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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追捕-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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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接待的护理员脸上变了颜色。

  到接待室稍等了一会儿,堂塔走了进来。尽管他双眉紧皱,跟里还是闪现出惊恐的目光。

  “这么晚,究竟有什么事啊?”堂塔故做镇静。

  “把津山皎二交出来!”

  “哎呀,不知道有这个人哪!”堂塔深陷的眼睛朝天花板看去。

  “你是装傻吧?”矢村突然间停住了话头,“想让医院来个人仰马翻?”

  “就是搜查,也没那个人哪!”

  “你不要打错主意,不光是那个人。偷税漏税、违反医师法、违反精神卫生法、侵犯人权、伤害、暴行……只要一个一个问问患者,搞垮你易如反掌!你还是不要小看警察为好。”矢村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请等一等。”故做镇静的表情,从堂塔脸上一扫而光,“我误会了。”

  “误会了吗?……”矢村又坐下来。

  “说真的吧。其实,津山皎二今晚九点多逃走了。”

  “逃走?不可信哪。”

  “这就是证据。”

  堂塔取下假牙,让矢村看。有两颗牙齿折断了。

  “这是怎么回事,嗯?”矢村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他把我当人质,使用电击疗法,把电击治疗器放到我脸上,弄断了我的牙。”堂塔气呼呼地收起了假牙。

  “你这个人,也太粗心大意了。”

  杜丘冬人被认出后,要从严密的警戒中逃出去绝非容易。特别是从精神病院逃跑,就更难了,何况还吃下了大量药物。他能逃脱,正反映了坚韧不拔的性格。矢村突然感到一阵焦燥。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设想落空了——他本以为能把东摇西晃的杜丘救出去。

  “是啊,是太大意了……”堂塔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给杜丘服用药物,那是毫无疑问的。为了熄灭他的反抗心理,给他吃下了近四百毫升的药。照理说,他应该变得迷迷糊糊,可他并没有瘫软无力,真有点不可思议。

  八点多钟,杜丘被带进了院长室。他步履瞒珊。护理员让他坐在椅子上,他筋疲力竭地倒了下去。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一跃而起。神速的动作,令人感到他刚才好象藏在了哪儿。他掐住了堂塔的脖子。

  “不要动!”

  杜丘用另一只手握住了电击治疗器。一个护理员扑上来,被他用电击治疗器打在脸上,摔倒在房间角落里。“不要发疯!”

  “不是发疯。”杜丘说道,“只是回敬一下罢了。”

  “住手!”

  堂塔被掐住脖子,发出哀叫。电击治疗器从他前额上擦过。牙齿喀嚓喀嚓地响起来,似乎什么地方发生了骨折。他翻着白眼,感到金光乱冒。

  “想救院长,就别吵嚷!”杜丘扯下电击治疗器的引线,拿起桌上的剪子顶住堂塔的后背,“给我准备衣服、汽车。要是报告警察,我就扎死堂塔!”

  “不,不要向警察说!”

  堂塔叫道。杜丘已经把剪子尖扎上了他的后背,他觉得血就要流出来了。只要扑哧一声,就会扎进去。堂塔吓得冷汗直流。

  此后,堂塔被拖进了汽车。

  杜丘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跑了一会儿,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车。“再见啦!”说完,杜丘跳下车,拉了拉外衣领子,颀长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黑暗中。

  堂塔想开动汽车追上杜丘,撞死他。可是,汽车钥匙早被杜丘拔走了。

  “你看看这儿!”

