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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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奎元想起来说:“唔,你对我说过此事。”
“双喜的事我觉得背后有故故牛(秘密)。”冯八矬子说。
“什么故故牛?”陶奎元惊奇。
“绑匪咋知道双喜哪天回家来,走哪条道?显然是有人给胡子当‘挂牌’的。胡子同‘挂牌’人合谋……”
“你心里有谱?”
“十之八九。”
“什么人?”
“署长,这……”冯八矬子吞吞吐吐,“这……在……”
“你咋像新媳妇放屁似的——零揪,快说!”
“你家里的人。”冯八矬子大着胆子说。
“谁?”
“三姨太。”
“狗戴嚼子你胡勒!”陶奎元骂冯八矬子,他不相信三姨太会干那种事。十九岁的三姨太戏台上的一个媚眼,勾去了警察署长的魂儿,挖空心思弄到手。亲近不够的时候,你说她怎么怎么地,他能不和你急啊!
“三姨太过去是干啥的?”
“唱蹦蹦戏的,你帮我办的事……”
“她原有个相好的,外号叫大烟瘦子。”
“你说过。”
“问题出在这鳖犊子身上。我注意他好长时间……上些日子他经常去找三姨太,我估摸与此事有关,很可能是摸底。”
第二章惊天绑票(11)
陶奎元将信将疑道:“根据呢?”
“那个大烟鬼是一箭双雕,即弄来钱,又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陶奎元大为不解道。
“大烟瘦子借胡子之手,来败坏你。”
“为何呀?”
“署长不是、不是夺人之爱嘛。”
陶奎元一时语塞。
“当然,”冯八矬子意识到说狠了,赶紧把话往回拉一拉,“三姨太不一定知道或参与此事。”
摘开三姨太,事情简单了许多,陶奎元的权力好运用了,说:“你去把大烟瘦子抓起来。”
“不妥,双喜的事没完,不能动大烟瘦子。一般‘挂牌’人事先都与胡子立好‘生财之道’合同……我的意思是待他分了钱,咱们来个人赃俱获,也让三姨太心服口服。”
陶奎元横下眉,怪他又埋汰三姨太,也满意冯八矬子做事精明强干,说:“你呀,矬子心里三把刀。”
“为署长办事,六把。”他捋杆爬得很高。
“你冯八矬子心里六把刀!喔,绑双喜的是哪个绺子?”
“暂时还不清楚,见着信就知道啦。”冯八矬子没敢乱说。
胡子黑话管书信叫掌扇子,信又叫朵子,写信就叫描朵子。匪巢里徐德成写完最后一笔交给草头子道:“完啦。”
“呣!”草头子摆手挡回,他再一次到陶双喜跟前,“会写字吗?给你爹写句话,只一句。”
陶双喜说会写字,草头子吩咐徐德成道:“让他在信末尾写一句话,让他爹见到儿子写的字。”
陶双喜在信的空白处,写字,完毕。
“他写什么?”草头子问徐德成。
“‘爹,我要回家。’”徐德成一字不差地念给水香听。
“没啦?”草头子又问。
“没啦。”
“好,你跟我来。”草头子收起信,对徐德成说。
徐德成随草头子走出秧子房,领他到一个撮罗子前,说:“进我窝棚里说。”水香管撮罗子叫窝棚,“今晚你搬到这儿同我一起住。进去,等着我,安排完花舌子去镇上送‘海页子’(信件),我回来有话跟你说。”
徐德成走进水香的撮罗子。
“放到树窟窿里,你躲到一边儿,亲眼见他们取走后。”草头子向花舌子交待事情道,“你到城里找个客店住下,两天后到陶家去。”
花舌子叠好信藏进帽子里。
“找陶奎元谈赎金,不啻虎口拔牙,风险很大,你要处处小心,我派插旗的(内应)暗中配合你。好在陶奎元的宝贝儿子双喜在咱们手里,他不敢放肆。”
“放心吧,弟兄们不能白忙活一回。”花舌子说。
“说成说不成,第三日回来报个信。”草头子交代道。
草头子的撮罗子地上堆着乌拉草,铺位能睡下两个人,比大德字的住处整洁些。
“你睡里边扳舵的铺位,背风,也暖和一些。”草头子说。
“那扳舵他?”
