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的诞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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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都告诉她。但我的秘密有点棘手,对别人毫无关系,于我自己却大有害处。虽然她和我关系密切,但她终究是个奴隶,我甚至可以断言,只要稍加诱惑,散布谣言的力量就会战胜她对我的忠诚。无论如何,每当我午后从新婚床上醒来,总能给自己找到借口,比如说四处散落的画稿。也许更深一层的事实是,我不敢让自己记住发生过什么,也不能告诉其他人。
所以当柯里斯托佛罗朝我们走过来,坐在披好亚麻布的窗台上观看人群的时候,她已经心生疑惑了,站起身来离开我们,望都不望他一眼。他等到伊莉拉把门关上,然后说:“她和你很亲密,你的仆人?”
我点头。
“我很高兴,这样她就能陪着你了。但我想你没有把什么事都告诉她吧?”
虽然这听起来是个问题,但实际上是个宣言。
“没有,”我说,“我没有。”
接下来的沉默中,我忙着折叠衣服,温顺地看着地板。他微笑着,似乎我真是他深爱的妻子,他朝我伸出手臂,然后我们并排走下楼梯,走出去汇入人流。
起初佛罗伦萨展示出最好的一面,以求给她的征服者留下好印象。圣菲力士教堂演出了一场特别准备的“天使报喜”,我丈夫设法弄到了两张票。那可真是一场视觉的盛宴,不过我没有看到有其他梅第奇家族的支持者在场。
法兰西的国王对此有什么看法,并没有记录,不过我知道我们佛罗伦萨人是感到骄傲的,并且对此印象深刻。但是,现在回头想来,我很难区分我的快乐究竟是因为那奇观,还是因为丈夫的博学和解说让我学会了看到事物的深处,从而抓住我本来会错过的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里,政府忙着给法国国王大灌迷汤,双方签订了一个条约,使法国军队的占领看起来像是受邀而来的;条约还给法军奉上厚礼,大概是为了感谢他们没有血洗这座城市吧。政府的官员表现得很客气,但街头上的气氛很快恶化,少数年轻的准斗士开始朝入侵者投掷石块;结局当然是遭到利剑的反击,因此死了不少佛罗伦萨人。谈不上屠杀,也谈不上什么顽强的抵抗,但这好歹提醒我们想起已经失去的精神。查理八世意识到佛罗伦萨人对他已经不那么欢迎了,这个时候萨伏那罗拉又进言说,如果他更快离开这儿,上帝会跟随着他;于是在11月底,法军拔寨而去。人们涌上街头欢送他们离开之前,只是稍微备了酒水。这部分是因为法国人没有支付他们的费用,我们那两个来自图卢兹的贵族也不例外。终究是一群骗子。
在整个过程中,为了我的安全起见,我丈夫每天夜里都睡在家中。但他们离开两天之后,他也离开了。
没有了他和入侵者,整座房子刹那间变得冷冷清清。房间阴暗,木镶板因为年代久远,开始掉颜色,挂毯被虫子蛀蚀,窗子则太小了,采光不好。我害怕自己的孤独也许会变成自怜,于是次日早晨,我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叫醒伊莉拉,一同走到街上去,开始尝试婚后的自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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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一章(1)
圣特立尼达桥上的尸体仍在诉说着疯狂的杀戮嗜血。尸体被吊在靠近小教堂的柱子上,修道士发现的时候,已经让野狗饱餐了一顿。伊莉拉说惟一还有人性的是,他是在死后才被掏出内脏的;但也很难说是不是这样,因为就算他在内脏被掏出来的时候叫喊,塞在他口里的东西也足以堵住声音。那些啮咬他身体的野狗一定是在凶手走后不久就赶到的,因为尸体被发现之后,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市场,我们跟着人群走到那里的时候,地上只残留着些许他的内脏。那时教堂的守夜人在扑打那些狗,将它们赶走;不过它们中甚至连最温顺的也还在
附近徘徊,腹部磨着地面,低下头,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爪子用力地刨着。直到人们群集的时候,仍有一只口里衔着一块内脏,从旁边跑开;在桥上被人踢了一脚,它嚎叫起来,不过还是紧紧叼着它的战利品。
“你还没有明白吗,伊莉拉,”我急切地说,“现在是第五个了。”
“第五个什么?”
“洛伦佐死后发现的第五个死人。”
“这是什么意思?”她啧啧有声地说,“每天都有人横尸街头,只是你这个书呆子没有发现而已。”
“不是这样的。你想想:圣十字教堂的女孩,圣灵堂那对被移到印普鲁尼塔的男女,还有三个星期前洗礼堂那个男子。他们都在教堂附近被杀害,残害他们的方式也都很可怕。一定有所关联的。”
她笑着说:“可这些人的罪孽如何呢?两个妓女,一个嫖客,一个鸡奸者和一个男妓。也许他们不过是以这种方式忏悔呢。至少,无论凶手是谁,他都是在替天行道。”
“什么意思?你认识他?”
