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名字写在水上-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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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抽烟，说话儿。
自小，母亲便习惯性地带着姐姐和大脸到外婆家炸〃焦堆〃，而乔菁，不用明说，也必须要识相地留在家里做作业或自个儿玩。
在乔菁读小年四年级的时候，年关将至，适逢外婆家炸焦堆的日子。父亲上班，母亲、姐姐和大脸都到外婆家去了，乔菁在家里看书看得郁闷，便掩上家门，朝外婆家里走去。路程不远，只需穿过几条石街道就到了。乔菁悄悄地打开大门睨向里面，看见舅舅坐在天井的石级上抽烟，外公则歪在竹椅子上睡懒觉。
乔菁蹑着脚跟儿越过前廊，沿着天井处的一条宽石阶一直往里走去。舅舅睨了乔菁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乔菁连忙小声叫了他一声，舅舅嗯了一声，继续抽他的烟。
大厅里，早已传出热闹的说笑声了，内中夹集着两位舅母、妈妈、清表姐、芳表姐、姐姐和大脸的笑声。
乔菁觉得很羡慕，咬住嘴唇朝门里缩去。大脸眼尖，连忙叫：〃妈，二姐也来了！〃
〃我早猜她忍不住的！刚才就见她在天井里了，闪缩了半天才走进来，真是无聊。〃姐姐哼了一声。
母亲睨了乔菁一眼，说：〃一边坐去，不准说话。〃
乔菁哦了一声，远远坐在离她们桌子颇远的角落里。五岁的标表弟正在那里的小板凳上自个玩着跳棋，一见乔菁坐在旁边就喊：〃妈，味精碍着我玩！〃
舅母斥他：〃那你到前廊玩去！〃说话之时，舅母拿着一小团面粉朝乔菁小步走来，〃味精，捏着这个面粉自个玩去，别乱说话哦。〃
乔菁连忙点头，睨了母亲一眼，见她因为舅母的主动而脸色略好些了，她的心才勉强放下来。
圆圆的焦堆捏好了，要开油窝了。舅舅在大厅门边的花岗石地上架好炉子，烧开滚油。外婆在旁边把白花花的焦堆从锅边慢慢地滚进油里。没半晌，那些白色的小圆球果然成了黄金般的颜色了。
女人们做完焦堆，便开始细心地捏着一些加了椰丝馅的〃角饼〃。这东西很巧功夫，得先研开面团，弄成薄薄的片子，再用杯子口压出圆形的面料，把馅料放进内里，然后合起来捏花边儿。
她们一边弄着一边聊闲话儿，没有人再注意乔菁了。她觉是安全了，便慢慢踱步至特意摆放在大门边的油窝，看着舅舅把里面的小圆球翻来滚去。一会儿，那些小家伙果真都变成黄金般的颜色了。
既然身在外婆家，乔菁觉得很有必要讨好一下舅舅，脑袋便努力地组织着一些好听的话儿。绷紧了一阵子，乔菁便对舅舅说：〃这些焦堆果真像黄金呢。〃
舅舅笑了笑，没做声。
乔菁讪讪的，不知再说些什么才能更令舅舅开心。隔了一阵子，一只焦堆在油窝里啪地裂开了口子。乔菁觉得是机会了，连忙说：〃这只焦堆笑得裂开了口子呢，像只笑口枣的样儿。〃
话一出口，全屋的人当场望着乔菁，舅舅气得脸也黄了，扭头对母亲说：〃拜托你管一管她的嘴巴吧，若真要来这里，最好先拿针缝上！〃
睡在天井的外公被吵醒了，整个人跳了起来，提起歪在竹椅子旁边的木屐拖鞋就要朝乔菁砸来，〃你去死吧你，乌鸦嘴！〃
乔菁吓呆了，连忙撒脚冲出大厅，沿着前廊向门外奔去。外公见乔菁逃跑，更火了，提起木屐就奔出门去，眼见乔菁早已跑到巷子头了，外公猜是追不着，便拿起木屐朝着早已跑到巷子头的乔菁狠狠砸去！鞋子正中她的后脑勺，痛得她哗地叫了出来，眼泪汹涌而出，呜呜哭着朝家里奔去……
