精到。
一个多月相处下来,特别是最近的几天,他发现耶律旌风绝对是一个超级绝版人物。美型于外、劲骨于内,博古通今、纵逸不羁。虽然早已远离了契丹人骁勇征伐的时代,而王族高贵的姓氏已经融入他的血脉,举止之间尽是掩不去的磊落豪气。而,这契丹王虽然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