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玉漏-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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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鸾! ”莫莫低低地喊了声。显然,金鸾没有注意到她,蹬起的杏色裙角一扬,绕过了墙的另一头。
“你在喊谁?”
垂眸处,一双绣锦凤屐跃入了她的视野,鞋面嫣红的金丝凤凰现了一下,马上又没入翟纹黄罗裙摆里。那轻巧的步子,不论是穿着鹿皮靴子,还是薄绣缎鞋,都不会有多大的改变,行处步子皆落得极轻。
莫莫起身福了个周全的礼。
夏侯兰挺着身板受了礼,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摇着腰上的丝绦带子,眼睛死死地盯着莫莫,抬着下巴说道:“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我活的好好的。”莫莫回道。远远近近四窜的鸟声冲淡了她的语音。
夏侯兰咬了咬唇,她有丝犹豫,但直爽的性格叫人不吐不快,她清亮的声音就有了些怨气:“你要知道……我们刚成亲不久,他不能整天呆在你那儿……”这句话是费了些力气才说出来的,莫莫能感到她纤弱的尴尬。
莫莫笑了,反问道:“他对你好吗?”
夏侯兰的脸上没了明艳开朗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情河初涨的女子坠入感情后忐忑不安的敏感和妒忌,她躲闪着莫莫注视的目光,答了话:“他对我很好。”说了这话,还不满意,夏侯兰微红了脸,宣示似的说着:“而且,我喜欢他! ”
一丝黯然阴云似地覆住了莫莫的心绪,心事沉重地流出来。细波粼粼的水面漾开了几缕飘落花蕊点出的波纹,一圈一圈地消散。莫莫抿了抿泛白的唇,轻声道:“恭喜你们。”
“他会纳你为妃,但我是……”
“我知道,你是皇后。”
天空澄明纯净,那方广袤的蓝色中几点白鸽的影子掠过,消失在远天。莫莫聆听着那串嘹亮的鸽哨,心情是云开雾散后的明彻,她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时间如流云飞速,该忘的过往都会渐渐淡去。也许她就此辜负了他深厚的感情,只是心里再也承受不了任何刺激。那份带着深深痛楚的愧疚和自责,恐怕这一生都抹不去。
“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她对她说。
夏侯兰没料到莫莫会这么说,看那神色也分明是去意已决,她是欣喜的,但又放不下心地问道:“那你去哪?”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他是不会让你走的。”
几缕发丝飘散于额前,莫莫宛然一笑:“那还得请你送我出宫。”
青城晴朗的天空又断断续续地飘了小阵细雨,道旁的柳絮越扬越密,沾在行人的眉梢如雪漫了眉头。
叶府的大门前,原本只会站在高墙外投两眼的邻人们纷纷挤过来看热闹,数队锃亮胄甲的兵士又让他们觉得敬畏,站得远了些,聚在青石道的柳树下喳喳地议论个不停。
始终躺在道旁的老乞丐今个儿挪了窝,趴在叶府大门的台阶前晒起了太阳。秦德顺不住地拍着衣袍,烦不胜烦地捉着扑到脸上的柳絮,嘴里叨着:“这该死的鬼天气,跟阉了根似的没主见,阴晴不定。”嘴里这么说着,脚上好像被什么箍住了似的猛然发紧,他低头一看,那个老乞丐伸着枯瘦的胳膊,鸡爪似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踝。
“哎哟! ”秦德顺受了惊似的怪叫一声,使劲地蹬了蹬腿,对着老乞丐开骂道:“快放手!臭要饭的,再不放手,看咱家不断了你的胳膊! ”
“秦公公! ”一小卒见状,迎上来:“您没事吧?”
“快!快把这疯老头赶走,他弄疼我了! ”
老乞丐还不及从喉咙里滚出话,就被小卒击了下脑袋,挂着脖子不吭声了。秦德顺缩回了腿,蹲下来揉着脚踝,抱怨道:“今个儿我这脚是招谁惹谁了,在宫里被踩了,在这又遭这窝囊气! ”
他掖了掖鼓囊囊的袖筒,一挥手,命道:“开门! ”
一通重重的捶击后,大门开了。在叶府开了几十年门的周吴从没见过这般兵拥架势,一时愣在那里。秦德顺堆了个笑脸,向前跨入大门,问道:“这位老哥,你们家老爷呢?”
