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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专案组长-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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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两个女人与检察官的不明不白
  就在雪山守着阿爸摔下的山崖坐了一夜的时候,朱支峰也失眠了,他看着打着鼾声的娜珠,轻轻翻了个身。另一屋的鼾睡声不时传入他的耳中。这是一个多么温馨的小家哟,他没有理由把它给毁了。也因为这个理由他又一次失去了做个堂堂正正男子汉的机会。爸爸活着的时候,从来没说过苦,也从来没有见他叹过气。他是个工人,他在工厂以诚实著称,厂里的师傅们都很尊敬他,爸爸是个很少说话的人,对他也从来没有批评过,但他从心里还是很敬畏爸爸的。他长这么大很少见爸爸笑过,就是每年春节厂里领导来家里拜年时,爸爸也很少跟他们笑。可是爸爸的一生得的奖状不少,他曾数过,一共有16个。后来听说,爸爸跟厂领导发过火,原因也是为了奖状的事,那是爸爸坚持要让出自己的先进,要把奖状评给年轻的同志。为此妈妈还给他专门炒了菜。妈妈是个读书人,爸爸很爱她,妈妈也很少笑,他长这么大很少见过妈妈笑。在那个年代妈妈为什么要嫁给爸爸这样的工人,这一直是家中的一大谜团。

  现在爸爸走了,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把这个家交给了他,可是他将来还能像爸爸那样把家交给儿子晓曦吗?朱支峰没有把握,他又想起了那块心病,他真浑,怎么就干出了那种事来呢?如果……朱支峰不敢想下去,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发毛,朱支峰一点睡意也没有,干脆坐起来,点着一支烟慢慢地抽。能不能跟雪山聊聊?朱支峰掐灭烟头,拿起话筒拨通雪家的电话,听听他的声音也是一种安慰。接电话的是雪可。

  “可可,你爸爸在吗?”

  “你是谁?”雪可打着呵欠,自从医院的事后,她对电话也认真起来。

  “我是你朱叔叔。”朱支峰话刚出口就有点不安了,叔叔和爸爸的相同点是他们都应该是孩子们的榜样和表率,可是你现在还是孩子们的榜样和表率吗?

  “让你爸爸接电话。”

  “爸爸去土吉淖了。”

  “你说什么?他去了土吉淖?”朱支峰慢慢放下话筒,轻轻走进方茹晰和朱晓曦的房间,他伏下身子默默地看着母亲,见她紧闭双眼,便小心地掖了掖她的被子。这种事他在部队当连排长时经常查夜,干长了也就习惯了。朱支峰默默地端详着熟睡中的儿子朱晓曦,这小子长得太像他,什么都像,鼻子、耳朵,甚至连脚趾头都很像。娜珠说儿子简直就是他的克隆,什么都像他,没有一点像妈妈的。人说严父慈母,他们家恰恰是倒了个过,妈妈对他要比爸爸严多啦。他能读完高中也全是妈妈的功劳,这个老人想什么他不清楚,但她和爸爸相敬如宾这一点,却处处能体现出来。爸爸有点宠她,她说什么,爸爸就听什么。朱支峰转身慢慢来到小院的菜地边,上弦月很清亮地照在油绿油绿的叶子上,娜珠下岗后心里烦,天天就鼓捣这点菜地,冰雪还没完全化掉,她就在向阳的窗台下用塑料薄膜育了一片秧苗,地是去年翻的,经过一个冬天的冰冻,她又翻了一遍,所以才有现在的这一小片绿色。

  其实方茹晰并没有睡着,在朱支峰打电话找雪山时,她就醒了,这是金玉良被判刑后,支峰主动给雪山打的第一个电话,这一段时间他们哥俩闹得很别扭,甚至连喝杯酒哥俩都坐不到一块儿。究竟在金玉良一案上,哥俩分歧在哪儿?方茹晰无法知道,但凭她的直觉,凭她对西方市的了解,她能感觉到在黄金大案中的一些蛛丝马迹来。方茹晰不放心地拿着衣服来到了院子里,轻轻将衣服披在了朱支峰的身上。

