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羊皮卷-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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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引子：玫瑰墓园（1）
上卷 铁匣子的故事
引子：玫瑰墓园
在古城楼兰苍凉的郊外，有一座鲜为人知的墓园。墓园紧靠威尔赫斯海，并与海水中的基里阿巴孤岛遥遥相望。
乌黑发亮的大海，多数时候显得平静。孤独在海水中闪光。
沿着杂草深深的悬崖，有一条若隐若现的曲折的小道。路的两旁，一根长长的结实的铁缆，直通墓园的门径。从外观看，这墓园仿佛一座古老的城堡，里面长满了玫瑰。玫瑰四周铺上了细细的带刺藜的铁丝网，一层密密的冬苔穿过墓园的小径延伸到墓园之外。
雪下得很大，而且下了很长的时间，但此时已经停止。厚厚的雪将冬天盖得严严实实，也将墓园四周的静寥包裹得更加密不透风。
一种银铃的钟声来自远方的教堂。
墓园之内，一阵轻微的咳嗽打破了绵绵的静寂。透过昏黄的孤灯，一个老人躺在一张水床上，眼睛半睁。
〃老爷，你醒来了？〃
〃嗯。〃老人答道。
这位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艾雷世界上最伟大的成功者之一。半个多世纪前，他还是一个看管骆驼的牧童，但他有一颗聪敏而又执著的心。凭着他对黎莎深沉的爱和伟大的壮志，在神奇的羊皮卷的激励下，他很快成长为阿拉伯世界首屈一指的巨富。他的贸易王国从巴斯亚一直延伸到塔希尼列坦尼亚的众多岛屿，在每一个地方，大家都争相传说着他是如何发家致富的传奇故事。
五年前，七十四岁的艾雷仍然壮心不已。然而，也正是这一年，他的爱妻黎莎与在他横跨阿尔基斯沙漠的时候，不幸遇难。艾雷坚忍的心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打击。他在一夜之间毅然决定抽身于他的商业王国之外，并在古城楼兰的郊外为黎莎修建了这座玫瑰墓园。他希望生命终结的时候，他漂泊的灵魂也能在这里得到安息。
五年来，与艾雷相伴的只有他忠诚的管家赫尔斯德以及同样忠诚的一只波斯猫，那是黎莎留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人们普遍相信艾雷已经同黎莎一样遇难身亡。
艾雷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但他的商业王国仍然以快速增长的方式扩展到整个阿拉伯世界。甚至连这个商业王国里的职员都不知道创造奇迹的人仍然活着。
艾雷对他商业王国的遥控是通过管家赫尔斯德来实现的，如果赫尔斯德有任何私心，艾雷的一切都会成为他的所有。但是很幸运，这样的悲剧没有发生。
〃我睡了多久了，老伙计？〃艾雷问。
〃大约三个小时吧。〃赫尔斯德谦卑地答道，他端来了一杯调好的咖啡。艾雷接过去，轻轻地喝了一口。睡后醒来，喝一杯咖啡已经成了艾雷的一大习惯。尽管他明白这样做，对他的身体不利，但他需要保持敏锐的思想，清醒的意念，他的商业王国不允许他在任何时候掉以轻心。
〃雪好像停了下来？〃艾雷又问。
〃是的，老爷。〃赫尔斯德靠近艾雷，他看着明显衰老的艾雷，像是对他，又像是对自己，说：〃不过，这雪也该停了。〃
艾雷点点头，表示同意。他若有所思，又喝了一口咖啡后，突然稍稍提高一点声音问：〃这场雪下了多长时间了？〃
〃一百八十三个多小时，老爷。〃赫尔斯德突然有些不安地说。
多年来，赫尔斯德向艾雷汇报情况时，他严格按照艾雷的思维，时间以小时而不是以天来计算，他们以此显示时间的紧迫感。
〃唔，的确是场罕见的大雪。〃艾雷也有些惊讶。〃在我的一生中，这是头一回吧。〃
〃我想是的，老爷。〃赫尔斯德的声音仍然露出些微的不安。
