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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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号泣着的年轻人,在二十余年之后,竟以少少的七千兵力陷落魏的国都洛阳,立下了无比的大功。当然,中山王和杨大眼都不可能预知这样的未来,不!就算是陈庆之自己也一样。
在将梁山伯和祝英台的遗体以板子运回梁军阵营之后,赵草就拨着念珠开始诵念经文。正在考虑是不是要举行葬式时,一个声音响起:
“还是先把梁山伯殿下的头和身体缝起来吧……”
曹景宗和赵草面面相觑着。
“……听说头和身体分离的话,就不能够来世投胎了……然后今天再造个棺柩,将他们两人葬在一起……”
声音之主正是陈庆之。
“真是了不起!一面哭泣竟然还能指挥呢!”曹景宗咋舌道:
“算了,就照他话的做吧!这大概也是最好的方法了。赵,两人的棺柩就交给你了。还有,必须派使者去江州一趟,有谁清楚江州的事情的吗?”
“那么,就交由下官……”
发出颤抖声音的人是马佛念,对一瞬间有着怀疑表情的曹景宗,马佛念简短地说明道:
“下官乃江州出身……”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
曹景宗的颊上滴上了两滴雨水。抬头望向空中,云层的暗度和厚度倍增,而雨滴落下的间隔逐渐缩短,很快地,两军的阵营就公平地降下了大雨。
Ⅲ
翌日和下一日也都下着大雨。十日、二十日,云都未曾破开过,数亿的水线将天和地连结了起来。是死者的泪滴吗?执拗的雨天持续着,令人不得不这么想。
“这场雨如果再下下去的话……”中山王呢喃着。
二月结束进入三月,雨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接着就进入了原本的雨季,天空更暗了!而天空下的两军也无法战斗,休息无限地延长着,一直无法决定胜负。
魏军的士气明显地低下,北方的兵士虽对寒冷可以忍耐,但对湿气则没有办法。一天又一天,灰色的天空一直不断地落下雨滴,衣服也湿了、寝具也湿了、负伤者的伤口一直不能干燥,不快的疼痛持续着。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在我的故乡里,一年大概只会有个十天雨天,在这儿已经看了一辈子的雨了!”
“战死还不要紧,但如果在这土地上腐烂而死的话就太不值得了!”
就在这样的状况下,两岸的望楼传进了报告:
“奇妙的船在淮河上浮动着,还有好几十艘!那是梁的水军吧!”
接到报告的中山王和杨大眼一同乘马来到了淮河边,土地早已化成了泥泞,连马跑起来都很困难。而在灰色一片,如水墨所描画的风景中,他们见到了外有巨大水轮的整群军船。
“原来那就是梁军的军船呀!真是很奇怪的东西。”
“兵士们已经开始动摇了!”
正如杨大眼所说,岸上的魏军们不安地交头接耳着,说敌人会不会放火船将连接淮河的浮桥烧了等等。
“不,没什么好怕的!这些家伙在淮河的下游,就算放了火船也不可能烧到桥的!”
中山王大笑道,但还是细心地下了充分警戒下游的命令,而后就在雨中回到了帐幕。
在两岸魏军的守护下,梁的军船只是在淮河上滚动着外轮的飞沫,大概是放弃了攻击的念头吧!接着就在灰色的雨中消失了踪影。
这是三月二十日的事情。此后虽想在雨中继续战斗,但梁军均对魏军的叫阵视而不见,让魏军不是因战、而是因雨的疲劳继续蔓延。这是魏军最不想见到的状况,甚至在阵中还发生同僚互相争吵的事情。全军上下都只期望着“何时此一状况能够改变”。
四月某日。
雨势突然变大,就像是云上有个大海一样地一直倾倒下来。“这不是雨,根本是瀑布嘛!”
