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游击队-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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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催促着:“快!快快,静一些!”
火车慢慢的向前爬行,这主要是给火车上的人们以时间,能更多的往下抛。随着火车的行进,沿铁道的路基上,落满了粮食袋。可是彭亮不能把火车停下,因为这样既耽误时间,又容易为敌人所发现。他只是把车的速度放慢,沿路抛下去,这样远处还可以听到火车轰轰隆隆的行进声。临城离沙沟只有八里路,再慢也是向前移动,渐渐的离沙沟站近了,快到沙沟站外的扬旗了。彭亮站起来,握了下司机工人的手说:“打扰你了,你拉的粮食,救济了这一带春荒里的老百姓。谢谢你!再见。”
彭亮和小坡跳下火车,火车轰轰隆隆的向前驶去了,他俩急忙往回跑,去帮助装小车。沿路他们把从车上抛下的粮食包,都集拢在一起,便于小车队过来装车。他们一边忙着,一边往回赶,到洼地时,只听到人声嗡嗡响,人群在冲撞着,热闹得像个集市。小坡看见芳林嫂也带着一批苗庄的妇女来背粮食,她不住地在低声说:
“快!多背呀,年青的背大包,年老的两人抬一包呀,多弄一点,就多吃几天呀。”
装满的小车队,一批批的向夜的远处,湖边一带运走。没装好的人群接着向南沿路搜索着,摸着黑装车。
突然北边射来探照灯的光柱,接着铁轨上响着轧轧的音响,临城巡路的摩托卡驶过来了。老洪带领了两个分队布置在路基两侧,大家都伏下来,依着粮食包作为掩体,架着步枪准备阻击摩托卡,掩护群众抢运粮食。李正带一个分队在组织群众,指挥着装车。
冈村在摩托卡上架着机枪,向南边驶来,到鲁村边,探照灯照到道边的粮包,摩托卡“卡”的一声停下。冈村带着三个鬼子走到粮食包那里,这是性急的队员迎着车在鲁村北掀下来的,群众争着往南边去抢运密集的大堆粮食包,把这零星的几包丢在后边了。冈村指着身边的粮食包,叫着:“土八路的,小偷的!”
他怒视着鲁村爱护村,便去查护路的岗哨。正在这时,远远的有一支红绿灯光在闪动,一个黑影跑过来了,鬼子朝着上空砰砰打了几枪。
“别打枪!太君,我是巡路的朱三。”
朱三过来,一看到冈村脸上不高兴,就气喘喘的摘下礼帽报告说:
“刚才有小偷的扒粮食,我听到站岗的报告,就来验路了。一看见粮食包,我就跑来报告,太君正好来了。”
朱三正说话间,南边砰砰的响起了枪,子弹在摩托卡的上空嗖嗖飞过。冈村和鬼子都伏在麻包后边,嘴里在叫骂着:“土八路的!”机枪向南边射击了。
朱三马上蹲下来,惊慌的对冈村说:“大概是八路过来了,听说前天他们还住在东山边。”
“你去看看的,快!”
冈村看着摩托卡只有五六个鬼子,摸不清情况,叫朱三到南边去侦察,弄清楚情况后,好回临城报告。
枪声在铁道上空响成一片,朱三提着红绿灯,跑下路基没进黑影里,为了怕正面的子弹打着自己,朱三跑出去半里路,绕道到了洼地桥洞的那边,他看到火星在那里乱闪,枪就从那里发出。
朱三满头流着汗,跑过来。老洪低低的问:“怎么样?多少敌人!”
朱三说:“只有六个鬼子呀!不要紧,你们把枪打得紧些,快搬就是。我去应付他们,他们不敢过来。”
说罢,他就又绕道跑回去了。他跑到冈村那里,冈村问:“有多少土八路?”
“可不得了呀!村南都是八路,一眼望不到边。光机枪就有一长溜,架在道两边。太君可不能过去呀,皇军人少呀!”冈村听到后,趴在粮食包后,眨着眼睛。前些时八路军打夏镇,他是听说了的。从他收集到的情报里,知道八路军过来了一个团,消灭顽军两个营。这次出兵分路扫荡,虽然向老百姓宣传赫赫战果,说消灭了八路,实际他知道并没有和八路军正面接触。可能现在八路军的主力又过来了,他感到自己力量的单薄。他想派人坐摩托卡回临城报告,可是留下这四五个人更感到孤单,有被消灭的危险。要是全撤退回临城报告吧,在对面的枪声中逃跑,又怕灭了“皇军”的威风。冈村心焦的拿不定主意,只是愤怒的叫机枪手“快放”,用激烈的机枪扫射,防止八路冲过来。他准备在这里死守,等待临城的援军。他又抬起头来对朱三说:“你的再去看看!”“好,太君,我一定去查看那边的动静,为皇军效劳。”南边的枪声渐渐的响得松些了,朱三跑过来,对冈村说:“八路军叫太君的机枪打慌了,他们往东跑了!”
