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玉漏-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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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仲宁在王妈的怀里又哭又闹,怎么也不肯走,他使劲地扯着王妈的衣襟,呀呀地蹬着腿。
“这孩子,劲这么大……”王妈一边叨念着,一边拉着他往回走。
琬容空空落落地继续走着,她竭力抑制着哭泣的冲动,去掩饰她刻意隐藏的无法忽视的伤害。雨越下越急,花墙上的宣石泛了层发灰的水雾,墙角的门虚掩着,门上的铜环被雨水打得晶亮。
他在里面。
园里的石井光滑整新,四周的树稍刚刚没过墙头,只有一串流连枝攀上了枝头,在风雨中摇曳着绵柔的身子。祠堂的门也没关,门轴转动时没发出任何声音,淡薄的高香味隐隐冲鼻,琬容用帕子点口,又怕坏了妆容,轻轻地在鼻端挥了下,便进去了。
内堂的幡布不规则地晃动着,几记石块相击的脆响。
“叶郎。”琬容喊了声,拉开了幡帛。
叶鸿儒正全神贯注地清点着宝贝,被这么一吓,浑身像注入了一股强劲的电流,击得他从头麻到脚。
眼前的一幕仿佛综合了噩梦全部的狰狞面容,她深埋心里的潇洒情郎原来也只不过个被俗世操纵的卑劣小人,所有亮丽馨香的美好回忆在瞬间坍塌,琬容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园子。
叶鸿儒手忙脚乱地整理好宝贝,追了出去:“容儿! ”
正在牡丹园里拉着油布为名贵的花儿挡雨的家丁们于是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他们家的老爷浑身泥水地追着一名宫里来的娘娘,那娘娘跑得飞快,转眼就出了大门,上了马车,老爷就干着急的在门口吹胡子瞪眼。
周吴打着枝青竹伞,为叶鸿儒挡住了漫天雨水。叶鸿儒惊魂未定,他深吸了几口气,忽然冒出个恶毒的念头,转眼吩咐周吴道:“快,备辆车子,我要进宫! ”
琬容回宫的时候,天色已有暗意。秋日的黄昏欲来未来,宫女们已擎了盏盏宫灯,团团光影照得人影忽长忽短。皇帝赵恒在殿内训着跪得整整齐齐的宫女太监们:“你们说,朕的爱妃去哪里了?朕只不过和明远师傅他们小聊了一会,人就没了,要出了什么事,你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
正训着,殿门口出现了个娇弱的身影,那副憔悴潮湿的模样,比被雨水打残了的荷花还要让人怜上三分。赵恒心一疼,上前搂住他的妃子,口气柔软至极:“爱妃,你这是怎么了?下雨了应该打把伞啊,刚才去哪里了?”
琬容靠在他的怀里,有气无力地回了话:“我哪里都没去。”
雷声远远近近地迫近,密密地布在天际。琬容忍不住大哭,靠在皇帝的肩上,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赵恒急了,抚着她的背,言语中竟也有了抽噎的意味:“爱妃,你别吓朕,告诉朕,发生什么事了?还是谁欺负你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何日君再来(四)
一声沉重的炸雷轰响,把殿内的人们掠去了半条魂魄。琬容倒冷静下来,微扬着脸对赵恒说着:“我只是怕这雷声……”
“原来如此,你可把朕给吓着了。”赵恒松了口气,他转身吩咐宫女太监们:“赶快,把窗子和门都关上!关得严严实实的,不许漏进一点儿声音! ”
宫女太监们领命照办,陆陆续续地退下,空阔的殿内就只剩下了两个相依偎的身影,赵恒细软柔和的话语伴着淅沥的雨声慢慢地响起:“爱妃,青凌观的道长炼了两颗丹药献给朕。朕已经服下了一颗,还有一颗是专门赏给你的,过会儿朕就差太监送过来。朕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与世长生不老……”
通往熏风殿的宫道上疾行着一名小太监,雨水打湿了他的深色葛衣,粘乎乎地贴在他的身上。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他匆忙的步伐,仍是万分小心地端着个宫盘,上面安然地搁置着一个髹了彩漆的密封小盒子。雨水落在漆面上,便被分离成细小的几缕,沿着盒面顺畅地滑下。
天逐渐黑将下来,内殿流淌出来的灯火渗过浓密的枝叶,朦胧得像隔了匹细腻的丝绸。小太监无声地踏过满地被风吹落的青叶子,抬头瞅了眼映在薄薄窗纸上的一对伉俪影,擦了擦淌到脖子里的雨水。他把腰弯到恰好的角度,刚想敲门,低头瞥见一个黑色的影子被逆反的光线拖延到了脚尖,忙抬头,见叶鸿儒亦是一身雨水,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地走过来。
“叶大人。”小太监躬了躬身子。
叶鸿儒没注意到小太监,吓了一跳,浮白僵直的脸上冷汗直流,他敷衍地笑了笑,瞥见小太监手里的漆盒,顺势找了个话题:“公公手里拿的是什么好玩意儿呀?”