  堂塔掀起后背,让矢村看那上面粘着的一块渗出血迹的橡皮膏。由于优裕的生活而积存下来的脂肪,好象黄色的鱼冻。

  矢村背过脸去,站在那里。

  鬼东西!杜丘又一次成功地逃跑了,矢村似乎有些气愤,暗暗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4

  由于电车向下坡驶去,他感到一阵晕眩。在那瞬间,似乎全身重量都离开了身体。但晕眩过后,身体又象要被大地吸进去一样,有千斤重。

  杜丘下了电车。此时已到电车收车的时刻了。大量热量从身体里跑掉,全身感到寒冷无比。他脚步绵软无力地走到一条靠近酒吧间的路上。

  杜丘把身体依在大楼的墙上,几乎就要瘫倒在地。必须寻找旅馆。尽管望穿双眼,周围却连一家旅馆或饭店都没有。

  右面有个女人,正在等着出租汽车。从左面来了个警察,骑着自行车。

  杜丘走起来,以免碰上例行的询问。他使尽了全身力气,和警察慢慢地擦肩而过。

  警察刚一走过,他再也没有一点力气了。走进一条小胡同,颓然地倒在一座楼房墙壁下。

  睡魔立刻征服了他。

  “醒醒!怎么啦?”

  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睁开眼睛看了看,好象就是方才等出租汽车的那个女人。大约二十岁上下,瘦长脸,眼睛盯着他看着。

  杜丘微微摇摇头。

  女人发现,这个男子的嘴唇在瑟瑟发抖。在暗淡的路灯光下,他的脸色更加显得苍白而冰冷,面容礁悻。锐利的眼睛和鼻子两侧形成的深深的暗影,使她顿时产生了一种凄惨之感。

  “你,是被警察追踪的吧?”女人问道。

  “不是。”

  “你不说我也知道,早就看出来啦!”

  “再往前,走一下吧。”杜丘吃力地说出了这句话。

  “好象发烧啦!”她突然摸了摸他的前额,“不行,相当热!你有去的地方吗!”

  杜丘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是盖着被子睡的。这个房间只有六张席子大,还连着一间小小的厨房。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枕头旁放着药和冰袋,自己身上穿着睡衣。

  他眼望天花板,有好一阵,才回想起遇到一个女人的事。

  传来开门的声音。

  “你醒啦?”一个女人在枕边坐下来。她说自己叫京子。

  “给你添麻烦了。”

  杜丘的眼睛仍然看着天花板,说道。自称京子的这个女人,有一副瘦长的面孔。不仅皮肤粗糙,表情也相当粗俗。

  “可不是,麻烦透了!”京了毫无顾忌地说通,“找医生给你打针,又用热水给你胜身,换衣服……你身上那个味啊!”

  “让你受累了。”杜丘心里涌上一股气恼的心绪,但他强忍住了,“你我素不相识,不该让你干那些。”

  “放心好了,那不会伤害你的自尊心。我习惯了。”

  “习惯了?”

  “为男人服务,是我的工作。什么事都得干,甚至没有什么廉耻没有性欲也要和男人在一起。光有一点难闻的味儿,那就要烧高香啦!”

  “味啊,味啊,不要再说那个了!”

  在自己昏睡期间,这个女人都干了些什么,可想而知。杜丘似乎产生了一种屈辱感。身上散发臭味,那是必然的。因为十多天来根本没有洗过澡,而且还是和便所在一起。

  便所,一想到便所,杜丘立刻涌上一阵恶心。他急忙用手捂住嘴。

  “要吐?”京子关心地看着他。

  “不,不要紧。”

  为了把浮上脑海的这一幕令人作呕的情景消除掉,杜丘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但这却使那些情景更加鲜明地浮现出来。

  ——连续服用镇静药,就会使逃跑的希望化为泡影。堂塔正是这样打算的。给杜丘大量投药,足以使他四肢麻痹,大小便失禁。而堂塔则可以乘机与酒井义广商定对策。所谓的对策,无非是破坏杜丘的高级神经活动,把他改造成一个白痴而已。因为杜丘住进这家医院是有证人的,所以还不能把他弄死。或者,故意造成机会让他逃出去,再像杀害横路夫妇那样把他干掉。对于酒井和堂塔来说,杜丘是极其危险的人物,杀掉杜丘,事不宜迟。不过,这多少总要有些风险。比较稳妥的还是做手术。以病情恶化为由,就可以合法地施行脑白质切除术。

  必须分秒必争,尽快逃出去。与其被破坏掉高级神经成为一个白痴而生存,勿宁让自己死去。

  ——药怎么处理呢?