“好好的!”
当南边枪声完全静下来时,冈村开着摩托卡向南追击了。可是沿路连个人影也没有,他在鲁村南一个桥洞的洼地仔细查看,看到好大一片麦苗,被踏成了平地,这里刚才确实有上千的人踩过,他认为朱三的报告是正确的。
当冈村回到鲁村村边,看到朱三提着守路的红绿灯,恭敬的站在那里,他忙下车紧握着朱三的手:
“你的好好的,辛苦大大的,你报告的确实的。”
冈村指着路边的两个粮食包,说:“你的扛去的!”作为对朱三的酬谢。他把另外几包驮到摩托卡上,准备回临城交差。正在这时,临城站的“皇军”铁甲车开来支援了。可是冈村特务队长指着车上的粮食包,向中队长作了口头报告:“没有什么,几个小偷的被打跑了。”
正文 第十九章 打冈村
地里的麦子已经发黄了。微风吹拂着,像金黄色的海浪。天渐渐热起来,路边的树荫下,已有行人在乘凉了。再有两天毒太阳,麦子就要收割了。
芳林嫂挑着一担子煎饼,在向临城走去。她累得脸红涨着,前后两箩煎饼,是用两斗粮食推的,挑着重担走了五六里路,确实累得有点腰酸腿痛。她不时回过头来,擦着脸上的汗,喊着掉在后边的凤儿:
“快点走呀!前边就到了,你奶奶在家想你了呀!”“噢!”凤儿沿路掐了些野花,摇着小辫赶上来。
前边快到鬼子的门岗了。平时都是伪军站岗,最近青纱帐起,铁道游击队又打了微山岛,鬼子在临城四外进口处都加岗了。除了伪军,还有鬼子,岗哨都气呼呼的端着枪,刺刀被太阳耀得闪闪发光,过路的人都心惊胆寒。
芳林嫂到了门岗前,把煎饼挑子放下来,她避开鬼子刺刀,回头拉住了凤儿:“到家了。”凤儿畏缩地躲在她的身后。“你是哪里的,从什么地方来?”
随着伪军的问话,刺刀从两边顶住她的胸口,鬼子的眼睛像饿狼样打量着她的身上和挑子。芳林嫂满脸微笑的掏出“良民证”向旁边的伪军说:
“我就是这车站下沿的,小孩她爹也在铁路上干事。这几天没吃的了,我就到南乡小孩姥娘家去借了些粮食。”说到这里她指着挑子说:“你看就推了这么多煎饼!”
说着她就弯下身去,从挑子上拿两张干煎饼,递上去:“老总们饥困么?请尝尝我烙的煎饼!”
伪军向鬼子叽咕了一会,芳林嫂就被放过去了。
当她走过站台边,这已经离她婆婆家不远了,可是迎面碰上一个鬼子军官拉着一只狼狗,另外还有两个鬼子绑着一个中国人,中国人满头满身都是血,衣服被撕成片片。旁边的人有认识芳林嫂的,忙偷偷的对她说:“快躲躲呀,这是冈村特务队长,看样又在抓人的。”芳林嫂没有躲及,鬼子就来到跟前了。冈村转动着眼珠,发怒的瞪着芳林嫂。狼狗忽的窜过来,芳林嫂吓得想丢煎饼担子,可是她没有丢,还是平稳的把扁担从肩上放下。狼狗嘴角还有血,显然这血是刚才那个中国人身上的。凤儿吓得嗷嗷直叫,抱住芳林嫂的腿哭着,把小头都插到妈妈的裤裆里了。狼狗围着半尺高的一迭煎饼,在嗅着鼻子。芳林嫂安慰着凤儿:“不要怕!”一边望着冈村的脸在说,“太君不会叫狗咬咱!”接着她就殷勤的从煎饼箩上拿了两张煎饼,送到狼狗嘴边,昂望着冈村笑着说:“太君,它要吃煎饼么?给它两张吃吃吧!”
