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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凰涅天下-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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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可秀微微一笑,神色从容轻缓,左手却突然掩住红唇,丝丝血线自指间溢出,身子倾倒下去。
  
  “少主!”莫秋情抱住她,突然间明白少主为何要名雅去请名重落。
  
  少主,早在江岸边时便已经悲痛受内伤了吧?请名重落过来,是为疗伤。
  
  莫秋情强忍心中悲痛,将名可秀抱入书房轻放长椅之上,突觉自家面上凉凉浸浸,竟不知于何时,已泪流满面。
  
  *****
  靖康元年二月初三日,金军再度攻城。
  
  哀兵必胜,宋军悲痛反击,赢得第四次守城胜利。
  
  二月初四日下午,金军突然派出使者议和,要求宋廷向金国进贡岁币五百万两(每年),并犒赏金军军银五百万两,割让河北三镇(中山、真定、河间),金国便退兵。
  
  大宋朝廷哗然。
  
  以李纲、种师道为首的主战派奋然反对议和,以李邦彦、张邦昌、李梲为首的主和派却逮着机会,以大宋兵弱为由力主议和。双方在垂拱殿内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赵桓容色仍然苍白,听着殿下群臣吵嚷,心中一阵烦恶。卫希颜和茂德帝姬的逝去让他心力交瘁,心里空荡荡的似再无依着,乍闻金军议和,他突然松了口气。
  
  但李纲、种师道所言亦有道理,国土岂可割给敌国,况且河北三镇向为大大宋抵挡金国入侵的北方重镇,若割给金国,金军便可随时长驱南下,中原危矣!如今抗敌形势大好,只需坚持金兵便可退却,何得议和!
  
  赵桓犹疑难决,退朝后想起卫希颜临去前曾交待“若遇不决之事,可从种师道”,遂召入种师道问策。
  
  种师道沉毅道:“陛下,金军正因攻城不得,方提和议!如今,我等只需再据城坚守一段时日,待金军士气颓堕,大军出击,金军必须败退北回。我军再趁追击,便可收复北方失地!”
  
  赵桓心头一松,神色间有些急切,“种爱卿,大军何时可出击?”
  
  种师道沉吟一阵后,谨慎回道:“陛下,最迟到二月底,金军粮草便耗尽,我大军即可出击。”
  
  “二月底!今日方初四!”赵桓隐有失望。
  
  入夜时分,李纲突然偕同姚平仲觐见皇帝,直议到深夜,方出宫离去。
  
  赵桓揉着沟纹渐深的额头,缓缓踱入书阁,凝望母亲挂像,喃喃道:“娘娘,我觉得好累!真想一觉睡下去不再醒来!还好,只需再坚持几日……再坚持几日便好……”
  
  年轻的皇帝喃喃低诉着,仿佛要从母亲的微笑中寻得信心,烛光摇曳下,神情萧索无比。
  
  *****
  浩淼无垠的大海上,波平浪静。
  
  一艘三桅帆船鼓帆而行,如一片白羽,飘向海天交际之处。
  
  楼船上,一间舱房里,床上静卧一人。颜容肤质晶莹剔透,容色却苍白无血,脆弱得如同一张白纸,一捅即破。
  
  “白纸”上,细密柔长的睫毛突然微微颤动了几下,仿佛蝴蝶展翅般,轻巧地颤动。
  
  卫希颜突然睁眼,干燥的床,温暖的被子,木梁的壁顶。
  
  她还活着。
  
  卫希颜无声一笑,却发现除眼珠尚能转动外,全身上下,虚荡荡无分毫力气,不过是呼吸得微重些,胸腑便如尖锥刺痛。
  
  她微微定神,脑中便突然闪过雷电惊刀,胸腑间的刺痛陡然加剧,禁不住血气翻腾,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
  
  这口血喷出,胸腑间却似微微一畅,手脚有了些力气。
  
  轻衣!她手指微微颤抖。
  
  她感觉不到白轻衣的存在!
  
  那种隐隐的,心灵通透的感觉,突然间消失了!
  