小太监半阖了眼,诚实地答道:“是青凌观的道长们献给丹妃娘娘的仙药,皇上差奴才送过来。”
“皇上在里面?”
“是的,和娘娘在一起。”
叶鸿儒更紧张了,发白的脸泛了青,嘴里还故作镇定地叨念着:“那可不能打扰,不能打扰。”
“叶大人可有事?”
“没事,没事。”叶鸿儒举起濡湿的袖子拭去冷汗,一面又自圆其说:“我这正要去给太子授学,恰巧路过,路过。”
小太监没多说,轻轻地开了殿门,颇有经验地不发出丁点儿声响。殿内的长棨灯晕开淡淡的光影,纱幔垂笼的御榻现出旖旎交错的一对剪影,小太监就识眼色地把漆盒隔在就近的案几上,垂着袖子退了出来。
待小太监拢上殿门,慢慢地消失在雨雾深处,叶鸿儒就从掩身的大树后闪身而出,蹑手蹑脚地学小太监的样子轻启殿门,进了这禁殿。
昏蒙的灯光让他壮了不少的胆,叶鸿儒咽了口唾沫,放了极轻的步子,四处寻着那个小漆盒。床榻两侧光色蒙蒙,纱幔上重叠的影子张扬地传递着撩人的信息,送来香软的耳语和浓郁的呼吸声。叶鸿儒在心里啐了下,目光贼似地四处搜索着。终于,他发现了漆盒。心里一阵猛烈的摇摆不定,还是颤颤巍巍地从袖筒里摸出了一颗殷红的毒丸,替换了丹药。
不多时,一架马车在倾盆大雨中像倘佯在海上的一叶小舟,漂在皇宫通往青城的路上。
那年,熏风殿前枯寂的乌柏还只有半人高,在那个多雨的秋天反而抽出了新嫩的绿芽。
十八年后,一个同样下着洇浓大雨的夜晚。熏风殿前的乌柏已高过殿堂,攒簇阴浓的叶子翻卷盛放,浓烈的雨点下声声厚密的回响。殿廊里掌起了几盏沉纱宫灯,灯色婆娑,与荡漾的雨水搅在一处,明亮了湿漉的暗青石阶。
宫檐下的太监宫女们个个低垂着头,绞着袖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向冷静的皇上今晚龙颜大怒,两句话未果就下令杖毙了几名宫女,因为由她们服侍的罗姑娘不见了踪影。
冷风袭面,吹得檐下灯火明昧不定。赵易立在雨中,风雨弄散了他的发,水珠顺着他脸颊俊冷的轮廓滑下,他苍白的脸色就分外触目。秦德顺夹着把伞颠颠地跑过来,跑到皇帝面前,撑开了伞,替他完好地遮住了汹涌的雨水。
“皇上,这宫里都找过了,没找到罗姑娘。奴才想,罗姑娘大抵是出宫了……”
水汽慢慢地浮上双眼,内心最深的痛苦仿佛就要泼洒出来,赵易转过身子,背光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空茫一片的静寂。
“德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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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宫·玉漏》 第79节 易读
《媚宫·玉漏》 第79节
作者: 赵家西施
“奴才在,皇上。”秦德顺伸直了胳膊,尽量调好伞的角度。皇上高大的个子让他觉得稍有吃力。
“你给朕说说,她为什么要离开,朕甚至为她发动了战争! ”赵易扬了双臂,高亢的声音盖过了细切呜咽着的夜风:“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再次离开了,弃朕于不顾! ”
秦德顺已是满脸晶莹的雨水,他眯着眼,小心地措辞:“奴才想,罗姑娘她大概有难言之隐……”
“有什么难言之隐,就不能对朕说吗?”心底的隐痛过后,整个人就恍惚了一下,赵易敛着眉眼,低低地说道:“难道就因为朕错杀了那小子……他对她就那么重要?”