“上次打大轮(劫汽车),二柜,扳舵、字匠和二十几个兄弟,全没了。”草头子有些腔调悲伤道,“粮台,上线员还在日本人手里。”
“日本人?”徐德成恨日本人,可以说两个月之前就恨了。日本校长蛮横地不准他教授学生唐诗……他说,“那你们怎么不绑日本人?”
“谁说我们不绑日本人。”草头子说,“明天我就带你见见日本人。”
“哦,你们绑来日本人?”
“你今天看见沟里有个窝棚前,几个弟兄持枪看守,日本人在那里面。”草头子透一些秘密给他,说,“你不但会写字,还懂东洋语(日语),所以我们才费事巴兀(又费事又什么的)把你弄来。”
徐德成觉得胡子要自己做得事很多,不做完也绝对不能放自己走。跑是跑不了,即使从匪巢逃出去,可徐家大院逃不了,胡子早晚要报复。大德字说的那个绑徐家计划,令他惴惴不安。沉默些许时候,他问:“大德字昨晚说野鸡脖子长虫咬死字匠……”
第二章惊天绑票(12)
“他吓唬你,你是外码子(未入绺)人,切记,不能说那个死字,死要说土垫子,或说老了。”
“我的确不懂。”
“眼面前的话儿你该懂点儿,譬如,我们四梁八柱之间互称兄弟,下边的崽子就叫我们爷啦。”
“信也写完了,你们该放我走了吧?”徐德成试探着问。
“我找你正是谈此事,这也是大哥的意思……”草头子躺在干草地铺上,确切说躺在透进撮罗子的月光里。
徐德成挨着他躺下,听水香说。
“掰饽饽数馅儿地和你说,你又是读过书的人,道理你明白。还是那句老话,信不信由你。陶奎元这个事没完,你走不了。”
“信也写完了,该让我走。”
“你把绑票的事看得太简单,送过去信事儿就办妥啦?没有。陶奎元是个难缠的主。”
“那得写几封?”
“鬼知道,也许十封八封不止。一句话包圆(了),直到把票赎走。”草头子说,“还有日本人的事,也要处理完。”
“内人生孩子……我却在这躲清静。”
“你呆在绺子里,是对她们娘俩儿最好的保护。江湖有一条规矩,你家如有一人在绺子上,我们秋毫无犯。反之,花舌子说不准就去你家谈赎金。”草头子的话十分明确,你徐德成上了贼船,下去对你和家人都没好处,相反,呆在船上好处多多。
徐德成沉默,人生的十字路口前,抉择不好一下子做出来。
“兵荒马乱的,家里人不摊事比啥都好,你说是不是?好好想一想吧。”草头子耐心劝说,“大哥回来之前你想好,是走是留,他要听你表态。”
第三章警探秘查(1)
东三省
三宗怪
窗户纸糊在外
养活孩子吊起来
两口子睡觉头朝外
——民间歌谣
1
约定放信的地方是棵百年白榆,这一带终年以刮西南风为主,树头歪向东北方向,老树上的窟窿碗口大。胡子花舌子骑马到树下,将一封信塞进树窟窿去。四下看看没人,便藏身树丛中。他要等待取信人出现,亲眼见到信被取走才能离开,草头子这样交代,他毫不走样地按照水香指令去做。
在一个正规的绺子,外四梁排在第二位是花舌子,此职位前是心黑手辣的秧子房掌柜的。花舌子是绺子里的联络官,胡子绑来票,由扳舵先生(也称扳舵的)和秧子房掌柜的算定赎人价钱写在信上,由花舌子送出,直接交到被绑票的家人手里,或是像眼前这样事先有约定,放在某某地方。
穿便装的冯八矬子也是骑马来的,一匹枣骝马。他四处望一望,没见到半个人影儿。山包上有无数棵榆树,黄榆、白榆、榔榆,没谁会特别注意到这棵老白榆。
躲藏在树丛中的花舌子不认得冯八矬子,但从来人的行为看得出是来取信的无疑。胡子注意到取信人的一个细节,冯八矬子折段树枝,探进树窟窿搅动。有一点常识的人都该如此做,防止毒蜘蛛毒蛇咬手。
“是个心细的人。”花舌子由此判定。
冯八矬子一只白胖胖的手伸进树窟窿,取出一封信,装进衣口袋里,再次四下看看,上马离开。
“取来了。”冯八矬子迈进门槛便说。
陶奎元接过信,屋内光线灰暗,他看不清字。大太太点灯,端过来,急想知道内容:“写的什么?”
