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魂梦与君同by devillived-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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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点点气力……一点点残忍。
没有料到宾与怜出格的举动,颜离熙下意识地挣扎,手执的松明落在地上草堆里。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祝融便一下子肆虐起来。
用力推开宾与怜、强制缚住他的手腕,颜离熙匆忙拉着他跑向牢外。似乎还沉浸在混乱与情迷之中,宾与怜此刻就像是牵线木偶一般随他左右,过了好段时间才略微清醒了些。
自己终究是做了,虽然是一个梦,但是自己也努力着将它变成了现实,哪怕只有一瞬间,哪怕等到清醒了之后会觉得尴尬与后悔。
无论如何,宾与怜觉得自己又发生了某些改变,至于最后究竟会变成怎么样,他不敢多想。
第三十八章
王府中依旧一派萧瑟,但稍前院走几步,人还是多了些。大家脸上都是惊恐模样,还有几个士兵打着火把寻找靠山王的踪迹。看来往前门出去已不可能,而后门颜离熙从没去过,根本不知究竟在什么方向。
“解之……我清醒了,放开我……”
就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一直浑浑噩噩的宾与怜终于开口。他从破烂的衣服夹层中摸出叠反复折拢的纸,摊开、平展出一张地图。
“你怎会有府内地图?”
站到宾与怜身边,颜离熙确定那就是王府的地形图样,而其中后院地方标有的暗道……若当真存在,自是比后门更为有效的逃脱之道。
“不知梅妃若晓得这害人的图,反成了救人工具……会作何感想……”
按照图上标注,他们在后花园柴房里找到了秘道,明显很久没被使用,当幽暗的地下空间张大口命令他们进入时,颜离熙却止住脚步。
“我暂时不打算离开。”
“为什么?听狱吏说现在皇上这边已经掌握大局,虽然其它地方兵力比较薄弱,一时压制不了,但只要擒住梅皓,相信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现在这时候,还不赶快出城去与大军会合…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一边催促,一边伸手来捉颜离熙,宾与怜说什么也要让他和自己一同回去。留在这里,就算能在乱军中苟延,恐怕也难逃梅皓知情后的报复吧。
然而颜离熙依旧拒绝。
“我还有事,皇上那边,有你就够了。”
“有我?”
像是听到了个惊天笑话,虽不敢大声,但宾与怜依旧吃吃笑得不能自已。那笑声满怀嘲弄、不甘以及无奈,慢慢淡下去转换成悲凉的反问,问一个既定的事实。
“……这就是……你的选择?”
地牢里的火势已没有人愿意去扑救,现在就算是在王府最偏僻的别院,也已经能够看到冲天而起的红光了。
头依旧有些痛,不过稍事休息后倒是恢复了些。走到院子里,突然闻到一股幽香,真是精怪,日子未到,这里的梅花竟然已经开了。
梅皓苦笑。
是为了送自己最后一程吧,偌大天地中,恐怕只有这梅树对自己还有些感情。这样想着,素来最喜欢梅花的人,便决定去摘点带在身上也许这缕香魂便是自己黄泉路上唯一相伴的东西。
“那是我好不容易才催开的,不许摘。”
还没有伸出手去,便被远处一声阻止。抬头望去,梅皓随即轻笑出声:
“你居然还留在这里?”
放开手里的梅枝,梅皓站在原地看颜离熙走近,廊下灯光摇曳,他也自然瞥见了颜离熙苍白颈项上那几点突兀红痕。
“他果然还是做了。不过我以为你会和他一起离开。为什么不走?他应该告诉你了,慕容就在城外。”
的确,方才宾与怜便和颜离熙说了,只要出城,便是慕容势力。又或许再过几个时辰,这靠山王府也会被夷为平地。
然而,颜离熙已经不去在乎这些。
“你是故意让我放走宾与怜的。究竟还有什么阴谋呢?”
