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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浮生五味-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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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景庭没想到这个徐少长竟是如此上道,人家只是在嘴里说说,想要在高处放上一果子,他这就巴巴的找了果子给人送去。他不禁在心中失笑,有些时候,这戏若是演的过了,倒会让看戏的人生出几分怀疑,到那时,只怕是真的也要变成是假的了。

    范祈却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孺子可教也”,亦装作探讨学问的样子,反问道:“有言曰,天下皆系于一人之身,这岂不是天下归于一人,自己的东西,难不成自己还不能救吗?”

    “不然,”申屠秀在一旁淡淡地开口,“范兄此话虽说不错,但今上非是心忧天下、仁爱至诚之主。”

    满室惧惊。

    人家还都在藏藏掩掩、欲遮还盖之际,申屠秀一语道破机关不说,偏又要再一针见血地直指重心。只是如此一来,倒显得别人没有他那般地光明磊落。

    倒是在他这样的误打误撞之下,室内的沉闷气氛被冲散了不少。

    见话说开了,徐少长也没了顾忌,气得拿扇子直拍申屠秀的脑袋,“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就是你说,如若换个人,准教他横尸当场。”

    申屠秀撇了撇嘴,这才哪到哪,他还有更大逆不道的话没说呢。这些话,平日在他心中也憋的太久了,实在是不吐不快。

    “你也太小心了,这里是洪息王府,又不是你常去的那些市井勾栏,我说这几句心里话又能怎样。想洪息王经营数年,若是连外言不入,内言不出这样御下的小事都做不到,岂能四十年里还依然安全无虞。”

    裴邺心中喜欢他这样的粗中有细,直言敢当,便也大大方方地说道:“正是,申屠兄、徐兄、钟兄暂请宽心,有话但说无防,邺这里虽易惹人耳目,但是下人们还没有胡乱传话的本事,却也还算是个安全的所在。”

    几个人的交谈仍在继续着,但钟景庭已然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他的眼前,只是不停地闪现着四个大字,成王败寇。

    波澜起伏地历史长卷在钟景庭的脑中一一浮过。

    一朝功成,便是横刀立马的不世之功,更可位极人臣,荣宠身后,即便是在他千秋万代之后,与灵魂都不复存在,但是钟景庭这三个字,却依然能够永载史册……一个声音在心中欢呼雀跃,他几乎就要弹压不住,忽听见徐少长问道:“钟兄以为如何?”

    钟景庭强自压抑住满心的欢喜,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方说道:“适幼时受教于宋公,专习孔孟之道,时常闻先生感言,天子之责,在于抚万民,度四方。又曾言,天下之道,至则反,盛则衰,适亦深以为然。”

    看着座上的四个人,一个个似是听得认真,钟景许却知道,其实他们的心里也都在砰砰地打着鼓,“我辈读书,所为皆是求得大道。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然当今天下,诚如申屠兄所言,自上而下,道已不存,理义皆灭……重建道义,再感人心,乃读书之人平生之所愿。唯今而后,适愿以裴兄一人为首,倾尽全力直至身死,以复北裴昔日之盛世。”

    钟景庭说罢起身,便要向裴邺行大礼参拜,徐少长见状亦起身施礼,倒是申屠秀还端坐在座中,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钟兄以为,天下乃是一人之天下吗?”

    “若不知贵为天子,则富有四海,难道申屠兄不曾听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既如此,天下岂不是一人之天下。”这样的文字游戏,钟景庭若干年前便不屑于再玩。

    “钟兄原来是只知其之一,不知其二。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试问钟兄,以天下万民之重,人君以一力能担乎?”申屠秀一口一个钟兄,但这问题显然不是钟兄该回答的,于是钟景庭停下动作,也看向那人,沉默不语。

    裴邺了然一笑,道:“前所闻申屠少公子乃粗人武夫,今日一见,实在令我等汗颜,非知谋孰能当此者乎?”

    “秀常于军中,固知将士之心,乃是重振我大国之风,此乃秀平生之所愿。”申屠秀并不为之所动,他有他的理想,他也有他的底线。

    “此亦今日在座诸人之愿也,”裴邺看着众人,语气坚定地说道:“唯愿倾你我毕生之力,以固此大国之雄风。苍生在上,裴邺以此为誓,愿与诸君共勉!若违此誓,天下可共击之。”

    重振昔日大国雄风,这确实是再冠冕堂皇不过的理由了。

    于是钟景庭释然,他这点小小的心机,怎么能斗得过他和他两个人的深沉,而那个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如今想来十分荒唐可笑的“夺妻之恨”,从此以后更是想都不要想起,提都不能再提……

