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1－16-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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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没注意到，方旌竟没有避开那记迎面而来的重拳，整个人跟著撞上身後的墙壁，受创的鼻子登时鲜血直流，「峥你可真狠心啊……下手这麽重……」方旌反手抹去鼻间的鲜血，佯装埋怨的语气却在瞥见峥後方的人影时突然一顿。
「我警告过你不要乱说话了……小濬…不是…那个……」
「……呃……来不及了……」
「什麽？」方峥有些迟疑地顺著旌的方向望去，只一望整个人立刻僵在原地，方才教训旌的冷厉表情还不及收回，只剩嘴边的肌肉僵硬地扯动著。
直到原先站在病房门口的少年收回愤恨的眼神，掉头就走，方峥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在经过方旌面前时还不忘瞪他一眼。
「我被你害死了！」他敢打赌小濬一定听到方旌那个混蛋所说的那番话了，想到小濬方才一闪而过的受伤神情，和随即而来的愤怒眼神，心又是一沉，现在他一定认定他是在玩弄他。
「小濬！」
「看样子，峥这下子有的解释了……」想到要他那位冷淡不善表达的挛生兄弟倾吐爱意，方旌就忍不住扬了扬嘴角——真是想不到啊……
不过方旌也没机会幸灾乐祸多久，因为他一转身欲走，就换他怔住了——
一名护士推著轮椅正呆呆地站在他身後，轮椅上的瘦弱人儿垂著头，像是睡著了，脸上看不到强忍痛苦的神情，反而恬静地像个满足的初生婴孩，而那名护士或许是被之前殴打的场面吓到了，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方旌随即朝她走了过去，示意她可以先离开，并从她手中接过轮椅。
方旌俯下身，温柔地凝视著熟睡的人儿，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像是宝贝著什麽似的轻轻抚过那因为治疗而全部剃掉的头发和日渐苍白消瘦的脸颊。
那张他曾经熟悉的、清秀平凡的面孔，现在却因为病痛的折磨而显得有些憔悴，方旌不懂，那份坚强执著的勇气到底是从哪里而来的，他明明应该是比自己来的瘦弱的，不是吗？
「小敬……」
「呃……老大是你啊……我又睡著了吗？」沈之敬缓缓醒来，朝方旌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几天他的病情越来越不稳定，越来越糟，大部份的时候都是处於昏睡状态，透过廊上窗户洒在他身上的阳光，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不真实，仿佛下一刻就会……
不会的！方旌拒绝接受！
「怎麽不在房间里休息？」
「我刚刚醒来，听她们说今天天气很好，想出去外面晒一晒太阳，我最近的皮肤越来越白了呢！」说到最後，沈之敬甚至夸张地叹息起来，冲淡了几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淡淡哀愁。
「我陪你……」
「不用了……」沈之敬摆摆手，神色还是一如往常的淡然，「老大你的腿不适合站太久吧？还是不要了！我让护士陪我去就好了。」
「你想看夕阳吗？……我等会带你去看夕阳。」方旌没有理会他的抗议，径自推起轮椅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开口问道。
「旌哥……」
「嗯？」
「你的腿现在到了晚上还会痛吗？真的痛的很厉害的话，就让小清帮你按摩，好吗？」他还记得他以前要替老大按摩，还得先挨过他一吨拳头，因为旌哥一向不喜欢让人看到他的缺陷。
「不要再提了！我只想要你……」
沈之敬呆了一下，眼睛开始有点酸，「……可是…我怕我以後……」
「不准说！！」
「我只想也只要你一个人！你给我听清楚了！」
「可是老大……我现在可是经不起你的一拳了……呵呵……」沈之敬仍旧是浅浅地笑著，不过却是侧著头，不肯看向方旌，因为不想让他看见他眼中‘笑出来’的眼泪。
16b
「小濬，你怎麽出来啦？是不是想出去走走，让我陪你好不好？」方峥追上小濬，看他完全不理睬自己，只好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跟著，想讨好他的意图十分明显，只差後面没多出条狗尾巴来摇一摇。
「小濬…你刚刚中午的时候没什麽吃到吧？不如我带你去外面吃啊？你想吃什麽？西餐？还是中餐？」
「小濬……呃？」
原本走在前头的少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来望向方峥的眸子明明白白地表示对他的厌恶，仿佛连看他一眼都嫌脏了他的眼，让方峥的心又是一扯，脸上虽是若无其事的神情，心里却不住涌起阵阵苦涩，偏偏他又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今这样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吗？
