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77-小椴作品(中国新武侠典藏书系)-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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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放看了三娘一眼,应声道:“公子说哪里话,我夫妇落难之人,托庇于易先生,得携同行,是我夫妇幸事。”
易敛笑道:“当此之世,以沈兄夫妇之识量,不落难倒是怪了。淮上得沈兄相助,才真正是是莫大幸事。”
却听杜淮山道:“只是,公子身边不也缺人吗?把王木留下吧,他虽不爱说话,但处世稳重,当得大用。”
易敛却笑道:“他是干大事的人,怎能屈在我身边干这些琐事。有他在,金和尚与临安镖局那些小伙子虽初来乍到,你和焦老也就都放心。我去六安府也没什么大事,一个人足矣,再说还有沈兄夫妇。你们又何必担心!”
杜淮山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沈放也能理解他的担扰,这趟镖车,自出福建,到这皖南舒城,一路上不知经过了多少腥风血雨,又有多少人为它喋血杀身。耿苍怀之被缇骑追杀,秦稳之忍辱护货,袁老二之名败身残,无不有关与此,他却淡淡说不是什么大事,真要一个人与自己和三娘押车到六安府去。
杜淮山应声退去,心中虽为易敛担心,但还是心定了很多。不知怎么,杜淮山每见他一次,心中就会这么静很久,浊世滔滔,横流无数,但只要见到他的眼,杜淮山觉得自己又可以有尊严地活上一段时日了。
《乱世英雄传》第三卷恩长怨短美人累 锱计铢较英雄愁(三)
第二天一早,易敛三人押着两辆车上了路。车夫还是用的杜淮山召来的人,也是义军中的人物。沈放与杜、焦二老及金和尚等人也自有一番惜别之意。动荡相逢,同舟共济,一朝忽又萍踪浪迹,能不感怀?但大家也说不出什么,还是焦泗隐说了一句:“保重!淮上相聚。”
装金子的那辆车太满,他们三人就坐在装银两的那辆车里。这车是易敛自备的车,想来常用,构局很合理,银子都放在了车底,所以车厢很空。虽简易,但舒适。沈放昨晚与易敛谈得也不算久,主要是易敛向他请教分类记账的问题,看来淮上果然缺这方面的人材。
这时,沈放忽想到另一个问题,问易敛道:“我记得金使一向张狂,予取予求,怎的昨日那伯颜会乖乖地被杜老一句话就给吓走?”
易敛含笑道:“那句话是淮上义军的一句切口,淮上之地不少人都知道。金使在江南可能要张狂一些,因为有赵官家护着,在江北却一向收敛。前几次伯颜也曾出使,一路祸害百姓,坏事干了无数。淮上义军愤恨,因不愿与金朝轻启战端,扰民受苦,也不便杀他,于是让他在前次出使途中,从商丘到安庆这段路,一共接到了十三次留刀示警,最后一次甚至留在了他的枕边,那伯颜才知惧怕。然后在安庆,是‘十年五更’中人物‘三更’顾雨出面,见了伯颜一次,问了他一句:‘如果想取你首级,你该已死了多少次?’”
“伯颜面如死灰,答不出来,顾雨大笑了几声,一刀出手如电,割断了他身边一名通译的头发,这次他再出使时,在淮上及江北之地也就收敛多了 。”
沈放听着心里痛快,也觉出淮上之地原来多有英雄好汉,不由笑道:“那不是谁念那么一句口诀都可以吓唬金人了?‘江湖夜雨十年灯’,这倒成了一句咒语,句中指的就是易公子所说的‘十年’、‘五更’?”
易敛含笑不语,三娘子见丈夫对江湖事显得太过天真,不由笑道:“还要有那面小旗呢,那可是表证。你以为谁念那么两句伯颜就会信呀?再说,那句话任谁口里说出来都有杜淮山那份气势吗?”
