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影雪痕-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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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安的过去,直到有一天苏天鸿出现在废园。自从山谷一役后,苏天鸿又马不停蹄地游走四方剿灭所谓的魔教余党,鲜少回还剑山庄。这次江北有个帮派在我母亲的指使策划下劫了官银,他们功夫太差被苏天鸿抓住把柄,问出一些内情。苏天鸿于是怀疑到我头上,气势汹汹地带了打手过来逼问。我被吊在树上整整挨了一百鞭,我没有反抗甚至没有运内功护体,血肉横飞我一次次昏迷又一次次被盐水泼醒,却始终不承认。
慕容庄主当着天下群雄的面答应留我性命,苏天鸿虽然恨极也不敢杀我。严刑拷问得不到结果,我奄奄一息,他只能先罢手。临走的时候他在我耳边狠狠地说:“魔教妖孽,早晚会被我斩尽杀绝,既然现在你不能死,我就让你痛苦的活着偿还血债。”
我十分好奇他怎会与天龙教有如此深仇大恨,于是用微弱的声音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如此恨我们?”
他冷笑着回答:“十一年前江南苏家上下一百四十五口,除了我一人死里逃生,其余皆命丧你们魔教之手。我们家世代经商,从不涉足江湖,不知怎样惹到你们,招来灭门惨祸,男的开膛破肚,女的先奸后杀,火光中尸横遍地那种残虐的景象我终生难忘。”
十一年前,我只有五岁,教里的事情我还不大清楚。江南苏家,我好像有印象,记得还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难道那就是他家?
后来苏天鸿会经常找来一些与我们天龙教有仇的人,来废园羞辱我折磨我。我只管让他们随意发泄毒打,从不反抗或是还手。一方面我是要掩藏自己的实力,一方面我心中有时也会产生一种很深的负罪感,那些人的亲友确实相当一部分死得很无辜,父亲为了称霸武林杀了太多的人,我的双手也沾满血腥,或许我们这种人死了以后真的会下地狱。
满手的鲜血遍地的死尸每晚都会出现在我的梦中,然而这中偶尔也会插入一段温情,那是我小时候一段快乐的时光,很小的时候,已经很不清晰的场景片断,却一直不想忘记。
“风筝哥哥,风筝哥哥,你今天带我去放风筝吧。”我那时只有五岁吧,跟在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身后吵嚷着。
“小泥人,怎么是你。你不是跟你娘回家去了么?”大男孩转过身来,看着我。我小的时候漂亮得像小女孩一样。他移不开目光,盯着我傻傻地笑着:“小泥人,你把脸上的泥洗干净了原来这么好看。”他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我粉白的小脸,“我好喜欢你,你不要走了,你走了我会不开心的。”
“我也喜欢和风筝哥哥在一起,听娘说结成夫妻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风筝哥哥愿不愿意和小泥人永远在一起?”我的声音稚嫩天真。
“愿意。你如果是女孩子,我一定娶你。你若是男孩子,咱们就一辈子做好兄弟。”他认真的神情就差对天发誓了。
“风筝哥哥,你看那边好像着火了,好大的烟。”我忽然指向天边。
“糟了,那是我家的方向,我要赶紧回家看看。小泥人,你拿着风筝在这里等我。”
“嗯,风筝哥哥,我等你回来。”我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太阳下山,母亲来寻我,我还是舍不得走。但是风筝哥哥再也没有回来。