想到此，方峥的嘴边又是一记苦笑。
「你到底要干什麽？！我还没这麽高贵，让我们堂堂方大少爷跟前跟後！」斜眼一瞪，语气中满是嘲讽。
「我只是……只是想关心你……」
「省省你假惺惺的关心！我根本不想看到你！不要说是吃饭，我只要看到你就想吐！如果你有自知之明的话，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惹人嫌！」小濬挑衅似的直直看著方峥说道，眼中大有你想打就打，我才没在怕你的意思，看的方峥又是心疼又是难受。
「还会痛吗？」他之前实在是太该死了！居然又对小濬动手！
方峥伸出手欲摸向他的脸颊，却对上小濬嫌恶防备的眼神直瞪著他，单薄的身子微微弓起，全身肌肉绷的紧紧的，仿佛受制的小动物般发出警戒的讯号，让方峥的眼神突然一黯，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停了半饷，又颓然放下。
「为什麽你不肯听我说？你听到方旌说的那些话了对不对？他只是在开玩笑的！方旌讲话就是那样的，你知道的！我一点也没有要看你笑话的意思！更不是想欺负你看不到！」说到最後，方峥激动地想去拉小濬的手，却被他一掌打开，方峥顿时像消了气的气球，肩膀下垂著，185公分的高大身躯透露著失望。
「……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很不好，让你不肯相信我……但我那阵子所做的一切真的全都是发自真心，是心甘情愿为你做的，现在也是！不然你以为我现在为什麽要在这自讨没趣？」
在小濬眼中他真的是那麽恶劣的人吗？恶劣到连他的解释都不肯听，一点机会也不肯给他，就算他为弥补曾经做过的一切也要一起否定吗？
「是——你是大少爷——什麽时候高兴说什麽就是什麽，我管的著吗？你还想玩那个假装温情的游戏，不代表我就一定要奉陪！你不想自讨没趣，难道我就想看到你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SHIT！那个该死的女人到底跟你说了什麽？！」
看到他解释到嘴破，小濬还是一脸怀疑不信的戒备神情，方峥就觉得很无力。
在商场上，他可以面不改色和那些老狐狸们周旋，凭著天生的优势和高人一等的气势，一句轻声细语的威胁、一句假设，都可以令他们胆颤心惊，几句话就将对手压制得动弹不得。
唯独对小濬，对他的情感，他始终说不出口，只要一面对小濬，他甚至不晓得该如何正确表达他心里所想的，动作和刻薄的言语总是抢在理智之前先行动。
以前的他，不懂得如何控制那份烦躁，只是一味地发泄在小濬身上，其实如果小濬的姿态能软一点，给他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或许就不会吃那麽多苦头，偏偏小濬又是那麽倔气的人，受了委屈，不会求饶，不会撒娇，两头不善言语的斗牛在恶性循环下互相折磨，几年下来，不但小濬伤了身，他也伤心，现在更是只能自食恶果……谁叫他曾经如此虐待过他，小濬不肯原谅他，他也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了，只是看著小濬，他的心还是会忍不住地阵阵抽痛起来。
难道前一阵子跟小濬的相处融洽，听著小濬用著撒娇的声音叫他‘正哥哥’的那段时间，全都是自己的错觉？！小濬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用心？一点都不感动的吗？
「你对我也是有点感觉的对不对？所以你才会那麽生气？！」
「我没有！」
「说谎！之前我还是‘正哥哥’的时候，你明明对我有感觉！我还是那个正哥哥，并没变啊！」
「你不是！……正哥哥不会…不会这样对我！你永远也不会是正哥哥！！」
「小濬……」方峥一把抓住就要离开的小濬，柔声地唤著他，他不晓得自己还能说些什麽，或是做些什麽，如此的低声下气，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只是对方似乎感受不到那份深情。
「放手！」
冷冷的语气，让方峥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之前是我笨，被你耍的团团转，你以为我还会再上当吗？！你不要瞧不起人了！没有你们方家我一样可以过的很好！我再也不要和你们方家有任何牵扯了！也不想再看到你——」
方峥知道自己不想放手，也知道自己想一辈子留住小濬，可是心头的痛传到四肢，手就是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唯一的感觉，只有小濬迫不及待地抽回手时划过他掌心的那股骚动……和随即而来的空虚，让方峥下意识地再次收紧手掌，却只抓到空气……
「你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一声不吭任你欺负，如果你再对我动手，就算是弄到两败俱伤，我也会全数奉还给你！」
＊＊＊＊