魏兵们悲鸣着,同时还得努力地从帐幕之中将水汲出。
“淮河暴涨六七尺。”
这是《梁书》和《资治通鉴》上的记载。浊流冲击着两岸,东西两座浮桥也不断摇动着。本来在从河面算来相当高的地点所设置的阵营,如今水却从栅栏的间隙间侵入,淮河的水面看来有之前的两倍以上。而正当豪雨好不容易变弱,成为普通的雨势时——
“上游有梁的军船!”
这报告让中山王不由愕然。
他策马奔去的地点已不是岸边,而是尚未为水淹没的小山丘。马在经过几番阻碍之后,好不容易才登上了小丘。
一看,中山王连呼吸都快停了!
“怎么可能!他们是怎么到上游去的……?”
在桥的西边,也就是上游的地方,很清楚地见到了梁军的斗舰。
即使中山王是历战的名将,但他还是跳不脱偏重陆战的北朝传统军事思想。
淮河本来就有众多的支流,而这些支流又连接了湖沼,再加上人工的水路,虽然并不是全年都能如此,但在涨水期时,即使是大型的军船也是可以通过的。梁的水军就是从淮河的本流上溯支流,绕过了魏军而再度回到了本流,就成了突然出现在上游的态势了!
“全军成出击态势!与梁军的决战来了!”
军鼓同时齐鸣着,魏军八十万踏着泥水准备战斗。他们知道这场长雨难耐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所以他们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欣喜着,一下士气突然提高,喊声充满了整个阵营。
梁军的斗舰加快了速度,一面在左右激起浊流一面前进着。船上也乱打着军鼓,喊声震天地响。
数千支的火箭向着梁的斗舰飞去。但在强风中,一一被雨水打落淮河水面。
斗舰上也有箭矢飞出,由于这是由具强力发条的弩弓所发射,因此并不容易失速,连着大雨一同向地上飞去,毫不容情地将岸上密集的魏兵一一射倒。
地上和水上就如飞蝗般射着箭矢。当斗舰接近岸上时,船体上满是如林的箭矢,船上的梁兵也有被射倒的。在斗舰随着钝重的音响击出石弹之际,北岸一名魏的将军大叫着:
“他们要上岸了,快备战!”
梁的军船一一地逼近北岸,一面抗着浊流、一面避免冲撞地靠岸,而持刀盾的兵士立刻就从木板上冲上。由于他们的战靴是特别为湿地所设计的,因此他们行动的迅速远超过魏军的预测,连阻止其上陆都办不到。很快地,一万的登陆部队就开始毁坏着魏军阵营的栅栏。
本来这儿就是湿地多、地盘弱的地方,再加上连日的豪雨,梁军一推之下,栅栏就应声倒于泥中,木材散乱了一地。
“杀!”
随着喊声立于全军阵头冲入的正是冯道根,他右手的大刀一挥即斩倒了数名魏兵,左手的盾则不只是可挡住敌之白刃,还可以用之殴打敌方。在一阵刀枪乱舞之后,血烟四散之中,泥上的尸体就又叠上了尸体。
在魏军的阵营里从西到东,以乱刀前进的冯道根眼前突然跃出一个骑影,原来是东桥的守将刘神符举着长枪,在“杀!”的一声中突刺而来。
然而,马突然悲鸣起来,它的右前肢为冯道根的大刀所打中,溅起了大量的泥水之后倒地。刘神符握着长枪,从鞍上向前跳出。如果是坚硬的地表的话,大概会痛得爬不起来吧!可是,软烂的土地降低了冲击,刘神符全身是泥和怒意地站起,以长枪刺向冯道根的咽喉。
冯道根连眉毛都不动一下,他只是将大刀迅速地画了一个弧度。
刘神符的首级立刻喷血飞向空中。
他的胴体虽然依旧抓着枪站在泥泞之中,但不过数瞬,就倒到了冯道根的脚下。
失去了指挥官的东桥守备队动摇了起来,在激烈的刀枪交接下,他们一步步地后退。
“不要退!”