  “妈,您没睡着?”朱支峰没有转过脸,他不希望母亲这样老牵挂着他。

  方茹晰默默地看着儿子的后背:“支峰,你这是怎么啦?什么事情让你这样心烦?”方茹晰心疼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朱支峰,从朱支峰的情绪她已经感觉出了儿子内心的压力。

  “妈,我……您去睡吧,我没有事的。”

  “支峰,妈知道你心里有事,妈也帮不了你,能不能跟雪山去说说?”

  朱支峰轻轻呼了口气:“他呀,自身都不能保,跟他说又有什么用?一个徒有虚名的专案组长,手中一没有权,二没有钱,说什么也等于白说。咱们进屋睡吧。”朱支峰站起身搀扶方茹晰。

  “孩子,有什么事咱可不能憋在心里啊!再说,妈这么大年纪了,娜珠又下了岗,这个家可全靠你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爸爸交待?”方茹晰动情地抓紧朱支峰的胳膊,“妈老了,不能帮你们什么了,妈只求你做人做得堂堂正正些。”

  朱支峰掠了眼方茹晰,他又何尝不想做得堂堂正正些,他何尝不想这个小家,正因为这个小家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才使他无法堂堂正正地做人。朱支峰眼睛湿了,有意将脸转向一边:“妈,没事的。咱们睡觉吧。”

  “支峰,没有事你怎么整天失魂落魄的?”

  “不,妈,我在为雪山担忧,我怕……”

  “你怕什么?”

  “不怕什么。”

  一夜没睡的朱支峰想趁下午没人打个盹,林文寒却推门进来了。自从雪原事件后,朱支峰已经清醒地感觉到对方已经开始反击了,而且他也是对方的一个重要目标。怎么办?豁出去?不成。缩回来?也不成。他知道自己真的被一步一步地逼上了绝路。朱支峰斜了眼林文寒,将半截香烟死死地摁在烟灰缸里。他不喜欢林文寒,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林文寒身上有股千金小姐的味。林文寒知道朱支峰不喜欢她,但作为一个职业记者,她必须要采访朱支峰,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第一手材料。林文寒不看朱支峰的脸色,只顾玩弄手中的钢笔,那支笔在她的手指尖转过来又转过去,玩偶般翻着跟斗。朱支峰有些恼火,站起身走出办公室。林文寒已经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设法让朱支峰开口说话,不然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其实,我很喜欢你这种性格,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我是可以帮你解解闷的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林文寒紧追不放。

  朱支峰走多少路林文寒就走多少路。朱支峰真是对身后这个千金记者感到了头疼,这是一种典型的千金做派,任性而且固执。朱支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西方河边,这一段时间,他经常一个人来这里静坐,看河水回旋,看浪花飞溅。从水流可以看出,人世间万事万物都有轮回的迹象。他朱支峰怎么搞的,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如果换个人呢?也会这样吗?他经常想这个问题,想多了,夕阳的笑影也就没有啦,月亮的小样就出来了。河水还是潺潺地给他嘀咕着什么,这个世界也就慢慢变成了黑夜,变成了神秘。

  夕阳的余晖把朱支峰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这些朱支峰并不知道,跟在他身后的林文寒不但看见了,而且从朱支峰沉重的脚步里感觉到了面前这个男人内心的沉重。林文寒从朱支峰的脚步中知道对方已经被耗得差不多了,也快到开口的时候了,好事多磨嘛!果然不出林文寒的所料,朱支峰停住了脚步:“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林文寒漫不经心地甩着手中的柳条,调皮地瞪着朱支峰:“你能告诉我什么?”