「如果你担心出院後没地方去的话，就去这里好了，」说著就递给他一个地址和一串钥匙，「……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地方，不过他一向很少在那里住，所以房间可能有点乱……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急著找地方搬出去，至少等一切安定下来了再说，你不是还想回去念书的吗？」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严真宁这麽说道。
「你不用介意，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他一向很少在那住……而且他……以後可能也都用不到了吧？……」
就这样，在严医生的帮忙下，出院当天，小濬就搬进严医生那位朋友以前的住处。
由於以前在方家的时候，很多佣人都瞧不起他们母子俩，很多事情，举凡打扫清理洗衣服什麽的，他都得自己来，有时候还得再加上方峥兄弟的刁难，所以独立生活虽然辛苦了点，他倒是无所谓，反正那些事在以前还没搬进方家之前就做惯了的，对他来说并不是什麽难事，反而挺满意这种生活的，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虽然会辛苦点，不过至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而他现在首要做的事就是赶快找份工作。
虽然严医生说没关系，可以让他一直住下去，不过他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希望能够尽快存够钱之後找地方搬过去，何况平时日常生活开销也需要用钱，还有……他希望能够回学校继续念书！
自从那个录影带在学校曝光之後，发生了那麽多事，车祸住院，暂时性失明，一直到之後和正……
小濬顿了下，随即摇了摇头，想把那些不请自来的回忆赶出去。
他怎麽又会去想到他………
……带子曝光之後，他就没再回过学校了，自然也错过了毕业典礼，甚至连大学入学考试都错过了……没有门路，没有毕业证书，没有以前学校的成积单，他连入学考试都没办法去考，不过他没有放弃，每天在看报纸，打电话到各个学校去问，严医生也说会帮他看看有没有什麽办法。
他还记得他那时曾经问过严医生为什麽要这麽帮他？严医生只说了句，他讨厌姓方的混蛋！
「严医生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对不对？熊熊——」
「汪！」熊熊像是附和他地叫了一声。
说到熊熊就蛮奇怪的，住院的那段期间，熊熊一直都是留在方峥那里，而自那次之後，方峥就没有再出现过了，他也不可能会去找方峥，就算他真的去跟他要熊熊，他大概也不会还他，说不定还会借机会整他！拿熊熊来威胁他！
他当时还在想，难道真的要把熊熊留在他那里吗？
可是就当他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一旁转角处居然跑出来一只白白的小狗狗，毛还有点卷卷的，一边冲向他一边对著他吠，那不是熊熊是谁？！
「你是想我，所以自己偷偷从那里跑出来的吗？」小濬侧著头，好奇地看著小白狗。
「呜呜呜！汪汪！！」小狗狗先在他脚边蹭了蹭，接著又朝他吠了两声。
小濬看到了，跟著笑了。
「我也很喜欢你哦~~~还好你自己跑来了~~」抱起熊熊，一人一狗互相磨蹭著。
「我要出去买参考书，你也要一起去吗？」
「汪——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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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濬一踏出公寓楼下，方峥就从对街巷子里的一部黑色轿车出来并立刻跟上去，一路上，他就只是远远地跟在小濬身後默默走著，却怎麽样也提不起勇气上前说些什麽，而每当小濬一停下来，他甚至赶紧往一旁躲去，不敢让小濬发现。
其实这一阵子，他一直都在小濬的周围偷偷看他，堂堂一个方家大少爷，居然跟个偷窥狂似的呆守在一名少年住家楼下，现在还偷偷摸摸地跟踪他，要是被旌和宋峪成那群家伙知道肯定会笑死，平时冷的跟块冰一样的人居然也会做出这麽白痴的举动，偏偏他又想见小濬想的紧，明明知道小濬有多厌恶他、不想看到他，明明只要一想到小濬怨恨的眼神和决裂的话语，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似的，一阵阵痉挛，他还是想见他，想得发狂，宁可看著他来虐待自己也无法将视线移开，著迷的视线随著小濬的一举一动四处游走，心情因著他的每一个表情高低起伏。
原来自己在日积夜累下对小濬已经是如此疯狂、无法自拔，只是翻滚沸腾的爱意他却没有勇气对小濬说出口，一来因为他脸皮薄，那些别扭的话他是怎麽样也说不出口的，二来就算他真的说了，小濬也不会相信的吧？或许是连听都不想听的吧？
他以前那麽对他，小濬是恨透他了……
他明白要卸下他的心防，让他重新接受他，是需要耐性的，而他心里也早有了得打长期抗战的准备，只是……
到底要到什麽时候小濬才会原谅他呢？
想到这，方峥忍不住又轻轻叹了口气，踏出去的脚步是那麽的沉重。
是有心？是无意？是天真？还是执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