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亲历的三次国共谈判-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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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笔者担任纪录。地点是伪行政院一间小会议室,在院长室附近。
第一次会议,何应钦先作简单致词,然后由张治中详细介绍去溪口和蒋介石谈话的经过。提到中共所提八条时,张亦陈述了自己的意见,并作了轮廓的分析估计。其中特别强调中共所提八条中的第一条关于惩办战犯问题,指出中共把它列为八条之首,并已先后三次公布战犯名单,2月6日又曾以中共中央发言人名义发表声明,指出这是“和平谈判必备条件”,足见中共之重视。但这是我们无法接受的,估计和谈中,它将会成为双方交锋的焦点,须详加讨论,预为之计。
第二次会议,继续充分讨论,并决定在大家发言的基础上草拟和谈方案,分甲乙两案:甲案偏重政治,乙案偏重军事,重点是立即停战,划江而治。均作为原则性限度,具体条件则视谈判情况而定。但到第四次会议时,大家又认为分甲乙两案无必要,只用甲案,乙案作为参考。同时考虑到中共方面坚持以八项条件为基础,态度十分强硬,恐怕先提对案不合适,因此改对案为腹案,作为内部掌握之用,至于国防部所提的意见和要求,仅作为和谈时参考。此外还考虑到,和谈事关重大,而且局势变化急剧,为了适应实际情况,决定请二月间已迁广州的国民党中央决策机构,即中常会和中央政治会议迁回南京,并指派大员组成和谈指导委员会负责指导。
何应钦认为,和谈准备基本完成,同时国统区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不能再拖,而要求和谈的呼声更是日甚一日。于是在3月23日宣布内阁改组名单,接着24日就召开第一次政务会议,通过组织“南京政府和平商谈代表团”。名单是:首席代表张治中,代表邵力子、章士钊、李蒸(28日补刘斐),秘书长卢郁文,顾问:屈武、李俊龙、金山(已在北京)、刘仲容(同时为李宗仁的联络员),要求中共早日决定和谈的时间、地点,以便开始商谈。
3月26日,中共通过广播发表了和谈代表名单,以周恩来为首席代表,代表是:林伯渠、林彪、叶剑英、李维汉(后加聂荣臻),以齐燕铭为秘书长。特别声明以毛泽东1月14日《关于时局的声明》所提八条为基础,要求国民党代表携带为八项条件所需的必要材料,于4月1日到北平开始和谈。
中共广播一公布,各方面都活跃起来,不仅老百姓街谈巷议,报章刊物纷纷作各种报导和推测,国民党的立监委,尤其是各派系如CC集团等,亦纷纷举行集会,发表意见。卢郁文在张治中家召集代表团全体工作人员开会,对筹备工作进行了讨论,大家分头办理。
到同月28日,张治中告诉我,把上述和谈腹案和国防部意见用工楷抄写一份,29日他就带上了文件和屈武一起再飞溪口,向蒋介石汇报,30日才返回南京。
后来,张治中告诉我,在溪口两天和蒋谈了多次。蒋看了和谈腹案之后虚伪地说:“我没有什么意见。你这次负担的是一件最艰苦的任务,一切要当心!”分手时,蒋从妙高台一直送张到溪口,还重复地说:“愿意和平,愿意终老是乡!”
由溪口到笕桥飞机场,屈武和蒋经国同车,分手时小蒋狠狠地对屈武说:“文白先生太天真了!现在还讲和平,将来是没有好结果的,我看他会死无葬身之地!”回到南京时,屈武把小蒋的话告诉张治中。张老大不高兴地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是要当面质问他、教训他的!”老蒋说一切要小心!小蒋说会死无葬身之地!两句话合起来看,就可以看出蒋氏父子对和谈的态度和居心!