  卫希颜手指颤抖,抑制不住地颤抖。
  
  “来人!”她大声呼叫,声音却细如蚊蚋。
  
  她手肘顶着床板,虚软软却使不上力,如是数次,背上已是汗水沁出。
  
  她只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摩挲着活动,渐渐地右手可以挪移,再一点一点运用指腹的力量,摩挲着挪向床边,挪出被底。
  
  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却几乎耗尽她仅存的全身力气。
  
  卫希颜忍着痛深吸口气,猛然一咬牙,手背青透的血管几乎暴凸,终是将右臂抬起,重重拍落。
  
  “扑!”一声闷响。
  
  手臂瘫软在床,再也动作不得。
  
  这一声响却有了回应。俄顷,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刺亮的光芒陡然透入。
  
  卫希颜不由微微眯眼,白光中,高冠紫袍的人影巍峨如山,衬着身后满天金光,气势凛凛逼出。
  
  “你竟醒了?”紫君侯冷哼一声,似未料到她这时候会苏醒。
  
  卫希颜看见他却眼神一亮,心头顿时涌起希冀,“轻衣!”可安好?
  
  紫君侯冷冷目光突然幽深哀痛,卫希颜心中一沉,他却转身便去。
  
  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子走进房内,连着被子抱起卫希颜,走出门去,身形轻飘如风
  
  那女子抱着她走入另一道舱门。
  
  眼帘映入那一袭白影,依然清透似雪。
  
  卫希颜心跳却陡然间停滞,尖锐的痛楚袭入心脏。
  
  轻衣!她手指颤动,强烈心痛下,再度陷入黑暗。
  
  




天雷余火

  靖康元年二月初八日,天昏黄,大风。
  
  茂德帝姬出殡。
  
  金军二月初四日派出和议使者,宋廷以议和条件不合理回绝和议,金兵遂日日骚扰攻城。但二月初八日这天,双方却依约休战一日。
  
  东京城内一片缟素。
  
  此时,距帝姬身去方六日。依天家礼仪,万不可这般仓促便出殡,但帝姬生前留得遗书交待,顾瑞呈于陛前,赵桓哀痛不已,破制允准。
  
  上午巳时,帝姬灵柩自驸马府出武学巷,由朱雀门上御街,行向皇宫宣德门。
  
  东京城百姓早前已有闻,皆白衣白服送灵,人流默默加入,到得宣德门时已汇成一条缟素长河,白茫茫一片,足有十万众,却仅闻低低的呜咽声,压抑却更凄楚。
  
  御驾亲临宣德楼,目送帝姬出殡。
  
  『大哥,勿让希颜在黄泉路上等吾太久!』
  
  赵桓双目突然刺痛,赶紧抬首望天,天色昏黄暗沉。
  
  “帝姬拜别陛下!”随着两旁护灵禁军的齐声沉喝,出殡队伍由宣德楼向东缓缓行向东城。
  
  云青诀神情哀痛,以驸马卫轲叔辈身份执丧仪引前,唐十七、名清方、燕青等十八侍卫肩抬紫檀棺木,顾瑞、兰馨、绿意扶灵恸哭,驸马府侍卫、家仆等近百人各持丧葬仪仗,抛洒冥币,哀哀前行。
  
  出殡队伍经得杨楼街时,云青诀突然心中一凛,凌厉目光射向东面街口的和乐楼。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
  
  目光幻影中只觉一拳挟着奔雷之势轰击而至,明明是雷霆风暴,却偏偏冰冷无息。
  
  云青诀心惊,目化虚空,剑境如电,迎向雷霆一拳。
  
  半空中,电光雷火无形相撞。
  
  “咯嘣!”云青诀脚下青砖尽数碎裂,胸口血气震荡,逼人欲窒的奔雷气势却陡然消失。
  
  好一个雷动!
  
  云青诀调转内息,仅目光交错一招,他已受得一分暗伤。
  
  雷动此举,当为示威。汝等一切皆在吾眼中,不杀非是不能杀,而是不屑杀!
  
  云青诀眉骨棱起,云家人,何曾怕过!希颜这笔帐,留待后算!
  
  帝姬灵柩到得东城朝阳门。
  
  城楼上,数千宋军盔甲缠素,枪端扎白,沉肃列阵。
  
  “送卫帅!送帝姬!”数千道声音沉痛哀喝,素白兵戈竖立如林。
  
  李纲、种师道率众将官肃立城门口,向着帝姬棺柩三叩首。
  
  “臣等拜别帝姬!”
  