    那个夺的人,日后可能贵为一国之君,天下共主。而那个被夺的,到了那一日,则将会母仪天下。

    他们两人的世界里,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正文 第九章 两个人的对手戏
    钟景庭与徐少长、申屠秀于洪息王府分别之后,便一个人站在正门前的大石狮子旁,怔怔地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五月清凉的晚风里,隐隐还能闻到青草的味道,钟景庭在这样的黑暗中伫立良久,半晌方回过神来,步履蹒跚地上了自家停在角门的马车,却并没有回贡寺胡同的公爷府,而是径自去了自己的青台官邸。

    才到书房,尚未来得及坐下喝上一杯热茶,便听到门外传来胡安泗的声音。

    这是自己的奶哥儿,身上就是再累再乏,也断没有不见的道理,于是钟景庭便一面招呼胡安泗屋里说话,一面叫范喜儿拧个帕子过来,给他擦把脸。

    接下来,胡安泗所说的一番话,让钟景庭彻底无语。

    他不禁怀疑,难道说今天竟是传说中所谓千年一遇、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如若不然,那又怎么解释白天发生的这两件事,总不能是大家不约而同的都选在了今天办事吧?想必,无巧不成书这句话,就是这么来的。

    胡安泗低沉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后来姨奶奶便和袁掌柜的约定,铺子折价四百两,银子分两年付清。姨奶奶请袁掌柜的还留在铺子上,帮忙照应着生意,只柜上的账本,每个月都要送到青台官邸,由我亲自过目之后封存,又约好了一年付给他五十两的工钱。姨奶奶还说,不管生意好坏,到年底都会给他封个红包,就是柜上的伙计们,只要一心做工,到时候也是有的。另外又就这些内容,立了一份合同。”

    “合同?什么叫合同?”钟景庭不解地问道。

    “奴才听姨奶奶的意思,这个东西类似于傅别、质剂。姨奶奶讲,合同能合理的保障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如果谁不照着合同约定的内容执行,另一方就可以把他告到官府,还能一告一个准儿。”胡安泗开始也对姨奶奶说的这个合同好奇不已,待到听了她的解释,也觉得这个点子是极好的。

    钟景庭听完则是头痛不已,这个许诗沅,她都哪儿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府上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这事吗?”

    这话正问到了胡安泗地心里。他小心地说道:“回主子。姨奶奶只带了奴才并七哥儿乳母地男人。府上再没旁地人知道。”

    还好。做出这种事还知道避人。用地这两人也说得上得力。总算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于是也他便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说道:“恩。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看着胡安泗退下。钟景庭方随意地把身子扔到座椅里。用手狠狠地拍了几下有些发涨地脑袋。

    他先是将这一天之中所发生地事情。从头到尾又在脑海里重新疏理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行差步错之后。便撵了范喜儿去睡儿。只自己一个人提了灯笼。前往许诗沅所居住地西跨院。

    再有三天。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若是往常。这样地小节日钟景庭并不会放在心里。但是今年不同。应该说。从钟慎之降生地那一刻起。所以地一切都变地不同了。他不再是孤孤单单地一个人。而是真正地成为了一家之主。

    是以有些时候。钟景庭会从内心深处感激许诗沅。是这个女子不惜生命。为他生下了儿子。亦是这对母子。给了他一个家。

    时间,总会改变一切的吧?

    今时今日,钟景庭回过头去,重新审视那个丑陋的骗局时,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件事情,或许真的就如许诗沅所说的那样,根本与她无关。而她,亦只不过是一个身在局中的的可怜人儿罢了。

    但那个时候的钟景庭,被恨意蒙蔽了双眼,两个人关起门来,他也很是说了许多的绝情话,亦做过许多的无情事……然而即便是这样,确实是他做的不对,对她不起,但那些事也并不能成为她今日肆意妄为的借口。

    钟景庭想到这里,刚刚软下的心不知不觉间又硬了起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看见许诗沅,不管她表现出怎样的温婉娴淑,在他内心深处,都会不由自主地升腾起滔天的怒火。一向温和尔雅的面具,也总是在她那里被猝然撕破,徒留下脸上一片鲜血淋漓。

    绿衣把一切都收拾妥当,转回房里,却见小姐还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兀自坐在梳妆台前发着愣。

    她学着小姐这几日的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没曾想许沅居然还能耳听六路,反应极快地问了一句,“你叹什么气?”

    许沅觉得应该叹气的是她自己才对吧,这算是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吗?