马蹄的左右溅着泥水疾冲而来的是镇东将军萧宝寅,他将手中的枪一举,麾下的兵士立刻散开,他端着枪向冯道根刺去。冯道根将大刀由下砍向萧宝寅的脸部,萧宝寅则趁隙回转枪尖突刺,但又立即为冯道根所弹开。
将军间的激斗,让周围的兵士们气氛也很高昂。两军互相挥舞着刀枪,泥、水、血或高或低地溅起,战斗变得更加激烈。
Ⅳ
梁的右军将军兼庐江太守,裴邃也并不是个平凡的人物,他之前本想在国境附近当个役人,但当地因遭魏军攻击而降伏,裴邃便成了魏的国民。当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大肆地募集人才。
裴邃抓住了这个机会出世,但因与北方的风土不合,当孝文帝驾崩之后,他再也没有尽义理的对象,因此他离开了洛阳,回到了睽违十年的南朝。一开始只是想当个文官,但当五万魏军攻打庐江的时候,他曾坚守城坏濠空的城池二十日。以后,由于他的将才和勇名,他也以武官的身份活跃着。
带领二万兵力攻打西桥的人就是裴邃,而守西桥的魏将则是公孙祉。公孙祉舞着大刀、踢着马腹,在梁军之中进出。他一面斩着突出的枪、一面砍切着梁兵的胄甲、刺、挑、不断地攻击着。
“血泥横飞。”
正如这样的表现,足下全都是由血、水、泥所构成的褐色涡旋。
好不容易有五十人左右的梁兵突破了防卫战踏到桥上。
“先打倒马!”
冷静的裴邃下了指示。七、八支枪立刻集中于公孙祉的马上,深深浅浅的突刺让这匹不幸的马大肆悲鸣地在泥中倒下。公孙祉挥着大刀,将四支枪一同打断,但第五支枪则刺中他的右腋、第六支枪刺中左腿。疼痛难耐的他跪了下来,于是无数的枪又突刺过来,公孙祉最后就倒在乱枪之下。
南北共百万的大军,就在淮河的两岸激突着。
魏军八十万,梁军二十万。如果是平原战的话,魏军是一定能够将梁军压倒的,可是水却站在梁军这边……不!应该说是梁军让水成为了助力。
本来魏军就分于淮河两岸,而如今更是为水所分断。平地变成了沼泽,道路变成了河川,山坡则变成了瀑布,这些都阻碍了魏军的行动,即使依照地图前进,但前方却为满溢的水所阻,而当调回头时,来时路却变成了河川,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梁军却从出其不意的方向袭击而来。
梁军乘着无数的小舟在地图上没有的河川上奔驰,渡过沼泽、通过森林跟踪着魏军,以弓矢、长枪给予打击。而就当魏军将要反击时,梁军却迅速地后退,以小舟往水上飞逃而走。就这样,造成了魏军极大的损害。
“小心呀!”
前头的马前蹄为泥所绊,悲痛地倒在地上,后面的马也一一倒下,随着泥水和怒意正要起来的兵士马上又绊倒了僚友,正在混乱之际,小舟上梁军的箭又如雨般射下。
对现在的魏军来说,水可能比梁军更可憎。一下子,漫过膝盖的泥水就成了前进的阻碍,而神出鬼没的梁军又会在此时出现,当回神过来的时候,己方的人数即已减半。甚至还有因判断力减弱导致同志相残的。特别是南岸最下游处的魏军,陷入了完全的苦战。
指挥这一方面的魏将军元康,全身中了十几支的箭,和马一同倒在泥泞中爬不起来。由于他也姓元,因此大概是魏的一个关系较远的皇族吧!