  “拜别帝姬!”十余万百姓情不自禁跟随跪下,哀声叩首。
  
  城门缓缓开启,吴阶亲率一千宋骑护送帝姬灵柩出城。
  
  东京城送灵百姓不得不止步,十余万人却久久跪身不动,唯得掩面低泣,哀伤悲郁的气氛在城内围绕不去。
  
  城门沉重闭合。出殡队伍方行得朝阳门一里外,奔雷蹄声骤起,尘泥漫天中,大队金骑潮涌而至。
  
  众人一凛,今日已休战,金人意欲何为?
  
  吴阶冷静喝令,“骑军列阵,护帝姬灵柩后撤!”
  
  这一千宋骑均是曾跟随卫希颜鳌战沙场的将士,亲历生死搏杀,早已磨砺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随着吴阶一连串指令迅速移位,只得片刻,九百宋骑列好迎敌阵型,一百骑护灵柩后撤。
  
  朝阳楼城楼上的宋军远远见得金骑奔雷涌至,擂鼓重捶,数千宋军持戈待出。
  
  潮头般涌至的金军重骑兵突然停驻,兵戈哗然高举,沉肃齐喝:“大金骑兵恭送卫夫人!”
  
  城楼上下的宋军闻声凝滞,顷刻,更深更沉的哀戚席卷心头。
  
  “启程!”吴阶狠狠一眨眼,挥手出行。
  
  灵柩队伍缓缓东去。那道沉郁,却横亘在城楼上的宋军心间,久久不去。
  
  这一日,天色昏黄,惨淡无光。
  
  *****
  薄暮时分,惊雷堂后院内,雷雨荼静静候立在茅屋外,苍白面容似不为昏浊所浸染,依然薄透如纸。
  
  雷动朱衣破入昏黄,暗沉的天色似乎突然间被凛烈霸道的气势所激,于颓然中透出几分刚气。
  
  “主上!”
  
  雷动走近他,看得他一阵,沉厚有力的大手突然在他肩上一按,“辛苦你了!”
  
  雷雨荼心绪微荡,垂眉道:“但得主上大业告成,雨荼便是粉身碎骨亦是心甘情愿!”
  
  “雨荼!”雷动沉声道,“不是吾之大业,是吾等共同大业!”
  
  雷雨荼苍白如纸的面容陡然浮起两团红晕,心神振荡下不由抚胸低咳几声,微微调匀气息,凄美面容回复孤漠,平静道:“主上,河北西路、河北东路十九寨七万绿林已先后收服,待时机成熟竖起抗金旗帜,当可聚起十万余众!”
  
  “好!”
  
  雷动负手望天,唇边浮起冷酷笑容,“赵家小儿已撑不住了!前日暗风回报,赵桓初二日夜会见李纲、姚平仲,确定初十二日子时以姚平仲为前锋夜袭金营,姚古西军、张叔夜南都道军、胡直孺东都道军、李纲京师禁军分四路为后,向金军发起总攻。”
  
  总攻竟无种师道和种师中兄弟?雷雨荼凄迷双目掠过一缕嘲讽,轻咳道:“姚家在西北向与种家齐名,但姚家始终比种家低了一头,两家自有矛盾。姚平仲亦是善战之辈,此番却这般冒进,怕是嫉妒了种师道,欲立功,为姚家争口气了。”
  
  他这句话说得太长,不由又低咳一声,道:“主上应是看穿了姚平仲这番心思,方略作挑动吧!”
  
  雷动不屑一哼。姚平仲性子桀骜,气盛自负,根本勿需多费心思,仅派出几名乔扮禁军,在姚平仲巡途中褒赞种师道、嗤鼻姚古而已,若非姚平仲心底早怀不愤,又何得这般易激怒,连夜拜会李纲鼓动袭敌?
  
  “雨荼,你将宋军突袭的消息透露给郭药师,让他在金狗面前立得一功去。”雷动漆眉下目光冷森,唇边杀意酷寒,“此等三姓家奴,迟早取他狗命!”
  
  “是!”
  
  雷雨荼凄色眉间倏然掠过一抹杀意,“主上,姚平仲固然冒进,然种师道智谋深沉,恐有后招,破坏吾等大计,不若着暗风袭杀!卫轲已死,种师道若再身亡,宋军军心必将崩溃,我等大业当可速成!”
  