冈村把脸一斜,打了一个口哨,狼狗就窜回去,跟着冈村走了。直到这时,芳林嫂才感到一阵怦怦的心跳。当她把扁担又放上肩头向家门走去的时候,刚才劝她躲开的那个邻居说:
“它不吃你的煎饼,它吃活人肉呀!”
芳林嫂微微的笑着说:“我说它光围着煎饼挑闻,不张嘴呢!”
邻居说:“芳林嫂,你可真是个傻大胆。一般妇道人家碰上这一下,早吓昏了。”
到了家里,小凤一下就扑到***怀里。芳林的娘已经六十多岁,看到媳妇从娘家担了这么多煎饼,心里很高兴。自从芳林死后,她总病,媳妇经常从娘家弄东西来侍候她。她经常在街坊邻舍家夸说芳林嫂孝顺,能干。这些时她病轻些了,已经能走动了。可是就是家里缺吃,现在媳妇又送煎饼来了。老人家把小凤儿搂在怀里,不住的问长问短。因为她这么大年纪,下辈只有这个孙女了。
“听人说,你姥姥那个地方有飞虎队,小凤你不害怕么?”“不怕!他们都很亲我呢。”
“你见过么?”
“我常坐在他们腿上玩呢!”
芳林嫂暗暗的瞪了小凤一眼,就说:“那是飞虎队么?那都是你姥姥家的本家舅舅呀!”就把她俩的话打断了,接着就谈起别的了。
晚饭芳林嫂做了一锅有滋味的热汤,就着新煎饼,一家吃得很欢乐。饭后,芳林嫂就在炉子上打了半盆稀浆糊,小凤奶奶问:“小凤娘,你打那些浆糊作啥呀!”
“我想糊两张布背子,给小凤做两双鞋!”
“那不太稠么!”
“可以用!”
天很晚了,奶奶亲孙女,娘俩搂着睡下了。芳林嫂却在里间屋角上整理着煎饼,她向厚厚的煎饼里翻腾着,手的动作很快,她折迭了一部分夹在怀里,就出去了。
外边天很黑,虽然只有十来点钟,可是街上已很静了。因为近来飞虎队在外边闹得挺凶,临城站入夜后就紧张起来。特务队常四下出去抓人,一般的老百姓一天黑,就关门睡觉了。芳林嫂夹着一大迭煎饼,向站台上去了。站台下沿,等车的旅客在昏黄的灯光下蜷伏着,除了街两边几家小买卖人的叫卖声以外,整个车站上显得很静。鬼子和伪军的岗哨,有大台上不住的来往巡逻。
在入口处,伪军用枪指着走来的芳林嫂问:“干什么的?”“我是到站上来找打旗的谢顺哥呀!他今晚值夜班,谢大嫂叫我给他捎来点干粮。”
正在这时,谢顺提着红绿灯,从票房里出来,准备接车。他听到芳林嫂在喊:“老谢哥!老谢哥!”谢顺就走过来了。他一看芳林嫂被岗哨盘问,就说:
“弟妹,到站有啥事么?”
芳林嫂说:“刚才我在你家坐,临来谢大嫂叫给你捎点干粮。”说着就把一迭煎饼隔着岗哨递过去:“那么,我就不进去了。”
“好吧,”谢顺接过煎饼说,“你回去吧!”