“皇上,您冷静一下,”秦德顺小心翼翼地陪着话:“最近的事情是比较多,奴才想,罗姑娘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想一个人清静段日子……”
“她清静了,朕怎么办?她就从没有考虑过朕的感受! ”赵易吼了声,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他的心蓦然一跳,想到了什么,问道:“最后见到她的时候,她跟谁在一起?”
“据说是和皇后在一起。”
冷雨灌进了开启的琐窗,积了一滩水。夏侯兰坐在案前,神色飘渺地弄着燃了半截的龙凤双烛,掌心笼起一团温淳的红光,却怎么也暖不透她内心的寒凉。殿门被猛然打开,风雨急切地卷了进来。她知道来者是谁,那双眸子宛如出了鞘的刀剑,生生地刺穿了她的心。
夏侯兰就这么坐着,淡着神情说道:“没错,是我吩咐的马车,送她出的宫。”不等赵易问话,她站了起来,对着他,眼里一层淡薄的雾水:“但是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是她自己要走的。”
又加一句:“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赵易凝视着故作镇定的夏侯兰,字字分明地说着:“我不会为了这个杀你,毕竟你还有用处。当然,我可以娶你做我的皇后,也可以立马废了你。”
夏侯兰眼里的水雾越积越浓,泪水兀自断落,她咬着下唇,说不出一句可以应答的话。
赵易走近几步,伸手握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正面与他对视:“你要知道,在这宫里,各有各的规矩和定位,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你都不能和她争什么。你是夏侯渊的女儿,所以我可以饶你不死,可你别忘了,她也是。”
殿外,长风卷过泼天大雨,疯了似的抽打在窗棂上,万物飘摇 。
(非常感谢各位支持西施的看官,明日大结局)
第118章 空山新雨后(大结局)
这年的秋天来得早,层层秋雨后,盛行于边城的季风遥远而干爽。守城的兵士们抬望一眼愈加高旷的蓝天,轻灵的云彩蘸满了天空的颜色,一行大雁渐渐出现在视野里,张开阔大的翼翅往南飞去。
城门下是南来北往的游民,挑着扁担箩筐的,拉着木板车的,或是牵着毛驴绵羊,带着一大家子人寻往能够带来富足生活的那块乐土。守城的将士们半眯着眼睛,倦怠而机械地盘查着过往的人们。无任何新奇的例行公事让他们更为松弛,有兵士张开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更有人和进出城的百姓无聊地开起了不咸不淡的玩笑。
一名尖脸猴腮的士兵麻利地翻好一对年轻夫妇的行囊,顺便瞅了眼面纱遮蔽下的女子,虽说面纱挡住了她的模样,仍能觉出这是位正值妙龄,貌美如花的女子,他嘿嘿地一笑,冲那位年轻的公子嘲道:“这位小哥,照顾好你家的娘子啊! ”
夫妻俩接过行囊,不声言语地继续走着。起了风,女子宽大的布裙就顺风扬起。像是风的伎俩,布裙完好地贴合出身体的线条,女子的腹部圆润地隆起,已有明显的身孕。
公子把包袱掷到肩后,站到女子的前侧,替她稍挡了些风。他始终没有太亲密的举动,只是小心地陪着她往前走去。
出了城,女子摘下了面纱,露出一张忧戚绝美的脸,乌亮的发丝缠于风中,迎风招展。她回头看了一眼被高大城墙所隔绝的城池,微锁眉头,心里泛起似忧虑又似宽慰的哀情。
荒凉的道旁坐落着一家酒肆,三三两两的南北食客。肆里粗俗的胡乐随风飘过,蛊惑人心般散在行人的耳鬓,轻浮而零碎。落日下一股凄楚的别离之情。
莫莫整了整叶秋瑶被风吹皱的衣襟,看着他历经磨难后仍是唇际微扬的笑容,心就放下了大半,像是嘱咐着一位兄长:“记住,永远不要再回来。”
叶秋瑶重新掮好从肩上滑落的包袱,反问道:“那你呢,你去哪里?”
