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亲历的三次国共谈判-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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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知道张治中有神经性腿痛症,甚以为苦,因此每次从国外归来,常带一些珍贵药品送给张。仅仅在1961年,就先后给张送去过虎骨胶、燕窝等物,邓颖超大姐还亲函致候。
1960年,周、张同机飞广州。在闲谈中,张忽然想起:1925年,周恩来和邓颖超结婚是在广州“太平餐室”举行仪式,便笑着对周说:你们结婚三十五年了,应该在“太平餐室”请我们吃餐饭,纪念纪念。周听后会心地笑了,后来,周真的请张到老地点聚会了一次。
“文化大革命”当中,张治中受到严重冲击,当时周恩来处境也很困难,但他得知张的情况后,马上派人把张保护起来,并且在红卫兵集会上解释说:张治中是我们党的朋友,他曾经三到延安。重庆谈判时亲自接送毛主席,保证毛主席的安全。江青在旁假惺惺地说:我们对张治中不为已甚,三到延安嘛!甚么“不为已甚”?!后来在康生、江青等人开列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黑名单中,“张治中”三字赫然纸上。康生还造谣说:新疆×××等叛徒同张治中勾结,隐瞒了叛变历史,回延安潜伏下来,是一批定时炸弹。周恩来再次在红卫兵、造反派的集会上指出:张治中释放和护送被新疆盛世才监押的中共人员回延安是应我党的请托,对这批同志中央早就做了结论,没有问题,张治中是做了一件好事。这之后,周恩来还特地派人代表他到保护地301医院看望张治中,备致慰问之意,当了解到张的情况还好时,才放下心来。
由于周恩来的大力保护,张治中的处境稍好些,后来回了家。以后,他因年老体衰,疾病渐多,于1969年4月6日去世。此时正是“四人帮”最嚣张的时候,周恩来仍然为张设立了灵堂,并亲临八宝山主持遗体告别仪式。在遗体告别仪式上,周心情沉重地环顾四周,看到我在场,就想起了张治中去世前手头还有一些机密文件,说:这些东西你保管不便,都交给我吧。并特意叮嘱张治中的老伴洪希厚说:你们有什么困难,就找我的联络员告诉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第六部分十一、张治中与蒋介石(1)
张治中之所以能多次代表国民党及蒋介石与共产党谈判,除了他对当时社会及国共两党的深刻而独特的认识外,也与他和蒋介石的特殊关系有关。
张治中与蒋介石都出身于保定军校(编者按:蒋介石肄业于清末保定陆军速成学堂,张治中民国五年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是先后同学。但是张自1916年保定军校毕业后,长期郁郁不得志。开始,他由于自少景仰张骞、班超的为人,请求到边疆去,未得批准,却被派往安徽北洋军阀倪嗣冲部当见习官。1917年7月,孙中山先生率海军南下护法,张治中毅然出走,投奔广州。这是他毕生政治生涯中的一个关键。此后,由于保定同学的关系,张在滇军、桂军、川军中先后充任连长、营长、师参谋长等职,奔走于粤、闽、川之间七八年,苦头吃得不少,经验也增加好多,但仍然未逢际遇。直到1924年,孙中山先生在广州改组中国国民党,召开全国第一次代表大会,张治中才时来运转,脱颖而出。