  “是猎奇?还是想帮助金远,为你们的爱情垫块砖?”这下该林文寒睁大了眼睛,这个人怎么这样?怎么能扯到个人的事情上。

  “你都没有说对。我只想了解金玉良一案的真实情况。我总觉得这案子像雾里看花,井中望月,似明非明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

  朱支峰盯着林文寒,然后将目光转向西天的火烧云。

  林文寒见对方没有回答的意思:“你为什么这样看我?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让我回答你什么问题?”

  “中国的事情就毁在你们这些人手里。老百姓世世代代盼望着好官清官,可是到了说真话的时候,没人敢站出来说真话,这不悲哀吗?”

  朱支峰慢慢抬起目光,一群鸽子带着哨音从头上飞过。朱支峰轻轻嘘了口气:“我父亲是一个走西口的穷汉,不像你的爸爸那么光彩夺目。全国解放使我父亲这样的穷汉获得了工作机会,当上了皮革厂的工人,他很珍惜这份工作。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每次吃完饭,他都用舌头把碗舔干净。”朱支峰不再看天,而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妈妈是个读了几年书的人,父亲非常爱她,事事都依着她。从小,妈妈让我做个好孩子,大了让我做个好学生,工作了,做官了,她老人家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好官,她对我寄托了全部的希望。”

  “那你做到了吗?”

  朱支峰并没有回答林文寒的问话,而是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我上学、当兵,几乎所有的教育都是报效国家,为老百姓做事,可是……难啊!好官并不是想当就能当好的,周围的环境在时时刻刻左右着你。”

  “那么你就准备放弃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朱支峰扫了眼林文寒:“假如,有一天,让你在你的爸爸和金远之间做出选择,你如何抉择?”

  “能这样假设吗?”

  “我只是让你给我一个回答。”

  “这太残酷了。如果有第三种选择,我会试试的。”

  “如果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失去双方,什么也没有得到。你愿意吗?”

  林文寒睁大眼睛瞪着朱支峰,她没有想到朱支峰会做出这样的回答,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回答啊?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听说你曾经是个英雄,你和你的战友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在猫耳洞里吃蛇肉、野菜,坚守了九天九夜,守住了你们的阵地。是吗?”

  “那已经属于历史,那个战友就是你的姐夫。”朱支峰说得很凄惨,很悲凉。朱支峰抬起目光看着林文寒:“我不明白的是,你们为什么不把我想成是一个坏人呢?为什么要想成英雄?”

  林文寒越发地困惑了,朱支峰这是怎么啦?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个坏人?“我闹不明白,英雄与坏人怎么能联系起来呢?你由一个军人成为一名检察官,怎么会变成坏人?怎么会向现实妥协?要是这样,那这个社会不是太邪恶了吗?”

  朱支峰认真地看着林文寒:“我怎么就不可以变成坏人?假如有一天我把你的爸爸送上了法庭,你还会这么认为吗?”

  “你开什么玩笑?我是让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

  朱支峰走了,没有回头,林文寒也再没有跟进。她一时还无法消化这个男人给她输送过来的信息。西天的彩云太绚烂了,林文寒无奈地盯着远去的朱支峰,细细地品味着他刚才说的话,她被这个男人弄糊涂了。

  金玉良一疯等于打消了沙叶霜的最后一线希望,金玉良在法庭上说的话已经成为一纸空文,如果在调查中金玉良曾向朱支峰做过举证,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举证材料朱支峰根本就没有向法庭出示,或者他向法院移送了,但法庭根本就不愿出示,那么也就是说朱支峰是第一关,朱支峰如果在法庭上坚持举证,司徒文亭是贪污不了这些证据的。沙叶霜现在必须在三条战线上作战,除了风情娱乐中心,她必须把目光移到朱支峰这边来,同时还要追踪那些幕后的人物,死亡谷金矿的根本问题不在案件本身,而是在领导层。沙叶霜分析,如果说朱支峰没有向法院移送证据的话,那现在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藏在了他自己的家里。沙叶霜决定冒一次险,她要进入朱支峰的家里找找。沙叶霜已经在朱家周围埋伏了好几天,终于看见娜珠走了,方茹晰也提着编织袋走出了小院。沙叶霜迅速弄开了小院的门锁,迅速进到朱支峰的家里。沙叶霜进了屋门才知道自己的愚蠢,一个人放的东西你上哪儿找哟?几个地方都已经试过,结果是失望。沙叶霜的目光触到了朱支峰的全家福上,琢磨了半天,既然来了,那就取下来看看。沙叶霜搬来凳子,踩着凳子将全家福摘下来。