之前我是用了媚术迷惑慕容覆水,让他产生幻觉,以为看到听到的都是我娘,他内功修为深厚,我本不易得手,只可惜他对我娘用情致深。后来梦痕跑来还剑山庄报丧,我想慕容覆水一定以为那晚见到的是我娘的魂魄,附在我的身上来见他最后一面。这前前后后的几件事加在一起,我就不信慕容覆水心中没有愧疚。就算我日后戳着他的鼻子说他有断袖之癖,他也无从辩解。
我故计重施陷害苏天鸿,没想到他反客为主真的要撕扯我的衣服。我当时有点心慌,幸好梦痕及时赶到,为我解围。苏天鸿大概悔恨交加,无脸见人了吧?但是他应该很清楚现在的形势,应该不会就这样认输的。我不能太过得意,需提前做好准备。
原来不上药还是会发烧,昨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到了早上我在床上辗转呻吟,高烧昏迷。梦痕按照我先前的吩咐在废园门口哭喊,我想慕容覆水他们师徒三人看见了碎在院子里的药瓶,不用梦痕多说什么,他们的表情也会很难看吧。
梦痕声泪俱下地哭诉,细致入微地描述我被苏天鸿“强暴”的场面,说得连我都觉得自己凄惨无比。雪依瑶那么善良当然会为我伤心难过,就连慕容覆水也信了大半,开始怀疑苏天鸿。接着黑衣、面具在院子里被发现,他们眼看就要掉入互相猜忌的圈套。
可惜苏天鸿好像学聪明了,居然放下自尊名誉,承认那些东西是他藏的,还说昨晚闯入神兵阁的人是他假扮的。慕容覆水当然会看出蹊跷,把苏天鸿带去单独谈话。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不过我一点也不担心,就凭苏天鸿一面之词,慕容覆水绝对不会对我妄下定论。再说我还有雪依瑶,她应该会站在我这边,同情帮助弱小无辜,是女人的天性。
苏天鸿又送饭又送衣服,想让我良心不安,每天都活得像惊弓之鸟一般,而且还用下毒这种正派人士不耻的手段来威胁我,我承认这种无形的精神折磨更易让我心力交瘁。但他还是棋差一招。就算他真在我们的饮食里下了毒,一两个月后毒药才会发作,对我来说时间已经足够了。只是梦痕或许要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半个月的时间,我在梦痕和雪依瑶的照顾下好好修养,什么事也不做,只等着松鹤堡的武林大会。先死几个人,引得那帮自以为是的白道侠士聚在一起,省得我麻烦到处去找。还剑山庄也好,松鹤堡也好,当年参与剿灭我天龙教的人,到时咱们新帐旧帐一起清算。
临行的那天,我欣然接受被手铐铐住双手,早就料到苏天鸿会来这招,其实他此举反倒正中我下怀。还剑山庄的人善待我,旁人会说庄主妇人之仁,对魔教余孽姑息养奸;还剑山庄的人对我苛刻严刑,自会有闲言碎语传出,说是庄主借机泄私愤心胸狭窄冷酷无情。如今他们两样都占全了,岂不是里外不是人?想到这里,我的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只是隔着车帘帷幕,苏天鸿他们看不到。
半路杀出一个宁崇宇,还剑山庄的人都着了他的道。这并非我事先安排的情节,松鹤堡的武林大会少了还剑山庄的人还怎么演戏?所以必须把宁崇宇赶走,不得不卖给还剑山庄这个人情,加演一初舍身取义的戏。
我走出车子,自暴身份,假仁假意地说了那些话,不光是雪依瑶、慕容覆水,就连宁崇宇看上去都会感动。唯独苏天鸿冷眼相视,他一定瞧出我是在借机收买人心。
“戚清影,我敬你这份舍己为人的侠义胸怀,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接我十招,我就留下解药,从今后不再找你们麻烦;倘若你在十招内命丧我手,我也会替他们解毒,暂时放过他们性命。你意下如何?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做这笔交易,你和这位姑娘联手,从我手中夺解药虽是比较困难,不过或许有机会逃走。”
我暗笑宁崇宇上套了,眼睛都没眨一下,镇静地问道:“我可以用兵器么?”