张治中回到南京时天色很晚了,还马上找我口授了一个新闻稿,分送各报发表,主要是说蒋介石要和平,愿意终老是乡。用意是,一方面为和谈造成较良好的气氛,另方面对反对和谈的顽固分子施加压力,使和谈较易进行。但他没想到,这次到溪口,却引起了中共方面的严重抗议。
第四部分七、北平和谈:两到溪口(2)
行期迫近了,张治中这时候的心情十分复杂,精神上十分痛苦。他一方面早已断定国民党政权必败,战与和都无济于事;但另一方面又和蒋介石的关系太深,如撒手不管,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一种感恩知遇的旧伦理观念束缚着他,一时不易解脱出来。于是只有硬着头皮承担下来。他的心情和态度,可以从下面一个插曲中看出。
飞赴北平前夕,上海《新闻报》的负责人,也是张治中的老朋友俞树立先生来见,笔者陪同晤谈。
“看来,当前确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您的看法怎样?”俞问。
“……是的,当前情势确实十分险恶。”张答。
“您看,现在才谈和,是否迟了些?”俞问。
“太迟了,从抗战胜利后,我就无数次地口头和书面向蒋总统进言,极力主张和谈,未蒙采纳。去年6月在西安,11月在南京,两次向他痛切陈词,还是没能说服他。他一再说:‘我现在不能和,要和,我就得下野,但是现在不是我下野的时候。’”张说完了,长叹一口气。
“您看和的可能性怎样?”俞又问。
“您知道,我是一生主和的人,对国内和平存着痴心梦想;但是当前形势太险恶了,我只能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张脸色忧郁,心情十分沉重。
“您不是到溪口去了吗,到底怎样?”俞问。
“一切方面,一切问题,都谈过了,临别时蒋从山上住处一直送我下山到溪口,一再表示愿意和平,愿意终老是乡。”张言下带点兴奋,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您对中共的估计怎样?”俞问。
“形势太险恶了,我们很少有回旋的余地。中共的态度,从八条基础条件可以窥见一斑。我们只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了!”张的脸色又回复到开始的忧郁。房里的空气显得特别沉闷,使人有窒息之感。
行期迫近了,代表团成员分两批飞往北平。3月31日,卢郁文率领大部分工作人员先行。张治中则应立法院邀请,向全体立法委员作和谈问题的报告,会场气氛很热烈,报告引来了热烈掌声。同日晚上,何应钦在他的官邸举行送行宴会,仅一桌,参加者六位代表,加上翁文灏、贺耀徂、黄少谷,笔者亦被邀参加。何应钦先举杯祝代表们一路平安,和谈顺利,并对大家的任务和辛苦表示慰劳祝贺之意。由于筹备工作早已全部就绪,有关和谈的各项问题亦已充分讨论过,所以席间并没有再谈及和谈的话。总的说,是兵败求和,形势太坏,大家当时的心情都是很沉重的。据我所知,这六位代表各自代表着不同的方面,带着不同的动机和目的,基本上是同床而异梦,并不是铁板一块的。
4月1日上午,六位代表和顾问、秘书等驱车至明故宫机场,伪立法院还特别休假半天,到机场送行。在京的国民党党政军大员亦多到机场相送。休息室内谈笑风生,气氛相当活跃。记得邵力子棋兴勃勃,和他人对弈,李宗仁、张治中旁立观战。