“所有人都认识他,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围观?马西里奥·特兰科洛。你想要什么,特兰科洛都能够,或者说可能帮你找到。美酒、骰子、女人、男人、男孩——他均货源充足且价格公道。佛罗伦萨最出色的皮条客。我听说过去两个星期他加班加点,以便满足那些外国人的需求。现在可好了,他会下地狱的,一定会的。喂……”她叫着,狠狠打了一下那个推开我们、渴望挤到前面去的人,“人渣,看看你的手碰到什么地方了。”
“那你的这黑乎乎的身体就别在这儿挡路。”那人朝着她破口大骂,“贱人!我们不想在街头看到有着魔鬼肤色的女人。当心些,下一个被杀死的将会是你。”
“除非你的睾丸先被挂在梅第奇的皇冠上。”她咕哝着,把我从人群后面推出来。
“可是伊莉拉……”
“可是什么。我跟你说过,这不是贵妇人来的地方。”她现在很生气,但说不清究竟是因为在意还是害怕,“要是被你妈妈发现,她会把我吊在他旁边的柱子上的。”
她敏捷地带着我穿过桥。过了桥之后,人就少了,但当我们走到市政厅广场的时候,人又多起来。法国人走后的那几天,市政厅广场上挤满了要求改组政府的人群,提议让萨伏那罗拉统治一切。现在他的支持者庄严地坐在城市礼堂中,制订着新的法律,他们期望以此将一个毫不神圣的城市变得神圣。从会议室里,他们能远远看到圣特立尼达桥;魔鬼的恶报近在眼前,其教训可以让他们更加投入到他们的任务中去。
接下来那些天,伊莉拉对我要上街的要求变得越来越不耐烦了。“我不能什么时候都陪你上街,屋子里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你是这屋子的女主人的话,你也有很多事情做的。”当然,我没有把初夜的事情和她说,她对此耿耿于怀,总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出来。她并非惟一一个,现在仆人们都以奇怪的眼光看我。
为了避免过于绝望,我退缩到图书馆去。图书馆位于房屋顶层向阳的部分,免受潮湿之苦;这间屋子是惟一让我觉得自在的房间。房间里足有上百卷书,某些竟然是世纪初出版的。最珍贵的莫过于洛伦佐·梅第奇赠送的一套费希诺翻译的初版柏拉图全集。我发现书中有书写精美的赠言:
赠好学如好色者柯里斯托佛罗。
日期是1477年,我出生之前的一年。签名十分精美,本身就是艺术,除了洛伦佐本人,还有谁呢?我坐下来,看着那笔迹。要是洛伦佐还活着,应该和我丈夫差不多年纪。我丈夫和他的关系,显然比我自己意识到的要亲密;要是他回到家里,我们谈到这个的时候会说些什么呢?
由于被这本书的来历吸引,我翻阅了几章。十分惭愧的是,就在几个月前,这书中的智慧还让我赞叹不已,而现在,这些哲学卷册如同英雄迟暮,虽德高望重,却已经没有能力主宰这个继续前进的世界了。
看完书之后,我转向了艺术品。波提切利对但丁的图解当然还在激荡我心,但存放那些卷帙的橱柜被我丈夫锁起来了。我将他的仆人唤来,问他拿钥匙,他表示对此一无所知。我感到他当时在暗自取笑我,也许那只是我的想像?
过了一个钟头,他又来找我了。
“有人来访,夫人。”
“谁?”
他耸肩,“一位先生。他没有通报姓名,在楼下等着呢。”
我爸爸?我哥哥?画家?画家……我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匆忙站起身来。“把他带到会客室。”
他站在窗边,眼光穿过一道狭窄的小巷,望着对面的高塔。自我出嫁前夜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自那以后,只要稍微想到他,我就会坚决地把这念头掐灭,如同礼拜结束后人们扑灭祭坛的蜡烛一样。但现在他又出现在我面前,他转身的时候,我几乎能感到自己在发抖。他看起来并不好,显得更瘦了,那向来苍白的肤色如同山羊的乳酪,眼睛下面有很深的眼圈。我看见他的手有油漆的痕迹,手里抓着一卷用薄纱包着的画稿。我的画稿!我激动得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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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一章(2)
“欢迎光临,”我说,小心翼翼地搬过一张我丈夫的实木椅子,“请坐。”
他仍站着,喉咙里发出似乎算是谢绝的细微声响。是什么让我们两个如此神经兮兮、不知所措?伊莉拉曾对我说过,无心的清白比有意的引诱更加危险,那是什么意思?当然,我已经不再清白了。我想起他在夜里画那些尸体的内脏,我知道,从某些方面上说,他也已经不再清白了。
“你结婚了。”他终于开口,他的害羞如同盾牌,只是近乎阴沉。
“是的,我结婚了。”
“我希望这不会打扰到你。”
我耸肩:“这有什么打扰的?现在我自己是主人了。”我的眼睛仍盯着他手里的画卷,“小礼拜堂怎么样了?你开始了吗?”
他点点头。
“然后呢?还顺利吧?”