  雷动突然仰天一笑,目中射出奇异神色,缓缓道:“雨荼,我等欲亡赵宋,却不能便宜了蛮虏!种师道在,金人要破城亦得付出代价!”
  
  “是!”雷雨荼暗服雷动胸襟。
  
  “可惜了种师道!”雷动眉间隐有憾惜,转瞬化为刚毅雷厉之色,“如此名将,未得名主,纵有千般谋略,亦难力挽颓局!便留他一时又如何!”
  
  *****
  远隔帝京千里之外,晴空碧海。
  
  海水一望无垠,层鳞细浪轻浪轻吻白色沙滩环绕的碧岛,岛首昂空,岛翼展开,岛底细屿如尾,宛如一只巨大凤凰,凰首金光万丈,凤唳欲飞,鸟身鸟尾却白雾笼绕,层隐层现,仙飘迷渺。
  
  凤凰之顶耸立一栋三层竹阁,那竹子也不知是何品种,竟纯白如玉,白竹之阁如闲坐于凤凰之上的白衣仙人,飘飘凌空。
  
  竹阁三楼,南面阁间,阳光透窗洒入,映耀在紫袍男子身上,如天庭神子,威严俊伟。
  
  阁间内的竹榻上,颜容剔透绝美的女子双眸阖闭,呼吸微微。
  
  卫希颜缓缓睁开眼睛,光辉耀目的紫影映入眼帘。
  
  “你醒了!”傲胜衣威立窗边,负手背向她,目光仍然遥望海面。
  
  卫希颜微一眯眼,眼睛渐渐适应白光,目光微微移转,白竹如玉,感觉告诉她应是在陆地,难道这里是岛上?她心口猛然牵痛,哑声道:“轻衣是不是已……”
  
  “你放心,她没死!”
  
  卫希颜顿时松口气,紧绷的身子便软了下去,随即忆起昏迷前眼中所见情景,不由怒道:“你将她置在棺材中做甚?”
  
  傲胜衣突然转身,走到榻前,目光逼视,直到凌厉气势重压下卫希颜咳喘数声,方眸子一眯走回窗边,抱胸冷严道:“我高兴!”
  
  卫希颜几乎气怒吐血,回想惊见白轻衣卧于棺内的悲痛欲绝,不由怒指道:“你!这事可开得玩笑么!”气得咬牙,胸中一时翻腾,“噗”一声,竟真地气怒吐血,洒落衣前。
  
  傲胜衣似乎毫不为所动,威俊面上浮现一丝莫测笑容,“卫希颜,你两次醒来,已吐得三口血!”他冷冷道,“你吐血可以,莫要污糟了我姐姐的衣衫!”
  
  卫希颜闻声垂目一扫,身上浅蓝袍子已去,换得一袭雪白袍子,衣襟前暗血点点,她不由懊恼去擦,动得几下,她忽然省觉自己竟是回复了些力气,手一撑便坐了起来,丹田却仍是虚荡荡空无一物,她心头一惊,难道武功已失?旋即心思被另一桩事给占了去。
  
  “轻衣在哪,我要见轻衣!”
  
  傲胜衣扫了她两眼,突然拂袖走出,冷冷撂下一句话,“走得动便来!”。
  
  卫希颜弯身穿鞋,胸腑仍有一丝牵痛,见紫色衣袂消失在门边,她急得急身,抚胸疾跟出去。
  
  卫希颜看清这是一栋白色的竹楼。竹阁三面修竹环绕,那竹子竟是纯白如玉,东面向海视野开阔,海水澄蓝,海滩细白,蓝天与水色一线,白色海鸟飞过,鸣声清脆。她纵是心下忧急,见得此景也不由心胸微畅。
  
  高冠紫影直直走向海边,卫希颜紧跟其后。傲胜衣步子不快却也绝不慢,恰恰是卫希颜抚胸微喘跟得上。这会儿若非她心牵白轻衣,定是要暗骂紫君侯故意整人。
  
  “此地,便是天涯阁!”傲胜衣突然头也不回抛出一句。
  
  卫希颜虽有料到,但闻听紫君侯亲口证实仍是禁不住心中一震。她足下所踏之地,便是江湖最飘渺神秘的地方、武林中人人向往的圣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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