当时张治中正在桂军军官学校担任校长,他对孙中山先生的主张竭诚拥护。蒋介石时任黄埔军校校长,他从保定同学口中知道张是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蒋本想邀张到黄埔来,但是党代表廖仲恺考虑到桂军、滇军、湘军等军事教育机构合并到黄埔军校的决策,不能仓促从事,需要有个酝酿准备的过程。廖对张说:“桂军军官学校总得有个人负责,你暂时可不到黄埔军校来。”蒋介石对此表示同意,仅发表张为军事研究委员会委员。在黄埔军校召开各种军事训练会议时,张积极参加,献计献策,初步得到蒋的赏识。
1924年底,桂军军官学校刚结束,黄埔第三期学生开始入伍,蒋介石便把张治中调为入伍生总队任代理总队长。1925年2月,广东军政府第一次东征,讨伐陈炯明,蒋自任东征军总指挥,调张任东征军总部上校参谋,襄赞指挥军事。这是张施展才华的好机会。双方军队经过激烈战斗,东征军取得决定性胜利,张因此立了战功。不久,国民党党军第二师成立,蒋介石自兼师长,以王懋功为副师长,张治中为参谋长兼广州卫戍司令部参谋长。蒋复先后委任张为航空局局长、军事处处长、航空学校校长、黄埔军校第四期入伍生团长。不久,国民党黄埔军校特别党部改组,张被推选为执行委员。黄埔军校在一、二、三期的基础上成立军官团,张被任为军官团团长。至此,张一身兼八项职务。蒋对张的重用可想而知。
在这段期间,张治中和中共的关系拉得紧。周恩来是黄埔第一期的政治部主任,张到黄埔后,两人一见如故,深相结纳;邓演达时任训练部副主任,张、周、邓三人经常在一起。张和熊雄、恽代英、高语罕亦时多往还,和苏联顾问加伦将军、李縻、尼拉等亦多接触。因此思想上、作风上颇受影响,曾一度申请加入中共,密商于周恩来。周表示很高兴,但说要请示组织后才能答复。过了一些时候,周回复说:“中共当然欢迎你入党,不过你的目标较大,两党曾有约,中共不吸收国民党高级干部入党,此时恐有不便,不如稍待适当时机为宜。但中共保证一定暗中支持你,使你的工作好做。”
当时,国共两党在政治上、社会上斗争甚为激烈,黄埔军校内的国共斗争,实际上是社会上两党斗争的缩影。学生中当时分成两派:一是中共支持的“青年军人联合会”,另一是国民党右派领导的“孙文主义学会”。张由于所处地位特殊而重要,一方面为蒋所重用,同时又有保定同学的支持(当时校内军事教官大多是保定学生出身),另一方面复与中共人员关系密切,所以就成为两派的争夺对象。张认为革命事业才开始,国共两党只宜团结,不应分裂,因此对两派斗争并不赞成,但在言论上、行动上时多“左”倾,比较偏向“青年军人联合会”,以致蒋介石也起了疑心,曾背后密询王懋功:“张治中是否共产党?”王力言无其事,流言不足信,为张说了很多好话,蒋才释然。
1925年廖仲恺被刺杀,蒋利用廖案逼走胡汉民。1926年“中山舰事件”,又逼走了汪精卫。同年初,国民党二届二中全会在广州召开,蒋介石提出反共的“整理党务案”,当上了国民党中央主席,并兼组织部长、军人部长,至此,大权独揽,左右一切。同年6月,蒋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组织总司令部,遂任张治中为副官处处长(口头上都称副官长)。这是个重要部门,主管国民革命军的人事、编制和事务。蒋还对张说:“你先权充副官处长,负责组织总司令部,等总司令部组成后,还是派你去带兵,副官处就交由张岳军(张群)接替。”张高兴地接受任命,在很短时间内便把参谋、作战、情报、政治、财经、后勤、卫生等单位建立起来。这显示了张的组织才华,深得蒋介石嘉许。