他咕哝地说了一些我没听清楚的话,然后说:“我……我把这些带给你。”他说,颤巍巍地递出那些画稿。我接过它们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轻微地抖动着……
“你看过了吗?”
他点头。
“然后呢?”
“你知道我不是评判者……但我想……我想你的观察力和画笔真的不错。”
我的胃紧缩了一下,感到惊喜交集,如同天使报喜时,我们的圣母听到上帝的恩赐之后那种感觉;虽然我知道这么比喻亵渎神明,但忍不住这样想。“啊……你这么想!……那么你能帮我吗?”
“我……”
“哦,你没看到吗?现在我结婚了,我的丈夫希望我过得快活一些,我知道他一定会允许你教我画画技巧的。也许我还能在小礼拜堂充当你的助手呢,我……”
“不,不行,”他吃惊地说,声音尖利如同我的兴奋,“那不可能。”
“为什么不?你懂得这么多,你……”
“不,你不知道的。”他反应激烈地阻止了我的念头,“我不能教你任何东西。”他看起来极端惊恐,似乎我所建议的是十分下流猥亵的事情。
“是不能,还是不肯?”我瞪着他,冷冷地说。
“不能。”他低声说,接着大声地重复了一次,仿佛不止是告诉我,也在告诉他自己,“我不能帮你。”
我十分难过,仿佛一下子从天堂掉到地狱……“我知道了,好吧……”我站起身来,骄傲得不肯让他看穿我有多难过,“我知道你当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徘徊了一会儿,似乎还有话要说,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在那儿他停下来说:“我……有其他原因的。”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晚上……你结婚前那天晚上,我们……你在院子里……”
但我现在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了,不由愤怒起来,说:“那又怎样?”
“我掉了一些东西……一张纸。一幅草图。要是你愿意还给我,我会很感激你。”
“一幅草图?”我的声音变得冷漠起来,他刚才浇灭了我的希望,现在我也要报复他,“恐怕我记不起来了。也许你可以提示我,它是什么样子的?”
“那……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没什么重要的。”
“但是重要到你想要回去?”
“那只是因为……它是一个朋友画的。我……我得把它还给他。”
显然是谎言——这是我第一次,可能也是惟一一次听到他说谎,他说的时候,甚至都不敢望着我。我眼前浮现出那张被撕裂的画纸:那男人的身体从脖子到小腹被切开,内脏外露,好像挂在屠夫的钩子上。当然,直到现在我才想起一幅现实的画面:那个城里最声名狼藉的皮条客被吊死在教堂旁边的柱子上,一群狗啮咬着他的内脏。虽然那画比事情发生早了几个星期,但内脏外露的惨状如出一辙。
“对不起,”我言语冷淡地回敬他,“我帮不了你。”
他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我听到门在他身后关上的声音。我把那卷画放在膝盖上,坐了一会,然后把它们举起来,扔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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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二章(1)
我只有一点宝贵的时间来考虑这件事情。几天后,我丈夫回家了。他算得可真准。次日早晨就是萨伏那罗拉的圣诞节布道了,虔诚的信徒应该从妻子而不是情人的床上起来,赶到教堂去。
那天晚上,他特意带我到街上去散步,这样人们就能注意到我和他在一起了。长久以来,这可是我的梦想:在薄暮到入夜这段神奇的时间走在街路上,城里的生气被黄昏的太阳点
燃。虽然斜阳的光线很美丽,街道上却有些死气沉沉。在新圣母堂广场的凉廊下面,我们碰到一个年轻男子,身穿时髦的斗篷,戴着皮帽,似乎在努力吸引我丈夫的眼光。但柯里斯托佛罗只是看了他一眼,立即领着我走开,很快把他抛在身后。我们回家的时候已经入夜,街路上空无一人。宵禁如同新颁布的法令,十分有效。最大的讽刺是,我获得了自由,可是佛罗伦萨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了。
那晚,我们坐在阴冷的会客室里,用香桃木生起一堆火取暖,谈论着一些国家的事情。虽然我深感受到伤害,很想报复他不尽人夫之责,但好奇心太强了,他的事情也吸引着我,以致没办法一直对他保持冷漠。我相信那种欢乐是相互的。
“我们得早点过去,这样才能占到一个好位子。我敢打赌,亚历山德拉——虽然打赌现在是违法的,明天大教堂一定人山人海。”
“我们是去参观呢,还是被人参观?”
“和多数人一样吧,我想,两者都有。简直是奇迹,佛罗伦萨人突然间变得这么虔诚。”
“甚至连恋童者也这样吗?”我说,为自己有勇气说出这个词感到自豪。
他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大声说出这个词会有一种反叛的快感。不过我建议你把它从字典里删掉,隔墙有耳。”
“什么?你认为现在仆人会背叛自己的主人吗?”
“我想,要是奴隶们告发自己的主人可以换来自由,那就会的。佛罗伦萨现在已经变成一座宗教裁判所。”
“新法律有这么规定吗?”
“问题不在这里。对于淫乱的刑罚更加严厉了,尤其是对待鸡奸者。对于那些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