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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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谁是大柜,他们全骑马挎枪。”男孩答道。
警察把胡子一具具尸体展览似的摆放到院子里,冯八矬子凑近陶奎元,极低的声音说:“局长,我看这小子挺球的,耗子大个人竟有如此胆量,日后……”
“留着他有大用处。”陶奎元冷笑道。
警察马队离开大有屯时雨还没停,风中裹挟着浓浓的血腥味一直到镇上也未散去,马镫上沾着死去的胡子和警察的血。
“功劳大大的陶局长,你消灭了天狗绺子大部,只几个人侥幸逃脱,干得漂亮。”角山荣大加夸奖道。
“胡子藏身的大有屯,道荒难走,因此就没请皇军出兵。”陶奎元不失时机地恭敬日本人,说,“皇军如果去了,胡子一个也跑不掉啦。”
角山荣对陶奎元讲:“现在的局面不容乐观,我们的周围经常有胡子出没,陶局长你肩上的担子不轻,近日‘瞩托’来报,西大荒草料场附近有可疑的人活动,宪兵队增派兵力看守,你们警察局的特务科,时时注意镇上出现可疑的人。”
“我马上布置。”陶奎元说。
“接受改编以来,占大队长率队打的第一场硬仗,你要犒赏他们。”角山荣会刁买、笼络人心,目的显而易见,为更好地给日军效命,他说,“陶局长,我以宪兵队的名义,奖给他们两门小炮如何呀?”
“那可是太好啦,以后他们会脑袋掖进裤腰带里干。”陶奎元道。
“脑袋掖进裤腰带里,你说得很形象,很生动。”角山荣接下去指示道,“近期,我军多次与反满抗日分子交火,他们肯定有受伤的,你们警察局指定专人看好镇上的几家药店药铺,发现有购买枪伤药的人,严加盘查。”
第十八章隐身诈死(1)
小子小子你别管
大叔我要吹出满头汗
送你爹只有这一回
就是累死也情愿
——民间歌谣
1
“你叫什么名字?”程先生问。
小闯子躲到二嫂的身后,畏生。二嫂代答:“大号叫梦人,小名叫小闯子。”
“上次和佟大板子他们来过街上,我见过他。”程先生说。
“是。”二嫂瞥眼窗外说,“他没离开过我。”
“二弟妹,后院的西厢房我已叫人收拾好了,你们娘俩先委屈住个月期程的,房子就盖起来了,到时候再给你们娘俩调个朝阳面的正房。”程先生说。
“表嫂领我看过房子,满好的。只是再加一盏灯,小闯子读书写字的别累坏眼睛。”二嫂唯一的要求,还是为了孩子。
“没问题。”
“表哥,我带小闯子去见见他四叔四婶,好长时间没见面啦。”
“去吧!认识路吗?要不叫人领你们过去。”程先生说。
“不用,我带小闯子到街上溜达遛达。”
二嫂手牵着小闯子迈进徐记筐铺门槛,丁淑慧放下手中正编的筐,惊喜道:“哟,二嫂来啦。”
“二嫂,”徐秀云闻声从里屋出来,望着男孩,问:“他是?”
“快叫四婶。”二嫂拉过小闯子说。
“四婶。”小闯子腼腆地叫了声。
“德龙!二嫂来啦。”丁淑慧向里屋喊道。
“四弟在家呀?”二嫂看着半截更生布更生布:用废旧布生产的再造棉,极不结实。伪满洲国对东北民众的配给品。门帘说。
“在,在。”丁淑慧拿出苞米花糖给孩子,说,“德龙躲茬儿呢。”
“躲什么茬儿?”
“二嫂,”徐德龙掀起门帘走出来,“什么时候到的?”
“坐咱家马车来的,谢管家来建药店的房子,梦人到镇上读书,我来陪着他,我们住在药店的后院。”二嫂说,她让孩子叫四叔,小闯子叫了,目光在两个四婶身上游动。
“梦人几岁?”徐德龙问。
“八岁。”二嫂答。
“哦,八岁,该上学啦。”
“表哥安排好了,明天领梦人去见校长,然后就念书。”二嫂说。
丁淑慧拉过孩子,说:“看你娘俩儿亲近劲儿,告诉四婶梦人,二大娘对你好吧?”