莫莫转身对着绕过城际的一枕碧水,小渡口拴着几叶蓬舱小舟,殷殷待客。她下了决定:“我回关西。”
“坐船回去?”
“是的,我走水路可以直接到家。”
夕阳古道下的小渡口,一棵歪脖老树蜷着纠结的身子,背光处浮出一片潮绿的苔藓。艄公殷勤地接过了客人的行囊,安置好后便撑篙离岸。
岸边,水光荡漾着日光,一团蒙蒙光亮笼住叶秋瑶的身影,明亮得令人晕眩。他扬了扬手臂,青袖滑落至肘部,朦胧传来的道别声。
这一夜,行船无声,悠悠而下,静得只有水波轻轻翻动的声响。
朝霞如期而至,桨声欸乃,击碎了波光粼粼的泛金水面,激起一小股持续的白色浪花,水痕缓缓漾开,撩动着岸边垂垂细柳。莫莫离了船舱,坐在船头甲板上,微凉的晨雾润湿发丝,熟悉的景色温暖地涨满了她的眼帘。莫莫未施脂粉的脸上因怀孕而泛起粉色的红晕,浅金色的阳光如一网金色的纱,包裹住她单薄的身子,很美。
几尾银色细鱼清晰地浮动在浅薄的水底,莫莫探手下去,鱼就灵敏地游往水的深处。她微微一笑,抬头眺望远处丰实的景致。漫山的桃树结了果子,半熟的憨润桃子躲藏在绿叶之下,点点微红。金黄的稻子层层叠叠连绵不断地铺到天边,偶尔被几间农舍,半截古塔或一行白鹭打断。如人行走其中,身拂稻浪,能够使人想得很远……
船靠岸时随水波起伏不定,艄公把船安稳地停好,扶了莫莫一把:“夫人小心。”
河流交罅处,引过一渠清水,那是庄稼户为植冬麦而做的准备。田边,一位布衣农人挽着裤腿,露出精壮黝黑的小腿,正弯腰劳作,他的身边安静地呆着个着红兜衣的小童,看着越行越近的莫莫,胖乎乎的小手里攥着只新摘的狗尾巴花。
也许是久违了乡邻,再次见面总归亲切,莫莫亲热地叫了声:“丁伯。”
农人听闻,抬起汗湿的脸,认了半晌,总算才认出来人,他张大了嘴,惊讶地说道:“是莫莫啊,回来啦?”
莫莫笑着点点头。小童有些怕生,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紧挨在农人身边。农人把手伸进清水欢流的小渠,冲洗干净手上的泥巴,又抹抹汗水,憨厚地笑道:“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罗先生呢?”
莫莫隐隐地恍惚了下,没有作答。农人没注意到,仍是亮着一口牙,说着:“叔伯家的娃子大了,想请罗先生教几个字。乡野农人,认识自个儿的名字就不错了,哪里能找到罗先生这么有学问的人呢?前两天还叨念着,今天就碰到你回来了,巧啊! ”
莫莫掩饰地笑笑:“真巧……”
“对了! ”农人又想到了什么,一甩肩上的白巾,指着莫莫原来住的房舍:“前段日子,来了位公子,骑着匹大马,一看就知道是哪户大户人家的贵公子。那公子就站在你家的院口,站了足足有个把时辰,我也没过去问,不知道有啥事儿……”
这时候,一只白鹭掠过,羽翼齐整地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斜飞入蓝天。
风轻轻地扬起了她的黑发,目光极致处,细波粼粼的河面上,艄公的影子模糊着远去,只余一名摆渡人,在这清雾迷蒙的早晨摇蒿渡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