三人一路果然无事。第四天到了六安城。六安是座旧城,本来颇有规模,可惜受兵灾困扰,城墙上许多在战火中遗下的残破之处,到现在也只是勉强补好。三娘当年行走江湖曾来过这儿,便与沈放道:“这六安城出名的除了茶叶之外,还有一个‘六合门’,在江湖中大大有名,是江北第一大俗家门派。当年瞿老爷子瞿百龄一手六合拳与一杆六合枪打遍大江南北,少逢对手。说起来可是一派宗师,比淮泗二老只怕还高出不只一筹。”
沈放故意打趣道:“六合,是哪六合?”皱着眉,搬起手指,认真数道,“可是君与臣和,父与子和,夫与妻和?”
三娘知他在玩笑,听他说出“夫与妻和”,还是不由脸上一红,掠掠鬓笑道:“我的道德先生,那六合指的是‘心与意和、形与神和、精与气和’,这才是六合门的不二法门,你都是在胡说些什么,以为还是在考国子监呢!”
沈放笑道:“噢,原来这样,这个又有谁不知,也算秘诀。”
三娘笑道:“其中自还有它的委曲。道理人人知道,但说到体会,及具体怎么用,那就是学问了,非个中人不足与道也。”
二人正说笑,出去探探形势的易敛回来了,没说什么,只是指使车夫去向。车子一时又向城北行去。城北古木森森,车子走着走着,只见窗外渐趋荒凉。从这里北望可以望城北的青山,当真是“苍茫古木连穷巷,寥落寒山对虚牖”。沈放与三娘不觉就感到身上一冷。
车子停在个小巷里,巷中只有一家人家,宅深院广。易敛叩了半天门也没开,一伸手,门吱呀地开了,门内是个小小池园。池中荷花早已枯了,满地落叶,一派萧索,而且轩廊寂寞,竟没有一个人。易敛叹道:“大家都去永济堂赶热灶去了,这主人没了才几天,这里竟已空空如许。”
沈放听他话内意思,这里就是瞿百龄生前住所,易敛喊车夫把车赶进门来安顿了。这一夜,他与三娘没曾安稳。回思这一路逃难行程,现住在一个亡者园林,不能不起些人生须臾,瞬息百年之感。从二更起,就听得园中落叶作响,细听,原来是易敛携琴步入园中踩出的声音。只听他端坐抚琴低吟道:“瞿老爷子,你与我忘年论交,你最喜听我之琴。但活在世上时,繁杂总总,总无空闲。又有多少繁难,都承你一力替我担待了。如今你已过世,明日我就去祭奠你的亡灵,想必这世上俗人纷杂吵闹,总是令你不得安宁,我已筹下三十余万两银子,希望能替你平息他们的争议。我能报你的也只是这一宿不眠,尽夜抚琴了。”那琴声果真响了一夜,沈放与三娘迷迷糊糊中尚能听见清音。
《乱世英雄传》第三卷恩长怨短美人累 锱计铢较英雄愁(四)
用过早饭,三人带着装满金银的车辆向六安城中最热闹的鼓楼大街行去。沈放问道:“易公子,今日我们去何处?”
易敛笑道:“永济堂。”
顿了一顿,他似觉有解释的必要:“永济堂就是皖南六合门的总堂口。六合门源出自隋朝杨素,其武技起源于汉末。至唐时,天下群雄并起,六合门中多有从军人物,至此武技一变,开一派堂皇风气。到有宋之初,六合拳与六合枪俱曾风行于一时,至今皖南鄂东一带,大多还流传得有。可惜后来承平日久,天下习拳之人渐渐把六合拳的精义失了,只余强身健体之效,而乏冲杀搏斗之功。到瞿老爷子时,他矢志振奋,重开六合门一派风气。他在六合拳与六合枪上造诣极深。曾亲从八字军抗金,一杆长枪于军前阵上十荡十决,素有‘六合枪王’的美誉,至今其门首上还悬有八字军头领王通题的十六个大字的匾‘拳平内寇、枪御外侮、惟我瞿门、六合义首’。”
他顿了顿,继续道:“瞿老英雄晚年对淮上义军支持极大。据他言,六合门在他之下已分为六堂,有内三堂‘天、地、人’,外三堂‘福、禄、禧’。曾有人问他为何独缺一个‘寿’字堂,他曾慨然言道:‘当此乱世,家国拆裂,习武之人必遇不平,如享永寿,那不是荣,反而是耻了。”
“所以三年前,他七十大寿之时,我也曾遣人前来。据说他自感高龄,自嘲一联书于梁上,道是‘耻逢七十瞿百龄’,传为江湖逸事。”易敛说至此微微一笑,想起其人风貌,心中似感慰藉,口中废然叹道:“可惜如今也是乘鹤西去了。瞿老英雄没有子息,他这一走,据说门下已乱成一锅粥,咱们这一行,怕还有得麻烦呢。”
车子已行到鼓楼大街,街边果然热闹,纸笔铺、成衣铺、米铺……依次开张。沈放静静地望着外面,他喜欢这种早市,城市一天中最有生气的时光。一旁易敛忽问荆三娘道:“荆娘子可用的是匕首吗?”
