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时代-第4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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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听了很是不喜,他是千古明君,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魏忠贤赶紧举出汉武帝唐太宗等先人的例子,说咱这是能屈能伸,反正大明朝有的是银子,拿出几百万两还不是九牛一毛,只要他们答应退兵便好,反正这些银子总归还是要流入大明换取砖茶丝绸等消费品的。
朱由校终于被说动,答应和蒙古人讲和,不过这事太过郁闷,他不想过问,一应事务还是交给魏忠贤打理。
魏忠贤马上想出两个最佳出使人选,一个是内阁首揆侯恂,一个是礼部员外郎冒辟僵,侯恂资历高,冒辟僵口才好,两人又是师生关系,绝对是最佳组合。
侯恂冒辟僵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过江,百姓军兵看见他两人拿着天子符节和白旗过江议和,无不落泪叹息,我大明泱泱大国,竟然落得如此境地,被几万蛮夷骑兵打的签订城下之盟,这是何等的屈辱啊。
望着江上那艘插着白旗的孤零零的小船,每一个有良知的南京人都在心底想念起一个人,如果这个人还在的话,大明断不会屈辱至此!
12…68 蒋干盗书
侯恂和冒辟僵登上北岸,随行护卫立即被缴了兵器,只许他二人不行前往西夏统兵大将的帅账,一路上前日征战过的痕迹依然触目惊心,泥土都被鲜血浸透了,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黑色,空气中血腥味极浓。
一队队面色苍白的明军俘虏正在远处挖坑掩埋尸体,而蒙古人就在这刺鼻的味道中毫不在乎地吃着干粮,喝着马奶酒,对两个钦差指指点点,时而发出讥讽的笑声。
侯恂握着天子符节的手微微发白,虽然他见过不少世面,但是和野蛮到了极点的鞑子打交道还是头一次,人老了就会怕死,侯恂才刚当上内阁首揆,实现人生仕途的登顶,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才不忍心就此死去,所以神态谦和,对每个蒙古兵都笑脸相迎。
冒辟僵反而依旧桀骜不驯,目不斜视,腰杆挺得如同标枪,对蒙古人的兵威视而不见,一步步走的极为沉稳。
到了营前前,一座人头堆砌的京观赫然展现眼前,都是新砍下的头颅,面目依旧栩栩如生,大群的苍蝇在上面嗡嗡的飞着,侯恂差点没当场吐出来,冒辟僵一把搀住老师,低声道:“老师,切莫让鞑子看了笑话。”
侯恂定定心神,勉强点头道:“为师明白。”但是颤抖的身躯已经出卖了他恐惧的内心,侯恂又道:“待会切不可争一时之义气,鞑子野蛮,没有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修养,你可要小心。”
冒辟僵点点头,两人迈步来到帅账前,只见一面目狰狞的蒙古大将喝道:“来使还不下跪!”
侯恂一哆嗦,差点跪倒,但被冒辟僵托住了,他沉声应对:“我们是大明的钦差,代表吾皇而来,尔等是西夏的将帅,为何要跪你。”
那大将当场大怒,拔刀要砍人,忽然帐内传出声音:“土布立花,让他们进来。”
土布立花立刻变得恭顺起来,用蒙古语答应一声,撩开帅账,对二人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侯恂和冒辟僵走进帅账,一股膻味差点把他们熏翻,蒙古人长途行军,对个人卫生很不讲究,再加上食用的都是肉类奶制品,气味当然不佳,但是端坐在帐内的那位主帅却让人眼前一亮。
西夏统兵大将竟然是一个女子,虽然比不得江南女子的柔美娇媚,但是英姿飒爽,身段矫健,自有另一种风流,此时她正盘腿坐在毯子上,颇有兴趣地打量着两位大明使者。
“南朝的后生确实标致,胆气也足,不错,我喜欢。”那女将第一句话竟然是评价冒辟僵的相貌,这让众人大跌眼镜,但是也让冒辟僵吃了个定心丸,对于女人,他的自信心还是很足的,此番出使,怕是有望成功了。
“说吧,你们来有什么事?”女将用小刀割着面前的烤羊肉,很随意地问道,似乎根本没把这当作两国议和的大事。
“吾乃大明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侯恂,此次前来,乃是奉了吾皇圣旨,大明与西夏,乃是友好邻邦,自前朝万历年间起……,……”侯恂洋洋洒洒说了一长段,还没进入正题,那女将已经吃完了饭,擦了擦手道:“少废话,说正经的。”
侯恂一怔,老脸红了,冒辟僵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站出来说:“吾皇的意思是,尔等不远万里前来长江饮马,大明朝自然没有亏待客人的道理,一百万两银子,五十万匹绸缎布匹,即刻奉上,还请大军西返,不然……”
那女将用一双大眼睛看着冒辟僵:“不然就怎样?”