“娘对我可好啦。”小闯子嘴嚼着四婶给的糖,说。
“哟,啥时改的口呢?”丁淑慧说。
“大哥做主把小闯子过继给我当儿子。”二嫂说得亲切自然。
徐德龙凝望小闯子,心情很复杂。
“你们先唠着,我上街买菜。”丁淑慧说。
“我和你去吧,淑慧。”徐秀云很虚弱,说。
丁淑慧拎起篮子,说:“你那身板,歇着吧。”
二嫂瞟眼徐秀云的肚子,说:“淑慧,别太忙活,有啥吃啥吧,特意张罗啥呀?”
“二嫂你别拦她了,淑慧那劲儿你不是不知道。”徐德龙说。
“四叔,你给我叠的风呲楼坏啦。”小闯子还记着娘跟他说过的话,说,“四叔会做会叫唤的风呲楼……”
“又缠磨你四叔。”二嫂吆喝小闯子道,“上次你四叔来家不是给做了一个,还要做呀。”
“孩子嘛。”徐德龙说着领小闯子进了里屋。
“秀云,什么时候坐的月子?”二嫂问。
“小喜(小产)。”徐秀云摇摇头道,“没保住。”
二嫂挨她住下,说:“好好养养身子……”
“都是我自己造害的。”徐秀云痛苦地说。
那年徐大肚子把女儿输给了国兵漏,他把她领回家,半年后她怀上了。那时候她只一门心思不要这孩子,专挑重活干,想用累将孩子弄掉,可是不成,她偷偷地在街上买了打胎药……归期(终)孩子打掉了,经常走血,落下病根。
“没请老中医号号脉?”
第十八章隐身诈死(2)
“正扎痼(治疗)呢。”
“三嫂一家还没消息?”徐秀云问。
“没有。”
“兵荒马乱的,拖儿带女的留下来就好啦。”丁淑慧说。
“哪成想啊!”二嫂叹息道。
丁淑慧拎着五花三层猪腰条(肉)和一条鱼回来,说:“方才我在街上遇见程大表哥,他问二嫂是不是回去吃晚饭,我告诉他,晚饭不回去,今晚就住在我家里。”
“啧啧,这么点儿一铺小炕,挤下了啊?”二嫂说。
“咋挤不下,见你来了,淑慧姐站着睡一宿觉她也乐意。”徐秀云说,这就属于妯娌间打俚戏的话啦。
“秀云,我刮完鳞,这鱼还是你做,你的酱汁鲤鱼手艺不比饭馆做的差。”丁淑慧说。
“我来帮你们干点啥。”二嫂也闲不住,说。
“歇着,你是客(读qie音)。”丁淑慧一比划,一片鱼鳞粘在左腮上,引起两个女人发笑。
“千万别拿我当客,以后在一个镇上住着,老拿我当客,还咋好意思总来。”二嫂最能笑,一连要笑几气儿才住,总是笑出眼泪才收场。
三个人锅上锅下的忙活,嘴没闲着,说来说去说到二嫂身上。
“你就这样守一辈子啊?”徐秀云说。
二嫂叹口气道:“其实我和小闯子,娘俩过日子很孤单。”
“想找……”丁淑慧听出点棱缝儿,问:“大哥大嫂知道你的想法?”
“临来镇上,大哥和我唠了,也劝我不能没期没限的干等下去。”二嫂说,表情很苦涩。
“你心里有个人没有,二嫂?”丁淑慧问。
“哪有哇!”二嫂羞涩地道。
里屋,小闯子全神贯注地看徐德龙叠一只风呲楼,孩子问:“它会叫吗?”
“这只不会。”
“四叔,你为什么不给我叠只会叫的风呲楼呢?”