自此，乔菁知道，今后，她绝对不会在外婆家炸焦堆的时候再踏入一步。
第二章你是我的惟一（5）
思绪悠然回转，乔菁听得大脸又说：〃我早就叫你别和芳表姐玩在一起了，你硬是不听，有人约你去逛街就忙不迭地去要讨好，越发显得自己低级！〃
〃你明知没人和我一起，总不成一个人去逛街……〃乔菁的眼眶又红了。
〃你也真是倒霉，到哪里都惹人讨厌！〃大脸歪了歪她的大脸庞看了乔菁几眼，又说：〃奇怪，我倒不觉得你很糟糕啊。嗯，据我多年的观察，应该是你性子直，看人家的时候视线很不晓得收放，盯得人家心慌慌的，以为你想怎么样，加上你总是紧张张硬邦邦的表情，让人觉得面对着你很不舒服，以为你在生他的气。加上你说话又不好听，有时直插心头的，当然不想和你相处啦。〃
〃我并不想这样，却总不晓得调节。〃乔菁心里一闷，眼睛又热了。
〃我知道你不想那样！还想很多人喜欢你！〃大脸耸耸肩，〃其实你也怨不得人哪，谁也喜欢对方笑眯眯嘴甜甜地和自己说话儿啦！像你这种脸硬硬，笑也笑得不自在的样儿，确实令人不太舒服啦。〃
〃必须要像姐姐一样？〃
〃对哟。所以我也喜欢姐姐。不过，我也不讨厌你啊，和你一起聊天很真实的啦，不用像讨好姐姐般讨好你。〃
〃这有什么……不同？〃乔菁有点惊讶大脸的见解。
〃有不同的啊，和你一起舒服，和姐姐一起要记着别惹她生气！〃
〃但你仍然不断地讨好她！〃乔菁白了她一眼。
〃她经常有好东西给我嘛。〃大脸拈起果盆里的一粒水果糖，一边剥一边说，〃你没有！〃
〃你真虚伪！〃乔菁骂她。
〃你还骂我？这世界大概只有我觉得你人不错，肯和你聊天说话呢！〃大脸把糖果抛进嘴里，又说：〃要讨人喜欢这事嘛，道理其实很简单，就像所有人都喜欢嘴巴甜的人，那就和他甜去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我也不讨厌你这种直肠子的人，说什么也不用忌着嘴巴，多舒服。〃
〃是这样吗？我倒不太清楚自己。〃乔菁叹了一口气，又说，〃但很多人似乎都不喜欢这样，尤其是大人。〃
〃所以做人的要诀呢，就是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这样准没错。〃
大脸就是有这个长处，适应能力极佳，不像乔菁，认死了善恶与公平的定义，把天真无邪与苦大仇深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硬扯进自己心里，终日为人际关系忧心忡忡。
〃我不行的，说话得把心里话说出来才顺心。越想说好听的话，说出来就会跑了样子〃乔菁幽幽叹了一口气，〃唉，像我这么讨人厌的女孩，将来铁定是没有人要的。〃
〃不一定吧，你长得不丑耶。〃大脸继续从小桌子上的花生罐里拿出一把花生，快速地剥着吃，咕噜着说，〃起码比我长得好看。〃
〃但我连和人相处都不会，有人走近我身边或和我亲近地坐在一起，我就觉得不安。〃
〃我不觉得啊。啊，或许你对所有人都是，就是除了我。〃大脸点头，〃就算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啊，没男人要就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巷子尾那个不嫁的六婆现在八十岁了，不也精神得很，昨天我才听她讲了两个鬼故事，一点也不恐怖，我都不怕。〃
乔菁的情绪更加低沉了：〃如果我嫁不掉，你会陪我不嫁吗，大脸？〃她多么渴望大脸说会陪她。大脸从来不讨厌她，有时还很明白她。