“不然等我山东河北湖广四川江浙的勤王之师一到,阁下便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哈哈哈”帐内的蒙古人全都狂笑起来,一个个笑得泪花横流,女将也笑得花枝乱颤,忽然笑声戛然而止,女将换了一副阴冷的面孔道:“你这是威胁我们了?”
“不是威胁,是事实。大明朝那么大,你们吃得下么?奇兵千里突袭是一回事,占据经营又是另外一回事,料想贵军的粮草也不多吧,倘若我朝坚壁清野,练民为勇,请问你们又能坚持多久?”冒辟僵面色不该,侃侃而谈,时而将落在额前的一抹黑发甩起,说不出的冷峻潇洒,那蒙古女将竟然看的有些痴了。
“好,咱们答应退兵,不过贵国的赏赐应该再多点,一百万两,你们当打发要饭的呢!一口价,十万两黄金,一千万两白银,绸缎也要一百万匹,另外嘛,还要你这个小帅哥,跟随我去西夏享福,(*^__^*)嘻嘻……”
狮子大开口啊,西夏人还真敢开价,不过能开价就好,总比不愿意和谈非要打仗来得强,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大明朝别的不多,钱有的是,反正又不要自己出一毛钱,侯恂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他沉声道:“好说,将军既然开出价来,就容我们朝廷商量几日,也好给你个答复。”
“不行,现在就要答复,给是不给!”
“老夫虽是钦差,但也没有全权处理此事,再说了,这么多的金银,光是筹措就得几日。”
“不行,今天就要拿到,没有锭子也行,金银器具古玩字画都能抵账,反正就是要赶紧拿到。”
这么一番对话下来,侯恂的底气更足了,鞑子心虚啊,想赶紧拿了钱跑路,越是这样他越镇定:“将军,你还是杀了老夫吧,今天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到的。”
“那好,你赶紧回去和你们皇帝老子商议,我开出的这个价,最多给你七折,不能再少了,嗯,这个后生就留在这里做人质,你自己回去。”
冒辟僵刚要说话,被侯恂一把按住,坚定的目光望向他,眼神中传达出大明社稷安康就全仰仗你的意思,冒辟僵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毅然点了点头。
侯恂走了,冒辟僵留了下来,那员女将将他请到上座,摆出羊肉和马奶酒请他品尝,距离近了冒辟僵才发现,这员女将的年龄已经不小了,眼角隐隐都有鱼尾纹,但是保养的确实不赖,腰肢胸臀都如少女一般,女将自我介绍名叫阿奴,是西夏副元帅,身份尊崇的很,而冒辟僵依然是一副冷傲的模样,因为他很掌握女性心理学,越是对她们不理不睬她们就越喜欢,尤其是这种在军中众星捧月一般的女子,更是不能给好脸色,女人嘛,天生就是贱。
果然如冒辟僵所料,他越是板着一张帅脸,阿奴就越是对他百依百顺,甚至答应把价格再让两成,五折,再低就不行了,因为对兄弟们交代不过去。
冒辟僵假意感激,答应从此跟随阿奴回西夏,阿奴顿时兴奋起来,叫人安排酒宴,又赐给冒辟僵一块金牌,有了这块金牌就可以在军营中随意走动,无人能管。
等待京城的回信这段时间里,冒辟僵和阿奴一直在饮酒作乐,从晌午喝到了傍晚,冒辟僵终于不胜酒力醉倒了,阿奴将他放在毯子上,轻轻喊了两声,确认已经熟睡,这才回到前帐议事。
前帐是后账只隔了一层羊皮,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冒辟僵是何等人,秦淮两岸有名的冒大酒篓,号称千杯不醉,些许低度马奶酒又怎么能灌倒他,他这厢紧闭眼睛加装熟睡,其实两只耳朵而竖起来,仔细聆听着前帐的会议。