荆三娘点点头。
易敛沉吟了下:“那是王屋山鬼谷公孙老人的剑器一派了。”
三娘一愕,她知道自己这一门武术在江湖上十分隐僻,从来就无人能道出自己师承渊源,没想易敛却能一语道破,不知他从何看出。却听易敛道:“公孙老人可好?”
三娘子一叹:“我只跟了他老人家三个月,就无福再拜见他老人家了,如今也是十几年没见,不知他好不好。”一抬头,问道:“怎么易公子认得家师。”
易敛淡淡道:“算有过一面之缘了。”
忽听车厢外车夫道:“少爷,永济堂到了!”
三人便下了车。沈放与三娘看向那门首,只那大门就结构堂皇,气派不凡,门口一对兖州青石抱子狮子神态威猛。门首旗杆上大字招展着书有“六合门”三字的绣旗。大门两边都是素帏白幔,悬了孝帐,门内却全无声息,门两旁站着六个白衣大汉,都披着麻布。易敛走上前,他不理那六个守门的汉子,自上前去叩门。只见那六人中的一人咳了一声,上前阻道:“这位公子,今日我六合门中有事,不开丧吊。各位心意我们主人领了,请回吧。”
易敛笑道:“我就是为贵门有事才来的。沈姑姑在吗?郭、刘、杨三老也在?对了,瞿老英雄没有子嗣,那他内侄瞿宇该在的。”
屋内这时适时有一个女声道:“宇少爷,来吊老爷子的客人怎么能不让他进来?四福,放人。”
一个青年出来开了门。易敛微笑道:“请小哥儿把侧门打开,我们有女眷,容把车子驶入。”
车子就从侧门进入,绕过影壁,便是个小广场。沈放与三娘都小小一惊,没想一个六合门的小小影壁后会是这么宽敞个广场。宽足十丈,长约十五六丈,正对面台阶上就是六合门的正堂,也是议事之所,堂首果然挂着易敛所说的那个十六字之匾,笔势遒劲,黑底金字,看来这六合门在江湖上果然气派不小。易敛叫车夫把车直接赶到堂首左侧的古槐之下停住,叫两个车夫在外面看着,自己就与三娘沈放登堂入室。
一进门,沈放就觉得厅好大,还坐满了人。厅分前后,中间竖了个小屏风,上面原画了武圣关老爷的像,这时屏风上素纱遮掩,却绘了一幅瞿老英雄身着官服的遗容。遗体想来就在屏风后,一座的人穿着不一,站坐各异,却偏偏似都怒气冲冲。只见灵牌左首站着一个中年妇人,身材削瘦,指甲尖利,一身纨素,面上蒙着半幅玄纱,看不太清面孔,隐隐透出一分秀丽,只是脸相怕有些苍老了。她身边站了个憨实的小伙儿,陪她守灵。右首则站着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相貌不错,但脸上颇有些浮狂,虽在孝中,着的衣履皆白,但料子可都是绫罗,身上装饰,更是汉玉白金,颇为奢侈。易敛识得,向沈放三娘说他就是瞿老英雄的侄儿瞿宇,一身功夫,已颇得真传。
再右首一排一溜放了三张椅子,上面坐了三个老者,想来就是易敛适才所说的郭、刘、杨三位了,他们是瞿百龄的师弟,分掌“福、禄、禧”外三堂,也是六合门中颇有实力的人物。
下首的客位坐了五六十人,团三聚五,各围着一张小几。内中有“两湘钱庄”的大掌柜李伴湘,又有“五行刀”中高手胡七刀等人,可以说颇多出色人物。
瞿百龄没有子嗣,瞿宇是他惟一侄子,又有身不错的功夫,自然就有的接手六合门主的奢念。瞿宇不知这些人中究竟谁是伯父生前真正的好友,只疑心这批人是有意助沈姑姑与郭师叔他们来的。他生活浮浪,为人骄躁,幼时极得叔叔宠爱,但年长之后,一身毛病却颇为瞿百龄所不喜。他也知道自己在外面名声不好,怕得不到什么支持,所以今日家门之事,巴望着来人越少越好,所以早早传话。没想从一早起一递一递接连来的尽是些不能拦阻之客,不由心下郁怒。