在中共强大的军事、政治攻势下,国民党内部分崩离析,各自为政,各行其是,但是对和谈都有一点共同的,就是希望划江而治,平分秋色,以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蒋介石向来把和谈作为反革命两手中的一手使用。他时刻不忘的是消灭共产党,绝不甘心于和平。所以张治中、吴忠信3月上旬在溪口向蒋陈述意见时,希望能够确保长江以南若干省份的完整,由国民党领导,如东北、华北各地由中共领导一样时,蒋连连点头,表示同意。但是他又考虑到形势太坏,能否做到没有把握,所以还向张、吴说:“我们虽然想保有若干完整的地区,彻底实行三民主义,可是共产党是不愿我们这样做的,同时我们也不容易做到。”在谈到何应钦组阁问题时,蒋更赤裸裸地说:“现在是备战求和,仍然以整饬军事为主,不宜分心!”当时蒋的心腹参谋总长顾祝同曾向蒋建议,将长江以北、黄河以南的残部全部撤至长江南岸,编组成若干强大兵团,防止共军渡江,以确保江南半壁。同时把江南各军、师管区的新兵迅速编组成二线兵团,以备最后决战。蒋同意了,并把防守江南的任务交由汤恩伯负责,编组二线兵团则由顾祝同负责。
在蒋介石授意下,不但军事上作划江而治的准备,政治上也是同样的配合。从3月26日中共广播决定4月1日在北平开始和谈的消息后,南京、上海等地,以CC为骨干的各种团体纷纷举行集会,以各种名义如“全国和平促进会”、“国大代表上海联谊会”、“留穗立法委员联谊会”、“国民党中央执监常委及政治委员谈话会”等,大肆叫嚷什么“国体不容更易”,“宪法之修改必须依法律程序”,“战争责任问题应毋庸议”,“政治民主化、经济社会化、军队国家化,仍应遵循不变”,“无条件停止一切战斗行为”等,以为这样就可以造成一种气氛,对中共施加压力,为实现划江而治做后盾。
至于李宗仁,在和谈问题上,和蒋介石有同有不同。希望划江而治是相同的。他曾对刘斐说:“我想做到划江而治,共产党总满足了吧?只要东南半壁得以保全,我们就有办法了。”对备战以求和也是相同的,他曾对唐生智说:“能战才能和,和时才能对等。”他幻想的是“对等的和平”,而不是他对国民党和谈代表所说的“只要你们同意,我就同意,纵然在和谈条件不利的情况下也愿签字”。但在和谈的动机和目的方面,蒋介石与李宗仁大不相同。蒋希望在划江而治之下,积蓄力量,向中共反扑过去。李则希望在划江而治之后,联美、联苏、联共以压蒋,取而代之。所以李宗仁一方面通过傅泾波、司徒雷登向美国乞求军火,计划武装桂系部队;另一方面又派人拉拢苏联驻华武官罗申。他交给刘斐的任务,就是要他到北平后见机行事,联共压蒋。李认为,全国人民主和,立法院支持他,美国政府支持他,苏联不反对他领导和谈,只要把中共联络上了,就可以利用这几方面的力量来压蒋。
至于六位代表,张治中和邵力子同蒋介石的关系很深,刘斐属桂系,李蒸派系色彩不浓厚,章士钊属社会贤达。他们对和谈的态度也各不相同。章在同年2月间以上海人民代表团名义,邵以个人名义到过北平,心中早已有数,知道划江而治不可能,而且已作好不回南京的准备。张治中长期参加国共和谈,对国民党军政腐败有深刻的认识,照理也是心中有数的,他离南京前对友好和笔者已表示此行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但是他和蒋的关系太深,所以仍然作划江而治的梦想,在溪口时也是这样和蒋介石谈的。刘斐则是受李宗仁之托,当然希望能取得划江而治的结果。
中共所提八条,是要彻底摧毁国民党的反动统治;而国民党方面则作隔江而治的美梦,双方可谓南辕而北辙,和谈失败是早已注定了的。4月4日,毛泽东发表《南京政府向何处去》一文,明确指出:“不管你们签字与否,人民解放军总是要向前进军的。”这不啻给蒋介石等人以当头一棒!