当时,张治中心上的一个最大疙瘩是国共问题。他目睹并实际上参与了国共两党的斗争,内心十分不安。他认为,当时政治上最高决策和指导方针,应是孙中山先生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一切人的一切言行应以此为标准,而两党斗争是不符合三大政策方针的。他对两党斗争忧心忡忡,时刻苦思弥合补救之策。有一天,他郑重地向蒋介石进言:“我们都是中山先生的忠实信徒,应时刻不忘三大政策,而贯彻三大政策,首应停止两党斗争,加强两党团结。现在北伐就要开始了,为了弥补‘中山舰事件’的影响,显示国共两党的团结,我建议请周恩来担任总司令部政治部主任,一同北伐。”蒋说:“政治部主任一职,我准备让邓演达充任。”张说:“邓以带兵为宜。周历任黄埔军校和东征军的政治部主任,经验多,能力强,成绩昭著,有目共睹,总部政治部主任一职还是以周较合适,无论从政治上、军事上,尤其国共联系上着眼,请您多加考虑。”蒋说:“你的建议也有一些道理,但我已决定让邓充当,不好中途变卦。现在总部财经委员会主任一职尚未决定人选,你可征询周的意见,看他愿否接受。”张心想,财经委员会在总部里不是个重要职务,让周充任是委屈了,但终究是总部的一部分,周参加了亦可显示两党的合作。因此转而征询周恩来的意见。没想到一开口,就被周坚决拒绝。张认为,周是个很好合作的人,而蒋一再固拒自己的合理建议,心下极不以为然。他始终觉得北伐的统帅部没有周参加,是革命事业的一大损失,也是造成两党破裂的因素之一。
北伐大军浩浩荡荡向北推进,以叶挺的独立团为尖兵,一路上势如破竹,不久就越过衡阳直指武汉三镇。蒋介石率领北伐军总部到达衡阳亲自指挥。一天晚上,蒋乘船去长沙,张治中到船上送行,趁机向蒋进言:“从现在的军事形势看,我们迟早到武汉会师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到武汉会师后,关于两党合作问题务必请您特加注意。大敌当前,革命刚开始,我们一定要设法保持两党的合作,不能使它破裂才好。”蒋对此未置一词。
不久,北伐大军直逼武昌城下。唐生智任前敌总指挥,围城部队是以黄埔学生为骨干的部队为主力,蒋介石带了张治中亲临城下指挥,赖将士用命,把吴佩孚的主力击溃,光复三镇。可是到了武汉,国共两党的摩擦更趋尖锐。大革命以来,蒋介石披着“左”的伪装,如派儿子到苏联留学,讲话满口不离三民主义和革命辞藻,俨然是一副“左派”的嘴脸。但自“中山舰事件”以来,蒋反动独裁原形渐露,加以处事用人处处为私,歧视嫡系以外的其他部队,引起人们的反对。尤其背弃三大政策,处处反共排共,使两党关系极度紧张。蒋某日在汉口举行公宴,中共代表李立三有一篇措辞委婉而含意极其锋利的话,完全意在对蒋。时邓演达任总司令部政治部主任,态度上完全站到中共一边,对蒋的攻击尤为激烈。
到武汉后,蒋从两次东征和这次北伐战役中,深切感到基层干部的重要,一个经过新式训练的班、排、连长,训练时间虽短,而发挥力量甚大。于是下令设置学兵团和黄埔军校武汉分校,由张治中任团长和教育长。张仰体蒋的旨意,很快就成立了学兵团团部,向各地招足了一团学兵,从军事训练到政治教育,从野营实习到日常生活,一切亲自抓紧,进度很快,培养出一大批班长、排长人选,迅速派到国民革命军中补充。至于武汉军官分校,张得到邓演达、恽代英等的大力支持,也很快在武昌南湖粗具规模,并请得邓演达任代校长,周佛海任政治部主任兼分校秘书长,季方任军事总教官兼办公厅主任,恽代英任政治总教官,陈毅也是政治教官之一。到分校上政治课的先后有郭沫若、谭平山、周恩来,李富春、李达、施存统、张国焘、李汉俊、陈潭秋、高语罕、沈雁冰、蔡畅、陶希圣、甘乃光、项英等人。各地报名学生达六千多人,反复考选录取九百八十六人。以后黄埔军校的政治大队整个迁来,炮兵大队、工兵大队亦由南昌西线迁来,使武汉分校得到有力的补充。全校分设政治、教授、训练、军械、管理、军医等单位,结构大致与黄埔军校相同,规模亦基本相等。蒋介石对此甚表满意,张治中的教育才华又一次得到发挥。
