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血染衣-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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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无奈,只好跪下,也磕了个头,道:“贱妾南小仙,拜见婆婆。”
老婆婆忆道:“乖囡,起来,起来,让婆婆看看,小愿儿找的媳妇儿肯定不差。”
老板娘一怔,看看郑愿,郑愿却含笑转过了眼睛,众女都掩口轻笑,调皮地膜着老板娘。
老板娘只得说:“婆婆,我不是他媳妇儿。”
老婆婆闻言一呆:“小愿儿,她不是你媳妇儿?”
郑愿见老板娘臊得脸通红,讪笑道:“虽然不是我媳妇儿,也踉媳妇儿差不多了。没准过几天真变成了我媳妇儿了!”
老婆婆拉着老板娘的手道:“那就好,那就好。
渍渍,乖囡真俊,配得上小愿儿。”
老婆婆老眼昏花,居然将老板娘当成了妙龄少女,郑愿居然又不直指其误,恨得老板娘牙痒痒。
郑愿道:“婆婆,我师父在吗?”
老婆婆笑道:“在,在!阿娇啊,领乖愿儿去。”
一个少女应道:“是,”又朝郑愿做鬼脸道:“乖愿儿,跟我来。”
满厅笑声,连老板娘都忍不住笑了。
她发现这里的气氛很融洽,就像是回到家里似的——
当然,这是郑愿的家,而她不敢奢望成为这一家中的一员。
郑愿携着老板娘的手,随着阿娇向里走,老婆婆突然又叫道;“乖,回来。”
于是“乖”只好又回来:“婆婆,什么事?”
老婆婆低声道i“你师父今天吃晚饭又掉了一颗牙,正在发脾气,你要小心些。”
郑愿笑道:“知道了。”
老板娘又吃惊又好笑。
她不知道郑愿的师父是谁,但想必那是个很有趣的老人。
老板娘跟在阿娇和郑愿后面走了许多回廊,远远听到有人在骂人:“狗日的,总跟老子过不去!你他娘的还想不想活了。”
老板娘正自吃惊,阿娇已低笑道。“老爷子脾气大了。”
于是老板娘知道了,正在骂人的这个人就是郑愿的师父。
阿娇刚说完.那人已大声吼道:“谁说老子脾气大?”
郑愿大声笑道:“是阿娇。”
阿娇气得回手狠狠在他手上戳了一下。
那人怒道:“我知道是阿娇!你是谁?”
郑愿道:“我姓郑,我叫郑愿,我是你的徒弟。”
那人哈哈一声大笑,吼道:“那你还不快滚进来?”
阿娇吐吐舌头,扭身一溜烟跑了。
老板娘有点忐忑,“但被郑愿扯住了胳膊,想不进去都不行了。
走了十几步,转到一座小院前,院门开着,房门也开着,屋里亮着灯。
郑愿大声道:“师父,弟子今天是领赏钱来了。’”
那人叫得山响:“进来!老子好久没打你屁股了,手痒!”
郑愿一拉老板娘,走进院门,那人怒道:“站住!你身边的那个妇人是谁?”
他居然仅凭听觉就判定老板娘是个“妇人”,这份功力确实令老板娘骇然。
郑愿笑道:“一个你最想见到的人。”
那人道:“谁!”
郑愿道:“你自己认。”
那人哼一声,喝道:“进来!”
郑愿进门后,扯老板娘,两人一齐跪了下去:“拜见师父!”
那人冷笑道:“丫头,你抬头,让我看看你是谁!”
老板娘依言抬头,看见了一个须发皆白的高大老人。
老人看见老板娘,原本怒气冲冲地脸一下变了,他的眼睛也一下瞪得溜圆。
“天仙?”
老板娘浑身一震:“你……你是谁?”
老人一伸手将她提了起来,颤声道:“南天仙是你…… 是你什么人?”
老板娘的眼中涌出了泪水,她的牙齿也已开始打架:
“你…·你是谁?”
老人哆嗦起来:“我……我是朱争,争吵的争,我…… 我是……我是你……”
老板娘“哇”地一声嚎陶大哭起来:
“爹!”
郑愿低头转身,飘然而出。
他并没有走远,他就立在院外的太湖石边,默默地看着夜色中的池水。
泪水流了下来,又被擦去了。
他为师父庆幸,为老板娘高兴。
阿娇捧着食盒悄然而来,低声道:“少爷,老爷子怎么了?”
郑愿微笑道:“老爷子找到了女儿。”
阿娇又惊又喜:“就是你媳妇儿?”
郑愿摇摇头:“不是。”
阿娇笑微微地道:“是了,我想起来了,前些天金陵盛传洛阳花家……”
郑愿叹了口气,苦笑道:“没这么回事。”
阿娇吁了口气,娇声道:“没有才好。你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众姐妹都伤心死了,我气得几天没睡好。”
郑愿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小丫头不知道臊!”
阿娇嘟着小嘴道:“人家还小啊?都十五了,你还当人家是小丫头。”
郑愿瞪眼道:“你不是小丫头,难道我是小丫头?”