“当然,满地的兵器随你挑,你还可以找钥匙开了手铐再与我比试。”
“手铐的钥匙不在这里。”我淡淡地道,然后走到苏天鸿身前,取下他身上的佩剑,微微一笑:“苏少侠,清影就借您的剑一用。”
宁崇宇没想到我真的会答应接他十招。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戚清影内功已废,如今还带着手铐,别说是这样就算是四年前我也未必能有赢他本事。毒王宁绽春以毒闻名天下,自创的寒梅剑法古朴浑厚,也属世间一绝,宁崇宇虽未将此套剑法练到登峰造极,但据我所知自出江湖以来一般的人根本无法在他剑下走过十招。
“清影,让梦痕代你应战。”梦痕温柔地在我耳边道,“要不然,梦痕拼死挡住他,你趁机逃走。”现在她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只希望尽力保护我不受伤害。
“梦痕,这件事与你无关。再说你的武功根本不是宁公子的对手,代我应战或是拼死相阻,白白送了性命,也未必能化解宁公子与我和慕容庄主之间的仇怨。”我的神情很坚决,故意提高声音,让旁人听得清楚,“梦痕,你听我的话,站在一旁不要插手。如果我侥幸活下来,你还可以照顾我;如果我死了,也好有个人为我收尸。”
梦痕知道我心意已决,再劝也没用,便道:“清影,答应我,一定要活下来。如果清影死了,梦痕决不独活。”
“嗯,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力的。”我凄然一笑,对宁崇宇道,“宁公子请您遵守承诺。”
“当然。不过如有旁人插手,就另当别论了。”说话间宁崇宇一抖手腕,将雪依瑶的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这把剑虽与我家传的寒梅剑相去甚远,倒也坚韧。你既然不选慕容覆水的冰雪泣,我也就不用家传的寒梅剑,我不会在兵器上占你便宜。”
“多谢宁公子。”我早就看出他自恃甚高,绝不耻于在兵器上占我这个废人便宜,果然他没用顺手的寒梅剑。我双手持剑,平举胸前,沉声道:“可以开始了。”
寒梅剑法讲究以强劲的内力运剑,招式古朴浑厚,但本身并不繁杂。如若他用的是家传的宝剑,剑身厚重坚韧,气凝剑身,以简破繁,势不可当。雪依瑶那柄剑虽然锋利,却是女子用的剑,分量轻了很多,会让寒梅剑法大打折扣。我选苏天鸿的剑,逼宁崇宇只能用雪依瑶的剑,用意正在与此。
宁崇宇第一招攻出,剑身斜向上,中途转个半圆,扬腕一挑,剑光一闪,剑身夹带的内息与空气摩擦呲呲作响,直袭我前胸。从这一招就可以看得出宁崇宇在剑术上的造诣已非同一般,恐怕苏天鸿那样的身手十招之内也未必能在他剑下全身而退。若是四年前,我基本上毫无胜算。
此时,我却以极快的速度一口气连刺六剑,只听金铁相交之声,宁崇宇的剑尖已歪向一边。虽然可以避过要害,但因为宁崇宇剑身上夹带的内劲化解不开,剑锋扫过,还是划破我胸前的衣襟,留下一道血口。
不等我喘息,宁崇宇回手平撩,第二剑就已攻到。这一回我招架的速度明显减缓,只刺出四剑,还来不及将宁崇宇的剑尖完全带歪,只能勉强转身,让剑身贴着后背撩下一片血肉。
我用的是天龙剑法,招式轻盈灵动,如果配合内力,比之寒梅剑法更胜一筹。现下我故意没用内功,只依靠剑招巧妙的变化去化解宁崇宇凌厉的攻势,但是这样做极耗体力,又因为手铐束缚双手,很多招式用不到位,五招下来我刺了十八剑,挨了五剑,渐感不支。我开始觉得胸闷气短,身形不稳,又因为失血过多,头也有些眩晕。我后悔不该太过托大,如果选了冰雪泣作武器应该更有把握,照目前的状况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撑过十招。
后面的几招陆续攻到,在旁人看来,与其说我是在招架,倒不如说是在硬撑着挨打。落在我身上的剑痕越来越深,衣衫早已被伤口渗出的血水染红,我的动作也越来越吃力。到第九招时,我眼前一黑,手中的剑再也握不住,竟被宁崇宇的剑击飞出去。第十招攻了过来,我把心一横,挺身迎上剑锋,微微错身,让剑从右肩刺入,手臂一用力,竟是把宁崇宇的剑生生地卡在了自己的锁骨里。剑虽一时拔不出,去势却不缓,我后退十几步,还是连人带剑被钉在一棵大树上。