〃会！不过你算长得不错，不会嫁不去的。〃大脸扬扬手。某些时候，她显露的这种姿态，令乔菁觉得她和姐姐的圆滑很相像。
〃除非那个男人是聋哑人士，或者是残废人士。〃乔菁黯然，〃否则是不会有男人要一个天生就讨人厌的女孩。〃
〃聋子跛子？夸张吧！〃大脸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那两夫妻一块逛街时，要背着他走路哪？〃
〃谁知道。〃乔菁幽幽说，〃反正我这一辈子是注定没男人肯要的了。〃
大脸是个停不下手和口的人，吃厌了花生，她又开始嗑起瓜子来：〃说不准哟，比如说现在很多人厌恶你，但我没有厌恶你啊。或许这个世界也有一个男人像我一样，能和你相处得很好呢。〃
〃真会有吗？〃
〃应该会有吧。既然我觉得你不错，一定还有人是这样认为的。〃
乔菁点了点头，又觉得有些可以嫁得出去的希望了。
〃不过，女孩子确实要像姐姐那样，长得漂亮嘴甜才会有男人追求的。〃大脸叹息，然后把脑袋凑向乔菁，悄声说：〃你知道吗？姐姐恋爱了！〃
〃不出奇吧。〃乔菁闷闷地说，顿了一顿，又问，〃不会是上次那个香港男人吧？〃
〃嘿！怎么会？姐姐都转工了，和那个男人早断了。这个是新的啦，是家具厂里的太子！〃
姐姐在两个月前转到一间家具厂里工作，晚上会到市区里的文化宫学习会计课程，然后留宿在母亲单位里的小宿舍。至于她和那个香港男人，根本从未正式开始过她就转工作了。
〃怪不得这阵子她穿得特别漂亮，晚上总不在家了。〃乔菁点头叹息。
〃对啊，昨晚我还看见她坐着那个男人的自行车回家呢。老天爷啊〃大脸突然仰天长叹。
〃怎么了？！〃
〃那个男人很英俊的！英俊得要死，像刘德华般的样子！哎哟哟，还是工厂的太子爷！有钱有面有地位哟！老天，女孩子长得漂亮真好啊！〃
〃你这么留意那些男人的样子干吗？你才十四岁！〃乔菁有点看不过眼，起身到八仙桌旁边的小柜子倒开水喝。
第二章你是我的惟一（6）
大脸身子也没动一下，嘴里叫：〃帮我倒一杯！〃
〃母亲知不知道这件事？〃乔菁拿着两杯水放在茶几上。
〃原本是不知道吧。姐姐昨晚告诉妈说她要转工了，她晚上在学会计课程啦，听说要当会计去。〃
〃那是否真和这个英俊如刘德华般的男人开始了？〃
〃大概吧！〃大脸耸耸肩，〃以姐姐那样儿，去到哪里工作都有最优质的男人追求她的啦，兴许这回追求她的不止是太子，会是老板本人呢！〃
乔菁点了点头。被人珍爱着的生活必定多姿多彩，她渴望不已，却深知这样的经历，对她而言遥不可及。
傍晚，大脸果然和姐姐逛街去了。晚上，父母双手空着偕步回到家里，父亲一边换鞋子一边问乔菁：〃菁菁吃饭没有？〃
她摇了摇头。
〃那饿不饿？〃
乔菁看着父亲摇头。
〃家里这么多杂食年糕，她会饿着肚子？〃母亲一边说一边挂起她房间的帘子。
〃我没怎么吃。〃
〃那果盒和糕盆子怎么少了那么多？〃
〃都是大脸吃的，我才没吃！〃
母亲盯了她几眼，竟然看上火来了，不禁气恨恨地和父亲说：〃你看她你看她，大年头就脸黑黑的，活像撞了鬼的样子！〃
〃算啦，洗澡睡觉去。明天要去市区给六婆拜年呢。〃父亲使开母亲，扭头说：〃菁菁真的不饿？〃
乔菁摇了摇头，心中觉得郁闷极了，一声不哼地走回房间里。
母亲哼了一声，一边往自己房里走去一边扭头说：〃明天我们和大脸去市区六婆处，中午不回来弄饭吃了，你自个儿在家里吃年糕吧。〃
乔菁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父母当然不会叫她同去六婆家里，往年都是姐姐和大脸陪着他们去的。每次回来后，大脸说六婆也有红包给她的，但让母亲收起来了。
九点左右，父母已经睡了。乔菁从床上起来，坐回厅里看电视，大脸一个人回到家里。