“老爷,这会儿大概在石井园。”周吴老实巴交地回答。
“石井园?”秦德顺提了提袖囊,仍挤着笑容:“那就不麻烦老哥去通告太傅了,咱家直接过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鸳鸯霜华冷(五)
石井园的木门到底被家丁给撞开了,潮气和高香的余味暧昧地纠葛着扑面而来。叶夫人挥了挥帕子,掩住了口鼻。她提了下曳地的裙摆,跨入阴冷的园内,凉气慢慢地爬上背脊,身子就轻轻抖了下。叶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吩咐家丁:“你们就在这守着。”
“夫人,宫里来了人……”
“有公主在,怕什么! ”
低矮的祠堂被浓郁的树荫遮盖,模糊了原来的面容。叶夫人的心思也被暗沉的阴影所覆盖,某种不祥的预感缓慢地上升,迂回盘旋在她的眼前。这一切,或许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祠堂的门是虚掩的,经叶夫人一推,门轴长长地吱呀了一声,被层层淤积的香灰所埋没的灵位犹如暗哑斑驳的列列墓碑,幽幽森森的夺人眼目。
眼泪迅速地冲上眼眶,叶夫人发狠似地喊了声:“老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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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宫·玉漏》 第75节 易读
《媚宫·玉漏》 第75节
作者: 赵家西施
内堂的幡帛不安地晃动着,几记宛如石块相碰的沉实音响。叶夫人抹了下泪,使劲地扯开了积了厚重灰尘的帐幕。幡布几经年月,经叶夫人这么一扯,全都落了下来,扑卷起风沙似的尘土。
一口实木棺材被掀了棺盖,满棺的金银闪着诡异的光,尘埃未落定,在仅有的几道从高窗注入的阳光中执拗地狂舞着。
叶老爷的怀里垒着几块金锭,石雕财神爷似的僵着身子站在那里。他张了张口,竟发不出一个微弱的音。
倒是叶夫人先回过神来,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关门。
心悸时,迈出的步子都延缓了速度。叶夫人努力克制着全身不能抑制的战栗,浑身冰冷地往外走去。门口,秦德顺乖张的笑容晴日幽灵似地飘忽过来,他启齿一笑,问候道:“夫人,近来一切可好?”
“好,好,好……”叶夫人经受不住刺激,叨念着软软地栽倒在地。
闻讯赶来的叶仲宁分开众人,直奔到他母亲面前。他蹲下身子,拥扶起了叶夫人,唤道:“娘! ”
叶夫人睁开了眼,她猛然抓住儿子的衣袖,摇着他的手臂,低声而凄厉地说道:“宁儿,带着瑶儿离开这里,赶快离开! ”
秦德顺瞄了眼母子俩,扬了扬眉:“这下子,差不多都到齐了。”
他挪动着细碎的步子,来到仍呆立不动的叶太傅跟前,敲了下棺材。他拍了拍沾满灰尘的双手,谄眼道:“叶太傅,您这是有心拿,也没胆花呀,何苦呢?不如我替您想个法子……这样吧,这满棺材的身外物就让我替你先收着,否则,占了您老归西的地儿,不好。”说完,一扬手:“来人哪,全收了! ”
叶仲宁恨恨地盯着害怕得几近晕厥的父亲,眼里现了泪,屈辱而悲愤的泪水。
“人赃俱获! ”秦德顺敛了笑容,一挥手,一宫人端着托盘过来,上面一把细口酒壶,两只小巧的瓷描酒杯。
叶仲宁五脏俱焚,他低吼一声,欲上前阻止,几名带刀武士围住他。叶仲宁几乎是嘶吼着问道:“我母亲何罪之有?”
