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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追捕-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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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的东西!”

  杜丘听到幸吉咬牙切齿地自语。他向站在小窝棚旁边的幸吉走过去。一只大得惊人的熊脚印,清清楚楚地印在泥土上。

  “又是金毛熊!”幸吉说。“这是雨后来的,偷看小窝棚

  幸吉指着脚印的那只手,微微颤抖。

  “又是?”

  “先是十多天前,它趁我们不在,进了小窝棚。我闻到了它留下的气味,怕你提心,就没说……”

  杜丘不觉一惊。果然,那不是错觉。但来访者却是金毛熊。

  “可是,它为啥要来呢?”

  “我也不知道,所以对你也就没说。”幸吉慢慢地摇着头。

  金毛熊两腿直立,窥视着小窝棚,没有吼叫,只是用又小又圆的褐色眼睛,盯住熟睡的幸吉和杜丘——想到这种情景,杜丘不觉毛骨悚然。金毛熊到底是为什么呢?

  从离去的足迹上,杜丘感到这绝不能等闲视之。

  幸吉毛烘烘的脸上,一片苍白。

4

  “它在打我的主意。”四天后的夜晚,幸吉说。

  “打你的主意?”

  “对。这我清楚……”幸吉皱纹深陷的前额上,浮上一层阴影。“看来。它决心要要害我了……”

  在浮上幸吉前额的阴影中,杜丘看到有一丝胆怯,似乎在惧怕地下的黑暗。他感到十分意外。金毛熊要来袭击幸吉,幸吉本应该奋起应战才对。

  “可能你不知道,这四天,我在路上两次闻到它的气味。每次都闻到在它愤怒的时候发出的油焦味。”

  “我没注意,可是……”

  尽管从早到晚都和幸吉在一起,杜丘却什么也没察觉。

  “我是阿伊努人,”幸吉的眼睛里闪动着摇曳而黯淡的目光,“连我自己也没想过自己就是阿伊努人。大家都对我挺好,特别是真由美,那样尊敬我。不仅对我,还有我老婆。可是,现在我却感到了自己身上的阿伊努人的血液。也不知这是为什么。我只知道,那只一直被我追赶的金毛熊,突然开始扑向我了。这我很清楚,它在偷偷地注视着我。我忽然有些怕起金毛熊来了。虽说是毫无根据的事,可我总觉得,自己也许要死在它手里……”

  “不可能吧?”

  幸吉的话,忽然使杜丘感到一阵发抖。

  “不”幸吉摇摇头,“我自己明白,但是,就是死在它手里,我也不能白死。”

  “有不祥之兆吗?我愿尽点微力,随时跟你在一起。”

  “你吗,那没用。”幸吉淡淡地说,“被追踪的人,稍有风吹草动就要胆战心惊,那不同于追踪的人。四五天前我就感到了这点。”

  幸吉摇看头,好象在说,弄不清自己怎么也突然有了被追踪者的心理。

  从那天起,幸吉绝少说话。就是出去寻找金毛能,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戒备。以往都是扛着村田枪走,现在则拿在手里。

  从幸吉的神态上,杜丘发现,即将同金毛熊决战了。金毛熊出自某种理由,下决心要伤害追踪它的人。它停止了逃跑。在这转变的瞬间,恐怖缠住了幸吉。这种警觉,也许是出于阿伊努人的血统。假如幸吉所说,追踪者与被追踪者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杜丘对此深有所感。的确,金毛熊没有吼叫,悄然接近的行动,说不出有多么令人恐怖。

  “别动!”听到幸吉压低嗓门的声音,杜丘骤然停住了。“好象有人……”

  幸吉敏锐的目光透过虾夷松林,投向了小窝棚。杜丘却毫无察觉。

  这是在幸吉说过自己也许被害以后,过了两天的中午,他们正在往回走时。幸吉听到了动静。杜庄不由得心头一阵紧张。他知道,尽管自己从未提起过这件事,但幸吉却一直在替他留心提防着追踪者。

  两人悄声静气地靠近了能够看见小窝棚的地方。杜丘发现,在对面的池塘边上,站着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正是矢村。

  “是警视厅的警察。”

  “啊,那你藏起来吧。”

  幸吉独自朝小窝棚走去。矢村看见幸吉,也慢慢地踱到小窝棚跟前。

  “我是警察,”矢村瞥了一眼幸吉,“杜丘是在这儿吧。”

  “嗯,”幸吉歪起头,“他是什么人哪?”