“你念念。”陶奎元将信给冯八矬子,说,“我的眼睛长了火蒙,看字昏花不真亮。”
“陶署长奎元阁下钧鉴,”冯八矬子读信:“……秋天将至,弟兄们急需换季,请备八千光洋以济燃眉。你儿双喜在吾处,安然无恙。具体事宜明日定会派人登门与你详谈……顺请,台安。弟坐山好上言。”
“坐山好?”陶奎元觉得名字并不陌生,周围的大小匪绺,是有一绺股匪报号坐山好的。
“署长,下面有少爷写的话。”
“快念。”大太太迫不及待,催促道,“双喜写的什么?”
“‘爹,我要回家!’”冯八矬子念道。
“就一句?”大太太问。
“就一句!”冯八矬子说。
“这孩子,手真懒。”大太太埋怨说,“咋不多写几句?”
“你以为他在哪儿?四平八稳给你说闲白?”陶奎元斥责大太太,指使她说,“别跟着呛呛,你去整几个菜,我和八矬子好好商量。还有,信的事别告诉二儿。”
大太太抽下鼻子,走出屋去。
“这样瞒着二姨太也不是个曲子,我们还是想辙吧。”冯八矬子说。
“她知道又要哭要闹,寻死觅活的,先瞒着。”陶奎元说,“八千块,一张口八千块大洋,得和胡子杀价。”
“赎金数是胡子算定好的,拿他们的话说,事先量了‘票’家的家底,不给恐怕不行。”
陶奎元心疼胆疼,说:“这不要我的玍水(内脏)使唤嘛!”
人质在绑匪手上,没有多少主动权,胡子要多少你就得满足,不然就可能撕票。
“明个花舌子来,扣住他。”陶奎元说。
“干啥呀?”冯八矬子大为不解,破坏游戏规则,吃苦果的可不是胡子。
陶奎元要换票!胡子的重要人物四梁八柱被逮住,他们主动找上门来,要求用手里的人质交换。花舌子是外四梁,用他换回儿子双喜。
“不行。”冯八矬子反对说,“我看不行,署长。”
“为啥?”
冯八矬子担心换票换炸了。前年,杠子房的刘老板的儿子被胡子绑票,正逢捕盗官抓住胡子的总催……拿刘老板儿子换总催,结果,人没换回,胡子还打伤了两名捕盗官,这血的教训不能不吸取。
第三章警探秘查(2)
前有车,后有辙。陶奎元承认冯八矬子说得对,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那你说咋办?”