“清影!”我听见叶梦痕惊呼,她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我身前。
“罢了罢了!戚清影,你的剑法却有过人之处,若不是内功被废,别说是挡我十招,恐怕百招之内就能取我性命。可惜可惜!”宁崇宇长叹一声,“解药我放在地上,我会遵守我的承诺。”说完他抛下宝剑,留下解药,飞身离去。人已逝,声音却回荡在山谷里:“慕容覆水,你深爱的女子虽然负你,但她的儿子对你如此有情有义,你也不枉活于世了。可惜姐姐没你这么好的福气。”
“梦痕,快把解药给慕容庄主他们服下,已经差不多快两个时辰了,晚了恐怕就没用了。”我的声音微弱却很坚决,我依稀看见梦痕一脸关切欲哭无泪的模样,便强忍伤痛微笑着安慰她道,“我死不了的。”
看着梦痕走过去拿了解药,给慕容覆水等人一一服下,我这才暗中提气一咬牙用左手猛地拔出嵌在右肩上的宝剑,穿骨之痛,血如泉涌,我再也支持不住,跌在地上失去知觉。
我只昏迷了一会儿,有意识的时候发现慕容覆水正亲自为我包扎伤口。我心中暗笑,慕容覆水自命侠义,就算怀疑我图谋不轨,如今受我救命之恩,关键时刻肯定会放我一马。我的伤口虽然很痛,但是有神功护体,决不会如他们想象的那样虚弱。我却故意不睁开眼睛,轻咳着呻吟,不让他们发现我已经清醒,我反而暗中体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我不会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实力,也不会让局势脱离我的掌控。
过了一会儿苏天鸿也恢复了行动能力。他起身走过来,大概是想看一下我的伤势。雪依瑶功力较浅四肢仍动不了但可以开口说话,她用一种很怀疑担心的语气问:“师兄,你要做什么?”
苏天鸿当然听得出雪依瑶话里的不信任,于是一赌气道:“我去把我的宝剑取回来。”
雪依瑶肯定是误会了,她一定没想到苏天鸿会说的这样冷酷无情,好像刚才我舍命为还剑山庄的人换解药的事,在他眼中还不及一口宝剑重要。她不再多说,急运功挣扎起身,抢到苏天鸿之前来到我身旁,一脚踢开苏天鸿的那口宝剑,冷冷道:“到那边捡你的剑去,别在这里碍事。”
慕容覆水知道他这两个徒弟在闹别扭,不过现下他只顾得我,我想我的伤势不轻。钻心的痛楚早已习惯,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影响了我的判断,我微微睁眼看自己,伤浅处已是肌肉翻卷,殷红一片,深处隐隐透着白骨,尤其右肩贯穿身体的那一剑,血流不止,怪不得梦痕泪眼朦胧,慕容覆水也神色紧张。
慕容覆水见我醒过来,温和地道:“戚清影,真是苦了你了。”
我淡淡一笑,还未说话,苏天鸿就在一旁意味深长地问道:“戚清影,你和叶梦痕刚才完全可以趁机逃走,你为什么要留下来。你们走了,我师父受制于宁崇宇,身败名裂,我们也有性命之忧,还剑山庄或许就此在武林除名,你不动一刀一枪大仇得报,岂不妙哉?”
我心道我娘要的不仅是慕容覆水身败名裂,还有当年参与围剿我天龙教的所有人都不得善终,小不忍则乱大谋,姑且让你们还剑山庄再得意一时。我心里想什么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轻抿嘴唇大义凛然道:“我们走了,一辈子都是罪人,人们还是会认为我们天龙教的人都是妖孽,就算侥幸生还,良心依旧难安。我要和慕容庄主去松鹤堡,我戚清影诚心改过,没做过亏心事,总有办法证明自己清白,不能让歹人借机生事,祸乱武林。”
雪依瑶眼里含着泪花,哽咽道:“戚清影,你如此善良侠义,断然不会做下连串血案,此去松鹤堡就算找不出真凶,我也定要证明你清白。”
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