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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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楚克以东,轮台以西,北界天山南麓,南界塔里木河,这是古龟兹国的地域范围。这片土地,阔大而神奇,处处闪耀着古龟兹文化的光彩。干燥的塔克拉玛干的热风和沙粒,茂盛的胡杨林带和那条汹涌奔腾最终消失在沙漠里的塔里木河,这些可都够你瞧的。而当你用一种近乎梦幻的眼睛观察这里的一切时,你就会全身心溶入它的怀抱。古老的龟兹的阳光,静静地抚摸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哲学的意味,抒情的气氛,时而凝固,时而缓缓流动。
在这片绿洲土地上,巨大的空间可以让人充分发挥他所有的想象力。你可以将自己恣意想象为一个贵胄或一个僧侣,或是一位使节,在这里行使权力或进行一次充满传奇色彩的梦幻之旅。龟兹的阳光,炽热而温柔,无比纯净,时时刻刻像如歌的行板,在无边的绿洲、沙漠中缓行,轻送。
龟兹,为西域大国。汉史上载:王治延城(即今库车),户六千九百七十,口为八万一千三百,胜兵二万一千人。王国的历史相当悠久,自汉初其国名即开始见于中国史书。印度和希腊的文化通过商道越过昆仑山脉和帕米尔高原后,骤然遇到这一大片绿洲,于是沉积、生根并和当地的各种文化相融合。原因是文化传播继续向东、向北,受阻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和天山山脉,只能通过点滴串珠状绿洲甬道向大沙漠的南缘和北缘漫浸延伸。而对于汉文化而言,由于中原王朝的强盛,有时中国的版图甚至包括帕米尔高原和里海以东,决定了它在这一区域的流传影响是不受地理环境制约的。塔里木河流域的龟兹绿洲幸运地受到世界三大文明最丰厚的滋润,就像一片适于生长各种植物的肥沃土壤,自然风吹来的种籽纷纷掉落,便开始萌发出色彩缤纷的艳丽花朵。
第一部分 龟兹的阳光第2节 佛窟与艺术
佛教石窟最初开凿于印度南部,渐渐随佛教东传,克孜尔千佛洞的开凿,证明这块绿洲是佛教东渐的重要驻所。这片富饶的绿洲使佛陀们感到一阵惊喜,他们要在这里略事休憩后才能继续跋涉。而龟兹国的臣民百姓乐善好施,虔心供奉,很好地滋生了这片佛光。
龟兹国内,一直流行小乘佛教,石窟壁画内容也是表现小乘教的。小乘佛教认为成佛要经过个人长期的艰苦努力,累世修行,积集功德,才能得到。小乘教地位高贵,又称为上座部,它保持了早期佛教教理,把释迦牟尼当成惟一教主,着重于追求个人的自我解脱,主张通过个人修行,入于涅,以免轮回之苦。因而这里的石窟绘有举世无双的佛本生故事,即佛在得道以前的无数世界里的表现。从现象上看,这些佛本生故事是依据佛经内容绘制的,但实际上原是流行于印度、中亚一带的寓言故事。不过,它基本用来阐明表现佛教的教义和佛陀为救众生舍生取义的精神。从艺术的角度来说,有的已达到很高的境界,其感染人的能力是相当强的。《鹦鹉奋身灭火》叙述:古时候,有一座大雪山,森林茂密,郁郁葱葱。众多飞禽走兽,依林而住。其中有一只鹦鹉,名叫欢喜首。有一天,森林忽起大火,鸟兽惊恐,四处奔逃却难以躲避,鹦鹉欢喜首对鸟兽十分同情与怜悯,便飞到有水源处,将翅膀伸进水里,然后飞回把水滴洒进森林火中,日夜不停,坚持不懈。这种行为感动了帝释宫,使之震动,统领三十二层天的天帝释提桓因以天眼观视,发出疑问:“这什么缘故,令我宫殿震动?”只见世间有一鹦鹉,心怀大慈大悲,想只身灭火,但森林烈焰熊熊,靠一只鸟的翅膀沾的水滴,即使竭尽全力,也不能稍减火势。