西夏人并非全是蒙古人,他们的官话采用的是西域口音的汉话,所以冒辟僵基本都能听懂。
一开始就几个将军抗议阿奴降低价格,说他们两万人马千里迢迢从汉中绕过来,一路马不停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在各地官府的快马加急前赶到南京城下,又好不容易打了一个胜仗,又怎么能捞到这点好处就撤呢。
阿奴反驳道:“咱们是钻了明军的空子才打过来的,南京城那么高大,隔着一条大江怎么攻打?虽然明军损失惨重,但是江南人力充足,生产力更加恐怖,万一江北江南的勤王兵马赶到,咱们的这点优势就荡然无存了,所谓见好就收就是这个道理。”
又有人道:“汉人怯懦,即便是各路勤王之师来到又如何,咱们照样杀他一个人仰马翻。”
阿奴道:“别人倒也罢了,怕就怕西军第一猛将刘宗敏来到,此人智勇双全,有万夫莫敌之力,他麾下皆是百战雄师,若不是他据守天水,咱们也不用绕道了,直接就从潼关打进河南了,现在咱们在天水摆下的疑兵之计恐怕已经被他识破,据报刘宗敏已经率领本部人马星夜赶往京城,他们可是在自家地盘上行军,后勤运输皆有保证,若是沿长江利用水路南下,不日就将抵达南京,到时候别说五折的金银了,就是一折也捞不到了,金银没有还好说,恐怕两万夏军的性命都得交代了。”
一提到刘宗敏,众人皆默然,半晌才有人幽幽道:“刘宗敏……那是比刘子光还要厉害的人物啊,咱们实在惹不起。”
议事完毕,决定按照阿奴的意思,五折就五折吧,众人散去,阿奴回到后账,见毯子上已经空了,冒辟僵不知所踪,她的脸上才露出狡黠的笑,又过了一阵子,才让人全营大索冒辟僵。
而此时冒辟僵已经站在了返回南岸的小船上了,他望着北岸乱哄哄的蒙古兵营,一甩头发,冷峻地微笑起来。
12…69 驱虎迎狼
南京,皇宫内正吵成一片,西夏人开价太高,七万两黄金、七百万两白银,七十万匹绸缎,就算大明富的流油,拿出这笔钱物来也不免肉疼啊。
银子还好说,把户部的库房和内库搜刮一下,兴许能凑够,可是黄金和绸缎就难说了,大明的流通货币是白银,金锭子很少,即使有一部分旅宋金币作为国际结算,也是存在上海的市舶司库房里,绸缎更得去苏杭一带搜集,京城这上百家绸缎庄的存货加一起也不够九牛一毛啊。
怎么办,大敌当前打是不敢打了,只有花钱送这尊瘟神走,凑不出来金子和绸缎怎么办,只有从京城百姓身上入手了。
南京城内聚居着大明朝所有的宗室子弟,王侯高官,封疆大吏,巨商大贾无数,就算是升斗小民也多是中产阶级,这年头金子是最流行的饰物和保值品,大到王公贵族,小到市井黎民,谁家里没有点金子啊,就算最贫穷的洗衣妇,也会在鬓上插一支老凤祥的金钗呢。
对,就拿他们下手,派遣锦衣卫搜刮民间金银,大敌当前,当兵的卖命,老百姓也得出力,可是这样一来谁也躲不过了,那些大臣们费尽心机爬上这个位置还不是为了赚钱,可是钱还没赚到,先要把家中的金子献出来,这让他们如何甘心,于是一致反对。
坚持搜刮民间金银以退敌军的大臣是侯恂,他老脸通红,慷慨陈词,斥责了其他大臣的鼠目寸光,说金银绸缎交付敌军之后,又不是拿不回来了,蒙古人来的时候轻装急进,走的时候带了这么多金银绸缎肯定走不快,各路勤王之师前面堵截,京营大军随后追击,这些钱物迟早还能物归原主,而且还少不了封赏,何惧之有呢。
侯恂的话赢得了魏忠贤的支持,朱由校也连连点头,渐渐众大臣也回过味来,有那心思灵活的已经从中想到了生财之道,来自于王公贵族家的金银自然可以还回去,那些来自普通老百姓家的就可以操作一把,嘿嘿,这样一来不但分文不损,还能借机发一笔呢,于是反对的声音消失了,变成了一边倒的支持。