“叶将军,您不也看见了吗?夫妻藏赃于园内,天理难容啊! ”秦德顺扫了眼香尘堆积的香案,忽然被一个灵牌吸引,鲜红的字迹纂刻在蓝底牌位上,特别显眼,他竟叹了口气。往事忽又冒上来,秦德顺激动万分地抹了把泪:“我那可怜的常公公啊! ”
宫人已斟了满满两杯酒,手略颤,几滴浅琼色的酒洒落,透着股异色的香,像枚柔软的利剑,扼人于无形。
“等等。”
众人望去,赵楚楚站在园子口,轻盈的衣裳不胜风似的飘举着,脸上带着令人心疼的哀痛。她徐徐步到秦德顺面前,平静地说着:“公公该多准备几只酒杯,这是诛族的罪,算来,连我也在内。”
秦德顺面露难色,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赵楚楚轻巧一笑,问道:“皇兄可是替我安排好了去处?”
“这个……还有一旨。”秦德顺把手探入鼓涨的袖筒内,摸出了圣旨,他哗啦抖开了卷子,拉长了声调宣道:“众人听旨——! ”
所有人都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叶鸿儒贪赃枉法,其数目之巨,罪不可赦,理应诛族。念其长子叶仲宁,因于战场立功,罪减一等,除去归德将军之名号,故将叶仲宁及昌乐公主发配至南州,即日起程,钦此。”
叶夫人听得满眼泪花,悬着的心放宽了一半,她渐渐地安静下来,起身接过了酒盏。
“娘! ”叶仲宁抢过酒盏,扔在地上,酒盏炸得粉碎,渗入酒水的地面泛了层细密的花沫子。他愤愤地说道:“既然是诛族的罪,就没必要因人而异,功不足以抵过,要死一起死! ”
“驸马,您这是抗旨不遵! ”秦德顺威胁道。
“你告诉他,想杀就杀,别因为我娶了他妹妹而有所顾虑,”叶仲宁跨前一步,哐地抽出了一名兵士的佩剑:“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了! ”兵士们纷纷抽剑搭弓,一时,园子里杀气腾腾。
“圣上口谕,逆旨者杀无赦! ”秦德顺发了狠话。他急急地卷好圣旨,跺了下脚,又喊着:“保护好公主,不得伤了公主! ”
叶仲宁有心求死,无意杀人。训练有素的神策军更是奉旨行事,几个回合下来,一把长剑刺入叶仲宁的胸膛,殷红的血浸染了他的衣裳,像一朵急速盛开的死亡之花,凄楚而鲜艳。
“不——! ”赵楚楚痛彻心肺地叫喊着。她紧紧地搂住她的丈夫,涌出的鲜血沾满了薄透的衣襟。心寒胜过三九冰雪之烈,她不住地问道:“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受不了这份羞辱……”叶仲宁的脸色苍白胜雪,他努力地对妻子绽开笑容,说话就断断续续有了困难:“请原谅我以前对你所说的话……我一直没明白自己有多么幸运,于是就受到了惩罚……楚楚,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换我来找你……”
赵楚楚泣不成声,她突然间醒悟过来,搂着丈夫的身体,急切地喊着:“御医!快找御医! ”
园子里静静的,只有墙角几朵阴郁的野花微醺迷醉地绽露着细弱的花蕊,迎风送出幽凉的香气。一名医侍跑来,袍角带过一小股阴冷的风。他弯下腰,查看了叶仲宁早已泛白的面容,小心翼翼地说着:“公主,驸马……去了。”
跪坐在祠堂内的叶夫人目睹了一切,内心极度的悲痛反而使她冷静下来。她又接过宫人斟满的酒盏,转头从容地对着面容发青眼神呆滞的叶太傅说道:“老爷,我很欣慰。儿子,比你强! ”说完,一饮而尽杯中物。
赵楚楚把丈夫搂到胸前,紧闭着双眼,脸贴着他依旧柔软的面颊,感受着那曾带给她安全和欢愉的体温,喃喃地说着:“叶郎,我们走。我带你离开这儿……”她睁开眼睛,叫着站在对面,悲伤难抑的看门老人,像是往常一样,嘱咐他去办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周吴,把驸马送上马车,我要带他离开这里。”