释提桓因走向鹦鹉,对它说:“这片林野广大,方圆数千里,你的翅膀所能取得的水,只不过是微微几滴,怎能灭掉这样大的火呢?”鹦鹉回答道:“我的心胸弘广,志坚不懈,一定能够把火灭掉。如果我现在灭不掉,还有来世来生,誓灭掉大火!”释提桓因被鹦鹉的行为感动,很快降下大雨,把火浇灭。这个故事,与中国古籍《山海经》里的《精卫填海》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种不顾自身弱小,奋生取义,坚持不懈的精神对于整个人类而言具有积极的意义。
龟兹国自从有了鸠摩罗什大师,开始树立起大乘佛教的思想,后因吕光挟持罗什离去,这片佛土又让小乘教的思想占据了统治地位。“大乘”主张运载无量众生从生死大河此岸运到菩提涅的彼岸,提倡三世十方有无数佛,宣传普渡众生,把成佛渡世,建立佛国净土作为最高理想。这当然比小乘教追求个人解脱的境界更为崇高,但无论大乘小乘,均蕴藏很深的睿智。总的来说,佛教在世界观上否认有至高无上之人,认为事物是处在无始无终,无边无际的因果网络中;在人生观上则强调主体自觉,把自己的解脱与拯救人类联系起来。
克孜尔千佛洞的壁画,用艺术来表现宗教,融入了画家们对佛国净土和龟兹这片绿洲土地的感悟。《须大拿乐善好施》壁画,画家选取的是须大拿在山中学道时向婆罗门施舍二子的情节:画面中间树下坐着须大拿,前立乞二儿作奴的老婆罗门,二儿不愿随婆罗门远去,惶恐地依恋着须大拿。它虽只用一单幅,描绘了须大拿以作各种布施中施舍亲骨肉一事,但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最能表现须大拿赤诚布施的事,是须大拿品德得以最后完善之事。不言而喻,这也是每个信奉佛教的人所必须迎接与接受的考验,从而达到要人们虔诚修习佛道的作用。而《狮象舍身救商客》、《商主勇斗旷野鬼》、《马壁龙王救商客》、《萨博燃臂引路》等以丝路古道商业活动为题材的作品,则具有现实意义。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反映龟兹这个西域大国的艺术氛围的作品。库车绿洲有雪水灌溉,阿克苏绿洲、塔里木河流域的胡杨林遮天蔽日,尽管严酷的塔克拉玛干的风沙近在咫尺,或许恰恰是因为如此,才使得生活在这片绿洲上的人们更懂得享受生活。38窟壁画中弹琵琶吹横笛的菩萨神情庄重沉迷,似乎灵魂已经随着弹奏出来的音乐飘入仙界;135窟壁画中的舞伎造型谐调优美,既有飞升跃动之感,也有脚踏实地随节奏舞动的形态。
音乐和舞蹈,是最能直接感染人类的艺术。人们在体验着大沙漠的严酷之后,更感谢上苍营造了这片绿洲,而更遥远的中亚、西亚、印度半岛各国的商人在越过险恶万分的葱岭和喀喇昆仑山脉之后,也为发现有这么一片绿洲而欢欣鼓舞。音乐和舞蹈的创作与流传,承载着这些难以言传的心情与感受。
汉魏以来,西域的龟兹乐、疏勒乐、高昌乐、于阗乐就成为流传中原的“九部乐”、“十部乐”的组成部分。吕光伐龟兹,除了得到著名学者鸠摩罗什大师以外,还得到使他倾倒着迷的乐舞艺人和多种乐器。割据凉州,建后凉国,吕光就把龟兹带来的乐舞伎和琵琶、筚篥、箜篌、羯鼓等乐器,汇集中原艺人组成一支庞大的乐舞队。在他的亲自主持下,龟兹和中原的艺术家们把大量的龟兹乐曲改编后,又和西凉地区的乐舞融合,形成具有特色的西凉乐,又名秦汉乐。《隋书音乐志》中说西凉乐系“变龟兹声为之”。西凉乐舞以曲调轻快,舞姿矫健的西域风格,及轻盈柔婉、婀娜多姿的中原特色迅速普及流行中原。不仅仅封建帝王的宫廷乐舞师吹奏表演它,在田间乡间的农夫们休憩时也通过笛子等简陋乐器进行娱乐。西凉乐和西域的葡萄酒一样,让所有的人如痴如醉。龟兹壁画中有著名的西域“胡旋舞”的形象,两脚足尖交叉,左手叉腰,右手擎起,彩带随身飘逸,裙裾旋为弧形。