走到梅皓面前,任由他的手在自己颈项间游戏,感觉他的拇指正用力揉搓那些红痕,好象要将它们去除。
“是啊,还有什么阴谋呢?我放走宾与怜,只是埋下了火种,而这火种,也许会立刻燃烧……又也许要等到我死后。这就要看他们两个谁更厉害了。”
梅皓说出“死”这个字时,颜离熙睁大了眼睛,他原以为梅皓不会有这种表情,记忆中留下的梅皓,始终是狡猾的笑模样。可现在,就在他认真地说出“死”这个字的现在,脸上却不再有微笑。
他不笑了。颜离熙这才慢慢想起来,好象很旧很以前,当他以为城门上挂着的是自己的头颅的时候,那笑容也曾经消失过。
“王爷,启禀王爷,台甫大人的船只已在城外等候。请王爷尽速登船!”
院外站着匆匆跑来的侍从,喘息着这样大声通报。好不容易通过城北靠山处秘密水道驶进来的船只,如今是梅皓离开的唯一希望。
“走?现在又走得到哪里去。”
言语甚是倦怠,可依旧在侍从的催促引领下走出院门,他需要向东去到府中专用的码头,在这里登上王府小船,出城后再换大船,伪装成商人,穿过隐秘的山洞,这便基本上躲过了这劫。
然而胜负已分。
王府底死寂,留下来的只是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它们是纷乱的旁观者,所以来得比人类更为沉静。最后看了眼绽放的白梅,颜离熙知道离开的时候到了。
虽然梅皓再没有和他说过半个字,颜离熙却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
第三十九章
松明燃尽,又不知在黑暗中摸索了多久,信道终于有些向上的趋势。几乎已被死寂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宾与怜看到了希望。他勉强自己深吸一口地道里冰冷霉变的空气,用尽全力攀上去。
原来地道出口是在仓库中。而这仓库究竟处于城中的何处,他并不知道。
然而刚爬上地面,他便听见了声音。
地道中长时间的死寂让双耳更显敏锐,他听见远处有嘈杂脚步声向这边迅速靠近。是一群人、一大群人。
脚步声愈来愈响亮,还夹杂着士兵嘶吼以及兵器碰撞的声音。应该是有军队朝这边急速推进。若是王师还好,但若是回退的守军,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不自觉退后一步,碰倒了个灰布盖着的架子,架子倒下砸中地上堆放的物什,物什倾覆,竟然发出铿锵的金石之音。宾与怜揭开灰布,发现下面堆着铸造用的原石,以及一些铸废了准备重新溶掉的匕首。
这里是兵器所。
寒州已破,右边路军队先行占领靠山王府,左边路和部分中路在城中分散搜索叛军残余势力,慕容刑亲自带领余下军士按照颜离熙提供的地图,径直赶往最后一个地点。
没有任何标注的东部建筑,宾与怜过去十余日的联络中没有打探到的地方。那里附近一度驻满叛军,严禁外人靠近。且并没有水路可以与其它水域连通,所以慕容刑心中一直存有个疑惑,不知颜离熙是如何发现那里的。
寒州失守,叛军已撤到北部靠山的地带,虽然暂时还未明了他们为何要以山体作为负隅顽抗的底线。但至少现在这个神秘的地方已经掌握在了他慕容刑手上。
虽然想着里面存放的东西很可能已被撤走,甚至整座建筑都可能被焚毁。但慕容刑依旧决定亲自带兵前去查看。只因这是连颜离熙都不曾完全了解的所在。
而事实上那片区域并没有遭到任何损坏。
就算大火也无法消灭那里存放的东西,而叛军撤得匆忙,亦没有心力去携带过多的物品。
那里是叛军的兵器所,除了专门为军队锻造兵器外,也存放着各种各样的兵器,全都按照王师的规则以及要求锻造,其中甚至还有铸有唯独天子才能使用的五爪龙以及火焰图案的铠甲。
在这里所发现的任何一件物证,都足以证明靠山王谋反的野心。但现在却已没有了证明的必要。重要的是找到靠山王的踪迹,还有那个人。
“给朕仔细搜,发现活人立刻带到朕面前!”