“等到秋天刮风时,四叔一定给你叠一个。小闯子,能辨出你爹的模样吗?”徐德龙问。
“能,我爹骑大马,挎匣子枪。”小闯子心中的徐德成就是如此模样。
“小闯子啊,今后谁再问你爹干什么的,你就说呀,念书去啦。问你上哪念书去了,你说我不知道,记住啦?”徐德龙教孩子道。
小闯子懂事地说:“嗯呐,四叔,说我爹念书去了。”
2
蒲棒沟被毁坏,徐德成坐在窝棚前抽烟,郁郁寡欢。
“大哥,”草头子走过来蹲在他的对面,说,“人数清点啦,还剩下五十七人,八个受伤的。”
“又给打歪了十几个弟兄。”徐德成油然生出几分凄凉,曾经红红火火的百十号人马的一个骑兵营,现在剩下几十人。
“冤家路窄啊!”草头子叹息道。
“狗杂种!”徐德成恨骂道,“陶奎元你有撞我枪口上这一天。”
“啥时挪窑?”草头子问。
蒲棒沟不能再呆下去,警察死盯这儿,迟早还要来的。徐德成说:“我们必须离开,进白狼山,去老爷岭,一路上再拉一些人马。”
“大哥,刘傻子靠窑的事?”
胡子大柜刘傻子年岁大了,行走无定马背上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想寻找一个人来带他手下的人马。加之日军和警察剿杀,队伍太小难以抗衡,才想出走靠窑这条路。白家的事没发生之前,他们同意向天狗绺子靠窑。
“现在我们损兵折将,不知他们还肯不肯。”徐德成说,“这个事别撂下,二弟你负责与刘傻子联系。谁靠谁的,字眼上不必计较,谁做大当家的无所谓,协商来定,众弟兄推举。”
“一山不藏二虎,你……”
草头子不情愿徐德成将来把大当家之位拱手让人,他的心思给徐德成看出来了,说:“我们俩可比武艺,比胆大,倘使刘傻子的确样样比我强,大柜让他当,我心甘情愿。”
“大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为绺子不灭,逐步壮大,从长计议。为给弟兄们趟出一条生路,你宁愿委曲求全。”
第十八章隐身诈死(3)
“也不尽然,刘傻子主动找我们,显然他对我们的四梁八柱有所了解,看不准,他不会有此动议。嗯,现在讲这些还为时尚早。”
“我尽快找到刘傻子。”草头子说,“大哥,治枪伤的药不多了,得弄点。”
蒲棒沟离得最近的镇子也是亮子里,再说徐德成的表哥程先生本人就是个治红伤的,有祖传秘方。骑兵营驻扎亮子里时,到他那儿抓过药,现在看来也只有找他最为合适。
“镇上的药铺肯定受到警察的监视……陶奎元在镇子上,很危险的。”草头子担心说。
“二弟,我亲自跑一趟。”
“这万万使不得呀,你是绺子的主心骨……派别的弟兄去。”
陶奎元狗一样地疯掏(咬)徐德成他们一口,怎可能就此罢手。时时刻刻对他们保持警惕,恐怕镇上的药店早搁人盯上了,没特殊关系,程先生也不敢卖治枪伤的药。
“二弟你看家,别忘了和刘傻子联系,我今晚就走。”徐德成说。
“你这样见家兄?”草头子目光扫视一下徐德成的脸道,“还是遮掩一下的好。”
“小小子给我缝制一个头套。”徐德成从怀里掏出件黑东西戴上,只露出双眼、鼻子、嘴。
“小小子这女人手真巧。”草头子赞叹道。
徐德成决定举嘴子跟他去,草头子却反对,因为他在镇上呆过,又让陶奎元他们抓过替罪羊,容易叫警察认出来。
“我俩都不进城……”徐德成说,他决定求大哥徐德富帮忙搞药。
深夜,举嘴子敲徐家大院的门。
“你是什么人?”炮台传来问话声。
“我给当家的捎来一封信。”举嘴子说。
“你从大门投信口塞进信来。”护院的炮手说。
举嘴子照徐家炮手的话办了,而后打马离开。
徐德富展开信纸,凑近油灯下来读,情绪激动、紧张,手有些发颤。
“咋啦?谁写的什么?”徐郑氏问。
“别问了,我出去一趟,呆会儿回来。”
“是不是德成?”徐郑氏猜中了。
徐德富制止夫人说下去,急忙出屋出院,直接奔村外走去。
“大哥!”徐德成隐藏在树林子里叫他,“简直往里走。”
徐德富走入树木黢黑的阴影里。
“德成,”徐德富说,“那次清剿你们,指挥部就设在咱家院子里,可把我吓坏啦。”
“大哥,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听到风吹草动,我早影(跑)了。”
“他们抓回来王顺福,后送到宪兵队过堂,我托四平街商会董会长说情,送给角山荣三根金条,让我作保……王顺福在咱家住了一夜,他同我唠了许多事情,还提到了小闯子。”
“小闯子他长高了吧?”