阿娇吃吃笑道:“你要是小丫头就好了,咱们姐妹们天天和你一起……一起……”
郑愿叹道:“我发现你们越来越皮厚了,当心婆婆罚你们。”
阿娇膘着他,扭怩道:“少爷,你上次亲我是什么时候的事?”
郑愿笑骂道:“胡闹!”
远处一阵嘻嘻的低笑,一群少女掩着嘴儿,跳起来跑开了。
朱争的大嗓门又炸开了:“郑愿,滚过来!”
郑愿朝阿娇一笑,飞快地冲进了小院。
朱争眼睛红红的,显然已流了不少老泪,老板娘偎在他身边,娇弱无那,肩头还不时一耸一耸的。
郑愿抢上就是一揖:“恭喜师父,恭喜师姐……师父,你看我是不是越来越会拍马屈了?”
朱争冷笑道:“少嘻皮笑脸的!跪下!”
郑愿发现有点不妙,只好跪下。
朱争道:“你跟小仙三年前就认识,怎么今天才告诉我?”
郑愿正色道:“启禀师父,弟子三年前的确认识师姐,但不知师姐就是师姐。只是前几日听师姐说起姐夫钱玉堂,才知道师姐原是师姐,所以说立即回来拜见师父。”
南小仙忍不住噗哧乐了。
朱争也呵呵一笑,面色和缓了许多:“那么,这件事就不怪你了,明晚你们俩拜堂成亲。”
郑愿一怔,马上磕了个头:“是。”
南小仙却惊叫起来:“不!”
朱争倒吃了一惊:“为什么不?难道你看不上他?”
南小仙嗫嚅道:“是我不配。”
朱争怒道:“你不配谁配?……郑愿,你认为小仙和你般配不般配。”
郑愿一本正经地道::“配弟子绰绰有余,反是弟子颇觉有些不配。”
朱争嘿嘿笑道:“你倒很有点自知之明。”
南小仙哭了:“爹,你别逼他好不好?你是他师父,你让他娶个老母猪他都不敢不娶。”
朱争摸摸脑门,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老子。”
郑愿只好苦笑。
朱争忽又叹了口气:“小仙,你不想嫁人了?”
南小仙哭道:“不想。”
朱争怒:“那我岂不是要绝后?”
南小仙偷偷看了看郑愿,泣道;“爹,女儿……儿女不嫁人,也未必……就绝后了。”
朱争有点恍然大悟,看看郑愿,又看看女儿,冷笑道:“你们俩在演什么把戏?”
郑愿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色道:“师父,弟子愿娶师姐为妻。师姐如果不答应,请师父好好劝劝师姐。”
他倒是真觉得娶了南小仙没有什么不好,他已经有些厌烦那些女孩子玩的把戏了。况且,南小仙和自己的心意相通。更何况南小仙一生坎坷,他要想报师恩,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南小仙还没话,朱争已呵呵笑道:“好,好,就这么定了,就这么定了。”
阿娇不失时机地飘然而入,娇声道:“恭喜老爷,恭喜姑娘,恭喜新姑爷!”
南小仙脸羞得通红,郑愿微笑不语,朱争却仰天大笑:“乖丫头,说得好!”
朱争微笑道:“我二十一岁的时候,也娶过一位年近四十的女人,而且那个女人又丑又凶。”
朱争好像已有点老糊涂了,他似乎忘了那个“年近四十、又丑又凶”的女人其实只有十八岁,而且又美丽又可爱。
郑愿却微笑道:“妞妞,师父这么安排,自有师父的道理和苦衷,你慢慢就会明白的,我希望你能嫁给我。”
阿娇乖觉地退了出去。主人们的“苦衷”,她是不该知道的。
朱争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郑愿,你把实情告诉她。我去找若若喝点酒去,顺便商量一下明晚的婚礼。”
朱争刚出去,南小仙就忍不住发问了:“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出我丑?”
郑愿走过去拥着她坐下,微笑道:“我想娶你。”
南小仙的胜更红:“见你的鬼!你还是个小毛孩子,我都快成老太婆了!”
郑愿笑得更加不怀好意:“真的?你忘了咱俩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
南小仙道:“那不一样!”
郑愿微微一怔,正色道:“妞妞,难道你真的想找个年纪相当的男人做丈夫?”
南小仙气得狠狠捶了他一下:“我告诉你我嫁过一次人了,我不想嫁第二次。”
郑愿自然知道这是违心之论,但还是正色道:“你要知道,师父就你一个女儿,师父近年岁数越大,香火之念越盛,你要不嫁,岂非……”
南小仙瞟着他,低笑道:“我不嫁你,跟嫁你又有什么两样?”
郑愿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沉声道:“妞妞,现在我已非娶你不可。自从我知道你是师父惟一的女儿之后,按规定我必须娶你。”
南小仙奇道:“规定?什么规定?”
郑愿缓缓道:“你想必知道,世上有一种武功,记载在一面黑色的旗帜上,这面旗帜同时也代表了黑道至高无上的权力。”
南小仙眨了半天眼睛,才叹道:“野王旗?”