谢顺夹着煎饼,到了近处,在黑影里,偷偷的打开煎饼,看到那里边夹着红绿的传单标语,忙又合住,就掖着出来了。芳林嫂回头走过几家有着灯光的小铺。前边一段路,没有路灯,黑漆漆的,在一个转角处,她望了一下,四下没人,就急忙从腋下取出一迭煎饼,手向包着浆糊的那张煎饼上一戳,顺手往墙上一抹,又向煎饼层里一抽,只听刷的一声纸响,随着她的手一场,一张标语已经贴在墙头上了。当她翘着脚后跟,向上探身贴的那一瞬间,她感到心跳,腿发战,这也许是因为她第一次完成这样的任务。可是她脑子里马上映出老洪交给她任务时的那双发亮的眼睛。她感到这是铁道游击队给自己的任务,她的行动是他们整个对敌斗争的一个组成部分,她要把这些标语贴满临城,使这里受苦难的同胞,看了高兴;使那吃人的冈村看了胆战心惊。虽然当时表示了决心,可是在这四下都是敌人的岗哨的据点里,真正执行起来,总未免有些心跳。可是她一想到自己所从事的光荣使命,全身就增强了不可战胜的力量,她的手还是急快的动作着,一张、二张、三张……
她沿着夜的街道走着,不时的在墙角停下,贴了又走,又停下。当她依然夹着那迭煎饼推开家门时,她的心不但不跳,而且变成愉快的了。
第二天,车站月台上及站台下沿附近的街道上,出现了八路军的标语和告伪军书。这事情引起了驻守临城鬼子的震动。太阳还没露头,伪军在四下撕刷着标语;鬼子出动,临城站大白天宣布戒严,街道上岗哨林立。冈村特务队长亲自带着人在清查户口。
吃早饭的时候,芳林嫂听到门外一阵钉子皮鞋响,她刚从饭桌边站起,鬼子就拥进门里来。冈村的眼睛圆瞪着,由于激怒,白眼珠上冒着血丝,像他身边吡牙的狼狗的眼睛一样望着使人害怕。他的鼻嘴之间的小胡子撅着,像插上一撮粗硬的猪鬃。他右手拄着抽出鞘的洋刀,气呼呼的站在屋当门。小凤吓得缩到饭桌下,病刚好的小凤奶奶,木鸡一样呆在那里。搜查和盘问开始了。
“太君来了,别嫌屋脏,快坐下吧!”
“良民证的!”
冈村的眼光并没有从芳林嫂脸上离开。旁边一个鬼子冷冷的要良民证,芳林嫂微笑着把良民证和户口证都递过去。鬼子看了看她的良民证,对了一下照片,又拉着看户口证。鬼子生硬的念着:
“户主张芳林,二十五岁铁路工人(殁),妻子张王氏,二十五岁,
母亲张宋氏六十一岁,
女儿小凤五岁。”
鬼子查点了人口,接着就开始搜查,一切都翻腾遍了,没有发现什么禁物。冈村突然看到桌旁的两箩煎饼,像想起什么事似的,转过头对芳林嫂问:
“你的昨天的哪里去了?”
芳林嫂知道她昨天路过站台下沿,被冈村看见了,现在认出她来,要盘问她。她很爽快的回答:
“家里没吃的了,我到南乡小孩姥姥家借两斗粮食,推了这些煎饼,挑回来。”
“什么庄?”
“苗庄。”
“娘家的有哪些人?”
“也就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妈妈呀!可怜我的命苦……”说到这里,芳林嫂黑色的大眼里突然滚出了泪水,”两头两个老妈妈,都要我来照应呀!没有一个人手。男人死得早,撇下这老老少少,就靠我这女人跑跑弄弄,这日子怎么过呀!”凤儿奶奶听到芳林嫂提到儿子,也眼泪汪汪的说:“这是个苦命的媳妇啊!”
冈村看看已搜查完了,显然不愿听这中国老妈妈的哭诉,就哼了一声鼻子。一阵皮靴声,鬼子就出去到另一家去了。鬼子走后,芳林嫂马上跑到里间,翻着那两迭煎饼,翻着翻着,从厚厚的煎饼里,又找出两张昨晚遗漏下来的标语。她擦了一下额角的冷汗,忙揉成一团,投到火炉里了。
“小凤娘,你烧的啥呀?”芳林娘抬起花了的老眼,望着芳林嫂问。
芳林嫂望着炉里突然腾高的火焰,随便的说:“没有什么,你快跟凤儿吃饭吧!饭凉了。”
最近冈村特务队长的性情更显得暴躁了。由于临城站出现了八路军的标语,他又被中队长找去挨了一顿痛骂,立正站在那里整整的有半个钟头。一出中队长的屋门,他脸色由红变紫,最后竟成了铁青色了。他曾两三夜不睡觉,在拷问着新抓来的嫌疑犯,他在中国人的哭叫声里,狂笑着,疲倦了就整瓶的喝着酒,提了精神再继续审问。他的狼狗嘴角上的血在往下滴,牙上带着布片和人肉片。冈村审问得眼睛都红了,狼狗吃人吃得眼睛也红了。开始是吊在梁头上的中国人嘶哑的叫声,狼狗顺着主人的手指,一次一次的向挂在梁上的中国人身上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