众将士得令,留下十人守在慕容左右,其余都散开各处搜查,四下立时喧闹起来。当搜查范围推进到铸炼堂附近时,便有了意料之外的斩获。
“与怜?”
被士兵们半搀半拽到自己面前的人,虽然面垢发蓬,但依旧认得出来眉目。原先那个清秀俊雅的儒生如今浑身满是鞭痕与淤青,衣裳破烂如乞丐,而上面一片片干涸板结的血液发暗发黑。
“……微臣……参见陛下。”
看着他依礼下跪,虚弱的身体因为重心不稳而委顿于地,早知道这几天他被梅皓抓住囚禁,想必自是用了大刑。可慕容刑此刻并没有任何嘉许的表情,只是冷冷俯视。
“爱卿辛苦了。”
自己当初看上他是因为什么?是为了那与和之一般的率真与天然吧。可如今呢?在他决定让他来到寒州前那种感觉便已经无影无踪了。
人的性情是会被改变的,或者说是会被别人夺走的吧?而自己就是那种依靠掠夺别人的性情而生存的人。宾与怜是被自己和颜离熙所改变的,而改变自己和颜离熙的人,又是谁呢?
慕容刑微微皱眉除去杂念。如果探子禀报的没错,宾与怜原先是被关押在王府中,那么能够放他来到这里的人便只会有一个。
“颜离熙人呢?”
故意装作轻描淡写的询问,却得到了颜离熙不愿回来的答案。
“这么说他还在王府?”
骤然提高的音量暗示慕容心中的剧烈波动,就在不久前刚有传信兵前来禀报说王府一片火海。然他很快便又将感情平复了下去。
因为梅皓并不会在王府内。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根据慕容刑对于梅皓的了解,他绝不会放任颜离熙留在任何危险境地中。于是他转而询问梅皓的行踪,得到的回答却是除北边尚没有消息外,其它地方都已经派人回禀说毫无斩获。
就在说话间,又有军士前来禀报,说陆续发现了些记录铸铁贩运以及交易的账簿,似乎有与叛军结党营私的商人或者地主的名讳。其中不乏某些封邑的持有者。忌惮到今次也会出现如同五年前梅皓那样的潜伏者,慕容刑决定亲自留下来处理这些物品,斩草除根。可又想到颜离熙的行踪不明,面上不由得更加阴冷几分。
“陛下请让臣先行到北部去查看。”
完全了解那冰冻表情代表的寓意,宾与怜甩脱旁人的扶持主动请缨。虽然用阴郁且狐疑的目光几番打量,慕容刑最后还是同意让宾与怜乘上快马,带着他的凭信先行。获得允准,宾与怜上马催鞭,沿着通路一直北上,半路便遇到了北边派来的传信兵,报称有人目睹梅皓正架舟北渡。
第四十章
“王爷请速上船!”
将小船泊靠于大船边上,掌舵从舱内取出块短木板权作信道。看着那精心伪装成商用的快船,梅皓嘴角终于又划过淡笑。
“这上面的货物该不会就是留给我日后经营的小本吧?
“都什么时候了王爷还说笑!”