〃你怎么啦，老伙计？〃艾雷显然意识到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老爷。〃赫尔斯德说，但他又诚实地补充道，〃可是，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有些怪怪的。〃
〃说下去。〃
〃我听见外面有敲门的声音。〃赫尔斯德凑近艾雷的耳朵，说：〃你听，老爷，是不是？〃
〃可是，谁会来这里敲门呢？〃艾雷也真的听见了敲门声，顿时警觉起来，尽管声音很轻，尽管声音很细微。〃是不是梅塞基回来了？〃
第2节：引子：玫瑰墓园（2）
梅塞基是一只大雕。多年来，艾雷每一次的发号施令，最后都是依靠梅塞基来完成的。但是显然，梅塞基不是用这种方式来报信的。这也正是赫尔斯德有些担心的地方。在经历了这么长的与世隔绝的生活，赫尔斯德已不像当年那样强壮，能够以一当十，阻挡任何狂徒对主人艾雷发动的突然袭击。
〃去看看，老伙计。〃艾雷微笑着鼓励着他的管家。〃尽管我不希望有人打扰，但如果事出有因，我们也只能认真面对。〃人生的坎坷波折艾雷经历得太多，他知道，无论事业多么辉煌，最终相伴也只能是黄土一坯。
〃好吧，老爷。〃赫尔斯德镇定下来，他将盖在艾雷身上的被角掖了掖，又随手将已经喝空的咖啡杯拿走，并轻轻地说：〃你好好歇一会儿吧。老爷，我很快就会回来。〃
赫尔斯德关上卧室的门，然后大步朝大厅走去。
〃吱〃的一声，重重的铁门打开了。一束白光刺杀进来，将赫尔斯德吓了一跳，他本能地叫了一声，并赶紧用手臂阻挡什么。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赫尔斯德定睛一看，并没有江湖大盗的刀光剑影。那团白光是茫茫无际的大雪射出来的。因为在墓地里呆的时间太长，他的眼睛已经不适应外面强光的刺激，何况这洁白无瑕厚厚的雪像阳光一样明亮。
〃刚才是谁在这里敲门？〃赫尔斯德朝四周看了看，没有人影，他便大声喊了一句。但他的声音像凌空的小鸟，很快被冰冻下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奇怪，明明听见有人敲门，竟然没有人在外面！〃赫尔斯德自言自语。〃难道听错了？可是，老爷也听到了呀。〃
突然，赫尔斯德〃哎呀〃一声，他迅速佝下身去：〃脚印！〃门前有一个清晰的脚印！赫尔斯德大吃一惊。他一抬头，这一回，他的吃惊更加非同小可：〃天啦？这是谁啊？〃
一行清晰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了墓园之外！
谁来到了这里？谁敲了敲重重的铁门，又悄悄地离开？如果来者是艾雷的故友，他为什么不进来叙叙旧？如果来者是别的什么人，他是否知道墓园主人就是腰缠万贯的巨富艾雷……一连串的疑问迅速在赫尔斯德头脑里盘旋。不过，凭直觉，来者并非恶人，这让赫尔斯德稍稍放了些心。因为如果是恶人，该发生的悲剧早就发生了。
〃去看看！〃赫尔斯德鼓励自己。跟随主人这么多年，赫尔斯德也长了不小心眼，凡事都想弄个明白。〃我沿着脚印走，看他是否真正走出了墓园。〃
由于雪下得太厚，一脚踩下去，大半个脚就没了进去。这让赫尔斯德瞪圆了眼睛，也陡然增加了不少恐惧：因为自己的脚印是如此之深，而来者的脚印是如此之浅，仿佛不是人走出来的，而是某种轻盈的幽灵！
〃怎么可能呢，如果是人，他的重量竟是如此之轻，而他的脚印却并不很小啊。〃
尽管如此，赫尔斯德还是要去看个究竟。不，越是这种疑惑的情况，越是激发他探寻秘密的勇气。这是多年来主人带给他的神奇的力量。
赫尔斯德用一块厚厚的牛皮将裤管严严地扎紧，然后艰难地前行，一步一步，沿着幽灵般轻盈但清晰的脚印，朝墓园外爬去。
奇怪，走了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在一棵巨大的古槐下，脚印竟然又奇迹般地消失了。赫尔斯德左看右看，脚印真的消失了。这个发现，令赫尔斯德惊恐不已！
〃来者如果不是神仙，就一定是幽灵，甚至是妖孽！〃这是赫尔斯德的结论。