郑愿点点头道:“不错,草野之王野王旗。”
南小仙道:“我爹不是……不是执意不肯执掌野王旗吗?”
郑愿道:“一点不错。但师祖在去世前,还是将野王旗留给了师父,师父虽然不愿使用,但我的武功却完全来自野王旗。”
南小仙惊道:“这么说,你……你现在是野王旗的主人?”
郑愿道:“不错,但如果你嫁给另一个人,那么,我将交出这面旗帜,给你丈夫。”
南小仙道:“这么说,你不愿意?”
郑愿道:“不是我不愿意,是师父不愿意。”
南小仙冷冷道:“如果我不是南小仙,你肯定不想娶我,对不对?”
郑愿道:“对。”
南小仙冷冷笑道:“这么说,你是迫不得已,你不想丢掉权力。”
郑愿道:“实际上我不想要这些权力,到目前为止,我仍然是一个独往独来的浪子,野王旗仍然没有出现江湖。”
南小仙怒道:“你那几次打发劫匪的小旗,难道不是野王旗?”
郑愿平静地道:“那只是江南武林盟主交给我的一件信符,我和他是私交,他并不知道我有野王旗。”
南小仙慢悠悠地道;“这么说,你想娶我,只不过是想继续拥有野王旗。”
郑愿怔了半晌,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提笔写了一封信,叠好,用镇纸压在桌上。
南小仙冷冷打量着他,但没有动。
郑愿起身,微笑道:“多谢师姐,让我卸下了一副重担。这封信给师父的,你最好不要看。”
他深深一揖,大步出门而去。
夜风很凉爽,郑愿浑身轻松,愉快得简直想飞起来。
他虽然是野王旗现在的主人,但不想再做野王旗的主人。南小仙既然想要野王旗,他正好双手奉上。他从未行使过野王旗无上的权力。实际上自朱争的父亲去世后,野王旗已销声匿迹。朱争之所以希望他执掌野王旗,只不过是怕野王旗得非其人。
他一直认为“老板娘”是个很开朗很厌恶强权的人。
但他现在才发现,她对权力十分迷恋,她以前只不过一直没有过弄权的机会而已。
要看透一个女人,实在很难很难。
郑愿很感激“老板娘”,因为她对权力的迷恋恰好使他获得了自由。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浪子,他还要继续做他的浪子。
郑愿大口呼吸着凉爽的夜风,来到紫雪轩的前厅。
朱争正和若若谈得很热乎,一见郑愿进来,瞪眼道:
“怎么样?”
郑愿一本正经地道:“还好,师姐大约有些累,已经歇息了,弟子是来向师父打听一些事的。”
朱争道:“什么事?”
郑愿道:“师父知不知道济南孟家和蓬莱高家的底细?”
朱争怔了征,道:“济南孟家是黄河以北的一大世家,据说也出过几个高手,但算不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蓬莱高家已经四十余年没消息了。”
郑愿又问道:“师父听没听说过一尊玉观音的情况?”
朱争又是一怔,若若已慈声道:“那是高家的一宗什么宝贝。高家闭门不出江湖,就是因为这尊玉观音失窃。”
若若小姐昔年是名动江南的歌伎,她自然可以有很多机会知道武林秘事。
郑愿想了想,又问道:“那么,师父和婆婆知不知道最近有一本波斯文的武功秘笈出世的事?”
若若笑道:“乖,这回你算问对人了,秘笈现在已被送到蓬莱高家,你的那个丑朋友宋捉鬼也被高家请去了。”
郑愿并没有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些情况,他完全相信她的消息。
你若以为紫雪轩的这个老主人只是个不中用的老太婆,那就大错特错了。
郑愿微微一笑,起身道:“我去看着师姐去。”
等他出了门,若若才低笑道:“朱争,你想把他当女婿,怕是不行了!”
朱争愕然:“怎么不行?”
若若叹道:“这本是你的家务事,我本来不该管,但事情涉及到乖愿儿,我又不得不说。”
朱争想道:“别吞吞吐吐的绕弯子好不好?”
若若苦笑道:“你那个宝贝女儿,她想亲自执掌野王旗。”
朱争突然呆住:“这……这,…··不会吧?”
若若喃喃道:“我刚才给她看过相,……乖愿儿进来时的神情,难道你没注意?
朱争一惊,大声吼道:“郑原!”
若若叹道:“他已经走了,肯定是去蓬莱救他朋友去了。……朱争,这件事,我管不了,你看着办吧!”
朱争颓然坐回椅中,仿佛突然间又老了二十岁。
他毕竟已和女儿分开了整整三十年,他本以为找回失去的女儿了,现在才觉得,他还是一个孤独的老人。
权力,真的有那么大魔力吗?
天明才能过江。
郑愿倘佯在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畔,听着欢声笑语。
笙歌琴韵,一时间似又回到了少年时光。
他曾在这里住过十年,从八岁到十八岁,从一个孩童成长为一个青年。
他的心就是在秦淮河温软香润的水中泡大的,他的心就是在秦淮河醉人的微风中成长的,这里是他的天堂,是他心中最怀念的地方。
他不知道以后自己还回不回来,还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