叶府门口,一辆青帐马车候在那里,车夫披了件细致的蓑衣,斗笠笼了阴影,朦朦胧胧地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远处,赵易骑在马上,握着马缰静静地观着府里的动静。赵楚楚注意到了兄长脸上复杂的神情,她没看他,更没说什么,神色平淡地对车夫说道:“走吧。”
骏马甩了下尾巴,拉着车子徜徉在青城润湿的石子路上,粼粼马蹄似乎要碾破行人的耳朵。
赵易舞了下鞭子,马匹撒开四蹄追了上去。
“昌乐! ”赵易收了缰绳,骏马放慢了步伐,与马车缓缓同行。车厢摇晃着身子,不急不缓地继续前进,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过了会儿,赵楚楚的声音隔着帘布,空凉地随风飘散:“皇兄,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我不怪你什么,这江山毕竟需要一位明主来治理。现在,就让我们夫妻俩安安静静地,独自说会儿话……”
话音飘落,马车加快了速度,往幽暗的小道深处驶去。赵易勒了马缰,转身吩咐下去:“派几名兵士小心跟着,别让公主出什么事。”
将士照办。这时候,秦德顺出了府,颠着脚跑过来,脸上是急迫的神情:“皇上,少了个人。”
“少了谁?”
“叶家的小公子叶秋瑶。”
马车继续往前驶去,一队骑兵远远地跟在后面。天很蓝,在空中流幻的白云似乎也放缓了过往的脚步,生怕惊扰了车内深挚的悲伤。路上,车行过之处,点点血渍犹如盛放的罂粟,艳丽到哀伤。
赵楚楚抱着丈夫,身子随着颠簸的马车左右摇晃。她摸着叶仲宁尚且柔软的面庞,看他英挺如旧的轮廓,那曾让她深深依恋的体温正一点一点地丧失……这一切,就犹如彷徨在噩梦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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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宫·玉漏》 第76节 易读
《媚宫·玉漏》 第76节
作者: 赵家西施
“叶郎,你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听我说着话……我始终没有怪过你。你策马去了雁岭,我也没有怪你……我只是羡慕,羡慕她拥有你的爱意……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到来,而让你们分隔天涯,为此,我深深自责……还有,我们的孩子,他又回来了。叶郎,你睁眼看看,你听,他在呼唤他俊朗的父亲……”
车外,另一辆马车与之擦身而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何日君再来(一)
马车磕磕碰碰地行进在青石路上,回忆轻笼着思绪,莫莫掀开了车帘一角。一队骑兵擦过,默默地前行。
马车驶入纷嚷的人群,纷杂的碎语如点点雷声灌进了车窗,震得人发蒙。
“停车。”
车夫收好缰绳,马车就停在道旁的柳树下,几朵柳絮轻舞飞扬,黏住车盖垂落的缨穗,有如飘渺的春梦一样轻柔,空盈,风起时便疏忽而去。暮春的风应是暖湿的,透入车窗时却是入骨的痛。帘子掀了小条缝隙,莫莫看那从缝隙中挤入的明亮风景,看奔忙的宫人和披甲戴胄的兵士们的脸上浮现的专注和兴奋,这一切,无一不告诉她,这座曾经安详富贵的府宅内,刚刚经历了一场风卷残云的变故。
车夫看了看将晚的天色,不解车内姑娘的无声无息,他跳下车,拍了拍马脖子安慰焦躁的马匹,回头问道:“姑娘,还走不?”
车内透出的声音绵绵如柳絮:“等会儿再走。”
“姑娘,要赶路的话还是趁早,青城过了就是山道,到关西要两个时辰,天黑了就更不好走了。”
莫莫仍是轻轻地,倦怠地回了话:“再等会儿……”
几丈之遥,他鲜衣怒马,落入莫莫的眼里是孤冷的明黄。赵易精致的眉宇间漾着一股隐约的愁郁,他缓缓扫过忙着点数叶府物什的宫人们,目光就停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