难道就这样回去向主人汇报？主人会相信我看到的一切吗？难道需要主人自己亲自来走一趟？不，不行，绝对不行！赫尔斯德热爱艾雷胜过自己的生命，他怎么可能让生命之火快要熄灭的老主人冒着巨大的危险来验证这类小事呢？
〃可是，这也不是小事呀。〃赫尔斯德又退回一步，〃主人说，不懂的就要问他。〃
就在这犹疑之际，突然，一块黄纱巾几乎是不经意地进入到赫尔斯德的视线：头顶的古槐上，右边被电火烧伤的光秃秃的黑梢上有一块小小的黄纱巾！啊，小纱巾还缠着一卷小小的东西，那是什么？
第3节：第一章：幽灵的审问（1）
激动如潮涌来。赫尔斯德没有犹豫，他挣扎着，慢慢爬到古槐的枝头，然而，就在他快要伸手去拿的时候，一阵突起的风，夹着一团雪花，带着强力猛地吹进赫尔斯德眼里。赫尔斯德像一头笨熊，从古槐的枝头跌落，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坑，像墓穴，稳稳地接住赫尔斯德的身体。一阵模糊的声音，仿佛鸟噪，掠过雪地的上空。
赫尔斯德爬起来，喘了一口气，继续往古槐上攀爬。由于穿衣太多，加之年岁不饶人，他艰难地、小心翼翼地往前爬。快接近目标的时候，他停了下来，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然后，他伸出右手，快速摘取黄纱巾，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也紧紧地抱住了古槐的残枝。
〃我拿到了！拿到了！〃赫尔斯德兴奋得大叫，不料，手一松，他再次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
黄纱巾连同卷起的东西从空中划着优美的孤线，带着神秘的力量，轻轻地飘落在赫尔斯德的身边。
赫尔斯德掸了掸身上的雪，再次拿起黄纱巾，他感觉踏实了。
然而，当他仔细地一看那个被黄纱巾卷起的东西，赫尔斯德再次骇然：天啦，竟是一封写给艾雷的信，上面分明写着几个隽永清秀的大字：〃艾雷亲启〃！
更让赫尔斯德骇然的是，那字迹似曾相识，仿佛是艾雷的爱妻黎莎的笔迹！怎么可能呢？赫尔斯德吓得一脸惨白，他不敢迟疑，拿着那一卷小小的东西，跌跌撞撞地往墓园之门爬去……
第一章：幽灵的审问
艾雷坐在宽大的岩石上，四周的玫瑰开得正艳，蜜蜂欢唱，蝴蝶纷飞，阳光穿红挂绿，将艾雷的脸映照得有些陀红。艾雷捧着一卷羊皮纸，那里的文字他早已读得烂熟，但是他仍然感觉读得不够。
一阵轻风吹来，有个影子在艾雷面前突然一闪。艾雷觉得那影子是如此之熟，便大声叫了一声：〃是谁？〃
没有回答。
艾雷感到有些奇怪。他收起羊皮卷，循着影子消失的方向走去。在一棵开花的桃树下，有一个身着华丽的妇人正在那里采摘蘑菇。
〃天啦，那不是我日思夜想的黎莎吗？〃
艾雷大叫一声：〃亲爱的，真是你吗？〃
黎莎回过头来，冲艾雷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话，继续采摘着她的鲜蘑菇。
〃黎莎，我可找着你了！〃艾雷狂喜着冲过去，正要伸手去拉黎莎，他突然停滞下来，心想，不对，这一定不是黎莎，我那个最亲爱的人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呃，你还傻站着干吗？〃黎莎嗔怪着，像往常一样，对艾雷呶呶嘴，说：〃替我拿着篮子，我还要采几个蘑菇。〃
艾雷有些机械地接住黎莎递过来的篮子，他的思维有些恍惚，不知眼前的一切是真还是假。他嗫嚅地、小声地问：〃你、你真是黎莎吗？〃
〃亲爱你，你怎么啦？〃黎莎粲然一笑，道，〃你难道真的老得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可是……〃艾雷心里发急，脸上的皱纹更加密集了，他本来想说〃可是你不是死了吗〃，但这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因此改口道：〃让摸摸你的手，行吗？〃