  不吃是不行的。杜丘想到,倒可以吃了再吐出来,但往外吐是很困难的。尽管有的人饮酒过度时可以毫不费力地吐个一干二净,而杜丘却并不擅长。即便是把手伸到嗓子眼里,身体弯成两段使尽全身力气,吃下去的东西还是不能返出喉咙。就是吐出来,也只是一点点。一天要吃三次药,如果不迅速吐出来,那就危险了。药一发挥作用,从神经到肌肉都要松弛开来,不要说恢复活动机能,就连希望恢复机能的想法都不能产生了。

  他下决心,一定要在下次堂塔叫他出土时逃走。一旦宣布了对他的判决,显然将要更加严厉地监视。

  杜丘瞥了一眼便所。在那方形的水泥坑底,积存着一些返上来的脏水。他用铝杯子舀出来,顿时感到恶臭扑鼻。等到护理员让他吃下药,看了看他的嘴走开以后,杜丘立刻闭上眼睛把那些脏水喝下去。

  剧烈的呕吐冲口而出,几乎连胃都要一齐吐出来。胃里一下变得空荡荡的了。

  早、午、晚,他都要喝脏水。一想到如果逃跑失败就要被弄成一个白痴,成为任堂塔驱使的奴隶,他就不顾一切地把它喝下去。

  “真对不起。”杜丘向京子表示歉意,“不是埋怨你,那么脏,有些难为情。”

  “没什么值得道歉的,你和我身份不同啊。”

  “身份?……”她说的什么?杜丘思索着。

  “我是个夜女郎。你从前是东京地方检察厅的检察官,杜丘冬人先生……”

  “你知道了?”杜丘看着京子,她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

  “在浴池和交通岗楼上,看到你的照片了。”

  “是吗?”杜丘掀开被子,下了床。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把我的衣服拿来吧。”

  “拿出去洗啦!”

  “洗了,什么时候?”

  “前天哪!”

  “什么,前天?”

  “是啊!你整整睡两天了。医生说,你身体衰弱,又得了肺炎,目前需要静卧休养。所以,就把你的衣服送出去洗了。”

  “你为什么……”杜丘坐到被子上。

  “要问我为啥隐藏犯罪分子,那很简单。你没有罪,这在杂志、报纸卜都写厂。真是那样,你也许还能官复原职。而我呢,早晚会则为卖淫洲,被送到地方检察厅。那时候,就有求于你杜丘检察官大人了……”

  “别说了!”杜丘的嗓音低沉而有力。

  “实在是……”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京子木然呆坐,刚开口又停住了。

  “实在是什么?”杜丘和蔼地问道。

  “侍候一个没有欲望的男人吗?哼,那才不呢!要有欲望才成,现在也可以,等你身体好了,天天都行。不要钱,情愿效劳。让我护理你恢复健康,然后你一走了之……不,绝不是那样!那种浪漫的事,不成!要那么想,什么也不能干了。无聊吗?那,尽管无聊好了。在马路上喊男人,拉一个搭伴的人来,那,那是我的工作。我也想找一个情人,找个像你这样的、绝不肯当情人的堂堂的男子汉。”京子一口气说到这,才停了停。

  “那,那当然是不成的。”京子放声大笑起来,“可实在是这样啊!大概是由于我干了这一行,我做着一个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

  “在梦里,我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谁了。既无家可归,又没有故乡可回,只剩只身一人,怎么办呢。这个梦,真像死一样寂寞。从前我也有丈夫,也时常在梦里见到。一醒来,我就想,哦,我也有过丈夫的,于是就心安理得了。不过,现在是谁也没有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京子的目光,呆呆地盯住她自己的膝盖。