  “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

  矢村目光灼灼地看着幸吉。一切迹象都说明,显然不是幸吉一个人住在这里。

  “那些熟悉的猎人,常来我这儿。”

  “是这样。”矢村点点头,过不一会儿,又问道,“听说你是打熊的,有狩猎证吗?”

  “我给老婆和女儿报仇,难道也必须向政府要那张纸片子吗?”

  幸吉扭过脸去。矢村没有回答他,目光离开了表情生硬的幸吉,走出小窝棚。

  “请等等!”幸吉从后边追出来。

  “你一个人来的吗?”

  “怎么样?”

  “熊就躲在这附近,碰上它会咬死你的,现在正是它要吃人的时候。”

  “熊?”矢村瘦削的脸颊上掠过一丝冷笑,“我小心就是了。”

  “手枪打不死它。当然,吃了你倒不关我什么事,可是

  矢村转身走了,好象表明,熊对于他来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幸吉看着夫村的背影,没有再说下去。

  矢村从池塘边向虾夷松林走去。看到那个瘦高的身影确已消失在森林里,杜丘回到小窝栅。

  “可怕的男人,眼睛和金毛熊一样。”

  这是幸吉对矢村的印象。杜丘默默地点点头。矢村站在池塘边上的姿态,牢牢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矢村终于来了——这说明警察对于逮捕自己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但他们还是只能依靠矢村。矢村只身来到小窝棚,肯定是通过调查他从牧场逃走的情况后,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因为矢村尽管目光锐利,也不可能在盘问中识破真由美的秘密。

  矢村看到小窝棚之后,无疑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再不走就要糟糕,几乎一刻也不应该犹豫了。可是,下山是不可能——能越过日高山吗?

  幸吉沉默不悟,他避开了杜丘焦躁的目光。杜丘不能再有所依靠了,要由自己来决定怎么办。幸吉仍是一声不响,准备午后再去找熊,他要和步步进逼的熊决一雌雄。那神态似乎在说,男人各有各的路。

  杜丘来到外面,抬头仰望着起伏的群山。现在只有越过日高山去带广了,他决定明天一大早就离开这里。在遥远的山峰之上,飘浮着形如魔爪似的乌云。

  矢村也许遇上了金毛熊。他觉得,似乎有一阵杂乱无章的鼓声,远远地传来。

  矢村沿着猎人的盘山小路慢慢地往下走。到底是北海道,高大的虾夷松林无边无际地伸展着,草原在它的衬映下也显出特有的风格。地势不那么险峻,很多地方甚至坦荡如砥。

  ——杜丘肯定来这儿了。

  矢村揪下一片草叶,叼在嘴上。和榛幸吉住在一起的那个人。肯定就是杜丘。他藏在幸吉这里,伺机逃走。

  ——不能让他逃跑。矢村暗自决定,明天一大早,包括机动队在内全部出动搜山。只要以小窝棚为中心,大范围撤卜包围网,就能逮捕他。逮捕以后,必须让他说出他对朝云忠志死亡之谜已经搞到了什么程度。杜丘之所以陷入横路夫妇的圈套,肯定是由于他已经接近了朝云事件的真相。那以前的事情矢村也知道,但从那以后的事情,还是一片迷雾。虽经多次调查研究,至今仍未找到他杀的根据。这恐怕杜丘也不能掌握。然而,可能尽管他自己还没意识到,事实上却逼近了真相,于是才落入陷讲。