这时他见易敛三人进来,竟是理也不理,易敛冲那妇人沈姑姑道:“小可与瞿老英雄有过一面之交,今特来上香为敬。”
沈姑姑却极知礼,谦和道:“未亡人就代亡者谢过了。”
沈放望着易敛,见他昨夜为瞿百龄竟夜抚琴,极有季子挂剑之感,这时却只淡淡上了一炷香,微微一躬,并不多话,也无痛哭,心里不由感叹易敛的为人面凉肠热,耳中却听到那边瞿宇接了沈姑姑的话在旁冷哼道:“嘿,未亡人,也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升格了,把瞿门家谱拿来看看,什么时候许你称作未亡人了?”
看来沈姑姑并非瞿百龄明媒正娶的正室。她身边那憨厚少年脸上一怒,沈姑姑自己却只做听不见,见沈放与三娘也行完礼,便答礼道:“三位请坐,奉茶。”
易敛就捡东首极偏的一个角落坐下了。沈放与三娘见他不说什么,便也坐在那儿静观其变。
《乱世英雄传》第四卷六合兄弟相煎急 百万富贵黯然销(一)
瞿宇心中也有算计,他见所来人物愈来愈多,知道不能再等,清清嗓子道:“列位,我家伯父过世,诸位能够远来,足见高义。我瞿门之中今日有些家门之事要商议,诸位正好做个见证。”
三娘在旁也与沈放低声道:“这小子心急要夺位。”果然瞿宇接下来就道:“俗话说: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何况我伯父创下如此大一片基业,伯父今日撒手西去,门中不可一日无主。上下子弟,内外三堂,无不忧心于此。所以小可拙见,还是及早选出门主为宜,所以约了门中师长聚此商议。郭师叔、刘师叔、杨师叔,觉得小侄说得可有道理?”
他情知这三人必不会对他支持,但面子上又不能不提到,勉强说来,但口气中一种骄慢之态无可掩饰。厅中众人齐齐向大厅右首望去,只见右首三张花梨木椅上正端坐着三个人。最上首一人面色红润,身高体壮,颇为轩朗;中间一人暗青脸色,双目似睁似闭,一双手始终扣在一起;第三人穿着有些破旧,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熟识的人就认得这三人都是瞿百龄的师弟,现掌“外三堂”的郭千寿、刘万乘、杨兆基。师兄弟三人和瞿百龄,名字是以百、千、万、兆为序的。郭千寿性子最爆急,杨兆基则性子过于阴缓。性子不急不缓的刘万乘开口答话:“贤侄所说甚是。”
瞿宇愣了一愣,才又开口道:“那师叔以为何人妥当呢?我本来不想出头,无奈近日总有一干子弟前来劝谕,说瞿门之内,以我一人为嫡亲最长,我不出任门主,换谁谁自己也会觉得自己不合适。小侄虽自知才疏学浅,但也只有勉为其难,不敢推托重任。绝不能让外人说我瞿门无后,伯父无后。师叔您说,这个门主,我该不该当呢?”
刘万乘声色不露,淡然道:“该当,该当,这门主你不当谁当?”
瞿宇简直不敢相信,一向和自己水火不容的三个师叔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了,却也忍不住心头狂喜,他面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