  活该沙叶霜倒霉,朱支峰到了单位才知道自己的笔记本忘在家里,于是急急忙忙向回赶。路上碰见方茹晰都没有下车子。朱支峰见房门虚掩着,便推门直奔正房。走到门口后才发现有个陌生的背影正在翻找什么。朱支峰立刻意识到家中进了小偷,慢慢从胯上摘下手枪,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背影很熟悉。朱支峰认出那是沙叶霜,于是松了口气,他知道沙叶霜来他朱支峰家绝对不会是为钱财来的,而是冲他的证据来的。朱支峰想看看今天沙叶霜怎么收场,于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沙叶霜忙乎。

  沙叶霜失望地将全家福相框拨向一边,然后又不情愿地将相框装好。她上了床,企图把相框挂到墙上去。朱支峰看了半天,慢声细语说话了:“你再找找其他地方,这个留下我挂吧。”沙叶霜听到声音举起的双手停下来,她被当场捉住了,她在看守所里待了六个月也是这个家伙干的,这个朱支峰从来没有给她留下过什么好印象,要说倒霉,她真够晦气的。沙叶霜举着相框慢慢转过身子,目光不期与玩着手枪的朱支峰相遇。已经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沙叶霜自认倒霉地跳下了床。朱支峰收起手中的枪:

  “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因为你回来得太早,如果晚回来半小时……”

  “就是我晚回来三天,你也找不到的。你要什么?金玉良的行贿款?还是金矿的审批件?你可以跟我说啊!我可以告诉你它们在什么地方。”

  “你有这么善良吗?说吧,你要怎样处置我,我认了。”

  “你一直把我想得很阴暗,对吧?”

  “你我都是性情中人,为了过得好一些,我可以理解你的选择,但无法宽恕你。你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要送我上法庭,都没有实现。现在机会总算来了,动手吧。”

  朱支峰慢慢站起身:“你在收集金玉良的证据?还是在收集我的罪证啊?”

  “你是个检察官,你知道这两者是无法分开的。你包庇了黄金大案的真正罪魁祸首,其实你也葬送了党和国家对你的信任,人民赋予你手中的权力已经变质,已经成了你牟取私利的筹码,而在这种权钱交换中,你失去的是尊严,得到的是老百姓对你的唾骂,不是吗?”

  “你是共产党员吗?”

  “你不要用这种语言同我说话,我是在说一个最普通人的良知。你也不要解释,更不要强调什么客观理由,老百姓不会听你如何解释,他们已经习惯于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事物,用自己的脑袋去思考问题。比如我,是你使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经济来源。我要向你索回我该得到的那一部分,这种要求对任何人来说都不过分,包括今天的行为也是那种目的的具体体现。你说不对吗?”

  朱支峰的目光长久停留在沙叶霜的脸上:“你怀疑我在办金玉良一案中受了贿?贿赂的钱你找到了吗?你背后好像有人在支持你对吗?他们是谁?吴伟?还是雪山?”

  “你又想错了,我是在尽一个中国人的良心,所有的行为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其实你比真正的罪犯更让人感到可怕。因为你颠倒了黑白,你践踏了法律的尊严,你玷污了善良与正义,你纵容了邪恶与罪孽,你比真正的罪犯更可恶,更让人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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