  矢村目光严肃地望着天空。一个年轻的检察官,侦查的眼力竟会高于自己,这是他未曾料到的。然而,杜丘刚刚接触到朝云之死的隐秘,就不得不杀人潜逃,疲于奔窜。

  冬天的薄云,刺疼了他的眼睛。

  他发现右边电个东西在树丛里轻轻地移动。他想那可能是只松鼠。有好几只松鼠,在松枝上跳上跳下。他停住脚,透过树丛向里面看去。

  那里有两只阴森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眼睛,好象在燃烧着。熊!虽然看不清它的个头,但从眼睛的大小和位置看,这肯定是个相当大的熊。

  矢村死死地盯住它,不慌不忙,慢慢地拔出手枪。距离只有七、八米远。枪的口径很小,但只要击中要害,再凶猛的熊也得完蛋。他很自信自己的枪法。

  就在瞄准未发的一刹那,熊的眼睛却突然移动了一下。枪响了,击发的声浪震动了手腕。

  可怕的吼叫,立刻惊天动地而起,好象要把树丛连根拔起。矢村觉得自己的整个视线都被熊挡住了。熊两腿直立着,一跳一跳地扑过来,眼看就到眼前了。

  矢村边跑边放了一枪,但不知打中没有。吼叫声越来越大,已经逼近他的身边。矢村从来不知道,熊竟然如此敏捷。他总算找到一棵虾夷松掩护身体。“咣!”熊的前掌打在树干上,离他的身体几乎只有毫厘之差。眼前的树干被打得四分五裂,碎屑飞扬。震耳欲聋的吼声就在耳边,恶浊的热气扑面而来。

  矢村又拼命地跑到附近的一棵树下。这棵树很细,但已来不及再往远处跑了。他掩到树干后面,顾不得瞄准,连放了三枪。熊的耳朵好象被打穿了,鲜血飞溅。

  熊越发狂怒了。它张开血盆大口,怒吼一声,向树干扑来。喀嚓!一声闷响,树干弯曲了。就在这同时,矢村的左臂也受到猛烈的一击。顷刻间,一只熊掌伸了过来,把他连同树干一起紧紧抓住。

  完了!

  恐怖袭上他的全身,手枪也丢在下地上。他拼命挣扎,但毫无作用。他知道自己的后背上,正掼着一只熊掌,外衣都被揪了起来。当那张凶恶的大嘴伸来时,他好不容易总算躲了过去。熊喀嚓喀嚓地咬着树干,两三口就把树干咬裂了。这声音就在矢村耳边。熊的整个身躯都在树干上,把树干弯成了弓形,发出令人恐怖的声响。

  正当此时,传来一声枪响,接着又是一声。

  熊从矢村身边跑开了。矢村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得救了。熊飞快地钻进了树丛,庞大的身躯犹如一座小山。

  杜丘走近矢村眼前,而幸吉则向熊逃走的那片树丛追去。

  “不要紧吧?”杜丘扶起矢村,查看伤势。

  “不知道,总算……”矢村惨白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

  “流血过多。”

  杜丘放下矢村,撕下一条沾满鲜血的外衣,把他的左臂上部勒住。胳膊上的肉被熊撕掉.露出了鲜血淋漓的骨头。后背的右侧也有抓痕,但不象左臂那么深。

  “要救我吗?”

  “不想救,可也没办法。”

  “就是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放你。”矢村的脸痛苦地抽搐着,越发苍白,冷汗淋淋。

  “这我知道。还能走吗?”

  “松开我!”

  矢村狠狠地甩开了杜丘正在扶着他的手,然而,东倒西歪地没走上两王步,腿就支撑不住了。

  “别固执了。”杜丘搀起他的胳膊。“先把你送回小窝棚,到山下镇子太远了,再说我还不想被抓住。反正也死不了,让幸吉先给你治治,忍受点吧。”

  “啊,啊。”矢村微微点点头。

5

  幸吉的治疗很有些野蛮,简直是目不忍睹。他先把矢村的胳博用清水洗净,然后用点燃的松明烧灼伤口,发出一股焦糊的肉味。

  尽管矢村使劲地咬住一块布,拼命地忍耐着,最后还是昏厥过去。

  “熊掌是个细菌窝,但这么一来就不怕了,再让医生治治就会好的。明天我送你进城。”

  幸吉把采来的草药搞成粘稠的汁,涂到伤口上,再用先前的那块布包扎好。

  “熊打着了吗?”从昏迷中醒来的矢村问道。

  “跑啦。”幸吉说。“明天把你送进城,还得派警察来抓他了?”