“这一手缓兵之计甚妙,侯大人不愧是我大明首辅啊。”朱由校赞道,侯恂捋着胡子得意地笑:“还是陛下英明。”
“着钦密司、东厂、锦衣卫、应天府速速办理此事,不得有误。”朱由校发出旨意,顿时国家机器开动起来,在京城内外大肆搜刮民财,这鞑子还没进城,老百姓就遭了难,官差奉旨抢劫,连气势都比往日盛了许多,除了搜刮金银之外,还不忘顺手牵羊拿些别的值钱东西,一时间京城上下民怨滔天。
毕竟时间太过仓促,到了晚上只凑出三万两金子,二百万两银子,远远不够蒙古人要求的数量,其实民间搜刮的根本不止这个数字,大部分都被中途截留了,眼见朱由校发愁,魏忠贤又献上一计:“皇宫中很多黄金饰物、佛像可以暂且应急,实在不够拿些铜香炉凑数也行,反正东西多,鞑子也没时间清点。”
“也只有这样了,拿铜器糊弄糊弄鞑子。”君臣们都呵呵笑起来,笑完之后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堂堂天朝上国被人家打到京城跟前,砍瓜切菜般大杀一通,现在又被逼着搜刮全城收集金银买平安,连铜器都拿出去凑数,这事着实有点丢脸啊。”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半晌,朱由校才道:“都散了吧,快去凑金银。”
忽然大殿门口传来一声喊:“不用凑金银了,我大明胜利在望!”
众人一起扭头,原来是冒辟僵正独立在乾清宫门口,月色照在他的身上,自信的微笑加上手中轻摇的纸扇,真有羽扇纶巾,诸葛再世之感。
“辟僵,你怎么逃回来了?”侯恂失声问道。
冒辟僵微笑着摇摇头:“敌营虽然严密,但在我眼中,不过尔尔,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此番深夜回京,就是来向陛下和诸公报告一个好消息,鞑子快完了。”
众人顿时大喜过望,围过来问这问那,那边魏忠贤不高兴的咳嗽了一声,大家才醒悟过来,赶紧簇拥着冒辟僵来到皇上面前,冒辟僵行了君臣之礼,朱由校赐了座位茶水,让冒辟僵细细将事情到来。
冒辟僵口才原本不错,再加上故事颇具戏剧性,他口吐莲花将事情的曲折性和精彩程度又加深了几分,听得众人啧啧称奇,心情为之跌宕起伏。
终于讲完了故事,众人还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还是侯恂首先开口:“那刘宗敏,果然会顺江而下勤王救驾么?”
“错不了,鞑子最忌惮的就是他,刘将军也是以骑兵见长的,星夜兼程赶到武昌,征用民船南下,顺风顺水,不会比鞑子晚太久的。”冒辟僵胸有成竹地说。
“刘宗敏此人本官早有耳闻,原先是个铁匠,天生神力有万夫不当之勇,后来从军在袁督师麾下为将,因为一些琐事一直被刘子光这个奸贼打压,官职没有升上去,唉,可惜了。”一名自以为了解内幕的兵部官员沉痛地说道。
“如此良将,怎可埋没,等他到了京师,朕要重重封赏。来人啊,金银暂且入库,加强城防,等待刘宗敏的援兵。”
次日,对岸的蒙古兵开始伐树造船,将随身携带的牛皮筏子充气,准备渡江攻城了,朱由校亲临城头观看,望见很多蒙古军直接骑着马就下水了,马匹驮着人在江中游动,如履平地,当场把朱由校吓得面色苍白,问魏忠贤道:“刘宗敏怎么还没到?”
魏忠贤心里也急,若是让鞑子攻过来自己的荣华富贵就算完了,他一横心道:“无妨,京师城池高大,火炮弩箭无数,谅鞑子也攻不过来。”
朱由校急道:“那就赶紧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