〃姐姐呢？〃说话之时，乔菁自然晓得察看她的双手有没有挽着一些与食物形状有关的东西。可惜没有。
大脸吐了吐舌头，一边从衣袋里掏出一小盒东西，一边迅速坐在乔菁身边，压着声音说：〃姐姐在屋子外面和一个男人在聊天。喏，这是'鼻屎'，给你吃一点吧，刚才我央姐姐买的。〃
这种叫〃鼻屎〃的小食是粤地小孩子对〃陈皮粒〃的称谓。那是一种很好味的小家伙，黑黑褐褐的，像人的鼻腔排泄物，其实是橘皮子晾干后加上蜜糖加工而成的零食。
〃和姐姐聊天的是什么男人？〃还未够十五岁的乔菁，即使只是一些听回来的经验，却已经令她对〃男人〃这个问题相当的敏感。
〃一个不算很高很英俊的男人，却是个老板呢。哟，比起上回的'刘德华'，这个是差劲多了！〃
〃真的这么差劲吗？啊，我真想看看去！〃乔菁猛地好奇起来。
大脸连忙制止她：〃还看什么看，你这么一冒头，姐姐只会越发讨厌你。喂，你快快吃'鼻屎'啦。对了，刚才姐姐请我吃牛杂条呢！美味死了。〃
乔菁咬了咬嘴唇，硬声说：〃我才不在乎！〃然后拿过〃鼻屎〃，拧开盖子，倒了几粒在掌心里。
〃你会不稀罕？你稀罕得要命呢！〃大脸睨着她。
〃不信就算！这可是事实！〃乔菁嘴硬着，〃吃了牛杂条又不是会变神仙！总之我不会羡慕你！〃
大脸火了：〃你有种，你别吃我的'鼻屎'！〃她一手把茶几上的小瓶子抄起来。
〃不吃就不……吃了！你神气什么……〃乔菁其实已经很后悔了。
〃死味精，活该人家说你是'逢人憎'！连我也憎死你了！〃大脸边说边朝房里冲去，嘴里还在碎碎地骂她。
乔菁眼一酸，泪水扑扑而下。她最不想惹火的人是大脸。不过，大脸这人开朗，乔菁从不担心她从此不睬自己，有时甚至不用哄她，大脸就会自动自觉地和她好起来。
关于姐姐新恋人的事，母亲很快就知道了。反对当然是不会的，因为对方是个未婚男人，虽然长得不够好看，但他是个老板这么个高档的名词，对于一穷二白的乔家，确实是非常地有意义，非常地值得荣耀的一件事。至于对该男人的外形要求，自然会适当地降低。
不过，关于这个老板和姐姐的情史，却绝对不是一帆风顺。因为姐姐新近进入一个家具厂就职会计，那是一个阳盛阴衰的工厂，内中占大部分的工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突然聘请了乔菁姐姐这么一个纤细漂亮兼可人的美女，当场掀起轩然大波！
姐姐似乎对这样的境况非常地乐在其中，每天早晨皆干净漂亮，笑意盈盈步出家门。她很喜欢穿修腰的白色衣服，冷天是修腰的毛衣，热天是修腰的连衣裙子，衬得腰际越发圆润纤细，十分好看。傍晚下班，总是有顺路的车子接载回来，骑车子的都是男人。
现在的姐姐越发注重衣着打扮，当日那件紫色的高领毛衣，领子处的针织位早已松弛了，姐姐把它留给了大脸。大脸是个粗线条的人，没几下子，便把已经斯文不再的衣服穿得完全走了样子！每每被她套在身上，原本是高领位的地方松松垮垮地摊在肩头上，露出一大截的脖子，如同竖起一条失了水分的隔日青菜。
那件红黑间条的毛衣，已经穿在母亲身上好一阵子了。她把它当成里衣穿，后来觉得领子碍事，便把领子剪掉了。
没多久，大脸也厌倦那件毛衣了，于是轮到乔菁穿。乔菁小心翼翼地把毛衣套在颈上，在房间那面只有一尺长半尺宽的镜子前左扭右照。衣服上的陈旧气息，令她无法如想像中得到它般开怀不已。失望的感觉，无法避免地滋长着。有时，不拥有的确比拥有更好。
第二章你是我的惟一（7）
初三的寒假完毕，似乎在一眨眼间，整个班的同学，特别是男生，无论是一眼望去还是细致端详，都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