〃我这双手你还没有看够吗？〃黎莎继续笑道，〃真是一个奇怪的老头。〃
艾雷顾不得想那么多，他抓过黎莎的手，一眼就看见了手心真的有一颗桃色的胎痣！
真是黎莎！真是我朝思暮想的黎莎啊！
〃我、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我再也不让你离开了！〃艾雷激动万分，说：〃你知道吗，五年了，整整五年了，我守在玫瑰墓园，哪里都不去，哪里都不想去！〃
〃瞧你说的，好像我已经死了似的。〃黎莎突然似笑非笑起来，但她还是温柔地说，〃我不是天天跟在你身边吗？〃
艾雷感觉那笑有了点异常。她提到了〃死〃，如此敏感的字！她却说得如此轻松！艾雷想，难道眼前的黎莎真的如传说中的那样，只是一个幽灵吗？如果真是那样，只要一滴血，幽灵就会赶跑。
然而，艾雷不忍心那样的悲剧发生。他想，纵使黎莎真是幽灵，那又要什么紧呢？只要能够天天看见她，只要能够天天跟她在一起，她就是一团轻烟，一阵风，一只蝴蝶又如何呢？
第4节：第一章：幽灵的审问（2）
〃我的波斯猫，你看管好了吗？〃黎莎说，目光里有一种审视的味道。
啊，这决不是生活中真正的黎莎。生活中的黎莎从来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艾雷的心情陡地沉重下来。
〃波斯猫还是老样子，亲爱的。〃艾雷强抑着慌乱的情绪，说：〃从你走了后，我就天天按照你离开前照顾它的样子侍养着它。〃
黎莎点了点头，似乎对此表示满意。
时间过去了，风也停止了。四周没有什么声音，只有山脚下的海水不时撞击岩石发出的回声。
艾雷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黎莎。
黎莎也一眨不眨地望着艾雷。
脚下的桃花洒满了一地，蘑菇从篮子里滚出。两颗相恋的心似乎都在寻找对方的变化。
不知什么时候，雪，突然下了起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像一块块魔毯，很快将整个大山都冰封起来。厚厚的雪将艾雷和黎莎埋没了半个身子。但两人谁也没有挪动一步，也根本没有意识到。
〃生意怎么样了？〃黎莎突然问道。
〃还好。〃艾雷说，心想，黎莎从不这样问的，从不。可是现在她竟这样问了。他不知道，黎莎还要对他问什么。
〃你为什么要守在一个墓地里呢？〃黎莎的声音仍旧很轻。但这样的问话，对艾雷而言，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我、我……〃艾雷一下子慌了阵脚，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因为，他总不能说，〃我是在为你守墓呀。〃
〃守了五年了？〃黎莎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有些冷淡。至于艾雷对她的痴情，她似乎并不领情。
〃是的，五年了……〃艾雷嗫嚅道。
〃你还要打算守多久？〃黎莎几乎要冷笑起来。〃十年，二十年，直到你最终撒手而去？〃
〃我、我、难道有什么不对吗？〃艾雷惶恐极了。
〃你一辈子的事全做完了？〃黎莎没有回答艾雷的问话，而是继续用审问的口吻说道。
〃嗯，是的。可是……〃艾雷不知所措。
〃可是什么？说说看。〃黎莎抓住了这一点。
〃也没什么。〃艾雷像个老实的孩子，他使了点蛮劲，试图阻挡什么。
〃真的没什么？〃黎莎抓住不放，她的目光有一道强光，刺得艾雷不敢直视。
〃也许……〃艾雷有点招架不住了。
〃你忘记了你是怎么发家的？〃黎莎突然提高了声音问道。
〃当然没有。〃这一回，艾雷肯定地说，〃你瞧，刚才我还在看羊皮卷。〃
〃羊皮卷你都看完了？〃黎莎的声音明显有了些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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