“胡旋舞”起初女子跳的较多,到了后来,男子也跳的多了。唐玄宗时,安禄山挺着大肚皮轻松自如地让自己三百多斤重的身躯急速旋转,令唐玄宗和杨贵妃眉开眼笑,赞叹不已,因而愈加得宠。人的生命是短暂的,而艺术的生命是永恒的,音乐和舞蹈代代流传,激励着人们更加热爱的绿洲。如今“赛乃姆”舞蹈广泛流传于天山南北的城镇乡村,成了最普遍的维吾尔族民间舞蹈。“赛乃姆”在库车地区形成,其“移颈”、“弄目”、“弹指”、“跷脚”等动作,从龟兹壁画中均可得到印证。在岁月长河中,很多的古龟兹人也许要迁徙出去,而更多的中亚周边民族也迁居进来,古龟兹的艺术也随着民族的融合而愈加醇厚,它像血液一样渗透进了其它外来艺术的躯体中,被改造着、利用着,共同耕耘表现着这片土地。
我们在库木吐拉千佛洞14窟的“乐伎图”面前,不由自主地沉浸在满耳的佛国天音之中。一大群沉醉于音乐的菩萨,在平和肃穆的佛界天宇间,他们手弹琵琶,弄琴吹箫。还有许多听者,微阖双目,灵魂逍遥,龟兹乐曲令凡人和佛界诸神倾倒。
而我们翻阅玄奘大师的《大唐西域记》时,从“管弦伎乐,特善诸国”这句话中体会到了大师经过长途跋涉的疲劳困倦之后领略这样令人着迷的艺术的喜悦心情。由于大师声名远播,过高昌国时即受隆重接待,到龟兹时,正好碰上了龟兹国盛大的节日——行像节。国王邀请玄奘登上了城门上临时搭的木棚,和王后宫女一起观赏。时辰到了,一座高达三丈的巨大佛像立于四轮车上,由几个僧人缓缓推着,从城外向城门驶来。玄奘合掌迎候,国王卸下王冠,赤脚捧着一炷香走下城门,跪在佛像前,王后及宫女从城楼上撒下五彩缤纷的花瓣。这时,城楼上各种乐器一齐响起来,全城沸腾了。人们提来了清清的凉水,男女老幼赤脚露膀,手拉手用水尽情泼洒,边浇边跳着舞,并用绳索钩套来往的行人把水往他们身上浇去。兴高采烈的人们把水泼向天空,看着晶莹的水滴从天上飘落欢呼不已,这象征着“水从天降”。龟兹国土地太干旱了,多降雨雪意味着五谷丰登,只有雨和雪才能滋润这片在狂暴肆虐的大沙漠边缘上顽强存在的绿洲。精壮的汉子跳起来,老少爷们跳起来,老婆婆小媳妇跳起来,在这一年一度乞求雨雪的狂欢节日里,钟爱绿洲的人们在尽情发泄着自己对大自然赐予的渴望。玄奘大师被这动人的民间舞蹈深深感染了,国王邀请玄奘脱去袈裟鞋袜,也混入人群,且舞且泼,与百姓同乐。以后,龟兹国的“乞寒舞”传到中原,再由中原传到缅甸、云南一带,成为“泼水节”。可见,龟兹艺术超越了民族和国界。
第一部分 龟兹的阳光第3节 胡杨的秘密
“托格拉克”,维吾尔语,“胡杨树”之意。
托什干河、叶尔羌河、和田河汇聚着天山、喀喇昆仑山、昆仑山的雪水在阿瓦提县境内组成了塔里木河。作为中国境内最长的内陆河,在它的1224公里的流程中,沿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北缘滋养了世界上面积最大的胡杨林带和几千万亩绿草地,几十片农田绿洲。塔里木河是钳制这个世界上第二大沙漠的青龙。
河的南边沙浪滚滚,河的北边良田万顷,河水流到哪里,生命就延伸到哪里。在塔里木河流域里,随处可见胡杨,许多维吾尔族人甚至把自己的孩子也取名为“托格拉克”。
据说,阿瓦提县在十八世纪中叶以前,到处遍布着胡杨树林,因而遗留到如今的许多地名中,都带有“托格拉克”。塔木托格拉克:乡名。“塔木”即墙,意为像墙一样的胡杨林;喀拉托格拉克:“喀拉”即黑色。据说七十年前此处发生了一场火灾,烧毁大片胡杨林,未烧的树也被熏成黑色,此地也就叫黑胡杨;奥依托格拉克:“奥依”即洼地,意为洼地上的胡杨林;托格拉克力克:村名,意为胡杨丛林;巴格托格拉克:乡名。“巴格”即果园。该乡境内原是原始胡杨林,百余年前,到此游牧的人见胡杨树冠如伞,远望像果园,故得名。阿瓦提人的生活与胡杨树密不可分,一车车的木柴从胡杨林中拉出烧火做饭。修建房屋,院墙的木料,待客坐墩及睡觉铺子都是胡杨木,甚至连灌溉农田的涵管用的也是大而中空的老胡杨树,喂牛马装草料的木槽也是胡杨树。在阿瓦提县一个维吾尔族人的普通家庭里,你会惊叹胡杨木被利用的如此充分,小到和面用的盆子,盛酸奶的碗、勺,大到孩子睡的摇床,吊在木棚下的鸽子窝都取自胡杨树。