“已经跟你二嫂去镇上读书。那些日子啊,我的心七上八下的悬吊着。哎,见到你我心里也落了体儿。有两个谜我百思不得其解。王顺福突然搬家……”
徐德成听说王顺福被保释出来,派人问候他,他没说什么。倘若遇到难处,肯定有话捎给他,王顺福也没有哇。
“你们这次在白家大院咋叫警察捋着须子的呀?我听梦天说警察局逮住个走头子,他叫……”
“曾凤山?”
“对,曾凤山。他咋知道这么详细?”
从坐山好起,曾凤山就做这个活儿,他与该绺子没断来往。这次徐德成带二十几个弟兄在白家养伤,虽然没给警察发现,却让走头子给供出来。
“他认得你?我是说你的身世?”徐德富最关心这件事。
“不认得,来来去去都是草头子接待,我们从来没见过面。”徐德成问:“大哥,王顺福招出什么没有?”
“肯定没有,不然,角山荣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远处,举嘴子来回走动,他在放哨。
“我这次是万般无奈来找大哥……”徐德成讲他的来意。
第十八章隐身诈死(4)
弄枪伤药?那回徐德富到自家的药铺,碰上了警探,恐怕那里已经给警察盯上。
徐德成说他的八个弟兄受伤,没药治可就完蛋啦。实在不行,他冒险去镇上一趟。
“不行,那不行!”徐德富说,“时仿去镇上张罗盖扩大药铺的房子,你的事只我你他三人知底,连你嫂子我都没详细对她说。清剿胡子声势很大,打击十分严厉,通匪与为匪同罪论处。马家窑已杀了一个知情不报者。因此,你重又做流贼草寇的事,家里人也不能让知道。到镇上取枪伤药,只能我去。”
“又要大哥……”徐德成十分感激道。这么些年大哥没少为几个弟弟操心。他寻思好了,哥俩演出戏给别人看。
“咋演?”徐德富问。
“说我……”徐德成讲出他的计划,对外宣称他已死亡。
“诈死?不不,这对你不吉利。”
“雪能埋住孩子吗?即使一时埋住,可早晚得露出来。大哥,你张扬出去,打消人们的猜疑,也免去了三弟对家人的株连。”
“如果举行葬礼,只能搞个空坟或衣冠冢。”
“编排个事……死因,总之能让人相信。”
世道如此,事情如此,徐德富只好同意三弟的计划,往下完善完美的事由他来做,说:“这个事我来安排,只是你不能在这一带出现。”
“没人认出我来了,即使最熟悉的人也认不出来。”徐德成声音很沉重地说道,“大哥你问我咋戴着头套,遭遇花鹞子……总算保住了眼睛,面目全非啦。”
不便见到外人,白天徐德成和举嘴子藏在林子里,徐德富起早去了亮子里自家的药店。
同泰和房屋扩建中的工地,泥瓦工匠砌砖垒墙,谢时仿现场监工,不时地指指点点。
徐德富和程先生站在一个砖垛旁,身边无外人。
“听说前些日子警察和胡子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