    可是,事情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她怎么说也是一个大致了解封建社会的盛衰演变过程、又曾大致瞄过几眼史记、资治通鉴之类的史学巨著的未来人,按说这样的一个聪明人回到这种落后的时代,不说是能挽狂澜于即倒,怎么着也得扶得了将倾的大厦吧。

    可她倒好,反倒把自己陷入到这样的一个僵局,买了一个不怎么挣钱的小店不说,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四百两,除去这个身体留给自己的一百两,她现在欠着别人三百两。

    三百两啊,这是一个多大的数字,想她现在这个姨奶奶的“工作”,一月的薪水不过才六两,她拿着毛笔找了一张白纸演算起来,六乘以十二是七十二,三百除以七十二,等于四点一六,这个六还是无限循环的……

    这也就是说,她得在未来四年的时间里,在一分钱都不花的情况下,才能把这些债还完。当然,照这种还法,显然已经超过了合同约定的两年之期,到时还要支付一笔数额不小的违约金及利息,实在是比下下之策还要下下的计策。

    为今之计,就是要开拓思维,想尽一切方法挣钱,主动出击总好过被动挨打。

    “主子,主子,”绿衣把手放在许沅眼前晃了晃,真是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又走神了,“您今天这是去了哪儿啊,怎么把魂都勾去了。”

    “我倒是也想知道,你今个儿,到底干什么去了?”

    绿衣被这突然而来的男声吓得一张脸都变色儿了,回过头,喏喏地叫了一声“爷”,便听见钟景庭冷冷地吩咐她,“下去吧,站得远一些,没有传唤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许进来。”

    她忙应了一声,看也不敢再去看许沅一眼,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许沅听他话里透着的那份儿冰冷,不由得心里也有些怕怕的,看着梳妆台上并没有什么能防身的东西,只好拿了一支簪子握在手里。

    “你这是要自尽,还是想着要往我身上扎呢?”钟景庭把她那点小动作看在眼里,没想到多日不见,她竟长了几分烈性。

    眼睛这么好使,莫不是50的,许沅心里恨恨地想,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几丝谄媚地冲着他笑,“怎么会,我这是要往头上戴的。”殊不知,她的头发已经全部散开,齐腰长地披在后面。

    钟景庭看着她披散的长发,这一回却是少有地保持了沉默,并没有出声嘲讽。

    他走到许沅身边,拿了她一旁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努力使自己做到心平气和,才开口问道:“听说你下晌儿出门了,去哪了?”帕子上传来淡淡的花香,甜而不腻。

    许沅低下头,把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掩藏起来。应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呢,她在心里纠结着,这种有着大男子主义的珍贵文物,能够理解千年以后的女性关于男女平等、自由解放的伟大追求吗?

    在许沅看来,男女之所以不平等,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源于二者经济上的不平等。想要别人尊重你的前提,除了你给予对方同样的尊重以外,还应该有被人尊重的资本和实力。而在这里,许沅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借着自己还算有点地位的身份,努力开创一份自己的事业,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财富。

    经济基础当然是决定着上层建筑,但是与此同时,上层建筑也反过来作用于经济基础,二者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所以,许沅也有一种冲动,想要将这一切都如实地说与钟景庭,若是能获得他的支持,那她可就真的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想到这里,许沅兴奋地抬起头,却被眼前看到的情景吓了一跳。

    钟景庭正站在床边,不紧不慢地解着长衫上面的盘扣,从最下面的一个开始,眼着就要到最后一个了,许沅恐惧的看着他,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我,那个,那个啥,还在月子里呢……”

    闻言,钟景庭手上的动作停住,从进门起就强自压抑的怒火,此时终于再也按耐不住,便出言讥讽道:“还在月子里,这样的话你也能说得出口。谁家月子里的女人会像你这样,带着两个男人出去东游西逛?”

    话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怒极反笑,“就你这副样子,也算是自幼熟读女诫、明礼义持妇道的官家千金?以后还是休要再提什么大家闺秀,没的辱没了小姐这两个字。”

    这番话却是说的极重的,对一个女人来说,质疑她的妇德犹甚与要她的性命。只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已经是许沅而非许诗沅了。

    他的这些话听在许沅的耳朵里,不过徒让她觉得摸不着头脑罢了,甚至于还会觉得有趣,看看,文物就是文物,连骂人都骂的这么文雅。

    钟景庭有些意外地看着许诗沅,灯光下的她,似被一层淡黄柔软的光晕笼罩着,借着那灯光,他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她僵在嘴角的笑容。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哀凄和决然,这样对着他微笑着的许诗沅,让钟景庭感到迷惑。

    “不要以为生下了儿子,今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侧室。”他以为她能这样有恃无恐,是因为有了儿子。

    许沅被打击的彻底无语,老大,咱俩说的根本就是两码事儿好不好?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儿,许沅这样想着,便故意拿话气他,“你现在又没有正室,怎知我就做不得呢?”

    真是奇怪,想那借腹生子也是要给钱的,何况她也算是他的老婆,怎么就能被他这样狠心的对待?

    钟景庭果然被她气到,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许诗沅,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你们一家人如此苦心机虑,不就是看上了公爷夫人的名号。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得了这么个庶房姨奶奶的身份。”他的声音听起来又空又远,“很不甘心吧,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一辈子,你都只能本本分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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