“做两方面的准备,筹钱;花舌子来后再与他杀价。不过,别抱太大的希望。”冯八矬子说,讨价还价赎金不是买菜,通常很困难,胡子一口价,轻易不会让价。
“明天花舌子来,咱和他周旋。”陶奎元说。
次日,花舌子来到陶奎元家,陶奎元、冯八矬子一起和他谈赎人的事情。
“你摊上这事儿了陶署长,咋整?”花舌子说,他能言善辩,功夫在嘴皮子上。说,“破点儿财算什么呀,赎人是天大的事……就别让恁大点儿的孩子遭洋罪啦。”
冯八矬子故意将匣子枪从身后挪到前边来,亮摆地担在大腿上,有吓唬的意思。
花舌子是什么人?是不怕死的胡子。他看明冯八矬子的要挟,坦然自若道:“你要想开啊陶署长,钱是什么,生带不来,死带不去,没了再挣,可孩子……”
陶奎元说你们狮子大张口,要得太多,我没场去淘弄(筹集),两千块吧。
“一个子儿也不能少!”花舌子不落价,说,“陶署长,老话说得好,儿子是娘的心头肉,闺女是娘的小棉袄……你们咋狠心不去赎他。”
“孩子是块肉,没了再做(读奏音)!”陶奎元态度强硬起来,说,“两千块光洋不行,我们不赎了,送客!”
“走吧,用不用我派几个警察护你出城?”冯八矬子轰撵,念央儿道。
花舌子毫无惧色,起身告辞道:“后会有期。”
回到蒲棒沟,花舌子向草头子说:“死猪不怕开水烫,陶奎元说给两千块,多一个子就不赎人啦。”
“预料之中的事情。”草头子说,胡子锲而不舍,说,“送第二封海叶子。三弟,你这样写……”那天撮罗子一夜长谈后,草头子就叫徐德成三弟了。
草头子口授第二封信的内容,措辞强硬起来,每个字都给血浸泡了一样充满腥味。
“割耳朵?”徐德成惊讶道,“千万别割耳朵……怪可怜的。”
“割谁的耳朵?”草头子反问,随即大笑起来。
“你让我在信上写,现捎去你儿子耳朵一块。”徐德成懵然,说,“倘不赎人,下回便是你儿子的手指头。”
“墨水喝多了不是。”草头子仍旧大笑不止,徐德成目光懵然地望着水香。
“三弟,跟我看割耳朵去。”草头子拉起徐德成,“走哇!”
“我……我不敢看。”徐德成胆战心惊,割自己学生的耳朵,老师一旁看着?他不肯去。
草头子伸手拉他,半拖半拽弄走徐德成。
胡子的伙房修在水沟边,水从哪里流来,又流到哪里去,没人知晓,刷锅洗菜使水倒很方便。
草头子走到一个卸肉的胡子跟前,问:“哼子(猪)头呢?”
“回爷的话,”胡子用刀指了一下,说,“在柱脚上挂着。”
撮罗子的柱脚上挂着颗血淋淋的猪头,刚宰杀的,猪头还滴着血,那双未闭的黑眼睛凝视荒野。
草头子从菜墩上拔下一把刀,来到柱脚前,极麻利地片下一窄条猪耳朵。他说:“三弟,你看,双喜的耳朵。”
“双喜的耳朵?”徐德成感到奇怪,心想:刚才明明见你片下猪耳朵啊。
“这就是双喜的耳朵。”草头子诡秘地笑着说。
徐德成恍然大悟,这是胡子的伎俩,用此恫吓事主,直到你乖乖拿出赎金。当然真割“票”的耳朵和手指头也有,极端的事情发生在极端的情形下。
下午,第二封勒索信随花舌子准时到达陶宅门楼前,漆红的木大门关着,花舌子敲门叫门。
“谁呀?”里面传出大太太的问话。
“陶署长在吗?他的一封信。”
吱呀!门开启条窄缝,大太太半个身子堵住,一愣后道:“是你?他不在家。”
花舌子说信你交给他,如果他想见我的话,到税捐局胡同的郝家小店找我。
第三章警探秘查(3)
大太太接过信,仇恨、轻蔑的目光盯着花舌子走远的背影,啐口浓稠的唾沫。回屋拆开信,一块肉乎乎的耳朵出现,吓白了脸,变了声地呼叫:“妈呀!”
二姨太闻声跑出来,夺过信看,呼天抢地一声:“我的儿子啊!”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大太太急忙扶住二姨太,急声喊三姨太:“三儿,你快来!二儿背过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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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这不是撮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