  “我想,这种情形总不会长此以往的,可在梦里总是出现让人感到前途渺茫的恐惧。一知道你是逃亡的检察官,我就想,恐怕你也在梦里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可以说,我们是同病相怜。我这个和你身分不同的同病者,能够看到你这个不属于下层阶级的知识分子同样堕入没有未来的迷雾中,也就毫无遗憾了。人哪,谁也不会只有幸福。我有过嫉妒之心,可都被你填平了。啊,请别见怪。”京子半途停住了。

  “未来?”杜丘心里想着。

  冬天的柔弱的阳光,从窗子照进来,落在京子的半边脸上。

  近来,专门以卖淫为业的女人多起来了,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也都拿到了按摩师的营业证,把客人叫到旅馆里去。

  三十岁上下的这个女人。没有那种快活劲儿。她也不会有快活的未来了,正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未来消失了,于是,只有那令人生厌的过去,潜滋暗长起来。那潜滋暗长的过去的黑暗,也正是未来的本相。

  不管对谁说来,结果都会一样。当他还担任着做为国家公务员的检察官这种职务时,那他就绝不会像京子那样,整天做着无家可归的梦。因为他充满信心,他已经预料到、或者自信能够得到一个光明的未来。然而谁都不能想像,那个未来,会像从魔术师的手指头上消失那样,突然地变得无影无踪。

  人也许都是逃亡者。不光是那些犯了罪,被警察到处追捕的人。失去了明天,也失去了昨天,那就是踏上了逃亡的旅途。而对于逃亡者来说,只剩下了今天还在活着。犹如聚光灯照亮了黑暗的一点一样,只有那么一点点光亮。那就是被四面隔绝、无路可通的今天……

  此刻,当杜丘想起,从前在处理落到京子这种地步的人时,自己也曾一味地引用过冷酷无情的法律条文,不由得感到脊梁上一阵发冷。

  他想,那是过于无知的表现,不必追悔,也无须不安。

5

  因为要潜入城北医院,杜丘把余下的那二十万元钱,经远波真由美之手存放在津山弘美那里。要是逃出来,就可以和津山联系取走。

  第二天早上,杜丘让京子给津山打了电话。

  “她说,用挂号信把钱寄到我这儿。”京子回来说。

  “麻烦你了。钱一到,我就该走了。窝藏罪犯这件事一露出去,你恐怕也要牵连到隐匿罪犯的罪名里去。”

  “你非要走不可,那也没办法。”京子点点头。也许是因为瘦弱,她的睫毛又细又长,足见是个福薄的人,“会有这么奇怪的法律,照顾一下不能动弹的病人,倒犯了罪……”

  “嗯,法律嘛,说不定什么地方就会出现难以莲解的东西。”

  “你是检察官,所以总感到法律是可怕的。我就不以为然,因为我本来就生活在法律之外。”

  “不,”杜丘苦笑着说,“逃亡生活本身就是严重违法。诈骗、违反枪支管理法、违反狩猪法、抢劫飞机、违反航空法……还有刑法第九十七条的潜逃罪,细数起来够多的。以后大概还会继续有犯罪的事。”

  “以后还有?”京子诧异地看着杜丘。

  “直到追出真正的犯人为止。”

  “是那样。”京子仰起脸,笑了,“假使最后证明你无罪,那按照刚才那些罪名你也得进监狱呀!”

  “我不进监狱。”

  “那,逃亡一辈子?”

  “打算那样。”

  “看来,将来在地方检察厅一个房间里,被官复原职的杜丘检察官大人开导一番,说上几句‘正经过日子吧!’之类的话,那一幕是不会有啦!”

  “与其干那种事,还不如做你的情人。”这倒是杜丘的真实思想。

  “真的?”京子的声音突然有些硬咽了。

  “你不是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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