第六部分十一、张治中与蒋介石(2)
在军事教育方面,张治中是踌躇满志的,但在国共关系问题上,精神负担却越来越重。原来,依照国民党中央的决策,光复武汉后,首都应由广州迁到武汉,并以武汉为中心分兵北伐,沿京汉直捣北京,统一全国。而蒋介石到达武汉后,独裁专断,移兵东指,直趋南昌。继而采取许多措施,想劫持国民政府迁都南昌,志在先取上海、南京,以南京为巢穴,另建中央,树立个人独裁体制。这样一来,不可能不遭到武汉方面领导人包括邓演达、宋庆龄、何香凝、董必武、陈友仁、吴玉章、徐谦、谭平山、甘乃光、高语罕等的坚决反对,情势十分紧张。尤其邓演达、蒋介石之间如同仇敌,武汉方面反蒋空气至为浓厚,是年3月12日、15日先后两次举行反蒋讨蒋大会。张治中自感身在夹缝中,十分苦恼。
先是1927年1月间,蒋对邓演达的咄咄逼人已感到不能容忍,遂电召张治中去南昌,一见面就指斥邓的不对说:“他的言论完全是在骂我。”张治中立即为邓演达申辩,说:“这是邓的一时冲动,如您能约他来南昌面谈,误会自可冰释。”蒋反问:“你真的主张我约邓来吗?他肯来吗?”张连答:“是,是。”
张治中回到武汉,邓演达即到张家中说:“我准备辞掉一切职务,请你来接替。”张一听,急了,立刻说:“你不要持这种态度,总司令对你虽有不满,但尚无别意,你如能到南昌面谈,一切自可冰释。”邓说:“我去?他会不扣留我吗?”张一听,知道问题已十分严重,再说也无益,只好沉默下来。
到3月,武汉的讨蒋大会开过,蒋又急电召张治中往见说:“你要不愿意做俘虏的话,应该听我的话,赶快把学兵团带到江西来!分校一千多学生中已有共党分子混在里头,你能一同带来更好,否则就只带学兵团来,我拨船给你使用。”张看蒋的态度很坚决,知道无可挽回,即说:“我回去想想办法看,但邓是否同意不敢说。”张随即返汉,邓对张说:“政治会议的意思,要你辞去本兼各职!”事情演变至此,一切糟了。
当时,张治中的处境非常艰窘。要论政治主张,张应跟着邓走,但蒋是一贯赏识、提拔、重用他的人,张不忍背叛他。反复考虑,无法两全。后来邓逼他表示最后态度时,张痛苦地说:“我可以劝蒋,但不能反蒋。我是坚决主张联共,反对两党分裂的,我既不能站在国民党立场来反共,也不愿站在共产党立场来反蒋!”
此时,蒋介石已率领军队攻入上海,随即占领南京,发动“四一二”政变。张治中无法在武汉继续停留,遂悄然离汉赴沪,到了蒋介石住处。当时许多人在座,陈铭枢亦在座。蒋一见张就说:“好了,陈真如回来了,你也回来了!”张在心灰意懒之余,请求出洋考察。蒋坚决不同意,说:“你等一等,我还有任务给你。”原来蒋到南京后,要在大本营内筹设一个军训机构,名曰军事训练处,交张负责。张对军事教育素有志向,积有经验,于是答应下来。这个训练机构成立后逐渐扩充,成为军事训练总监和军训部的前身。
是年7月9日是北伐誓师一周年纪念,南京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举行纪念仪式,蒋介石亲临主持。当时参谋长是朱绍良,总政治部主任是吴稚晖,副主任是陈铭枢,而蒋独指定军训处处长张治中作报告,引人注意。张在报告中无片言只字提到共产党和国民党的关系,尤引起纷纷议论。
8月13日,蒋介石迫于形势,下野回奉化溪口,张治中获准出国考察。张行前去溪口住了一周,和蒋介石多次谈话,主旨在协助蒋总结过去,对蒋在国共关系问题上的态度及对第七军的处理等重大事件,条分缕析,指出其领导方式方法的缺陷。蒋认为颇有见地,但亦作若干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