愈靠近河,胡杨树虬枝张扬,愈发显得精神,沾着一薄层从沙漠里刮过来的粉尘的树叶愈发显得油亮。树林密密匝匝,像一群群用手撑天的巨人,地上的小植物也渐渐变得深绿。从大片干枯的梭梭柴到一丛丛蓬松的铃铛草,从呈浅绿色的骆驼剌,到聚生一簇簇的罗布麻,小野花在浓密的树荫下愈发显得丰盈。在林间漫步,你会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宁静,感到胡杨林带和塔里木河生命的厚实,感到生机蓬勃的面对大沙漠死亡瀚海威胁的生存自信。难怪这片绿洲上的人们创造了举世闻名的龟兹文化和艺术。胡杨林带中生活的人们,是大森林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龟兹绿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们如此满足于自己拥有的一个小小的房屋,一头奶牛和一畦麦地,生命,就如此相互依存。只有这样,人或者森林,或者河及飞禽走兽们,才能面对着汹涌澎湃可以吞没一切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孕育出生命与希望。
每棵胡杨树都是一个战士,在与干旱的沙漠对峙的最前缘迸发出自己的生命气息,它可以把根伸出五十米远,深扎进十三米的地下。因干渴死去的胡杨树极其悲壮,硕大的身躯仍然挺立着,一副威武不屈的样子,好像一个战死僵立的勇士,而一片死去的胡杨树,各种各样的躯干扭曲断裂,树尸奇形怪状,更像一个厮杀过后的战场。生三百年不死,死三百年不倒,倒三百年不朽,世界上能有哪些生命如此顽强,如此富于崇高的悲壮美感,如此撼人心魄。
塔里木河文明体系由这条河及这片胡杨林带护卫着散发出夺目的光彩,它溶化了中国、希腊、印度的文化因子,在一个盆地式的半封闭容库里发酵、沉积,凝结而最后成形。它使一批又一批的学者和探险家如醉如痴地来来往往,不断地发掘出震惊世人的古钱币和经卷,文牍木简,古尸。谜一般的塔里木河,梦一般的塔里木河,与美丽的龟兹绿洲构成的古龟兹国土,产生了众多的诸如国王与平民,牧女与骑士,僧侣与商人的无数传奇故事,他们曾经拥有的情感足以使浩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翻腾、叹息。
第一部分 龟兹的阳光第4节 抵不住的诱惑
从伊犁的巩乃斯河溯流而上,翻越冰达坂到巴音布鲁克草原,也可从乌鲁木齐越过胜利达坂到库尔勒。进入库车绿洲,沙雅,轮台,过拜城,到阿克苏绿洲。往北,是温宿和库玛拉克河,台兰河等地,西是乌什,往南就是阿瓦提,即塔里木河的始端,西南就是巴尔楚克和据说河沙里混杂金鳞片的茫茫叶尔羌河。
建于隋唐时期的玛扎伯哈千佛洞,开凿于唐代的克孜尔尕哈千佛洞,公元三世纪的森木塞姆千佛洞,这些佛教洞窟的壁画,是龟兹绿洲古代画师在长达几百上千年的时间里无声无息地劳作的结果,他们在用艺术反映宗教和生活。唐安西都护府遗址,古龟兹国伊罗卢城遗址皮朗古城,苏巴什古城,汉代烽燧遗址克孜尔尕哈土墙,戍守的士兵手擎着大汉、大唐或者龟兹王旗伫立千年,直到最后倒下,变成森森的白骨,水势汹汹的塔里木河深入沙漠腹地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