第四部分七、北平和谈:飞抵北平
以张治中为首的南京政府和平商谈代表团于4月1日上午由南京起飞,下午三时到达北平。一下飞机,看到迎接的人不仅寥寥可数,连一个中共代表都没到场。经过介绍,才知道来接的有中共代表团秘书长齐燕铭、北平市府秘书长薛子正和一些其他人。我当时觉得很纳闷。原来设想首席代表周恩来会来接,现在连一个代表都没有,心下实在有点狐疑。同时,大家随身的简单行李还要检查,心下颇感不快。代表和工作人员一起被接到六国饭店,又看到“欢迎真和平、反对假和平”的标语。这几件事凑在一起,我的疑团更大了。
从郊区机场进到市区,发现一个引人注意的奇特现象,就是锣鼓声声,秧歌阵阵。出于好奇,到六国饭店一放下行李就跑到街上看个究竟。原来是群众自发地跳秧歌,庆祝解放。三街六巷,到处人流如涌,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各种不同服装的,在大街上尽情地扭动,人人汗流满脸,喜形于色,兴致之高,热情之盛,难以形容。为什么人们如此兴高采烈?这使我联想到大革命时代,当国民革命军每到一地,群众箪食壶浆、争来欢迎的景象。这是解放区的新气象,使我们内心触动很大。
1日晚六时,中共代表周恩来等六人来六国饭店看望南京和谈代表,并设便宴款待代表团全体人员。饭后双方代表即开始商谈。商谈采取分头、个别对话的方式。周恩来、林伯渠和张治中、邵力子对谈。
第四部分七、北平和谈:与周恩来的争吵
这次交谈,据我事后从张、邵口中所知,谈及三方面的问题。
周恩来一开始就以极其严肃的态度质问张治中:“你为什么离南京前到溪口去见蒋介石?”这样突如其来的质问,使张治中蓦然一惊,正想加以解释,周接着说:“你这种做法,完全是为了加强蒋介石的地位,起了混淆视听、破坏和谈的作用;同时也充分证明了蒋介石的所谓下野是假的,他还在幕后操纵控制!”张治中急忙反复解释:“我不能不去溪口。是我自己要去的。既不是蒋叫我去,也不是李宗仁要我去。我所以要去,一则想到蒋虽然下野,实力还是掌握在手上,我们虽然接受以毛主席所提八条作为和谈基础,但蒋究竟同意到何等程度,我不能不摸个底,才好进行商谈。二则蒋虽然不当总统,但还是国民党的总裁,我们六个代表中除章行老(章士钊字行严)外,其余都是国民党员,也有义务去看望他。也不好全都去,我是首席代表,只好我去。三则近来京沪间一些人纷纷发表言论,提到很多主张,给和谈制造障碍,我去溪口并且在回南京后马上发表新闻,对这些人起到威慑的作用。蒋既然表示愿意和平,愿意终老是乡,一切交由李宗仁主持,这些人就不敢反对了。”张的反复解释和补充,没能使周恩来满意。周最后说:“不管你怎样说,只能说明蒋介石还在发纵指示,说明你们不是真要和平,这种由蒋介石导演的假和平我们是不能接受的。”张感到反复解释无效,也就动了一点感情,引起双方的争执。以后在另两次不同的场合下,周还一再提出责难。张在解放后写回忆录时还对笔者说,中共对我去溪口反应如此激烈,实非始料所及,这件事对和谈的情绪是实在有影响的。我认为,这段经过反映了周恩来严肃的原则性,中共代表不到机场迎接和六国饭店张贴的标语,是绝非偶然的。
其次,谈到和平问题。周恩来问:“我们的广播你们听到了,你们带来了为实施八项条件所必需的材料吗?对和谈有何具体的意见?”张治中答:“我们没有具体的方案,想听听你方的——当然这是以八项条件为基础。”周说:“这是前提,是没有疑义的。我们设想,采取今天这样个别对话的方式,充分听取你们的意见,如果可能,经过三四天的商谈后,然后在五日左右提出成熟的东西,让双方讨论。当然,你们也已意识到形势发展得很快,全国人民渴望和平,国际上除美帝及其追随者外,也都希望中国出现和平,这是不能再拖延的。”
然后双方谈到国际形势和外交政策。主要是张治中谈了他一贯的看法。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