  “那,是我的职责。”矢村有疼痛难忍,嘴脸歪斜着答道。

  “这个,我不想要你的,”杜丘把手枪递给矢村,“还给你吧。”

  矢村抓住枪看看弹仓,把枪插到腰带上。

  “还想跑吗?”

  “打算跑!”

  “这,不行!”矢村说着话疼得汗流满面。

  “别说啦。”幸吉说,“过一会草药起作用,疼得就轻了,快睡吧。只是……”

  “只是什么?”

  对于矢村的追问,幸吉只是摇摇头不做回答。他心想,让全毛熊把这个家伙吃掉就好了。一种说不上是悔恨的心思,涌上心头。如果金毛熊正在吃他,那不正是打死它的好时机吗?

  “只问你一件事。告诉我,”杜丘对双目紧闭的矢村说,“你认为横路加代是我杀的吗?”

  “啊。”矢村仍旧闭着眼睛,他的颧骨显得很突出。“这事不要说啦,这样做不光明正大,等到逮捕以后再问吧。”

  “好吧。”

  杜丘闭上了嘴。他想,这个人对于违反法律的行为毫无正义感,只有自己的信念。尽管这种信念缺乏正义。也还是不折不扣地去实行。

  追踪者,——杜丘觉得,矢村永远是个追踪者。看到他那苍白的高颧骨,更加深了这种感觉。听说矢村至今还是单身汉,但不知过去都干过什么。看到他那忘却一切、把整个生命都倾注到一心一意的追踪中去的样子,杜丘觉得这个人也向自己一样,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在他们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某些共同点。也许,正是命运的安排,让他们以这些共同点为纽带,在逃亡和追踪这种无休止的搏斗中,刻下越来越深的伤痕。

  第二天早晨,矢村拒绝了幸吉的护送。

  “因为那只熊挨了枪子儿,正要报复呢。并不是我非要送你不可……”

  幸吉拿起枪出去了。

  杜丘站在小窝棚前送走了矢村。矢村没打招呼,也没回头,径自走了。瘦高的身躯有些微微向左倾斜。

  矢村走后,过去了五天。杜丘处处留神,什么事也没发生,警察也没来。

  “也许,他并没说出你在这儿。”幸吉说。

  也可能矢村没有说,但这绝非出于善意和报答,杜丘清楚这一点。矢村不是那种温情脉脉的人。他一定感到,即使大队人马前来也无济于事。几十人几百人的机动队一接近森林,就会被立刻发觉。有幸吉这个阿伊努人,不管行动如何隐蔽,也躲不过他敏锐的眼睛。矢村肯定要在山下布置严密的警戒,同时也等待自己伤势痊愈。一下雪,杜丘就非得下山不可,这他们非常清楚。他们不做徒劳的事。

  这儿天就要下雪了。据说,每年都是十月末到十一月初这段时间下雪。十月份只剩下三天了。

  寒冷使树皮一天天地绷紧、发黑,泥土也坚硬起来。

  “真由美看来也没办法了。看来,只有翻越日高山。趁着还没下雪,明天或是哪天,我就送你走。”清晨,幸吉走出小窝棚,遥望着远处的山岭对杜丘说,“只要到了带广或十胜町,总会有办法的,北海道大着呢。”

  “那你呢?”

  “我还回来。”幸吉凄然一笑,“雪深之前,我都要找它。它饿得出来吃人,看来是过冬的脂肪不足啦。这样的话,就是下了雪,它可能也不会进洞。这是个好机会。”

  “那就麻烦您了。”

  只要山下城镇没有解除警戒,就只有翻越日高山这一条路了,也只能依靠幸吉带路。

  这一天。他们在肖洛坎别河谷上游转了一圈,回来时快到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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