失去指挥官的魏兵,虽然战意尚未完全丧失,但已经没有自信了。
淮河中的梁之军船,就像城壁一般地屏障在浊流之中,对魏军来说,浊流和军船的二重障壁,让两岸之间丝毫没有互相帮助的可能。
拥有舟船的梁军,在战场上能够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位置,从南岸到北岸,从北岸到南岸,因应战况将兵力在必要的时候运到必要的地方。韦睿也乘上了军船,在船楼之上挥舞着竹杖、鸣响着铜锣和军鼓指挥着梁军。就如同动着手足一样。这样的工作是曹景宗所不能做到的,他站在阵头,自己舞着枪与中山王的本队展开了激烈的冲突。
中山王也在阵头策马前进着,在雨中声嘶力竭地继续指挥,只不过他的军队并没有办法如他所意地行动。就在这时,急报传来了:
“白袍队已经出动了!”
在收到报告之后没多久,中山王即已注意到,他看到了突破混战之霭的一片白云在战场之上奔驰着。白袍队的三百骑指向魏军的左翼展开了进击,并不是呈一直线,而是划着优雅的弧线。
像錾子切裂矿石一般地将魏军的阵势斩裂。
“快阻止白袍队!”
对于中山王的指示。有人回答道:
“由于水的阻挡,没有办法像所想的一样行动!”
“敌人也是一样的条件呀!”
当中山王激动地叫起时,陈庆之已经制住了混战。
这个年轻人在战场上的可不是虚名,“白袍队专门针对敌人最弱的地点攻击!”这样的评判早已传开。而现在白袍队也是指向魏军最弱的地方,只要冲到那儿,“就如同将结起的绳结解开一般”,魏军就一定会解体的。
“让北岸的兵力援护左翼,二万……不!三万!”
中山王挥着剑,他的命令应该立刻可以传达才是,但魏军的动向却很迟钝,就像是被水锁住一样。好不容易传令的骑兵过了东桥,对在北岸奋战中的镇东将军萧宝寅传达了中山王的命令。萧宝寅倒是没有说“现在没有办法分出这么多的兵力!”,只是:
“连中山王这样的人都会为白袍之贼混乱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萧宝寅大叫着,喷火似的两眼瞪视着南岸。
“如果现在改变兵力配置的话,阵形就崩溃了!这就是白袍之贼所希望的,难道这个奸策中山王还看不透吗!”
萧宝寅拔出长剑刺了马臀一下,在激烈摇动的浮桥之上疾走着。巨大的波浪摇动着浮桥,淮河的水在萧宝寅的头上像瀑布一样地落下。魏的铁骑队不愧是马术精湛,五千余骑依然在浮桥之上疾走着。就算北岸梁军的箭雨都只能让十数骑落入浊流,其他依然无伤地到达了南岸,跃入了混战的旋涡之中。
白袍队的三百骑在魏军之中纵横翻弄着,魏军的阵形完全混乱,听闻中山王指挥的人早已不复存在。这时,萧宝寅率领骑兵冲入,陈庆之就和萧宝寅在最近的距离相见了。
“孺子!”
萧宝寅叫道。其实他比陈庆之更年轻,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只是在怒声之中拔出了长剑冲上。
马上的陈庆之赶紧伏低身子,甲胄因受到萧宝寅的斩击而发出了钝重的声音。两者的马错身而过,其间的水滴飞散。
陈庆之虽然想要挥剑反击,但由于无法保持平衡而几乎从鞍上落下,连挥剑的时间都没有,萧宝寅又再度指向其背部。
萧宝寅当然没有留情的理由,他的长剑指向陈庆之的背部。就在快刺中之前,萧宝寅的马突然跳了一下,原来是白袍队的一骑冲到,以枪突刺进萧宝寅的马腹。虽然伤势不深,但吃惊的马却载着愤怒和失望的萧宝寅往前冲了数十步之远。
陈庆之好不容易才在马上调整好姿势,这名看来似乎只有十多岁的年轻骑兵很担心似地骑着白马靠近:
“您没事吧?将军!”
“我记得你是姓宋吧?”
“姓宋,名景休。您记得我吗?”
“记得!我还记得你父母双亡,是由祖母所养大的!”
“您记得真仔细!”宋景休感激地说道。陈庆之则点点头:
“幸好有你!不过,南岸已经大致底定,差不多该照预定离岸了!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