船上一位长者再度无奈地催促,梅皓方才敛起笑,两三步跨上大船。跟在梅皓身后,颜离熙自然也准备继续跟随,可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便被人阻止了。
“你回去吧。”
阻止他的是梅皓。
似乎是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僵硬立在木板这一头,颜离熙伸手扒住高出小船许多的大船船舷,本就过分苍白的双手此刻更是扣出淡淡青蓝。
他不相信所听到的,于是假装平静地再次登船,而这次遭受了更加明显的拒绝:梅皓按住他的肩,用力将他推回。
因为猝不及防而倒退了好几步,直到扶上船舱顶才勉强站住。但下一刻又不相信地追上来,踏住对面想要收起的木板,变得煞青的脸上来不及选择合适的表情,颜离熙睁大眼睛,颤抖着失去血色的双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不是开玩笑,我真的累了。”
天已经有些微亮,虽然隔着段距离,颜离熙还是看清楚了梅皓的脸,他那释然的表情。
“今晚你离开后,我就想明白了,你是认定我不会放了你,所以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以前我还没有体会到被你害的凄惨滋味……这次我不想再冒险留住你。”
只多说了寥寥几句,便招来了随侍的催促。然而就在他回头安抚的当口,那被遗弃在小船上的人又拼命地想攀上木板,双手再次扣住船舷。
妄论镇定,现在的颜离熙甚至连一贯的淡薄与平和都被迫失去。他固执地低头不去接受梅皓那拒绝的眼神,可没有他的允许,自己绝对不可能再跟随下去。
这是怎么了?靠山王势力的瓦解不是一直以来自己最大的愿望么?再没人能威胁到慕容刑的天子地位,江山从此无忧。而自己便也可以立刻终了先帝的嘱托,得以解脱。
然而解脱了又能如何?为了今日的经营,却将未来破坏殆尽。解脱后,魂魄又有何处可以归去?
远处隐隐传来了车马的响动声,夹杂着兵刃的寒光。
“开船!”没有再多犹豫,梅皓命令。
两艘船体缓缓脱离,木板随之开始移动。重心不稳再度跌回船里,颜离熙这次不能再坚持。大船已经驶离,虽然从岸上看并不是段很长的距离,可趴在小船上,颜离熙却知道这个自己制造出的距离,已经无法逾越。
他突然明白了。
自己这些天来开始遗忘过去,淡化回忆,就是为了现在变成一片孤独的、没有知觉的浮萍,随波逐流在水中央。从此便没有了爱与恨,这就是他留在人世间,最后的状态。
而如果,这遗忘能来得早一些,就算提早几个月,那一切会不会变得有所不同……
“……你,你说过……不会放开我。”
湍急的水声,岸上兵器的碰撞,惊鸟乱起,以及其它嘈杂混合起来掩盖住了颜离熙的声音。
没有人听到。
赶到岸边的宾与怜看见大船从狭窄的水道驶离,进入天然形成的开阔水面,看着它向着通向外部水域的山洞而去。而己方的水军方才忙乱地调船落水,时间上已经来不及,而离岸较近的地方的那艘小船,看来应该只是被弃的王府船只。
可船上的人是谁?
开始还以为是具俯倒的尸首,可等到那人突然抬头远望着离去的大船时,宾与怜才发现那是他熟识之人。
梅皓竟将他拋下?
怀疑、警惕这些东西姑且被拋到脑后,第一时间宾与怜觉出的是兴奋。解之在那里,就在自己几乎伸手可及的地方。
“解之!解之!!”
宾与怜朝着水中尽力喊着,可不知是周围太嘈杂,或是颜离熙听见了却不愿响应。他的声音没有一丝回报地消失在浩渺的水面上。而因大风而掀起的波浪同时也在将小船推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方。
自己该怎么做?放弃追击梅皓,派人将颜离熙拖回岸边;然后,再满心虔诚地将他送给慕容刑,最后微笑着看着天子再一次、又一次地加诸伤害在他身上?
“解之……这里,看这里……我是宾…………”
直到喊得声音都嘶哑仍不能放弃希望,可这希望对于自己而言,只不过又是个残酷的空想。反正无论如何,自己都是处于被单向利用的状态,想要永久留住自己渴望的东西,似乎只剩下最后一个残忍的方法。
“弓箭手,放箭!”
“大人,这样距离是射不到乱党船只的!”
混乱中,有人这样大声反驳着宾与怜的命令,弓箭手们也犹豫着互相张望。
“我叫你们去射那小船!还有,同时派人大声告诉所有人,靠山王就在小船上!”
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虽然自从下马后便被下官搀扶,可是有慕容的凭信在手,就算宾与怜提出再荒诞的命令,作为臣下的也只有接受。
第四十一章
虽不明白指挥者的目的,但数百羽箭还是分成两组轮流射出,目标是那被风浪越推越远的小船,其中半数尚未触及目标便没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